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镕基走進東京電視演播室 孫文清 10月14日,正在日本訪問的中國國務院總理朱镕基,在五星紅旗的背景下,伴隨著中國國歌步入日本東京廣播電視公司(TBS電視臺)演播室。在這里,朱總理在日本著名新聞節(jié)目主持人筑紫哲也的主持下,與日本百姓進行了近一個小時的對話。 該電視臺于1998年11月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訪日時,也曾成功地舉辦過同樣的對話節(jié)目。 此次慕名前來TBS電視臺演播室與朱總理對話的民眾共99人,為了盡可能照顧全面,該電視臺還在大阪的一處日本式的“財神廟”里設立了20人的分會常人員構成包括高中生、大學生、研究生、公司職員、干部、農民、教師以及家庭主婦,年齡結構在20歲~50歲之間的占了80%,另有19歲以下的5人,六七十歲的8人,70歲以上的6人。 朱總理先用三五分鐘作了一個簡短的開場白:1998年江澤民主席的訪日,確定了兩國面向21世紀和平與發(fā)展的友好合作伙伴關系,兩國關系的主流是好的,但在日本國內,有所謂“中國威脅論”,另外,在歷史認識、安保和臺灣等問題上,日本有些言論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在此背景下,“我是來做增信釋疑、促進合作的工作,當然,這一工作不僅是兩國政府的事情,還需要兩國人民直接對話……不久前,自民黨干事長野中廣務訪問北京時,對我提出‘忠告’:這次與日本民眾對話,你無論如何要滿面笑容,提的問題越尖銳越要笑。這對我有點難(場內哄堂大笑),因為我平常講話時表情比較嚴肅,今天我努力去做,盡量保持笑容,但不要讓我笑得太勉強(場內笑),或者說笑得太可怕(場內笑),要是我笑得太可怕,還請多多關照(場內爆笑)”。 對話首先安排的是來自因特網(wǎng)和傳真上的問題。 東京附近千葉縣小學五年級學生的書面提問:“我們班只有20人,可大家總是有各種意見,老是集中不到一起,請問13億中國人的意見是怎樣集中起來的?” 朱總理回答:有3種辦法,第一是法制方式,中國各級政府都有人民代表大會,他們的任務就是反映民意、監(jiān)督政府;第二,除中國共產黨外,中國還有8個民主黨派,他們經(jīng)常反映來自民間的意見,起到了監(jiān)督政府的作用;第三是輿論監(jiān)督,中國的輿論,特別是電視臺,在反映民意方面起了很好的作用。當然,我覺得我們還有不夠的地方,我們要繼續(xù)不斷完善社會主義的民主與法制,進一步反映民意,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另一位五年級學生問:“為什么在中國每個家庭只能有一個孩子?那獨生子女沒有兄弟姐妹不是太寂寞了嗎?” 朱總理笑答:我也能感到,我自己家里13歲的獨生外孫女很寂寞,但是“一個12億5千萬人口的國家,如果無限制的生下去,地球上不都是中國人了嗎?”同時他也順便解釋了中國城市、農村、以及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計劃生育政策實際上是有所區(qū)別的。 一位年輕男性問:“總理是否因為自己嚴肅的面孔吃過虧?” 朱總理回答說:當然,吃過很多虧。我這一生受過許多挫折,無法用一句話說清。 一位年輕女子笑著問道:“我是京劇迷,總理是不是也喜歡京。俊 朱總理說:“我很高興你和我有同樣的愛好,我喜歡京劇所有的行當,我自己是學須生的,也喜歡拉胡琴,什么時候你來北京,我可以為你伴奏!闭l也沒想到,這句話竟在這場對話的最后,引出了一個出人預料的結局。 “聽說總理有一段時間不喜歡會見日本客人?這是真的嗎?”主持人發(fā)問。 朱總理說:“不,(場內大笑)我愿意借此機會辟謠,我沒有講過這個話。我們中華民族是一個好客的民族,我認為會見客人的時候必要的寒暄和客套話是起碼的禮貌,也是有情有義的表現(xiàn)。但是,最近幾年,我會見外賓,包括日本的政要和朋友們是比較少了,這是因為我國內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我忙不過來。但是,比較起來,我會見日本人,還是比其他國家的外賓要多得多,可我不能做到有求必應,所以請日本的朋友們,我的老朋友們諒解我! 在主持人的調節(jié)下,也不失時機地穿插了不少中日之間不可回避的嚴肅問題。 首先,該電視臺在朱總理訪日前分別在中日兩國進行了一次輿論調查,其結果日本人在提到中國時首先想到的是“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老一輩領袖,而中國人在提到日本時首先想到的是“山口百惠”、“東條英機”和“田中角榮”。對于此項調查,朱總理評論道:山口百惠在中國是家喻戶曉的日本著名影星,至于東條英機,則說明中國人不會忘記侵略戰(zhàn)爭帶來的傷害。田中先生對于中日邦交正常化做出了很大貢獻,我們不會忘記他。 一位女性提問: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今年曾使用(對外國人帶有侮辱性的)“三國人”一詞,對此朱總理如何看待這一問題? 在日本,像這樣的提問,本身就帶有對石原批判的意味。朱總理稱:“我剛才講過,中日關系的主流是好的,但確實一些言論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我希望日本國內的輿論都應該考慮中日友好的大局,不要做刺激或傷害中國人民感情的事,只有這樣,我們的友好合作關系才能不斷地發(fā)展下去! 隨后,主持人筑紫哲也代讀了一位51歲的廣島人的來信,信中提問說:我對日本過去侵略中國的殘忍行為感到內疚,但如果中國沒完沒了的要求日本道歉贖罪,那么我們究竟道歉贖罪到何年何月才算了事? 在日本,持這類觀點的并非少數(shù),電視討論中也常常能聽到這類的議論。朱總理回答:“我想提醒一點,在日本所有的正式文件里,從來沒有就侵略戰(zhàn)爭向中國人民道過歉。只有1995年當時的村山富市首相籠統(tǒng)地向亞洲人民道過歉。因此不能說中國‘沒—完—沒—了’(朱總理特意加強語氣,突出了這4個字)地要求日本道歉。道歉不道歉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但希望你們考慮這一問題! 除了歷史認識問題之外,在日本,受其國內部分輿論影響,一些人在臺灣問題上認識模糊。 一位17歲的日本女孩提問:“為什么中國要統(tǒng)一臺灣?” 朱總理耐心解釋道:臺灣歷來是中國的領土,而且,二次大戰(zhàn)后,臺灣回歸中國是國際上公認的事實,并且中國也確實行使了對臺灣的主權。后來只是因為內戰(zhàn)的問題,才造成目前分裂的狀況,所以,臺灣應該回歸中國是毫無疑問的。我們主張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下實現(xiàn)和平統(tǒng)一。全中國人民都希望看到統(tǒng)一,我們有最大的耐心,統(tǒng)一不會改變臺灣的現(xiàn)行制度,對于臺灣人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對話接近尾聲時,主持人筑紫哲也開始頻頻發(fā)問,其中問道:“總理大刀闊斧地推行改革,是不是事實我不知道,但據(jù)說有過4次險遭暗殺的經(jīng)歷,祖先的墳墓也被炸。同時您自己也說過自己走在地雷陣上,聽說還準備了棺材,要與惡人一起下地獄?” 朱總理說:關于我有種種傳聞,或者說傳奇很多。我知道目前為止至少有11本關于我的書,我沒有時間去看,他們究竟說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再去看這些東西,所以,關于這些問題,我覺得不值得一談。謝謝。 “有過自己走在地雷陣上的感覺嗎?”筑紫哲也笑著追問道。 “我在就任總理之初,曾在記者會上講,哪怕前面有地雷陣,我也要勇往直前。但我沒有說過已經(jīng)踩在地雷上,我想我只是想表達一種決心。”朱總理用緩緩的語氣解釋道。 從演播室內民眾的表情能夠看出,人們對朱總理的回答感到滿意。 最后一位提問的觀眾是在大阪分會場的女大學生,沒料到她的問題是:聽說中國人都喜歡唱歌,而且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喜歡的歌,朱總理的心中,最喜歡的歌是什么,可以的話,能不能唱一段? 朱總理機智地笑一笑說:我最喜歡的歌是中國的國歌,如果我現(xiàn)在唱的話,大家都要起立,我想還是不唱的好。 主持人筑紫哲也哪肯放過這一讓朱總理當眾表演一段的機會?他及時地接下話茬說:聽說總理是位京胡的名家? 朱總理回答“略知一二”。 筑紫哲也隨后以詢問的口氣說:“您愿意演奏嗎?” 此時掌聲四起,朱總理眼看已經(jīng)是無法回避。 他此時似乎想起對話之初,與一位喜歡京劇的年輕女士的對話,于是馬上說:“如果我拉的話,那位女士就該唱了!彼贿呎f著一邊接過了京胡,又說:“但我想如果你們不喜歡京劇的話,聽我拉胡琴,一定會覺得很難聽的,就像殺豬一樣!毙β曋校炜偫碚f:“應你們的要求,我就獻丑了。”于是隨手拉了一段京劇的過門,引來全場掌聲。 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到了節(jié)目結束時間,朱總理在一曲歡快的京劇樂曲中離開演播室會場,演播室里靠近通道的人們爭相伸出手來與朱總理握手,一位老人笑著用略帶日本味兒但又十分自信的中國話說:“總理,加油!”,連喊三遍“加油”,算是在場的民眾對與朱總理這場對話的肯定。 這場生動的對話結束后,一些參加對話的民眾被中日兩國記者們圍堵在電視臺內,想聽一聽他們的感想:一位70多歲的老人稱:中國有這樣出色的總理,我們日本作為鄰居感到很放心;一位主婦十分動感情地說:“怎么我們日本就出不了這樣的總理?”一位東京大學的學生告訴記者:“這場對話我終生難忘! 10月15日,《朝日新聞》《日本經(jīng)濟新聞》《每日新聞》《東京新聞》等東京各大報紙都用較大版面較為客觀地介紹了朱總理與日本民眾的這場對話!蹲x賣新聞》把朱總理面帶微笑拉京胡的鏡頭介紹給了日本讀者,該報記者以《凡人朱?基》為題,并配有“如果不搞獨生子政策,世界上遍地都是中國人”、“因嚴肅的面孔吃了不少虧”等朱總理的話為副標題,詳細地介紹了對話的主要內容。 不過,同一天,日本《產經(jīng)新聞》以《中國朱總理要求日本在正式文件中謝罪》為題,并配以“電視出演時用歷史認識牽制(日本)”的副題,把一場生動而豐富多彩的對話,變成了僅僅剩下:就歷史問題再次要求日本謝罪、批駁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三國人”發(fā)言等干巴巴、冷冰冰的一段文字。在東京眾多的報紙當中,難得有這樣“新穎別致”、“獨具匠心”的報道。 。ㄕ10月19日《青年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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