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白如梅


作者:許言午     整理日期:2014-08-24 11:19:28

   她回報我一個微笑,走進來習(xí)慣性地輕跺一下腳,仿佛要抖落鞋上的灰塵,然后一言不發(fā),眼角含笑,繼續(xù)往樓上走去,像一位溫情的女主人。不過在我眼里,此刻的她更像電影或夢境中的人物,一道幻影,一段故事,一個意象,激情洋溢,顧盼生輝,填滿了所有的思緒,滲透進我渾身每一處渴望觸摸的饑餓角落。
     ……
     長篇言情小說《白如梅》講述了一個22歲年輕男子與40歲女性之間的愛戀故事。
     《白如梅》由許言午編著。
  作者簡介:
     許言午,本名許強,70年代人,自由作家,癡迷于講故事,認為“現(xiàn)實紛擾,短暫易逝。唯有故事,地老天荒”。著有長篇小說《失密》,舞臺劇本《你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時刻》以及當代藝術(shù)評論文章若干。
  目錄:
  第一章·濃霧
  第二章·冰冷的舞步
  第三章·小畜生
  第四章·仲夏日之夢
  第五章·母親
  第六章·手影戲
  第七章·1968
  第八章·重逢
  第九章·春天
  后記第一章·濃霧  ·1·
    今天下午,我接到通知,明天可以走了。用他們的話說就是獲得自由了;或者說,新生了。我不知道這兩種說法哪種更可靠。一切都靜悄悄的,像住旅館,趕在中午十二點前把賬結(jié)掉就行了,然后一個人走出大門。很簡單。我沒想到會這么簡單。
    我開始收拾東西,雖說沒什么可收拾的,但還是想為自己做點事情。牙刷、牙膏、杯子、毛巾,一疊信紙,一支圓珠筆,這些都不要了。兩本翻爛的書,以及壓在枕頭下的幾封信,我想帶走。其他沒什么了。在這里度過了三年零十六天,這些我都不要了。今天不算。今天是個好日子。今天我會帶走,和記憶一起,帶回家,帶人未來,帶進墳?zāi)埂?br/>    已經(jīng)入秋,室內(nèi)仍很悶熱。將近午夜時,才慢慢變得涼爽起來。透過窗戶,能看到夜空中的一輪滿月。月色皎潔,傾灑在樹葉上。我仰頭望著窗外,設(shè)想著明天的狀況,心情有些復(fù)雜。
    當你確切知道,很快就要從一口井里爬出去,即便心如止水,對人生悲觀失望,僅僅因為能夠看上一場電影,逛一次街,買條新款牛仔褲,聽一聽陌生女孩的笑聲,疲憊的身體也會重新激發(fā)出想象力,讓你充滿幻覺,感到高興。高墻,鐵絲網(wǎng),以及日復(fù)一日單調(diào)乏味的手工勞動,將生存的渴望磨礪得更為尖銳。但這份渴望我不會帶走了。
    明天,會有誰站在井口邊?
    生命并不完整,不過是無數(shù)碎片在時間的河流上漂浮。當所有的碎片都沉寂之時,一切便結(jié)束了。二十歲時,我不相信這樣的說法,F(xiàn)在我相信了。
    現(xiàn)在,至少在這個夜晚,我仍然試圖去拾撿一些曾經(jīng)漂浮著的碎片,去回想一些曾經(jīng)活著的人,一些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即便是水中撈月、霧里看花,仍不失為一種解脫,一個安慰,一幕鼓足勇氣繼續(xù)演下去的喜劇。
    這個夜晚,我試圖回想起的,仍然是那一雙手。
    這雙手骨骼寬大,手指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皮膚呈現(xiàn)出蒼白色。當它浸泡在水中時,會變得明亮起來,在晦暗的房間里閃閃發(fā)光。這雙手輕搭在我肩上,散發(fā)出一股草藥的氣味——根深蒂固的氣味,仿佛已深嵌在皮膚里。這雙手緊握住我的手,在溫熱的水中搓洗著,緊張、溫柔,像瀕死的人在觸摸你。這樣的觸覺我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愛情我從未體驗過。時至今日,我還能清晰無誤地回想起這雙手。我已不愿去回想她的臉,她的頭發(fā),她走路的樣子,她的裙子和衣服,她的嘴唇和眼睛,甚至她的身體。但我還會想起這雙手。 這雙手出現(xiàn)在我三年零十六天的每個夜晚,像南方秋季荒野的雨水,沖刷著記憶。我抵御著它。今天不算。今天,這雙手是真實的。它從黑暗中伸出來,朝著井底伸去,觸摸著它愿意觸摸的,卻永遠觸摸不到的一切。
    而這雙手,從未真正觸摸過我。如同我,從未對她說出過我的悔恨與厭倦,我的恐懼,以及幸福。
    ·2·
    她長了一雙貓眼。兩只眼珠很大,又圓又大,暗黃色的,眼白很少。據(jù)說,這樣的眼睛能在黑暗中來去自如。
    初次見到白如梅,我并沒有看到她的眼睛。
    1995年冬天的那個早晨,霧很重,空氣潮濕,整座城市悄無聲息,像沉沒在水里。我和秦曉欣去跑步。我們是一對勤奮的戀人,喜歡湊在一起干些吃苦耐勞的事,除了不在一起睡覺。秦曉欣剛滿二十歲,就已和我私訂終身,打好了百年大計。秦曉欣說,我們會白頭偕老,活到一百二十歲。將來我們的孩子一定又黑又壯,精光四射,像古希臘的斯巴達戰(zhàn)士,不停地跑呀跑,比肯尼亞人還擅跑。她這么說的時候,我就悶悶不樂地想,裙子都不讓我撩,哪來的斯巴達戰(zhàn)士?天上掉餡餅啊。
    這天早晨霧很重。秦曉欣跑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喜歡這樣的節(jié)奏。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在跑了,不停地跑,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年代跑到另一個年代。我跟著父親跑,我跟著母親跑,現(xiàn)在我跟著秦曉欣跑。世界是個大操場,跑道有限,腿腳眾多,勤快的狗才能撿到肉骨頭。
    我們跑到湖邊。霧更濃了。我和秦曉欣相隔五米,看不到她的背影。我聽著她的腳步聲,用耳朵保持節(jié)奏,這對我來說早已駕輕就熟。她的步子突然慢下來。
    “剛看到一個人,挺像我媽的!彼舐曊f。
    “這么巧?”
    “我說也是。我媽從不跑步。剛才那人皮膚可真白,比我媽還白!
    那人就是白如梅。秦曉欣沒看錯,那人的確是她母親白如梅。這天早晨霧很重。秦曉欣的母親白如梅游蕩在湖邊,像一條魚。
    秦曉欣膚色很黑,黑得像塊紫雪糕。她為此耿耿于懷,做夢都想漂白。她抱怨說,她一點都不像她母親,她像她死去的父親,她說要不是因為長得黑,就不會這么愛跑步了,簡直像個受虐狂。我不明白跑步跟膚色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但我時刻不忘向她表白,我就是喜歡她黑,在一個黃皮膚的人口大國里,黑得如此驚心動魄,不同凡響,像是非洲酋長的女兒天天與我廝混,大大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我還給她寫頌詩拍馬屁,贊美她是女人堆里的馬丁·路德·金,是一片紅心里的黑心肝,是黑珍珠里的黑珍珠……可惜這些努力效果適得其反,害她始終下不了決心,到底要不要為我撩起裙子。
    我們繞內(nèi)湖一圈后又跑回來。由于霧大,比往常多用了三分鐘。我們的計劃是跑兩圈。這次秦曉欣沒有放慢腳步。她干什么都用心,不像我容易跑神。她說她這一點也像她父親。她說她父親活著時,為搶修家中那臺破收音機,一整天沒吃飯,還夸她母親菜燒得好,像大科學(xué)家一樣廢寢忘食呢。秦曉欣愛說話,說起話來又響又脆。但她很少說起她的母親白如梅。即使在這個霧蒙蒙的早晨,母女倆擦肩而過,母親白如梅仍然只是她談?wù)撃w色的對照物,一個隨手拈來的比喻詞。
    我們繼續(xù)跑。秦曉欣在前,我在后。秦曉欣專心致志,我心猿意馬。跑過湖邊一棵柳樹時,我斜眼看見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影,被我們一掠而過。我回頭一瞥,發(fā)現(xiàn)真有一個女人走在柳樹下,步態(tài)輕盈,身影虛幻。白茫茫的晨霧里,她看起來的確很白,白得像塊冷冰冰的綢布。我心跳了一下。我不知道她就是秦曉欣的母親白如梅。我真不知道。我既沒有見過她死去的父親,也沒有見過她活著的母親。
    這天早晨霧很重,我其實什么也沒看清。
    后來,我把這一瞥當成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因為對白如梅最早的記憶,從此開始。后來,她對我說,一個人不能老是跑呀跑的,總該停下來看一眼的。那天早晨,在我跑動的一瞥中,她猶如一條飄落懸崖的絲巾,輕飄飄的沒有質(zhì)感,沒有生命。我沒有注意到,白如梅和她女兒不同。白如梅不僅有著雪白的皮膚,還有一雙暗黃色的眼睛。
    這雙眼睛能夠穿透濃霧,看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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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梅的作者是許言午,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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