六、北京大學任教 (1917.9~1922.8) 蔡元培于1916年接任北京大學校長后,既提倡西學也提倡中學。為了提高學生素質(zhì),活躍學術空氣,他又倡導成立許多課余研究組織,音樂研究會便是諸多研究組織中的一個。該會成立于1917年秋,開始的時候下分提琴、鋼琴、古琴、琵琶、昆曲、絲竹等組,由學校聘請名家擔任指導教師。蔡元培與吳梅素不相識,他為什么聘請吳梅擔任昆曲組的指導教師呢?原來蔡元培也很喜愛昆曲,赴北大之前,他曾在上海一個小書攤上看到《顧曲麈談》,認為寫得不錯,所以昆曲組一成立便首先想到了該書的作者吳梅。 北京大學是全國首屆一指的最高學府。在這里任教,名望高,薪俸厚,對一個入不敷出、事事不如意的中學教師來說自然是理想的職務。當接到北大聘書時,吳梅感到非常高興。他想像不到,自己擅長的制曲、譜曲、唱曲成了一門絕藝,竟受到全國最高學府的青睞!《仲秋入都別海上同人》詩第二首充分表達了他的這一心情: 州里多通異域文,五花爨弄耍參軍。寰中久已無新室,日下何勞補舊聞。不第盧生成絕藝,登場鮑老忽空群。世人譽毀原無定,誰是觀棋黑白分。 于是吳梅收拾行裝,負笈應聘,在中秋節(jié)前夕辭別妻子與四個稚子,由上海乘船北上。到北京后,吳梅住板橋街北大教師宿舍,1918年又把家屬接到北京東斜街。由于吳梅的到來,北大國文系又開設戲曲課請他任教。不久,北京高等師范也慕名聘請吳梅兼任中國文學課教師。 北大開設戲曲課并延請吳梅任教,不僅受到學生的歡迎,也受到社會各界的重視。北京戲曲界尤為高興,他們認為吳梅的到來為戲曲在最高學府爭得了一席之地,并提高了戲曲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有些藝人還拜吳梅為師,敬請指導。吳梅一概熱情接待,盡自己的力量給予藝術上的幫助。曲學大師的頭銜在社會上便盛傳起來了。其間,他先后結識了易順鼎、羅癭公、齊如山等酷愛戲曲的學者名流和梅蘭芳、韓世昌、鮮靈芝等表演藝術家。 正當他興致勃勃地傳授曲學,指導藝人研習昆劇藝術的時候,上海某日報發(fā)表專論,認為元曲為亡國之音,攻擊北京大學不研求精深有用之學,竟設科延師,教授戲曲。有人還嘲笑吳梅研究戲曲是不識時務,教授學生是誤人子弟。面對這些非難,北大有遠見的教師和愛好戲曲的同學被激怒了,他們勇敢地站出來加以反擊。陳獨秀率先有力地駁斥說:“不知歐美日本各大學,莫不有戲曲科目。若謂元曲為亡國之音,則周秦諸子、漢唐詩文,無一有研究之價值矣。至若印度、希臘、拉丁文學更為亡國之音無疑矣!雹髮τ谶@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當時并沒有結論。但是,北大的戲曲課照設不誤,吳梅照樣持笛教曲,我行我素。隨著時間的流逝,戲曲課非但沒有取消,反而成了各大學的必設課程。反對研究戲曲、認為元曲為亡國之音的人,其中有的也隨著時代潮流改變了往昔的看法。這場論爭誰是誰非不是很清楚了嗎? 吳梅在北大五年除教授戲曲培養(yǎng)研究人才之外,其他方面的收獲也很多。戲曲理論方面,他為教學而編寫了《詞余講義》(后改名為《曲學通論》)和《古今名劇選》。創(chuàng)作方面,寫出了雜劇《湖州守甘作風月司》和一大批詩、詞、散曲,像《過景山神武門》、《碧云寺見魏閹墓》、《游香山宿雨香館》、《陶然亭》詩,《洞仙歌.出居庸關,登八達嶺》、《瑞龍吟·過頤和園》、《水龍吟·昌平州謁明陵》詞和散曲《南呂繡駕別家園·擬西施辭越歌》、《正宮錦纏道·示北雍諸生》、《南呂香遍滿.題五伶六扇》等都是這時期較為優(yōu)秀的篇章。另外,薪金豐厚,手頭有了余錢,他還經(jīng)常到琉璃廠、海王村、隆福寺街等書店,每次必滿載而歸,先后購置圖書達兩萬卷左右。而每買一種書,他總是先睹為快,讀后必以序跋形式寫下自己的心得體會。因此這期間所寫序跋的數(shù)量也相當可觀。 吳梅一生愛國熱情很高,對國家大事也很關心,但始終對從政不感興趣。前面提到,民國成立之初他有從政的極好機會,他卻避而遠之。在北大期間,他又拒絕了一次做官的機會。當時,自恃風雅而又喜愛昆曲的皖系軍閥徐樹錚經(jīng)常向他請教唱曲方法,每寫一支曲詞也必躬逢問益。1919年段祺瑞任命徐為西北籌邊使兼西北軍總司令,徐氏打算禮聘吳梅為秘書長。如果接受這一職務,不僅薪俸優(yōu)厚身價百倍,也可能官運亨通飛黃騰達。但是,他視如危途,又一次婉轉(zhuǎn)地予以回絕。為什么呢?《鷓鴣天·答徐又錚(樹錚)》詞為我們回答了這一問題。全詞寫道: 辛苦蝸牛占一廬,倚檐妨帽足軒渠。依然濁酒供狂逸,那有名花奉起居? 三尺劍,萬言書,近來彈鋏出無車。西園雅集南皮會,懶向王門再曳裾。 大意是:我從事教學雖然像辛苦的蝸牛一樣,總算尚有一席之地。薪俸雖不豐厚卻夠我這個狂士喝酒之需。哪能讓一個頗有名氣的人去奉侍他人呢?目前我如同孟嘗君門下客馮諼一樣不被重視,而譜曲唱曲也頗為愉快。我決不愿拉著達官貴人的衣襟向上爬!如果說這支詞的意思尚有些曲折婉轉(zhuǎn)的話,那么《思歸引·序》講得就更清楚了。 余主講上庠,非隱非仕。彭城徐公,經(jīng)略西陲,廣羅彥俊,謬采虛譽,征及下走。余非終、賈奉使之才,安有潘、石河陽之望?……陋巷茅茨,西風菰米,下士所樂,或非金谷所有也。 意思是:我主講大學,既不是隱士,也不是官員。彭城徐樹錚做了西北籌邊使,多方收羅有才干的人。他知道我的虛名,希望招為他的幕僚。我沒有終軍、陸賈那樣出使撫遠的才干,又豈能像潘岳、石崇那樣不擇手段地奢求富貴?……居于破巷茅屋,吃些粗茶淡飯,正是我的樂趣,并不愿作潘岳、石崇那樣富有而淫樂的官僚!如果說民國初年不愿做官尚有些遺少因素的話,那么這次拒絕徐樹錚則完全出于清高自潔,安貧樂道和對腐敗官場的厭惡。 總而言之,這五年時間是他一生中最愉快向上的五年。在學術界和戲曲界知名度越來越高,影響也越來越大。不僅結識了許多著名的學者和表演藝術家,還收集到大批的書籍、資料。這一切都為他日后的研究工作創(chuàng)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 P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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