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反映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老漢口人情風貌、歷史煙云的小說。小說筆觸細膩,情感誠摯溫潤,整部作品如一扇展開的屏風,將民國時期各類漢口女子的愛情生活和滄桑往事漸次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楚劇名伶黎曼姝與沈季均坎坷而富于戲劇性的半生緣;暗戀陳懷民,被他的英勇撞擊所感動,最后走向革命道路的富家小姐白梅生;老姑娘葛英素不辭辛苦,千里迢迢從上海來到抗戰(zhàn)初期的漢口,走的卻是一條從愛的追尋到愛的幻滅之路……這些女人往往有一顆不甘沉淪的心,要么果敢,要么純真,要么就有書卷氣,在民族危亡的時刻,敢于同命運抗爭,走自己的路。由這些女人的故事,也編織出一幅立體的老漢口世態(tài)風情圖景。 目錄: 漢口的風花雪月 第一章 蝴蝶杯 第二章 白梅生的初戀 第三章 在柳枝巷 第四章 徽香夢 第五章 夏家客棧的女人 第六章 杜文麗小姐 第七章 鴛鴦錦 百年之約漢口的風花雪月 那個穿碎花旗袍的女人,款款向我走來……她是沈錦琳,還是阿秀呢? 外婆瞇縫著眼:在輕輕地低喃著。 自病后,外婆一直恍恍惚惚的,說自己時常跟過去的老姐妹們見面。還催我去瞧瞧昌年里的老房子。我告訴她房子還在,政府答應要保存下來。她便要我?guī)タ纯,見見那些舊時的朋友。我想她是病糊涂了,便告之,您要我打聽的阿秀、沈錦琳和戚太太都不在了,只有阿秀的兒子還住在那里,已六十多歲了,但問起當年的事,他一概不知,還說他姆媽前兩年就走了。外婆聽了,嘴唇便有些抖動,好半天緩不過神來。 我趁機道,您以前提起她們總是只言片語的,不如現(xiàn)在就講給我聽聽吧。 外婆沉默片刻,眼神幽遠地望著流淌不盡的江水,像是在喃喃自語:老漢口的故事是說不完,道不盡的,就像落在長江上的片片霞影,水流逝了,光還在閃動呢。 我不由湊近了身子,此前已查過一些資料,舊時的漢口,特別是二三十年代,被譽為是“東方的芝加哥”,租界一帶的繁華幾乎可與上海媲美。體現(xiàn)之處,除了那阜盛的市景,洋氣的高樓,便是街上那些千姿百態(tài)的女人們,她們總是一個時代活動的風景。 外婆聽了微微一笑,她手里搖著一把舊蒲扇,慢悠悠地,凝望著天邊的幾朵晚霞出神。早年讀過書的外婆顯得文雅而賢淑,即使在病中也拾掇得干干凈凈的,舉足投足之間也帶著幾分舊時的做派,動作輕柔,言語謙和,她說漢口老租界的人都有這個味道。 此時,我記憶中的一個片斷定格在十年前那個初秋的下午,外婆坐在江邊姨媽家的陽臺上,開始向我娓娓講述那些陳年舊事,霞光投在她消瘦的臉頰上,像是涂上一層薄薄的油彩,生動而迷離,連她臉上的皺紋也像被撫平了,那一刻的外婆恍若一個少女。 夕陽至屋頂后,漸漸地暈染開來,天色蒼茫,外婆的低喃卻未停息,她似乎又回到三四十年代的漢口,與女友們重演著那一段段浪漫的傳奇。 我端詳著外婆年輕時的照片,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個女人的倩影,亦真亦幻,如影隨形。沉醉間,我好像也走進了那個年代,身著時興的花綢旗袍,徜徉在繁華的歆生路上,瞧見悅新昌綢緞店櫥窗里那些漂亮的花布,便忍不住走進去,在眼花繚亂的布匹堆里挑上半天。也會拐進茂記皮鞋店里,試穿幾雙新款的皮鞋。然后走進國貨公司里轉(zhuǎn)上一陣,在化妝柜里買一瓶雅霜‘,或是一瓶明星香水。當然,我不會忘了去阿秀的潘記理發(fā)店打理頭發(fā),再約女友沈錦琳一起至天生戲院,,去觀看黎美人的新戲《蝴蝶杯》。也有可能,遇見某個心儀的男士,羞澀間,已被他邀請到璇宮的西餐廳里,品著一杯醇美的咖啡,彼此便開始含蓄的試探,兩顆心也在氤氳的香氣中漸漸地靠近。然后,與他一起步人舞廳,度過一段浪漫美好的時光……我想,此時每個女人都在延續(xù)著自己心中的情節(jié),愿它長一點,再長一點。 這是一幅舊漢口的泛黃畫卷,她是由一個個美麗女子為主角的,也許是黎曼姝,杜文麗……也許就是我的外婆。當然,這更是許多女子心中的一個夢境。一直到今天,這個夢境還在繼續(xù)。 我希望是她們中的某一個,她們也是我自己。 三十年代的漢口法租界,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里弄,叫昌年里,這里地處繁華,卻鬧中取靜。楚戲各角黎曼姝就幽居于此。 這天是黎曼姝的生日,恰逢天聲戲院演出《蝴蝶杯》,楚戲班主老錢特地上門請她觀看。曼妹曾是戲班子的當家花旦,人稱黎美人。扮演《蝴蝶杯》里的胡鳳蓮曾迷倒過不少觀眾。汪局長就是她的鐵桿戲迷。遇到高興時,還讓她唱上幾句“蝴蝶杯傳家寶千金難買,將美酒斟杯內(nèi)彩蝶飛來……”然而這樣的時日畢竟不多,曼姝也在閑散中慢慢淡去了一些念想。現(xiàn)在老錢親自上門,又趕在這個日子,像是特為她慶賀似的,自然令她感動。 老錢向曼姝訴苦,說現(xiàn)在排一場戲真不容易,旦角青黃不接,像她黎美人那樣的臺緣,已經(jīng)不可能了。言下之意是希望她再次登臺。曼姝說兩年沒調(diào)嗓子,早唱不出來了。老錢只有苦笑。臨走時,老錢又冷不丁地抖出沈三少爺回來的消息,曼姝一聽,臉色陡然就白了。 “他在問你呢!崩襄X臉上掛著隱晦的笑,“我就說一…你也難,幾頭在逼,只有嫁了! 曼姝的嘴角翕動了一下,還是閉住了口。老錢似乎也找不出適當?shù)脑挵参克,搖著頭出了門。 送走了老錢,曼姝就回到藤椅上呆坐著。午后的陽光通過天井斜射到泛黃的墻壁上,也給她身上撒下些細碎的光。曼姝感到有些燥,平時她是不怕熱的,這房子雖說舊,卻也冬暖夏涼,F(xiàn)在她卻有點受不住了,拿起芭蕉扇嘩嘩地扇著。這一來,心里的隱憂也跟著熱氣一起往外冒,在她頭上打著旋。沈季昀回來了,這本是她盼望的,可她卻做了汪局長的姨太太,他會怎么想她?心里忐忑著,就有些害怕見到他了。又覺得老錢今天來也不是偶然的,好長時間不排《蝴蝶杯》,怎么他一回來就演了呢?她開始猶豫不決,一時斷不了是去的好,還是不去的好。 正愁眉不展時,黃媽抱著一撂曬過的衣服進來,又拿著一件一件地往柜子里掛,嘴上還在叨嘮:“我說太太,買了這些衣報,就不見你穿過,倒是不怕生蟲子!甭郧俺獞驎r濃妝艷抹,現(xiàn)在清閑在家,倒是喜歡穿普通家常的衣服,覺得舒服自在。幾件好一點的衣服總是掛著,也給黃媽多出點事,隔幾時要拿出來見見太陽。瞧著黃媽正把那件冰藍夾絲綢旗袍往里掛,就叫遞過來。曼姝攤起旗袍看時,那銀絲在花朵間熠熠閃動著,像是粼粼的湖光。她身段好,特別適合穿著旗袍。上次穿時,汪局長就瞧著贊不絕口。如果配上前日在茂記買的那雙白色高跟鞋,效果可想而知。這下她的心思又勾起來了,不管怎樣,人家親自上門來請,她總得禮信到堂。何況她也想去聽聽戲,見見那些姐妹們哩。于是就起身穿戴起來。黃媽便問:“太太,你這是要出去呀?”曼姝也不吱聲,直顧著梳妝打扮。黃媽還在嘮叨:“姑爺要是來了,見你不在,又要說我了。”曼姝只得告訴她:“今天戲班子開演,老錢特地上門來請,我哪能不去呢?”黃媽攏了攏嘴,最后還是嘆了口氣。 曼姝在梳妝臺前磨了一個多鐘頭,出門離開場不到二十分鐘了。好在居住的里弄離天聲戲院不遠,坐上黃包車,不過幾分鐘就到了戲院門前。 從車上下來,擠擠攘攘地穿過那些叫賣零食的攤點,曼姝剛噓了口氣,卻又站住了。只見一位頭戴禮帽,穿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戲院門口,正跟戲院老板說著話。那男人中等個子,和矮胖的戲院老板站在一起,就有點像一只鶴立在老母雞身邊的意思。他的五官不是很出色,但鋪陳得恰到好處,淺淺的八字胡似乎是留洋的標記,配上那副散淡而溫雅的表情,自有一種與眾不同的風流氣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