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海和周幼海 沈立行 1、重見幼! 1984年4月,黃鸝鳴樹,飛燕啄泥,四周蕩漾著濃濃的春意。筆者和一位老干部,正在上海西區(qū)習勤路上,尋找門牌,要去探訪平反后重病的周幼海! ≡谝淮惫康娜龢浅咸组g里,輪椅中歪斜坐著一個頭發(fā)灰白、形銷骨立的老人,他就是曾經(jīng)紅極一時而又遺臭萬年的大漢奸周佛海的義子周幼海。他在北京秦城監(jiān)內(nèi)已經(jīng)中風三次,此刻除左手還能顫抖著動動外,全身都已癱瘓,剛滿62歲,就已病入膏肓,藥石罔效了。這是“潘漢年·楊帆案件”和十年“文革”給他的恩賜,他默默忍受著,正等候馬克思最后的召喚! ±蠎(zhàn)友相見,熱淚兩行,相互唏噓。筆者還帶去了電療機,想稍稍改善幼海的病體。但試了十多次,完全無效,他的肌肉全部萎縮了。不過,在多次電療時,卻和幼海聊開了天,知道了不少歷史往事。幼海雖病,但頭腦清醒,口齒伶俐,談了他和父親周佛海之間的許多恩恩冤冤,湊起來就是一篇傳奇故事! ”疚牟惶嬷芊鸷8缸恿,只談談他們一些曲折經(jīng)歷。在以下描述的故事里,主要將提到四個人! ∈紫犬斎皇侵芊鸷。在現(xiàn)代史上,他也算是個人物。他是中國共產(chǎn)黨最早的黨員之一,還是“一大”代表。為了尊重事實,“一大”紀念館內(nèi)至今掛著他的照片。他是典型的投機政客,從共產(chǎn)黨投向國民黨,成了蔣介石的心腹和“三民主義理論權威”,最后又當了汪偽陣營的第三號大漢奸。他的一生,變幻莫測,可算波詭云譎、翻云覆雨的了。這里要講的主要是他當漢奸直至病死牢房的奇特經(jīng)歷! ∑浯我劦木褪侵苡缀!K吡撕透赣H一百八十度相反的道路,參加共產(chǎn)黨,棄家鬧革命,在公安政保戰(zhàn)線上,立下了汗馬功勞。父子恩仇,不言可喻。但他的一生是一幕悲劇。有個朋友說:“周佛海作孽太多,父債子還,幼海來到這世界上,似乎是專替父親還債的!毖哉咂鄲,聽者悲涼! ∵有就是兩個女人:周佛海老婆楊淑慧和周幼海夫人施丹蘋! 钍缁劭刹皇且话愕呐,她出身于湖南湘潭名門,幫周佛海布置過中共“一大”會場。她生性潑辣,處世圓滑,見多識廣,口蜜腹劍,愛財如命,金銀成山,是周家的小財政部長。此人厲害,女中少見! ∮缀7蛉耸┑ぬO,是上海有名的交際花,雍容華貴,英姿颯爽。她嫁給幼海時,正值周佛海被判死刑,周家下滑衰落之際,可見她不是為了金錢權勢。她能盡清鉛華,和幼海一起革命,是風塵中少見的奇女子! ∩厦孢@本來不應該碰攏的四個人湊在一起,就是一出精彩的戲,一本傳奇的書,一部曲折的電視劇! ‘斎贿得先談周佛海。一次,筆者問幼海:“你父親雖留日多年,但和日本政客軍人向無往來。回國后又是蔣介石的親信,和汪精衛(wèi)全無關系。他怎么會當上大漢奸的呢?”幼海笑笑:“說來話長,要細談流年了! 2、“低調(diào)”投敵 “七七事變”全面抗戰(zhàn)時,幼海15歲。當時周家在南京西流灣8號,是一幢精美的小洋房;▓@內(nèi)有堅固的防空洞,里面設備齊全,裝飾華麗。當時,周佛海是國民黨中宣部副部長,蔣介石侍從室二室副主任兼機要秘書,cc十大頭目之一,已是個叱咤風云的人物了。但這些似乎并未滿足他的權力欲望。這就是周佛海的性格,江山好改,本性難移! ≌斎珖d起抗戰(zhàn)高潮時,為了躲避日機轟炸,一批和周佛海臭味相投的國民黨大員,就天天躲在周家的地下室內(nèi),大唱反調(diào)和低調(diào)。為首的是胡適,常來的有張伯苓、高宗武、陶希圣、梅思平、朱紹良、顧祝同、熊式輝等人。他們天天談論的,不是如何抗日,而是大講中日不可打仗。他們認為,中日作戰(zhàn)的結果,必定兩敗俱傷,而成功的是共產(chǎn)黨。他們?nèi)匀恢鲝垺叭镣獗叵劝矁?nèi)”,國民黨如果抗戰(zhàn),既不能“攘外”,也無法“安內(nèi)”,死路一條。他們還以為英美決不會援助中國。如此等等。胡適竭力主張,和日本的外交關系不能斷,此事應由外交部亞洲司司長、“日本通”高宗武去辦。談得多了,胡適笑著對周佛海說:“你這里成了‘低調(diào)俱樂部’了!”抗戰(zhàn)中有名的“低調(diào)俱樂部”,即典出于此。當然,胡適后來當了國民黨駐美大使,就不唱“低調(diào)”了。 所謂“低調(diào)”,實際就是漢奸論調(diào)。周佛海所以不惜落水,除了以上論點外,他個人的因素也很大。幼海在回憶錄里曾寫到周佛海對他說過:“自從脫離共產(chǎn)黨后,我很不得意。我當上了國民黨政訓處處長,當過江蘇省教育廳廳長,當了國民黨宣傳部副部長,與國民黨中統(tǒng)關系也深,但始終沒有什么作為。因此,我決定和汪先生一道出來,從另一條道路來解決中國問題!边@是周佛海的不打自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1938年國民黨政府退到武漢后,周佛海才與汪精衛(wèi)正式接觸,結成投降聯(lián)盟。他們秘密派高宗武到東京試探和平。后來又派梅思平到上海,和日本軍部的代表談判和簽訂密約,這就是有名的“重光堂會談”。1938年冬,周和汪精衛(wèi)一起逃離重慶,正式投入日本人的懷抱。汪在河內(nèi),周在香港,漢奸活動,日益公開。1938年底汪發(fā)表臭名昭著的《艷電》,周佛海不顧各方面的反對,竭力主張在汪系《南華日報》上立即刊登,從而成了一名鐵桿大漢奸。 1939年5月,周佛海和汪精衛(wèi)一伙到了上海,然后就公開到東京去談判簽訂密約,籌建汪偽政府。汪精衛(wèi)的第二把手陳公博,一直琵琶掩面,半推半就,實際大權就全落在周佛海手中。汪集團的財政和人事,全由周一把抓。據(jù)幼海說,日本橫濱正金銀行的鈔票,當時常一箱箱往家里搬!皽鞔跬痢钡摹76號”魔窟,名稱是汪記“國民黨中央特務委員會特工總部”,周也是主任?傊,無論權力和金錢,周都爬上了頂峰! 1940年3月底,汪偽政府成立,周佛海是行政院副院長、財政部長、警政部長,再加上一個中央儲備銀行行長。周佛海有所“作為”了,他和汪精衛(wèi)“解決中國問題”的果實到口了。 可是,等著周佛海的又是什么呢? 3、醉生夢死 周佛海和其他大漢奸一樣,被重慶國民黨政府通緝,等待著他的只能是對他的審判。盡管他權勢兩旺,富可敵國,但內(nèi)心總是夜夜驚夢,惴惴不安。他對幼海說:“漢奸這頂大帽子是戴定了,如果一旦日本失敗,吾家無噍類矣!但這與你無關,我已替你備好十萬美金,你到美國去讀書。我可以叫司徒雷登給你護照。他每年要從北平經(jīng)上海到重慶去一次。他和蔣先生關系極好,正在做中間人談判中日和平呢。至于我自己,只有醉生夢死,醇酒美人了。希望日本不要失敗,才有活路!庇纱丝梢姡敶鬂h奸的滋味也是苦澀難受的。 幼海說:“要了解周佛海在政治上的投機性格,最好看看他腐化糜爛的私生活,這是很能說明問題的!庇谑,幼海談了自己父親的丑聞和趣聞! ≈芊鸷J菑那吧虾䴓防镩L三堂子的?。有張小報登過一段艷事:有個名妓叫“真素心”,死活要周佛海寫副對聯(lián)。周的字跡奇劣,但文才很好,立刻揮筆寫就:“妹妹真如味之素,哥哥就是你的心!睗h奸歪才,倒也不易,把真素心三字都嵌進去了。但一個“大人物”的艷聯(lián)掛在妓院里,當時傳為笑談! 〖s在1940年初,“76號”臭名昭著的吳四寶在家里開堂會唱戲,目的是要巴結周佛海,將京劇坤角“小伶紅”,替周拉皮條。二人一見傾心,立成好事。“小伶紅”是個年僅二十的女孩子,任周擺布。周怕老婆楊淑慧的潑辣,就將她藏在親信孫曜東的家中,常去幽會。事被楊淑慧探悉,大發(fā)雌威,叫許多人拎了馬桶,到孫家大打出手。孫曜東滿身糞汁,淋漓盡致:“小伶紅”臉色刷白,跪地求饒。周佛海只好答應分手!靶×婕t”替周養(yǎng)了個女兒,楊淑慧死不認賬!靶×婕t” 1944年周佛海心臟病發(fā)作,到東京治病,又和護士金田幸子搭上,生了個女兒,叫白石和子。這一會楊淑慧無法河東獅吼,只有忍耐,因為是日本人,不像“小伶紅”那么可欺,何況拉皮條的還是汪偽經(jīng)濟顧問岡田酉次呢! ∮缀_談了周家兒女的事! ≈茉诤系那捌捺嵜,生有一子一女,名周少海和周淑海。自周投敵,即和他們失散。后來由日本軍事顧問川本芳太郎命湖南日軍尋找,終于找到。但少海痛恨父親,早已去陜西胡宗南部下當兵,只淑海到了上海。楊淑慧對她十分苛刻,但幼海和她相處得像親姐弟一樣,關系一直保持到80年代幼海去世。周佛海和楊淑慧結婚后,也生有一子一女,即周幼海和周慧海;酆V两袢栽诿绹,是周家唯一在世的人了! ≈芊鸷(nèi)心不安,腐化淫亂之外,就是和各方面的人物接觸。剛當漢奸,已為自己的退路打算了。當時在中國,只有三大政治勢力:日本軍方、國民黨和共產(chǎn)黨。日本人見主子,自不必說。重慶和延安,用的關系都深,他要預埋伏算,留取退路。是重慶,還是延安?他沒有決定。來者不拒,手里多幾張牌,總是好的。 4、黨的挽救 周佛海的偽財政部警衛(wèi)隊長楊叔丹,就是周埋下的伏筆。剛好,共產(chǎn)黨為了民族大業(yè),讓他立功贖罪,也已派人來找他了! ⑸倨娈斝滤能娬瘯r,就叫外甥女楊宇久到南京和周佛海聯(lián)系過。楊宇久和周家的關系很深。她是周佛海岳父楊自容的得意女弟子,并是周岳母的干女兒。因此,抗戰(zhàn)前就在南京經(jīng)常出入周家,和楊淑慧以姐妹相稱。幼海從小叫她楊阿姨。1941年時,她是新四軍的干部。因有這重因緣,故周佛海叫楊宇久的弟弟楊叔丹當警衛(wèi)隊長,埋下一筆! 钣罹梅顒⑸倨嬷,到南京來做周佛海的工作。楊叔丹透露給楊淑慧后,她說:“老姐妹到了!快來,快來。她是共產(chǎn)黨,但我保證沒人動她一根毫毛。”周佛海也說:“肯定是劉少奇派她專門找我的。告訴她,絕對安全!庇谑,在周家華麗的客廳內(nèi),楊宇久來了,和周佛海、楊淑慧作了竟夜長談。此時,周幼海正在日本讀書,并不在場! ≈芊鸷J紫乳_口:“宇久,你不必瞞我,是少奇派你來找我的。 你今后來去自由,一切安全。不過,我是共產(chǎn)黨的叛徒,談得攏嗎?” 楊宇久笑笑說:“共產(chǎn)黨現(xiàn)在講統(tǒng)戰(zhàn)政策,只要姐夫能為人民做事,過去的事就不談了吧!薄 ≈芊鸷Uf:“宇久如此爽直,我十分欣慰。我的日子也不好過,日本人的飯不好吃呢。你就談具體任務吧,只要我能辦到的,無不照辦。” “姐夫,這次不是有具體的事來的。少奇同志叫我來聽聽你有什么打算,我方可以給你寬裕的回旋余地,使你在政治上有個光明的退路。” 既然沒有觸及任何具體問題,談話就在半夜時結束了。楊宇久說,以后自有人會來安排一切。楊宇久到了上海,向地下黨作了匯報。周佛海眼開眼閉,也不加干涉,還安全禮送她回了蘇北。但此事說來奇怪,以后即再無任何進展,也不知是什么緣故! 1944年,當日本將要失敗、周佛海已投入軍統(tǒng)戴笠的懷抱時,共產(chǎn)黨還曾派高級人員馮少白,化名馮龍,冒險到上海找周(周是偽上海市長),希望他認清形勢,在此歷史轉折關頭,能夠悔悟立功贖罪! ≈芊鸷U瓮稒C的秉性難改,各方來客,都要應付,就在湖南路豪華的私宅內(nèi)會見了馮少白。馮開門見山說:“日本敗局已定。國民黨腐敗透頂,日子不長。中國的前途,周先生是清楚的!敝芊鸷M臉堆笑:“得人心者得天下,貴黨前程無量!瘪T說:“你曾是我黨‘一大’代表,和我黨領導人是很熟的!”周大笑說:“怎么不熟,毛澤東、周恩來、林伯渠都是老朋友。和恩來最熟,我們同是黃埔軍校教官!闭劦骄唧w任務時,馮少白說:“日本失敗時,周先生要立大功,我會叫人找你!睍娋痛私Y束! ∑鋵崳芊鸷T缫押褪Y介石、戴笠打得火熱。對共產(chǎn)黨,只是來者不拒,虛假敷衍。當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時,馮少白曾寫了親筆信,由一個叫章克的人來找周。周不見,只收下信。在從南京回上海的火車上,他看了信后,撕得粉碎,撒向窗外,拋盡了黨對他最后的挽救! ≈芊鸷槭裁慈绱怂佬乃馗Y介石、戴笠走呢?其中緣故,且聽慢慢道來。 5、投向戴笠 周佛海和蔣介石、戴笠的關系,原本是很深的。周所以再投蔣、戴,是他政治投機的必然結果,原因自然很多! ∽詮闹茈S汪投敵后,蔣介石即命令戴笠,將周在湖南的親屬,全部逮捕軟禁。周的母親、岳父、妹妹、妹夫等,都關進了軍統(tǒng)特務設在貴州的息峰訓練班集中營,但生活待遇是十分優(yōu)渥的。周佛海是個孝子,對母親的被捕,耿耿于懷,老早就轉托戴笠照顧。后來,周母在息峰病死,戴笠曾代當孝子,開吊祭奠,目的自然是要拉攏利用周佛海。 周在政治上正式重投蔣介石,是在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以后。當時周佛海曾向幼海歇斯底里般驚呼:“日本完了!我也完了!”他在國民黨和共產(chǎn)黨之間,選擇了蔣介石。周認為蔣的力量仍比共產(chǎn)黨強,而自己又曾是他的心腹,尤其是母親、岳父等都在蔣、戴的手里。 1942年初,周即派戴笠駐在自己身邊的軍統(tǒng)特務程克祥,持給蔣的親筆信,專程到重慶去面交戴笠轉呈。信中表白了“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心情,愿意力保東南半壁,不落入共黨之手,以贖罪過。蔣介石對周佛海的來歸心領神會,當即親筆寫了回信。幼海在回憶錄中寫過這件事:“周佛海從保險箱里拿出蔣介石那封信給我看。信的內(nèi)容大體是這樣寫的:周君有悔過思改之意,甚佳。但望君暫留敵營,戴罪立功。至于君之前途,將予以可靠保證,請勿慮。最后署名‘知名不具’。我問周,說‘知名不具’是什么意思?周說:‘就是你已知道我的名字,但因某種原因,我不能寫明!芨嬖V我:‘這肯定是蔣介石的親筆信,因為我認識他的筆跡!敝芊鸷.斶^蔣的機要秘書多年,完全明白這是蔣給他的命令。至于“知名不具”,周也知道,這是蔣介石過去在密信中慣用的手法。周得了此信后好比吃了定心丸,就放手和戴笠合作,把共產(chǎn)黨的挽救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紫,周佛海在小舅子楊惺華家中設置了電臺,天天和戴笠通報,由程克祥和另一軍統(tǒng)特務彭壽負責。日本人知道這件事,尤其是軍事顧問川本芳太郎,周已向他全盤托出。日本人為何不干涉呢?原來,自從太平洋中途島海戰(zhàn)美國大勝后,日本步入下坡路,天天想直接和蔣介石談和,結束中日戰(zhàn)爭,F(xiàn)在周和蔣恢復關系,求之不得。日本人幻想能架起直通重慶的橋梁。他們哪里知道這只是周佛海為自己打算的政治投機呢! 周佛海按照從前宋子文當財政部長時的辦法,建立了裝備精良、訓練嚴格的稅警團。說是說“團”,其實是一支有二萬人的精銳部隊,接近兩個師。武器都是通過川本芳太郎取得的“三八”式槍械,而且還有小鋼炮等重武器,這是其他偽軍絕對沒有的。后來,周和國民黨第三戰(zhàn)區(qū)進行物資交換,又得來許多連日軍也沒有的卡賓槍和沖鋒槍。自從周和蔣介石恢復聯(lián)系后,戴笠就千方百計要控制這支部隊,密令軍統(tǒng)干將熊劍東,到周處當了稅警團副團長兼參謀長。后來周當偽上海市長,熊又是保安司令。提起熊劍東此人,敵偽時在上海大大有名。毒殺“76號”魔頭李士群的大案,就是周、熊按戴笠的密令干的。日本投降后,熊劍東是漢奸中唯一受到國民黨軍委會公開表揚的人。這里,暫把周佛海擱一擱,回過頭來說說周幼海。 6、變相人質(zhì) 周幼海1922年10月20日生于日本鹿兒島。那時,周佛海是個窮學生,和楊淑慧住在一間屋內(nèi),靠稿費為生、苦度歲月! 『髞,周佛海叛黨,當了蔣介石的心腹,得發(fā)了。幼海六七歲時,和妹妹慧海一起在上海讀書。“七七事變”,為避日機轟炸,幼海被送到湖南老家! 1938年時,幼;氐轿錆h。不久,武漢會戰(zhàn)開始,周佛海將楊淑慧和幼海兄妹,送往香港。幼海那時16歲,進“嶺南中學”讀書! 1938年年底,周佛海跟汪精衛(wèi)在香港公開投敵,幼海被同學罵成“小漢奸”,心中十分苦悶。但卻和幾個同是內(nèi)地來港的同學成為至交,他們都被香港人叫做“外江佬”! 1939年5月,周佛海和汪集團到了上海,正式當漢奸,幼海也一起同來。9月,周佛海應日本最高特務機構“梅機關”負責人影佐禎昭的“邀請”,將幼海送到東京讀書,從此當上了變相人質(zhì)。但17歲的幼海,自己并未意識到! ∫驗槭谴鬂h奸的兒子,日本人十分重視。“梅機關”專門派伊藤芳男陪同幼海,乘“長崎丸”的頭等包房,去了東京。生活是第一流的,只是連寒暑假也不能回國。伊藤十分委婉地對幼海說:“這是為了不打亂你的學習,也是你爸爸的意思!薄 ∮缀R再F賓身份,被安排住在大財閥藤田源一在神明町的豪華別墅內(nèi)。先是學日文,由周佛海以前的老師松本龜次郎親自教授。空余的時間,伊藤就陪幼海到新宿游玩,去銀座觀光! 〉缀2幌窀赣H,毫不荒唐。他在學習之余,竟讀了許多在國內(nèi)從未見到過的書。東京有條神田町,什么書都能買得。國內(nèi)很少見的“上海復社”出版的埃德加·斯諾和妻子寫的《西行漫記》,居然得到了。幼海第一次知道中國有個共產(chǎn)黨,領袖是毛澤東。并且知道了周佛海最早也是共產(chǎn)黨,且是“一大”代表,后來叛黨,現(xiàn)在更當上了大漢奸,從此對父親就有了看法。幼海還讀了點《資本論》,一知半解,但已懂得不少共產(chǎn)黨的來歷和道理。所有這些,伊藤芳男是不知道的。 1940年初,汪偽集團的高宗武、陶希圣,在戴笠、杜月笙的策反下,起義逃到香港,在《大公報》上公布了日汪密約,震動國內(nèi)外,史稱“高陶事件”。二人還寫了揭露汪集團的文章,內(nèi)中一節(jié),寫到周佛海把兒子當作人質(zhì),送往日本讀書! ∮缀T跂|京看到了這份《大公報》。人質(zhì)?什么是人質(zhì)?他不知道。當他弄清楚這兩個字的意思后,勃然大怒,更加怨恨自己的父親了。等伊藤芳男來時,幼海滿臉怒容,將《大公報》重重在臺上一摜,大聲吼道:“我是人質(zhì)!你看!你看!” 伊藤看了報紙,呆了一會,笑著:“全是胡說八道。高宗武、陶希圣是汪先生的叛徒呀,你也信?” “好,不是人質(zhì),為什么規(guī)定寒暑假不可回國?”幼海寸步不讓,吵得很兇! ∽詈螅撂僬埵竞,只得讓幼海假期中回家。不料第二個暑假,幼海就出逃了。 7、杭州被扣 1941年暑假,幼海回到上海。當時,周家住在愚園路1136弄59號,由“76號”特務日夜護衛(wèi)著。 幼海19歲了,對日本人和漢奸十分痛恨,就約了姓姚的知心同學來家商量,幼海忿忿然說:“我已決定,到大后方抗戰(zhàn)去。但到重慶怎么走?又如何能脫身?我想,最方便是先到杭州,然后經(jīng)淳安去第三戰(zhàn)區(qū),到重慶就便當了!薄 ∫粋酷暑的晚上,幼海換了一身當時流行的麻布學生裝,什么也未帶,就從家里出走了。他早在“金門飯店”開好房間,住了一夜。第二天破曉他悄悄地登上去杭州的火車,溜了,圓他的抗戰(zhàn)夢去了。 幼海一夜未歸,楊淑慧急得團團打轉。和周佛海一說,周也十分緊張。他知道兒子近來很有抗日思想,會不會秘密出走呢?周佛海除報告日本憲兵隊外,立即下令“76號”,緊急查明,予以堵截。幼海的母親和妹妹找到姚,哭哭啼啼,姚說出幼海到杭州去了! ≤嚨胶贾菡,月臺上如臨大敵,布滿日本憲兵和便衣特務。萬里浪、石林生在人流中一眼就認出了幼海。幼海也認識這兩個特務頭目,知道出事了。當被請進貴賓室,幼海一口咬定是來西湖游玩的,嚴厲責問萬里浪,為什么扣留他! 爸苌贍,你在我們面前還調(diào)槍花呀!你姓姚的同學全說了。淳安不必去了,快回上海!比f里浪對主任的大少爺,不敢放肆。幼海無奈,滿腹懊惱,被“押解”回上海。從此對父親的怨恨,又添了三分!76號”跟蹤監(jiān)視過幼海,也幾次傳訊過姚,終因為是大漢奸的兒子,不便多問,也就不了了之。 經(jīng)過這番折騰,幼海裝得消極頹唐,開始吃喝玩樂了,但想到大后方去抗戰(zhàn)的念頭,愈加強烈。幾個星期以后,他帶了一筆數(shù)目不小的錢,也不和人商量,獨自溜到北平去了。他想通過邯鄲,到抗戰(zhàn)區(qū)去。日本憲兵隊發(fā)現(xiàn)了幼海,除監(jiān)視外,請示派遣軍司令部如何處理! ∪A北是日本侵略軍的獨立王國,周佛海鞭長莫及,只有請憲兵司令部幫助,截回幼海! ∮缀*氉粤骼耍墒炝嗽S多,竟和日本憲兵捉起迷藏來。他在北平冶游之后,突然化裝去了邯鄲。但一無熟人,要通過八路軍的游擊區(qū)去大后方,談何容易,他怕被敵寇發(fā)現(xiàn),惶恐不安,就毫無目的地再換洋裝,闖入了濟南,終日蕩游于大明湖畔和酒館青樓,出手又大,終于花光了錢。一天,一個便衣日本憲兵找到了幼海,客氣地說:“不要胡鬧了。我們司令部來了命令,請你回家去。”說罷,拿出一張頭等火車票和幾百元錢,笑笑走了。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么可說的,幼;伊锪锏鼗氐搅松虾。 大約有半個學期,幼海未去日本讀書。此時,幼海第一次見到了施丹萍。 8、日本投降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那是38攝氏度的大熱天! ∫剡^頭來再提周佛海了,他將演一場鬧劇。 8月16日,周在南京出席了陳公博召開的解散汪政府的會議。所有大漢奸,個個喪魂落魄,唯有周佛海,篤定泰山,滿心歡喜。為什么?周后來在審判時的自白書內(nèi)寫道:“8月12日,程克祥、彭壽送來戴局長(戴笠)一個電報,內(nèi)載:‘委座派做上海行動總指揮,負責維持上海和滬杭沿線治安’,并指定歸我指揮的部隊,我便遵令就職。”既有如此美差等著,他已不要什么共產(chǎn)黨的關心,黨派來的人不見,帶來的信撕掉! ‘敃r,周的偽職主要是上海市長,他要急著回上海就任蔣介石委任的新職。但別忙,南京必須讓它亂一下,和陳公博鬧點小磨擦。汪精衛(wèi)死后,陳是偽政府主席。他組織了八個方面軍,如龐炳勛、張嵐峰、孫良誠、吳化文等,都是馮玉祥的舊西北軍,倒也有三十萬人馬,盤踞在中原地帶。陳公博名義上“掌握”著大軍,實際上全由戴笠密令周佛海以重金收買策反了,陳一兵一卒也調(diào)不動,F(xiàn)在日本投降,周佛海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密令以上各部,不聽陳公博的指揮,靜候重慶蔣介石的委任。周這樣一做,陳公博就成光桿司令了。 周在離開南京時,還要給陳公博重重一擊,使他坐以待斃。周佛海手下有個軍統(tǒng)特務周鎬,此時像土行孫一般從地下冒了出來,自稱“京滬行動總隊長”。這倒不假,戴笠已密令周佛海給予支持。周鎬在8月16日晚上,就動用周佛海的財政部的警衛(wèi)大隊,占領了新街口鬧市區(qū)的“中央儲備銀行總行”大樓。同時,逐一逮捕大漢奸。所有這些,周佛海都是知道并默認的! ≈苕的行為,日軍未加干涉。他指揮隊伍,直撲西康路陳公博的住宅,說要逮捕漢奸主席,這也是周佛海點過頭的。不料忠于陳的“中央軍官學!睂W生千余人,全副武裝趕到,說要“保衛(wèi)陳主席”,和周鎬的部隊終于形成槍戰(zhàn),西康路、珞珈路一帶,子彈橫飛,秩序大亂。日本派遣軍司令部受“陳主席”的請求,派兵干涉了。帶隊的小笠原少佐宣布:“在國軍尚未到達之前,日軍仍有維持治安的責任!碑敿蠢U了雙方的武器。周佛海財政部警衛(wèi)隊的槍被繳了,但這有什么關系,陳公博臭了,南京城亂了,周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 〗(jīng)此一鬧,南京人心浮動,謠言四起。周佛海又指使自己控制的報紙,攻擊陳公博“擁兵自衛(wèi),已成為蔣介石還都南京的障礙”,鬧得陳公博憂心忡忡,坐立不安。日軍副參謀長今井武夫少將,是深知周佛海在這場戲中的所作所為的,就決定先讓陳公博到日本躲一躲。陳再三考慮,自知斗不過周佛海,就帶著情婦莫國康和其他大漢奸等,乘飛機到日本去了,后來引渡回來,1946年被蔣介石槍斃! 牡叵旅俺鰜淼,除周鎬外,還有偽軍司令任援道,名義是“先遣軍總司令”,也是戴笠封的。任本是八個方面軍之一,早被周佛海的金彈打倒。此刻周和任分工:任管京滬,周管滬杭,成了“親密戰(zhàn)友”。 周佛海唱完這出對陳公博的逼宮戲,大獲全勝。他心滿意足,在8月18日回上海,要搖身一變,當他的“行動總指揮”了。 9、搖身一變 日本投降時,戴笠和杜月笙已在浙江淳安。時局變化如此之快,他們擔心新四軍會近水樓臺先得月,開進上海。除急令周佛海、任援道力保京滬安全外,就叫杜月笙最得力的門生、cc健將陸京士,持戴笠的親筆信星夜來滬找周佛海。戴笠的信是這樣寫的: “佛海吾兄賜鑒:敵已向同盟國提出答復,愿立即停戰(zhàn)并解除武裝。在此局勢急轉直下之時,京滬治安之維持,甚關重要。弟已呈準,上海由兄聯(lián)絡各方,共同負責,而由兄主其事。請兄于此緊急艱巨之時期,對任務能秉承領袖之意志,鼎力以支持之也。今后一切,當由弟負責。專此致頌大祉。弟戴笠手上!薄 ≈芊鸷=拥叫藕,立即成立“上海行動總指揮部”,搖身一變,大漢奸成為從地下鉆出來的抗戰(zhàn)英雄了。上海的老百姓,竊竊私議,群疑莫釋,都被搞得稀里糊涂,不知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這與周佛海何干,他從漢奸上海市長變成“總指揮”“總司令”,他要在上!靶袆印绷。 “行動總指揮部”由周的心腹羅君強、熊劍東任副司令,下設參謀處、調(diào)查處、政法處、軍法處、宣傳處等,機構龐大,五臟俱全。周佛海身邊兩個軍統(tǒng)小人物程克祥、彭壽,奉戴笠之命,擔任正副秘書長。頂多十天吧,周就發(fā)現(xiàn),這兩個小人物抓了全部大權。他們代表戴笠,周被架空,掛了個名義,成了空心大老倌! 〉S持治安的責任卻是要周佛海負的。周得到兩位秘書長同意后,杭州由周的心腹、偽浙江省長丁默村負責。周的近二萬人的稅警團,布置在上海四郊和滬杭沿線。周還把軍事顧問川本芳太郎請來和上海日軍“登”部隊達成協(xié)議,日本陸軍進駐浦東沿海及郊縣一帶,和稅警團一起,嚴防新四軍入城。當時中共確曾一度要接管上海,后經(jīng)毛主席再三斟酌后放棄!暗恰辈筷爮堎N布告說:“奉上司命令,執(zhí)行維持治安任務。如有妨礙日本行動者,將認為系不服從蔣委員長命令,予以最嚴厲處置!薄靶袆涌傊笓]部”由程克祥、彭壽擬定,也不請示周佛海,就四處貼出布告,嚴禁造謠生事,武裝挑釁,保護日僑,違者重罰。具名是“總指揮”周佛海。周好比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局面初定以后,程克祥、彭壽就開始捉漢奸了。醉翁之意,全在“房子、車子、條子、女子、票子”,是為“五子登科”。戴笠將來上海,用不到周佛海這個“總指揮”了。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亦然。周佛海自知沒趣,憂慮重重。程克祥向周說:“總指揮就到儲備銀行辦公,準備移交吧。這里有我們,您盡可放心!薄 ≈芎茏R相,擔著個“總指揮”的名義,卻天天到銀行去上班。堂堂一個“儲備銀行”,一點金銀不留,不好交賬。于是,周絞盡腦汁,總算留下點財寶,面子上得以過關。根據(jù)后來周佛海在供詞中說,向重慶“中央銀行”來客移交了黃金50萬兩,美金550萬元,白銀760萬兩,銀元33萬元。作為汪偽的“國家銀行”,只有這些“儲備”,無非自欺欺人,蒙混過關而已! 〔痪茫旁麦匣貋砹,全副美式武裝的“第三方面軍”空運到了,戴笠也在9月來上海了,還要周佛海何用呢?他就索性呆在家里,等候命運給他安排的苦酒,不,也許是一杯醇香甜酒。 10、戴笠陰謀 9月,戴笠到了上海,周佛海的“行動總指揮部”“行動”過了,宣布結束! 〈黧姨焯煸诤下分芗页酝盹垼椭芊鸷U劦缴钜,那熱呼勁兒勝過親兄弟。特務魔頭就有這個本領,胸中早有成竹,面上不露痕跡。平心而論,他對周佛海,內(nèi)心是矛盾的:既要保周政治上渡過難關,找一個好向世人交代的萬全之策,又要對周在敵偽時搜刮的財產(chǎn)覬覦巧取,占為己有。只要看看周佛海家中華麗的擺設和好幾輛“凱特勒克”、“林肯”保險汽車,這座“基度山”不能不挖。戴笠決心行動了:要救周佛海的性命,也要周的金銀財寶! ∶刻焱盹埡蟮恼勗,幾乎都涉及周佛海和其同伙丁默村、羅君強等的前途問題。戴笠總是哈哈大笑說:“有我在,你們就有前途。這是個政治問題,不是法律問題。政治上來個聲明就可以了,何況你們又為黨國做了不少事。放心吧,決不會判刑!薄 ∮幸淮,周佛海提到蔣介石給的親筆信。戴笠說:“委座知道的,常提起你,說東南一帶,多虧佛海,才未落入共產(chǎn)黨之手。但你切不可對外人多講,委座知道就不好辦了!贝黧艺f得情真意切,周佛海深信不疑! 9月,軍統(tǒng)特務大捉漢奸,搜刮錢財,這是“劫收”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捉來的人先關在吳四寶的住宅,后來移押“楚園”。此時的漢奸們,真是人人自危,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終日,戴笠口蜜腹劍,面帶笑容對周佛海說:“老兄目標太大,這一陣就請不必外出,在府中韜光養(yǎng)晦,專候委座的佳音就是了。”周佛海是個宦海浮沉老手,已經(jīng)感到大告不妙。幼海在回憶錄中談到周佛海的心情:“我問周:‘你看今后會怎樣?’周說:‘很難預料。熊劍東也有同樣的顧慮!薄 〈黧艺诳紤],怎樣搬開周佛海這塊絆腳石,還有就是周厲害潑辣的老婆楊淑慧,戴也懼她幾分。兒子周幼海,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這三個人為何住在湖南路周公館,對周的金銀財寶,如何下手?戴笠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了一個絕好計策。9月下旬的一天,他興沖沖踏進周公館,就高聲嚷嚷:“佛海兄,好事,好事呀!”正在“韜光養(yǎng)晦”的周佛海聽到戴的叫聲,急忙下樓,將戴請進書房,愕然地問:“雨農(nóng)兄,什么好事呀?” 戴笠背靠沙發(fā),仰面大笑:“老兄,等到了!委座來電,要召見你,天大的好事吧!” 周佛海滿心狐疑:蔣介石正要在重慶和毛澤東談判,這種時候,怎么會召見他呢?但周深知戴笠的性格,他決定的事,不會更改,此去兇多吉少,大為不妙。但還是問了一句:“什么時候走?去多少天?” “9月底動身,至于去多久,那要等見過委座再看了!贝黧胰允菨M面春風,但心里明白:周佛海犯疑了,趕快動手,搬走了周,還要調(diào)走楊淑慧和周幼海,這出戲不大好唱呢! 第二天,大漢奸丁默村、羅君強也吵著要去,說想見見委座。戴笠心中好笑:“你們?nèi)ジ墒裁茨?我又不想挖你們的金山?”但反正都是籠中的雞,網(wǎng)里的魚,就不加思索地說:“那好,一起去吧!薄 1945年9月30日一早,周佛海和丁默村、羅君強、內(nèi)弟楊惺華等,由戴笠親自陪同,乘專機到重慶去了。 11、幼?咕堋 ≈芊鸷5鹊街貞c后,即被送到楊家山戴笠的私宅。楊家山、磁器口一帶,是軍統(tǒng)和“中美合作所”的集中營所在地,有名的白公館、渣滓洞,都在這里,江姐就犧牲于此。周佛海當然不進監(jiān)獄,生活招待是一流的。戴笠說:“休息幾天,靜候委座召見!辈灰粫倓湛崎L夏禎祥跑來,畢恭畢敬說:“周先生,要什么盡管吩咐,但請勿外出,不要和熟人通電話!敝芊鸷DX子嗡地一響,自言自語說:“軟禁了!” 當晚,周佛海就心臟病復發(fā),送進了美國人辦的“四一醫(yī)院”,病房二大間,設備華麗至極。戴笠來了,對周說:“這是最好的醫(yī)院,安心養(yǎng)病!弊粫妥吡,從此沒有再來。周佛海寫過幾次信,也不見人影。戴笠從醫(yī)院出來,心中暗喜,已生出一條妙計,可以把楊淑慧和周幼海騙來重慶了! 〉诙欤黧揖惋w往上海。 晚上,湖南路周公館內(nèi)燈光通明,客廳中坐著戴笠、楊淑慧和周幼海。戴笠開門見山說:“佛海一到重慶,舊病復發(fā),現(xiàn)在住入第一流的醫(yī)院了。我特此專程來上海,告訴嫂夫人和周公子。” 戴笠滿面春風,楊淑慧一臉愁云,幼海漠不關心! 〈黧矣中χf:“佛海的病,不知何時可愈。他很想念你們,要請嫂夫人去探望他。我想,嫂夫人去一趟也好。醫(yī)院里雖有護士,總不及親人照料得周到。淑慧嫂,你看可好?” 楊淑慧心亂如麻,呆在那里,未作回答,心中暗忖著丈夫的病,也懷疑戴笠在搗什么鬼。客廳里沉默了幾分鐘,戴笠笑了:“淑慧嫂,你怎么啦?去不去呀?” “去,去,佛海有病怎么能不去!”楊淑慧知道,戴笠決定的事是無法抗拒的。接著又回一句:“戴局長,何時走呢?” “我很忙,說走就走,就乘我的專機!贝黧乙堰@個厲害的女人打發(fā)得越快越好。楊淑慧聽后,一言不發(fā),事情要輪到周幼海了,戴笠轉過頭來,對幼海說:“幼海,你不和媽媽一起去看看父親嗎?他一直想念著你!薄 ∮缀R宦,立即頂了回去:“母親夠了,我可不去!” “你不是一直想到大后方去嗎?現(xiàn)在去看看,豈不正好?”戴笠臉上的笑容已減了一半。 “我不去!要去也以后再說。”幼海顯然不知天高地厚。 戴笠的臉立即沉了下來:“你要知道,我要人干什么事,沒有人敢違抗我的意志!薄 拔也皇悄愕牟肯拢槐貓(zhí)行你的命令!庇缀S猪斄艘痪! 昂煤,你不去,現(xiàn)在就跟我走!”戴笠要動真格了! ∵@時,客廳里的氣氛十分緊張,楊淑慧哭了:“幼海,去吧!庇缀V狸J禍了,就說:“去就去,但行動要有自由!薄 〈黧矣中α耍珦Q了個話題:“你的名字要改一改,不要讓人知道你是周佛海的兒子!薄 ∮缀R雅肯鄬,楊淑慧害怕極了,馬上說:“改一改也好,幼海,你就叫周祖逵吧!庇缀8械侥涿睢! 〉诙煲辉纾噥砹,將楊淑慧和幼海接到機場。戴笠等在那里,朝幼海笑笑說:“我就喜歡聽話的孩子,這樣不是很好嘛!” 飛機向重慶飛去,戴笠的心卻留在上海。他馬上要回來,向周家的“基度山”開刀。 12、父子同囚 飛機到了白市驛機場,楊家山的總務科長侯禎祥已在恭候。戴笠關照,將幼海母子送到“四一醫(yī)院”,好好招待,自己就進城去了。從此,戴笠再未去看過周佛海,雖周一再寫信,戴也不理! ‘敆钍缁酆陀缀W哌M豪華的醫(yī)院病房時,周佛海一見就目瞪口呆,沉默半晌后說:“你們怎么來了?誰叫你們來的?”幼海搶先說:“戴笠叫媽媽來照顧你生病的,莫名其妙,把我也逼來了!”周佛海一聽,心中打鼓,不安地朝妻子說:“雨農(nóng)不安好心,要把我們一網(wǎng)打盡!”楊淑慧定了定神:“戴笠在上海逼幼海走,我已猜著七八分。沒有別的,要我們的錢。不怕他,我早有準備。房子搬不動,但珠寶黃貨,早已進了美國銀行保險箱。蔣老頭子那封親筆信,我已鎖入香港‘匯豐銀行’保險庫。佛海,你別怕,他戴笠是天王老子,也無辦法!睏钍缁鄣臐娎眳柡,于此可見一斑,魔頭戴笠遠不及這個女人的工于心計呢! ≈芊鸷2『靡院,被送回白公館,和丁默村、羅君強住在二樓,招待優(yōu)渥,設備一流,就是獨缺自由。幼海住在樓下,允許他和父親見面,但不得外出,不得打電話,也軟禁了。幼海在回憶白公館的軟禁生活時寫道:“生活是很優(yōu)裕的。可以下棋、打牌、唱戲,可以看重慶出版的所有報紙,包括《新華日報》。每天吃的是八菜一湯,大魚大肉。過陰歷年時,還有整桌酒席。” 一個月后,放楊淑慧回上海了,幼海則不放。楊臨走時對周佛海說:“這可見戴笠鬧騰了幾十天,除房子、車子外,一無所獲,所以要我回去,想榨我的油。放心,我來個以軟克硬,一毛不拔!” 幼海常到樓上和父親聊天。他雖厭惡周佛海,但在全封閉的白公館內(nèi),還有誰好談呢?除了特務,還是特務。一次,談到幼海的前途,周佛海說:“你還是去美國讀書好。”幼海經(jīng)過此番劫難,又成熟了許多:“你們管住我,二十幾年了,現(xiàn)在不要再管,我要走自己的路了!笔裁绰?幼海不說。幼?辞辶藝顸h的真面目,心中已仰慕共產(chǎn)黨。戴笠對他軟禁,等于狠狠把他向左推了一把,讓他向共產(chǎn)黨靠攏。 1946年3月17日,戴笠在南京附近的一處叫“困雨谷”的山峰上墜機身亡。戴字雨農(nóng),死在困雨谷,可算天亡斯人。消息傳來,楊家山的大小特務,亂作一團,像煮開了一鍋粥。 最著急的,要算周佛海這些大漢奸了。周十分了解戴笠,金錢上要撈進,政治上會保證,F(xiàn)在保護神一死,指望落空。周對同室的大漢奸驚呼:“雨農(nóng)死,我也完了!”后來,周佛海在他的《獄中日記》中回憶寫道:“三月中旬,雨農(nóng)墜機身亡,為之憂慮不置。蓋余之身家性命,渠曾立誓保護。今如此,則前途殊可憂也!敝墚敃r“憂”得沒錯。等著他的是人民的聲討和法律的審判。至于丁默村等,就更不必說了! “坠^內(nèi)秘密傳言,戴笠是被蔣介石除掉的,因戴的權力太大,已成蔣的障礙。幼海有一天問父親:“蔣介石真能殺害戴笠嗎?如此忠實的鷹犬,也要處死?”周佛海長嘆一聲說:“按照蔣的個性,完全有這種可能。還是那句老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雨農(nóng)的死,將成千古一謎。蔣是慣于作謎的!薄 o論怎么說,戴笠的死,對周佛海和周幼海都是人生的轉折點,父子恩仇,各有千秋,不久就要顯露出來了。 13、幼海獲釋 戴笠死后不久,毛人鳳按蔣介石的任命,坐了軍統(tǒng)第一把交椅! ≈芊鸷5鹊购苡凶灾鳎喊l(fā)表一個聲明,作為政治問題解決,顯然不可能了。賴在白公館,靠山已倒,也非長久之計。倒不如法律審判來得爽快,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照目前這樣拖著,總不是辦法。更何況《懲治漢奸條例》,已經(jīng)公布,這一關已是難逃。所以,周佛海寫了一封信,要求法律結案。 毛人鳳到白公館來時,周佛海當面交上這封信。但毛就是不接,還像真的一般說:“你的問題,要等委座召見后才能決定,放心吧,沒有事的!敝芊鸷1慌孟±锖,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只能等著再說。但周對幼海的軟禁,一直有很大意見,現(xiàn)戴笠已死,不可不提了,就嚴肅地對毛人鳳說:“毛先生,我兒子周幼海,在白公館已經(jīng)七個月了,有這個必要嗎?請即放他出去”。幼海對筆者曾詳細講了這件事。他說:“毛人鳳倒是一口答應了,但提出了條件,一是出去后不能去看周佛海的老朋友,二是不能回上海,只能去成都,而且,要有人擔保。當時,我只要出去,什么條件都接受了!敝芊鸷U堅谑虖氖視r的老朋友、軍統(tǒng)高級干事胡靜安作保,胡同意了! ≤娊y(tǒng)同意釋放的當晚,幼海和父親作了一次長談。幼海坦率地承認自己傾向共產(chǎn)黨,想走這條路。周佛海也懊悔日本投降時拒絕了中共的來人。最后,周對兒子說:“你自己去闖蕩吧!” 第二天一早,東方還未發(fā)白,幼海獲釋了,被軍統(tǒng)特務用小車送到重慶郊區(qū)一座客棧暫住,勒令他立即去成都。幼海在特務監(jiān)視下,只好走了,說是去華西壩大學讀書,其實是去找同學肖孟能,另覓出路。軟禁七個月后的周幼海,終于自由了,戴笠把他推到共產(chǎn)黨一邊去了! ∮缀R坏匠啥,就找到肖孟能,要他設法買回上海的機票或船票。肖是國民黨中央委員肖同茲的兒子,會有辦法。幼海在成都住了二十多天,突然人不知、鬼不覺地回到重慶,去了曾家?guī)r中共辦事處。幼海相當成熟了,急著找黨了。在辦事處,他要找董必武或周恩來,因周佛海和他們過去極熟。秘書出來接見,兩人作了一番對答。秘書對幼海說:“你是周佛海的兒子吧!什么事!請說!薄 拔蚁胍姸匚洳蛑芏鱽聿,我要到延安去。我被戴笠關了七個月,剛剛放出來呢。” “噢,你要到延安去,不簡單。但不行啊,周先生,什么組織介紹也沒有,怎么接受呢?” “我見董伯伯、周伯伯說去!薄八麄兠O了,不會有空。這樣吧,我負責轉告,一有消息,就通知你!薄 £J曾家?guī)r的一幕,就此結束。幼海初次出馬,沒有成功。幼海明白了,先要找到黨組織才行! ∮缀D上了回上海的輪船。在重慶秘密轉悠了三天,軍統(tǒng)特務竟未發(fā)現(xiàn)! ∮缀;氐缴虾。湖南路周家早被軍統(tǒng)特務占了,楊淑慧暫時住在盛宣懷的兒子盛老三家。母子見面,相互嘆息,痛罵特務不止。楊淑慧說:“他們死死逼我交出金銀財寶。這批蠢豬,哪是我的對手!” 幼海在同學的幫助下,不久就找到了共產(chǎn)黨。 14、淮陰入黨 幼海這位同學介紹他認識了田云樵同志! ∮缀μ镌崎栽V說了戴笠關他七個月的情況,已看透國民黨的腐敗。他也說了在重慶到中共辦事處去過。現(xiàn)在,希望田云樵能介紹他到解放區(qū)去! 澳愕那闆r,我們了解了。父親歸父親,兒子是兒子,何況你和父親又一直是對立的。幼海,黨歡迎你呀!”田云樵未等幼海細說,就開門見山,熱情洋溢地打開了話盒! 疤美玻∥艺业近h組織啦!”幼海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田云樵叫幼海先隱蔽起來,以防特務發(fā)現(xiàn),耐心等候上級的通知。幼海就回到復興公園旁的秘密住所,閉門不出,除楊淑慧外,什么人也不知道,軍統(tǒng)特務只當他還在成都讀書呢! 沒過多久,田云樵把幼海找去說:“上級批準了!叫你立刻到蘇北解放區(qū)去。沿途有交通接送,一切已安排妥帖。你快去準備一下,不要多帶東西,裝成小販模樣?煲騼(nèi)戰(zhàn)了,路上不太平呀!” “去蘇北哪里?”幼海急著問。 “淮陰。中共華中局就在那里!薄 ∮缀Ed奮極了,但這可不能告訴楊淑慧,要絕對保密。他向母親說,軍統(tǒng)正監(jiān)視他,留在上海,死路一條,想到香港去闖闖,然后設法去美國讀書。末了,幼海說:“媽媽,我想多帶些美金港幣和珠寶首飾,以備急用!睏钍缁垡宦牐瑵M心歡喜,笑著說:“香港是用錢的地方,多帶些去好了。”這個潑辣的女人哪里知道,兒子是要第一次向黨做些貢獻呢! 幼海從母親處拿到港幣20萬,英鎊5000,還有幾支翡翠翎管和寶石鉆戒。這翎管是清朝大官紅頂官帽后插花翎用的,碧翠欲滴,價值連城。幼海打扮成一身破爛的小販,把錢鈔珠寶分散藏好,就頭發(fā)散亂地上路了。楊淑慧怕特務發(fā)現(xiàn),沒有送他! ∫宦菲桨玻缀5搅嘶搓。在中共華中局聯(lián)絡部內(nèi),社會部長楊帆接待了幼海。他就是后來“潘漢年、楊帆大案”中的楊帆! ∮缀⑺鶐У耐鈳藕椭閷,全部貢獻給黨,以示和父親決裂。他在淮陰住了近兩個月,除參加學習外,就是將周佛海的一切,特別是復雜眾多的人事關系,詳細寫給了黨組織。楊帆十分贊賞,認為這些關系對開展工作大有用處。此外,幼海還寫了自傳。 八月的一天,火傘高張,蟬鳴陣陣。楊帆興沖沖地找到幼海說:“組織批準你正式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為‘特別黨員’,我做介紹人,候補期兩年!薄 ∮缀=K于幻夢成真,如愿以償,高興地說:“我這周幼海三字,曉得的人多,很不方便,改個名字行嗎?”于是,幼海經(jīng)黨批準,正式改名為周之友。但后來大家仍習慣地叫他“小周”和“幼!,好像更親切些! ∮缀J恰疤貏e黨員”了,組織上決定派他返回上海,在田云樵領導下,進行地下工作,還給了他20兩黃金,作為工作經(jīng)費! ∮缀;厣虾Hチ。到江陰時,買了份《大公報》,一看,知道周佛海等大漢奸將要押到南京,受法律審判。 15、法律起訴 周佛海在白公館一再要求司法審判,政治解決的幻夢徹底破滅了。1946年7月中旬,毛人鳳跑來說:“好吧,收拾一下,到南京去司法解決!敝芊鸷:芨吲d,自以為替蔣介石、戴笠做過不少事,法律上至少也可將功抵過。但不知為何,又拖了很久,直到9月16日,軍統(tǒng)局才將周佛海、丁默村等用飛機送到南京去了! ≈芊鸷5认汝P在南京寧海路軍統(tǒng)看守所,生活上依舊優(yōu)待,飯菜都是酒樓送來的。9月23日,周被移押到老虎橋法院看守所。這是一座小洋房,內(nèi)有花園,放風時還可散步。周佛海關在“忠”字監(jiān),和丁默村、羅君強同住。但伙食已是犯人的規(guī)格了,周終于正式過上吃官司的監(jiān)獄生活。 周佛海在重慶時,就寫好了很長的自白書,內(nèi)容全是表功,說明自己做了許多有利于抗戰(zhàn)的事,功比天高,足可抵過。9月21日,南京高等法院檢察官已到軍統(tǒng)看守所提審過一次,周即交了自白書,一口咬定自己在1942年早已向軍統(tǒng)局自首,有戴笠的信件可以作證。移押法院看守所后,9月24日、25日、26日接連提審。審訊員告訴周佛海:“罪行嚴重,拋棄幻想!边@樣一來,周和丁默村等就有些惴惴不安。大漢奸繆斌也替蔣介石做過不少事,但在5月間第一個被槍斃了!接著,陳公博、褚民誼等接連處決,他們對蔣介石也多少有功的。丁默村雖是特工魔頭,但膽小如鼠,天天向周佛海嘮叨:“老頭子恐要一鍋端,死定了!”周也坐立不安,但自忖還有蔣的親筆信這張王牌最后可打。但大漢奸繆斌也是有的呀,他為什么要槍斃?周茫然了,無以自答! 顸h司法界的內(nèi)幕十分復雜。負責周佛海案件的首都高等法院推事金世鼎和檢察官陳繩祖,幾經(jīng)密商,預定的計劃要判周佛海死刑。當然,這是得到最高當局暗示的,蔣介石侍從室傳來口諭,要嚴厲肅奸,不管任何人,不得從寬。而社會上也盛傳,周家有錢,已重賄法官,可免一死。主辦案件的金世鼎和陳繩祖,錢哪有不要,只是周家的錢太燙手,拿不得,何況周家也未開后門來“獻寶”。所以,周佛海自以為“功高蓋天”,但還未審判,就已被定了個死罪!機關算盡,倒誤了卿卿性命! 钍缁凼钩鏊郎喩斫鈹(shù),忙得不可開交。她確信丈夫立過大功,又一直是蔣的親信,可以免罪,F(xiàn)在最要緊的是認認真真,金錢鋪路,打好官司。為了取得大量有利于周佛海的證明材料,不惜重金,到處送禮。在所有的大漢奸中,證明材料最多的,要數(shù)周佛海了。幼海在回憶錄內(nèi)寫道:“在所有取得的證明中,律師認為最有力的是以‘曲線救國’為名投敵的6位將領,即龐炳勛、孫殿英、孫良誠、張嵐峰、吳化文和郝鵬舉所寫的證言。母親花了兩根大金條,托軍統(tǒng)特務周鎬去找這6個人簽名。杜月笙也寫了證明。”證明還有很多,不下30多份,楊淑慧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塞法院的狗洞。在大量閃閃發(fā)光的黃金前,法官也許會怦然心動的,但楊淑慧失策了! 钍缁刍ㄖ亟鹌刚堈率酷、王善祥、楊家麟3位著名律師,負責辯護! 〉珬钍缁矍闳f算,不及老天一算。這老天不是別人,正是周佛海追隨十多年的蔣介石。蔣介石身懷生死簿,手執(zhí)勾魂筆,早就圈點好了。你楊淑慧,縱有通天本領,逃出三千里,還在棺材里。 16、南京公審 1946年10月21日,國民黨首都高等法院在朝天宮寬敞的大成殿內(nèi),布置法庭,公審周佛海! ∫辉纾鞂m內(nèi)外就密布憲兵法警,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氣氛緊張。盡管如此,旁聽者還是來如潮涌,不到9時,已經(jīng)擠得水泄不通,連兩邊窗檻及圍廊里也全是人了! ∩衔9時30分,公審開始。由院長趙琛任審判長,推事葛之覃、金世鼎,檢察官陳繩祖,都是司法界的名流,加上響當當?shù)霓q護律師章士釗、王善祥和楊嘉麟,像唱戲一樣,名角如云! ÷蓭熖峁┑挠欣谥芊鸷5淖C明是大量的,除上述六個方面軍的司令外,還有軍統(tǒng)局的,陸軍總司令何應欽的,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顧祝同的,“黨皇帝”吳開先的,上海市黨部的……但軍統(tǒng)局毛人鳳大概因為沒有拿到楊淑慧的20根大金條而昏了頭,在證明周佛海有功后,又有一封公函,說“完全是對漢奸在策略上的利用”。前后矛盾。莫測奧妙! 徟虚_始。官樣文章般問過一通后,就進行辯論。法官、檢察官、律師和被告,唇槍舌劍,車輪大戰(zhàn),拖了近五個半鐘頭! ∞q論集中在“通謀敵國”上,檢察官一口咬定,被告出賣國家,所謂立功,不足抵罪。周佛海說了大段丑表功的辯詞,滔滔不絕,竟達一小時之久! ≈茉诤髞淼摹丢z中日記》內(nèi)寫道:“檢察官控告通謀敵國,圖謀反抗本國。余謂,上半段為通謀敵國,圖謀挽救本國,因歷述動搖日軍士氣,淆混日本國民各謀略以及妨礙日軍各種行動等等。后半段應為通謀本國,圖謀反抗敵國,因詳述與中央聯(lián)絡后如何營救抗戰(zhàn)工作人員,如何刺探敵軍軍情等等!鄙踔粒B戴笠密令毒殺“76號”魔頭李士群一事也搬出來了。周在庭上說:“戴局長有電,處死李士群。后和華中憲兵司令部科長岡村商量,予以毒斃。”周佛海說得額頭冒汗,手舞足蹈! ÷蓭煹拇蠖伟l(fā)言,這里就不去贅述了。辯論快終結時,已經(jīng)夕陽西下。哪知冷火里爆出顆熱栗子,檢察官陳繩祖站起身來,舉手搖著幾張紙,聲震屋宇般喊道:“這里有蔣委員長侍從室和軍統(tǒng)局的公文,對周犯所稱功勞及勝利時委派為上海行動總隊司令一事,完全是一時利用!”輕飄飄的兩張信紙,也不知是真是假,就將周佛海的丑表功全部否定了。旁聽的人群一陣騷動,審判長不斷搖鈴,提醒肅靜。周佛海也有點心慌,但馬上鎮(zhèn)靜下來,心中暗忖:我還有老蔣親筆信這張王牌呢! 審判長宣布辯論結束,定期宣判后,這場鬧劇暫時落下簾幕! ≈芊鸷km經(jīng)檢察官重重一擊,但仍精神亢奮,陶醉于自己的表演;乇O(jiān)房后竟然忘形地寫了一首歪詩:“六年險苦事非常,欲挽狂瀾愿幸償。舉國紛紛論殺宥,萬人空巷看周郎!薄 1946年11月7日,晴天霹靂,高等法院以“特定第三四六號特種刑事判決書”,判處周佛海死刑。楊淑慧一聽,三魂出竅。六魄飄蕩,頓時目瞪口呆,矮了半截。周佛海真的要等槍斃了嗎? 17、跪求老蔣 楊淑慧當然立即上訴,但1947年1月20日被最高法院駁回,維持死刑原判。按照國民黨的法律,還有最后一條路,就是家屬向司法行政部提出抗告,但仍被駁回。國民黨也真會開玩笑,駁回之日,正好是1947年大除夕。滿城爆竹,聲聲響在楊淑慧心頭,因為抗告駁回24小時之內(nèi),丈夫隨時可以槍斃! 钍缁鄞罄涮鞙喩砗沽,顧不上忌諱禮節(jié),當夜就闖進了蔣介石侍從室機要秘書陳方的家。陳是丈夫的老朋友,又能隨時見到老蔣,不會坐視不救。陳方見她頭發(fā)蓬亂,臉孔刷白,知道定有急事,馬上進入客廳說:“周太太,定定神,慢慢地說。” 楊淑慧也不哭,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抗告駁回,佛海隨時可以槍斃。如果蔣先生一定要殺他,就殺吧。我馬上到香港,將蔣先生的親筆信向海內(nèi)外公布。這是個政治道德問題,看今后還有誰肯替蔣先生賣命!” 陳方一聽,也著了慌,連忙說:“蔣先生早已說過,沒有他點頭,任何人不得處決佛海。法院如要執(zhí)行,肯定先要有文到侍從室,我一定壓下。我以生命擔保,佛海不會死。明天年初一,我向蔣先生拜年,一定提醒他處理佛海的事。周太太放心吧!薄 £惙窖员M于此,楊淑慧只得半信半疑走了。天寒地凍,朔風凜冽,她聽著遠近爆竹,萬箭穿心! ∧瓿跷逡贿^,毛人鳳突然找到楊淑慧,說蔣介石召見她。她到了官邸,陳方領她進去,只見老蔣早端坐在客廳里了。她一見蔣介石,眼淚就簌簌地流了下來。她趕忙跪倒在地,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有陣陣抽泣悲咽的聲音,在四周蕩漾,氣氛悲切。楊淑慧,以無言代替千言萬語,事至如今,說話是多余的! ∈Y介石皺著眉頭,打破沉默說:“這幾年來的東南淪陷區(qū),還虧了佛海,一切我都明白。起來,安心回去吧,我會想辦法的。讓佛海在里面休息一兩年,我一定放他出來!薄 钍缁劢K于吃了定心丸,輕輕地又磕了幾個頭,就站起來走了。從頭到尾,一言未發(fā)! 钍缁垡造话驳男那榈戎瑫r間是一秒一秒挨過去的。周佛海既沒有被槍斃,蔣介石也未見動靜,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呢?楊淑慧身心煎熬,度日如年! ≈钡1947年3月26日,蔣介石才以國民政府主席的身份,發(fā)布特赦令。命令內(nèi)說:“……周佛海在敵寇投降前后,維持京滬杭一帶秩序,使人民不致遭受涂炭,對社會之安全,究屬不無貢獻。茲依約法第六十八條之規(guī)定,準將周犯原判之死刑,減為無期徒刑。此令!泵钜怀觯瑝涸跅钍缁坌纳铣恋榈榈氖^落地,丈夫性命到底保全了,“讓他在里面休息一兩年”,就可以出來重整旗鼓了。這是國民黨對漢奸發(fā)布的唯一的特赦令,來之不易,周佛海終于死里逃生。楊淑慧對老蔣的感激,自然難以言表。但這個厲害的女人何曾知道,所有這前前后后的一切,哪一件不是蔣介石事先安排的呢?你一個跟頭翻出十萬八千里,仍逃不出如來佛的手心。 從此,周佛海就在老虎橋監(jiān)獄安家落戶了。周幼海常去探望,父子關系竟然好轉起來。 18、再遇丹蘋 讓周佛海去吃官司,再來看看周幼海如何了! ∮缀W曰搓幦朦h,回到上海后,就在田云樵領導下做絕密策反工作。1948年3月,他正式轉正! ‘敃r,中共中央上海局成立策反工作委員會,張執(zhí)一任書記,田云樵、李正文、王錫珍為委員。幼海就在田云樵的領導下,進行策反工作。他只和田一個人單線聯(lián)系。 經(jīng)組織研究,幼海雖和父親思想分歧,但仍應保持聯(lián)絡,因周佛海眾多的政治和社會關系以及老朋友、老部下,是很寶貴的地下工作資源。所以,幼海經(jīng)常往來于上海南京之間,常去探望父親。例如,周在《獄中日記》中說:“4月5日,高院送來提票,上書‘奉令改判無期徒刑,經(jīng)送首都監(jiān)獄執(zhí)行!斢捎缀K椭帘O(jiān)獄,代為料理!睏钍缁鬯餍栽谛陆挚谧饬硕g房子,長住南京,專門照看丈夫。周家的動蕩,一時平靜下來,單等“在里面休息一兩年”,周佛海就能再度出山了! ∏艺f有一天,幼海在上海靜安寺路雪園老正興吃飯,同桌還有田云樵。服務臺上,一個妙齡女郎在打電話。幼海一看,正是施丹蘋,就跑到服務臺邊,朝丹蘋說:“喂,施丹蘋,我是周幼海呀,還認得嗎?”丹蘋放下電話,淡淡一笑:“周大少爺,哪會不認識,久違了,一向可好?”丹蘋暗忖:初遇幼海時,他是“上海市長”的少爺,敵偽“四大公子”之一,今日再見,已是個無期徒刑罪犯的兒子了,世事滄桑,可發(fā)一嘆。幼海說:“施小姐,一起吃便飯吧!钡ぬO說:“我有約會,改日吧。”幼海急忙說:“施小姐,留個地址電話,也好聯(lián)系嘛。”丹蘋勉強地從包里拿出一張散發(fā)著巴黎香水味的名片,就姍姍而出,鉆進自備汽車走了! ‘敃r的施丹蘋,十里洋場,大紅特紅,已是海上一朵名花。她非常有錢,住在巨鹿路“景華新村”23號。家中陳設,富麗堂皇,擺滿古玩花卉,山水盆景,純樸典雅,幽香濃濃。她喜歡京劇,每天上午,有琴師來吊嗓,還經(jīng)常和戲曲報《羅賓漢》的總編王雪塵,在“大舞臺”客串登臺,大小報紙一捧,更加紅中添紫。丹蘋兩次見過幼海后,因為并無好感,應酬場里一轉,已經(jīng)忘得干干凈凈! 〔涣系诙焐衔,就有人按響“景華新村”的門鈴,送上一束玫瑰鮮花,附著的卡片上寫著:“重逢是美好的開始”,具名“周幼!薄5ぬO沒有在意,把卡片扔了。但到次日,又來一束鮮花,卡片上是兩句話:“丟掉醉生夢死的現(xiàn)在,迎接燦爛光明的未來。周幼海!边附了一盒沙利文的高級巧克力。接著,幼海的鮮花源源而來,卡片上的句子也次次不同:“共同艱苦努力,創(chuàng)造美好未來”、“前景光明,等著我們”……多了,丹蘋也注意了,心想:一個紈绔花花公子,怎么變了個人了呢? 一天,幼海約丹蘋在霞飛路“華府飯店”吃法國菜。點的菜都很便宜平常,幼海講的,完全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事情,力勸丹蘋,脫出風塵,前景無量。丹蘋暗忖:大少爺真的變了! ∫挥泻酶校P系扭轉。丹蘋經(jīng)長年的接觸,終于和幼海打得火熱,要訂婚了。 19、虎牢生活 幼海和丹蘋戀愛成熟,談論訂婚了。她知道,周佛海正在吃官司,周家已經(jīng)敗落。當然,幼海是個共產(chǎn)黨員,她做夢也想不到的。幼海絕口不提,她怎么知道大少爺竟鬧革命呢! 幼海先告訴母親。楊淑慧聽說要一個交際花當媳婦,很不高興。但此事總歸是幼海說了算。而周佛海會如何想呢?他的門第觀念是很濃重的。楊淑慧說:“丹蘋,找幼海一同到南京去探監(jiān),聽聽佛海的意見,最后決定!庇缀R舱糜惺抡腋赣H,就一起去南京了! ≈芊鸷R恢敝朗┑ぬO是上海的交際花,但從未見過面,F(xiàn)在一看,見丹蘋不施鉛華,落落大方,竟?jié)M口答應,用湖南官話說:“施丹蘋,幼海這伢兒就交給你了!”還步出監(jiān)房,高聲對左右“鄰居”說:“來看我的未來媳婦呀!比绱怂瑲,一錘定音,出乎丹蘋意料! 钍缁厶岢觯热坏ぬO已和幼海訂婚,就不能再當交際花,可以在上海和周家一起住。雖說周家已經(jīng)破落,但大量動產(chǎn)仍在楊淑慧手中。她以200兩黃金,在南陽路小沙渡路頂下豪華的飛騰公寓,一色紅木家具,掛滿名家書畫,家中廚師、司機、女傭等仍有八人,還有兩部轎車,一時似乎恢復了敵偽時的風光。楊淑慧知道,軍統(tǒng)特務忙于抓共產(chǎn)黨,已奈何她不得了。丹蘋搬了過去,一點不比景華新村差,就是不能吊嗓唱戲,上臺客串了! 〉ぬO有時住在南京楊淑慧處,經(jīng)常替周佛海去送監(jiān)飯。日子一久,和老虎橋監(jiān)獄的大小人等都熟了,直進直出,通行無阻! ∏艺f周佛海自入獄以來,一因楊淑慧鈔票開道,打點周到,二因受到蔣介石的特赦,高人一等,故一直享受優(yōu)待。很大的一個單間,木床、座椅、寫字臺,一應俱全,也不鎖門,成了老虎橋監(jiān)獄內(nèi)的特殊犯人。 周佛海有寫日記的習慣,就天天寫著《獄中日記》,長篇大論,月旦人物,也沒人管他。他一向幽默,風趣話脫口而出。一天,那個以寫《閑話揚州》出名的易君左去探望他。周大笑說:“這不是探監(jiān),而是探奸。你回去寫篇《虎牢探奸記》,保管可騙高額稿費呢!” 1947年農(nóng)歷端午節(jié),楊淑慧給足了錢,叫進整桌酒菜,和幼海、惹海一雙兒女,在監(jiān)內(nèi)合家歡,共度佳節(jié)。誰也料不到,這竟是最后一次團聚! ≈芊鸷R钦娴摹霸诶锩嫘菹⒁粌赡辍,然后復出,再顯威風,那也罷了,可惜半年不到,1947年秋天起,就心臟病復發(fā),并發(fā)癥也一起襲來,痛得常常只能俯臥床頭,嗷嗷喊叫。楊淑慧重金請去的溫醫(yī)生和楊醫(yī)生,也面面相覷,無法救助。楊走通了司法行政部長謝冠生的后門,想保外就醫(yī),不料碰了一鼻子灰。部長大人說:“剛剛特赦,又要保釋,不等于放人了嗎?我擔不起,你找蔣先生去!”內(nèi)戰(zhàn)那么激烈,楊淑慧哪敢再去找蔣介石。 這個時期,周佛海常在監(jiān)房內(nèi)慘叫,楊淑慧束手無策。周幼海本來要叫父親寫許多信,去做策反工作,眼看也要落空。倒是施丹蘋,醫(yī)生不在時,周痛得吃不消,常常替公公注射“杜冷丁”! ≈芊鸷_能拖多久呢? 20、靈堂成親 1948年春節(jié)后,周佛海病入膏肓,奄奄一息,連呻吟也有氣無力了。這種時候,即使蔣介石放他出去,也已回天乏術。他哼哼唧唧,延到2月28日晚上,終于一命嗚呼,氣絕身亡。一代奸雄,蓋棺定論,總共才活了五十一歲! 钍缁劭吹缴虾Zs來的幼海和丹蘋,禁不住放聲大哭,痛罵國民黨不講信義,天誅地滅。她以二萬銀元的天價,買了楠木棺材,收殮丈夫尸體。在新街口殯儀館開吊時,國民黨大員如陳方、顧祝同、李明揚、洪蘭友等也到了,總算還有點身后哀榮! 钍缁蹖τ缀!⒌ぬO說:“周家是大戶人家,規(guī)矩很大的。你們要守孝三年,方能結婚!庇缀2恍胚@一套,哪里肯依。他要馬上結婚,好集中精力,去做地下工作。但楊淑慧并不知道兒子是共產(chǎn)黨員,不肯松動。爭到后來,她斬釘截鐵地說:“如不守孝,那就披麻戴孝,在靈堂成親!薄 ∮缀:偷ぬO愣了。穿了孝衣成親,曠世未聞。丹蘋跪在婆婆面前說:“披麻戴孝在棺材前拜堂,觸霉頭的!睏钍缁酆敛煌俗專骸澳蔷偷热辏 弊詈,幼海只好答應靈堂成親。丹蘋心想:這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婚禮,單單我碰上了! 在殯儀館的靈臺后面,就是周佛海的棺材。四面全是白幔挽聯(lián),冷冷清清,一派凄涼。此時,零零落落站著一些親友和傭人,楊淑慧邊哭邊說:“幼海和丹蘋,現(xiàn)在要在父親的靈堂成親。佛海呀,你要有靈,保佑他們呀!”說完,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幼海和丹蘋,渾身上下,麻衣重孝,腰束白帶,足踏芒鞋,手里還拿著哭喪棒兒。那孝帽最算別致,四角方方的邊沿上掛滿雪白的棉球,蕩來晃去,好比流蘇一樣。兩人站定后,一個傭人權充“司儀”,高聲呼道: “孝子孝媳向父親三跪叩頭!” 幼海和丹蘋在磚地上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八緝x”又喊:“向母親叩頭!”幼海、丹蘋掉轉身來,如法炮制,楊淑慧就沒命似地痛哭了! 〈蠖Y告成,幼海、丹蘋終成夫婦。那知楊淑慧停了哭聲,嘶啞的喉口發(fā)了話:“這是白禮,現(xiàn)在一齊回家去,再行紅禮!”弄得幼海夫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钍缁圩獾姆孔又挥袃砷g,擺了兩桌酒席,人已轉不過身來了。出席紅禮的,只是近親好友,傭人也破例入座。她向幼海、丹蘋說:“我們換裝。”三人就去了內(nèi)室。不一會,楊淑慧首先出來,脫去孝服,換了一件織錦緞旗袍,梳妝抹粉,重露笑容,一個四十多歲本來形容憔悴的女人,頓時容光煥發(fā),雍容大雅了。幼海卸去麻衣,換上筆挺的西裝,英姿勃發(fā),倜儻瀟灑。丹蘋則重整云鬢,略施脂粉,換了一件棗紅旗袍,紅妝素裹,典雅大方,仿佛來了一個天仙。 所謂紅禮,無非新人朝母親三鞠躬,沒有再行什么繁瑣的儀式,就開席暢飲。這頓紅禮酒雖然簡單,但大家開懷歡笑,直鬧到半夜,方才席散人去。幼海夫婦的新房在上海,回上海還要大宴賓客。當夜大家睡不著,將近破曉時,楊淑慧取出一枚閃閃發(fā)光的鉆戒,替丹蘋戴在手指上,說:“這是婆婆給媳婦的禮物,不要小看,二十四克拉呢!”這樣貴重的鉆戒,見多識廣的丹蘋也從未戴過,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芊鸷M顺鲞@場戲了,長眠在南京永安公墓。后來墓地拆遷,弄得個尸骨無存。以后的傳奇故事,只剩下楊淑慧、幼海和丹蘋三個人了。 21、中央商場 楊淑慧從南京回上海后,在飛騰公寓補辦了盛大酒宴,廣邀親友,熱鬧非凡,為幼海、丹蘋祝福,也顯示周家以前的氣派! ∮缀W龅叵鹿ぷ鳎瑮钍缁劢z毫不知。暫時要瞞著她,免生枝節(jié)。但錢是要向她要的。她手里有錢,肯給寶貝兒子。幼海在做的工作,丹蘋漸漸曉得了,田云樵嚴肅忠告她,必須絕對保密。兩人商量后,經(jīng)組織同意,幼海就向母親說:“我要做生意,給我一萬美金,袁大頭也行!睏钍缁塾脩岩傻哪抗饪纯,說:“你會做生意?上次去香港,蝕個精光。這次又怎么啦?”幼海撒謊說:“現(xiàn)在股票和公債走紅,定會賺錢,丹蘋以前也常做的。我們預備在南京路中央商場租個寫字間,專做場外交易!苯(jīng)不起兒子媳婦的軟磨硬纏,楊淑慧拿出八千美金,二百銀元,也算不少了! ‘敃r的中央商場,是處五方雜亂的歹土,密密麻麻的攤位,堆滿美國的“克寧奶粉”和“駱駝香煙”。銀元販子的叮當叫賣聲,不絕于耳。烏煙瘴氣,一片混亂。這倒很合田云樵和幼海的心意,混在中間,容易隱蔽。他們就在烏黑昏暗的二樓,租了個寫字間。幼海用“周開理”的姓名,登記開業(yè)。其實,什么生意也不做,只是黨的一個秘密據(jù)點。楊淑慧從未來過,她天天在何應欽等在上海的家中打麻將! ∮缀U诓叻凑銝|一個交警總隊的大隊長起義。這是通過熊劍東的老婆唐逸君進行的。熊是周佛海的親信,故幼海和熊妻極熟。當時,熊劍東以敵偽稅警團改編的交警大隊,在蘇北被粟裕將軍消滅,熊舉槍自殺了,但他的老婆卻是上海灘的女大亨。她介紹給幼海的那位大隊長,策反成功,臨解放時起義了! ∮缀:偷ぬO還策反了上海警察總局警備科長陸大公。陸歷經(jīng)三個朝代,始終吃得開,是個“三(k)開黨”。陸從不得罪共產(chǎn)黨,他除幼海的關系外,還和地下黨吳克堅有聯(lián)系。上海解放時,陸當了一天毛森委他的代理局長,整個警察局都起義了。這是幼海策反工作中較大的一樁! 1948年秋,地下組織需要一批短槍,從解放區(qū)運來不便,這購槍的危險任務就落到幼海、丹蘋頭上了。丹蘋一拍胸脯:“你們不便,我來!” 一天晚上,在米高美舞廳暗紅的霓虹燈光線下,丹蘋經(jīng)小姐妹介紹,和警備司令部的喬耐少校接上了頭。喬耐把美金看成性命,答應賣槍,不論英貨白朗寧或美貨柯爾脫,一律50美元一把。少校先生也不問情由,就和這位偽裝“王小姐”的丹蘋做起這可能殺頭的買賣來了。 丹蘋對喬耐說:“錢要,性命也要。我不能告訴你電話。你信任我,我很感激。少校先生,你把貨備好,我一來電話,一刻鐘內(nèi)見面,銀貨兩訖。怎么樣?”少校一口答應,盡管如此,這也是把頭拎在手里玩命。丹蘋只得一會兒早上,一忽兒深夜,今天米高美,后天新仙林跟喬耐見面。喬少校倒是個很守信用的“誠實”人,有美金吸引著,從不失信。幾個月下來,竟然弄到幾十支短槍,沒有出事,但每次丹蘋都嚇得香汗淋漓了! ∵@批槍支,幼海留下一些,其余都交給了地下黨。這留下的幾支,在解放時還起了點作用! “凑战M織的布置,幼海夫婦要營救民主人士張瀾、羅隆基了。 22、營救張、羅 張瀾、羅隆基是有名的民主人士,反對蔣介石打內(nèi)戰(zhàn),在人民中有很大號召力。蔣不敢殺他們,一心想脅逼二人到臺灣去。張、羅哪里肯依,就以養(yǎng)病為由,躲入上海虹橋療養(yǎng)院,靜候地下黨接應。那時國民黨敗局已定,土崩瓦解,朝不保夕,很多民主人士,已被地下黨接赴香港! ∵@是上海最黑暗的時期。軍統(tǒng)大特務毛森當了警察局長,警車狂吼,殺人如麻。他得知張、羅正在養(yǎng)病,就命令警備司令部第六稽查大隊進駐療養(yǎng)院,將二人軟禁起來,如不能押赴臺灣,就下毒手干掉。大隊長嚴錦文,既是軍統(tǒng)特務,又是反蔣的楊虎的洪門兄弟。幼海和丹蘋接下這個錯綜復雜的任務后,心中茫然無底。 和田云樵再三商量,不外兩個辦法:打入軍統(tǒng)第六大隊,收買嚴錦文;此外就是察看地形,武裝搶救。療養(yǎng)院在郊區(qū),特務也不多,武力營救還是有希望的。但首先要弄清地形,并通知張、羅。 一天,幼海和丹蘋拎了禮品,到療養(yǎng)院去“探望”二人。幼海和張瀾不熟,但認得羅隆基,羅和周佛海是老朋友。國民黨死要面子,不承認軟禁,只說保護,就不好拒絕自稱羅隆基外甥的幼海探望了! 傲_伯伯,黨正在營救你們。我今天來,是察看地形,打算武力解決。”幼海和羅竊竊私語。 “這很危險吧!張老又走不快,行動不便呵!”羅隆基顯得很擔心! 安灰o,療養(yǎng)院內(nèi)有我們的人,可以打開后門。我們還正在設法打入這里的軍統(tǒng),要能收買,就是萬全之策了。”幼海用真心話安慰羅伯伯! ×_隆基陪著幼海夫婦到公園散步,察看后門出路。一一記在心里,二人就告辭了! √镌崎院陀缀S媱澯墒畟地下同志,均帶武器,由幼海帶領,前去“劫獄”。同時,加緊進行收買大隊長嚴錦文的工作,這也是幼海通過熊劍東老婆唐逸君進行的,但進展很慢,曲折太多,不能寄予過大的希望?磥恚獎诱娴墩鏄屃,萬事齊備就等行動! ≌谶@關鍵時刻,烏云撲來,情勢大變。田云樵找到幼海急急地說:“不好!你的名字上了毛森的黑名單!你得馬上隱蔽,寫字間立即撤離。營救張、羅,要另找別法,軍統(tǒng)特務已加強戒備了!” 這對幼海說來,宛如晴天霹靂,急著說:“隱蔽到哪里去?遍地特務,無法無天!” “換個冷僻的場所先躲一躲!碧镌崎哉f! 【褪沁@一天,毛森叫人把楊淑慧找到辦公室,不陰不陽地說:“周太太,你兒子是共產(chǎn)黨呀!正和我們作對,這對不住蔣先生吧!你叫他洗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薄 懊壬耗臅枪伯a(chǎn)黨!他夫妻二人一月前就到英國留學去了,根本不在上海!睏钍缁劢(jīng)半年來的觀察,對幼海的行動也知道了個八九,現(xiàn)在只好撒個彌天大謊,信不信由你毛森了。毛森哪里會信,冷笑著說:“周太太,叫他留心點!薄 】磥磉不至于馬上動手,要躲要走,還有時間,楊淑慧懸著的心落了少許! √埔菥幻,倒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她找了楊虎的老婆,她是上海女大亨田淑君,說動了楊虎的心,力勸徒弟嚴錦文棄暗投明。正當毛森要下手時,嚴錦文起義了,秘密釋放出張瀾、羅隆基! ∶瓭M腹懊喪,周幼海衷心歡喜。當毛森得知詳細情況后,決定向幼海開刀了! 23、上海解放 1949年初的一天,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幼海準備妥當,破曉時正待和丹蘋轉移,飛騰公寓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幼海從窗口一看,是外圍組織的一個年輕同志,四周也無可疑情況,就急著下樓開門。那年輕人踉踉蹌蹌跑進客廳,倒在沙發(fā)上,哆嗦發(fā)抖地說:“田云樵叫我通知,毛森隨時可能動手,你們必須立刻離開,一分鐘也不能停留!”說完,倒在沙發(fā)上昏過去了! 〉ぬO端來了熱茶,幼海拿來了大衣。等那人醒了,幼海塞給他一卷鈔票,說:“非常感謝你冒險來通知。我和丹蘋馬上走。你也立刻離開此地,行嗎?”那人身體暖和,有了活力,就出門而去。此時,天還沒有大亮。 楊淑慧也驚醒了,催著幼海說:“事到如今,我一切都已明白。你和丹蘋多帶點錢,趕快走。毛森那里,我來應付。安定了,通知我一聲,切切不要打電話!薄 ∮缀:偷ぬO,也不帶任何行李,迅速走出公寓,在破曉前的霧靄中消失了! ≡绯,果然來了一批兇神惡煞般的特務。楊淑慧十分鎮(zhèn)靜。笑笑說:“前天我已告訴你們毛局長,周幼海夫婦到英國去了。有勞各位白跑一趟!碧貏账蚜艘槐,找不到人,只得怏怏而去! ∮缀7驄D花1400元美金,在巨籟達路一個白俄老頭的金龍公寓內(nèi)找了一間房子,悄悄溜了進去。家具齊全,壁爐火紅,吃飯有人料理,小夫妻就不必出門了。天氣陰沉,細雨淅瀝,幼海晚上化裝出去,通知了母親和田云樵! 钍缁廴匀幻刻斓胶螒獨J、程潛家中打牌,放出空氣,說幼海到英國去了。她像是不斷把石子拋向水面,一圈圈漣漪最后就傳到毛森那里去。特務魔頭半信半疑,但上海已經(jīng)大亂,自身難保,漸漸就把幼海的事擱著,忘了! r光如流,不覺已到四月中旬。那年上海天天下雨,連綿不斷。幼海感到燠熱煩躁,就在房間里躑躅踱步。忽然,有了敲門聲,用的是暗號。開門,化了裝的田云樵來了。幼海、丹蘋大喜,進入坐定。田說:“國共談判破裂,解放軍立即要渡江。上海會有一場惡戰(zhàn),但蔣介石已為強弩之末,必定失敗。馬上要天亮,我們盼到了!” 五月,上海天天梅雨,濕悶燥熱。解放軍已攻克南京、杭州和蘇州,直逼上海。蔣介石坐鎮(zhèn)復興島,高喊“保衛(wèi)大上!,但5月12日外圍打響,不到半月,蔣軍兵敗如山倒,老蔣只得獨自神傷,乘兵艦到普陀山的海天佛國去了。毛森的特務,亂成一團,殺人也來不及,自己又急著逃走,哪里還記得有個周幼海?幼海當機立斷,將手槍子彈上膛,對丹蘋說:“上海解放,只是一兩天的事,我們回飛騰公寓去!”說完,拉著她就走,在霏霏淫雨下回到家中。楊淑慧一見,急了:“特務抓人怎么辦?”幼海笑了:“特務逃命還來不及,還抓人?” 次日,上海已處于巷戰(zhàn)之中。國民黨青年軍一個連占領了飛騰公寓的頂層,說要效忠黨國,死守到底。不僅一處,浜北許多大樓,都進駐了殘軍。幼海為防敗兵搶劫,緊閉鐵門,將家中的人組織起來,兩人一組,發(fā)槍一把。幼海教會他們使槍的方法,就分守門窗各處。幼海和丹蘋一組,守著鐵門,上了膛的柯爾脫手槍對準門外。楊淑慧心中歡喜:兒子會指揮打仗了! ”鴽]有搗亂,繳械投降了。5月27日,全上海解放。 24、“一大”會址 上海解放后,接管警察局的就是介紹幼海入黨的楊帆! ∷问泄簿指本珠L兼社會處處長。這社會處就是后來的政治保衛(wèi)處,是專門和特務間諜作斗爭的! 钍缁酆陀缀5搅斯簿帧罘f:“中央交辦一個任務,就是尋找‘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代表大會’的會址所在地。這件事你楊淑慧大姐可以辦到。周佛海是‘一大’代表,他寫過一本書,叫《往矣集》,提到‘一大’的情況很詳細。大姐,那時你不正和周佛海在上海嗎?你是去過‘一大’會址的吧!” “去過,去過,我去送過信,還介紹過一個人去看門望風,大概叫張桂秋,記不大清楚了!睏钍缁巯采厦忌,趕忙作了肯定的回答! 安幻。這不是公安局的事,由市委宣傳部管,你去配合他們工作!睏罘H筆寫了介紹信! 钍缁巯耄旱侥睦锶ヅ锻蛹纺?圖書館里也沒有! 捉(jīng)周折,總算在周佛海以前的一個副官處,找出一本,薄薄的,紙色早已泛黃。 書中對“一大”果然寫得詳盡,說當年和毛澤東等,住在貝勒路“博文女!,大家打地鋪。白天開會則在“一大”代表李漢俊的哥哥李書城家中! 钍缁劭嗫嗷貞洠:磺辶,只記得貝勒路,似乎沒錯。 她和市委宣傳部的楊重光,找到了“博文女校”的舊址,但李書城的家,茫無頭緒! 钍缁酆偷ぬO多次實地去找,但時過境遷,面目全非了! ≤U躅徘徊,尋尋覓覓,她終于眼睛一亮,一絲記憶從沉淀的思緒中浮出來了:在黃陂路、興業(yè)路口,有一家醬園面坊,似乎就是從前的李家。 這里確實是貝勒路,后來改名望志路,1943年又改稱興業(yè)路。 楊重光十分重視,當即拍了很多照片。楊淑慧心中高興,當晚就對幼海說: “不錯,就是那里,我去送過信,當時我和你爸爸正要好著!薄 〉诙煊缀罘f:“母親費了一個月的功夫,總算找到了,大概不會錯。” 楊帆高興地說:“你母親做了件大好事呀!” 詳細的報告寄到北京。中共中央十分重視這件事,為了慎重,決定由董必武再親自來一趟,加以證實! 《峡春螅_證這就是李書城的家,是中共“一大”開會所在地。董老接見了楊淑慧,并表揚了她。 25、“潘、楊案件” 平地風波,晴天霹靂,1955年5月,“潘漢年·楊帆案件”發(fā)生了。 “潘、楊案件”發(fā)生時,傳說有人講,孔子門徒三千,潘、楊恐“三千三”也不止。于是,幼海和楊淑慧冥冥中都被劃進這個數(shù)目中去了。甚至已經(jīng)離婚一年多的施丹蘋也難逃厄運。后來,這“三千三”成了公安圈內(nèi)一個術語,其實,它只是泛指,并不是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的整數(shù)! 1955年5月16日,幼海接到電話,要他立刻到局里去一趟。他急忙趕去,等著他的是一張蓋了大印的逮捕證,上面寫著“反革命罪”。幼海懵了,呆著半晌說不出話來。兩個陌生的同志給他戴上了手銬,說:“愣著干嗎?走吧!”“上哪去?”“去北京!庇缀D救坏貑枺骸拔以趺磿欠锤锩兀織罘钋宄!”那兩個人笑笑。一個說:“楊帆自己就是反革命。走吧,有話北京說去!薄 ∮缀1魂P進了公安部預審局北京秦城監(jiān)獄。那年正好33歲,應了上海人“三十三,亂刀斬”這句話! √釋徚。幼海說:“我的一切,楊帆最最清楚了!”哪知審訊員反問他:“你和楊帆一起進行了哪些反革命活動?”幼海急了:“此事從何說起!你們可不能亂來呀!”提審沒有結論。一連幾天,再提再問,幼海無法承認楊帆和自己是反革命這種莫須有的事。三斧頭的下馬威劈過以后,來得少了,甚至長期不來問了。從1946年淮陰入黨開始,直到關進秦城監(jiān)獄,幼海實際上只干了九年革命工作,而且都是在楊帆領導下進行的。這是幼海一生中最有意義的九年,也是忠心耿耿對黨,出生入死斗爭的九年! 從此,幼海就在秦城落戶,一關十年! ∮缀<依镆膊惶健1955年5月底,楊淑慧被捕了,“罪名”是:為何和兒子一起進行反革命活動?給楊帆介紹了多少特務分子?這個精明能干的女人,除了聲聲否認,竟然說不出話來。楊帆和幼海都是反革命,還說什么呢!查呀查呀,查了一年多,除了知道她是大漢奸的老婆,周幼海的母親外,什么也未查出來。1957年1月5日,她被釋放了,沒有人再提她發(fā)現(xiàn)“一大”會址的功勞,讓她自生自滅。楊淑慧不知兒子在哪里,孤獨凄涼,時常暗泣。她從開朗豁達轉向沉默寡言,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如此獨自過了五年,到1962年冬,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多處骨折,在痛苦的煎熬中死去了!仰臥床上,什么時候上路的也無人知道,享年61歲。一個絕頂精明能干,曾有萬貫家財?shù)呐,就這樣去了!這二男二女的四個人的傳奇故事中,又少了一個。她的案件,在1983年8月得到了平反! ∈┑ぬO,也在1955年5月被捕,“罪行”是解放前后和周幼海進行的“反革命活動”。查呀查呀,倒查出了不少她當交際花的趣事。在吃了近兩年官司后,1957年3月6日只好將她放了。丹蘋的案子,1980年就平反了! ≈挥杏缀,“罪行”最重,在秦城監(jiān)獄難有出頭之日。更大的厄運找來了,他在牢房內(nèi)突然中風! 26、再進秦城 幼海在秦城監(jiān)獄的生活是十分凄慘的。沒有人去看他,沒有任何接濟,他的逮捕和關押都是絕密的。一天,他忽然覺得天旋地轉,頭痛欲裂,跌倒了,右半邊手腳麻木僵直,幸好頭腦還算清醒。他暗忖:“不好!中風了!怎么辦?怎么辦?……”他困難地靠著墻壁,慢慢站起,已經(jīng)汗流浹背,兩腿哆嗦!以后怎么活?還40歲不到呀! 監(jiān)獄醫(yī)生確診為輕度中風,只給了一些常規(guī)的藥品,沒有住院治療。幼海硬是仗著他的年輕活力,苦苦鍛煉,手腳總算可以動動了,但已不能和中風前相比,從此落下殘疾。 1965年9月,在預審十年,未得罪證的情況下,幼海被宣判了:“反革命罪,管制三年。”管制從宣判之日開始,這以前十年的官司就白吃了?但幼海哪里敢問。43歲的他,兩鬢染霜,面容憔悴,行動遲緩,愁腸百結,和入獄前已判若兩人! ∷谎航獾缴虾,放在東安路一家京華化工廠內(nèi),監(jiān)督勞動。那時已是“文化大革命”前夕,山雨欲來風滿樓,工廠里突然來了個“階級敵人”,大家就當作怪物來欣賞。幼海一身是病,還怎么勞動改造?白天讓他在門衛(wèi)室坐坐,偶爾掃掃地。一間六平方米不到的閣樓,成了他起居飲食唯一的生存天地。他沒有自由,不準外出! ∪f萬沒有料到,三年管制還未期滿,更大的厄運又要降臨幼海頭上了!那時正在揪斗“叛徒、內(nèi)奸、工賊”劉少奇,鬧得滿城風雨。1967年6月,幾個專案組的兇神,身懷催命符,手拿勾魂牌,從北京趕到上海京華化工廠,不由分說,將幼海銬個結實,立即帶去,重又扔進秦城監(jiān)獄,唱了一出二進宮! √釋徚。審訊員怒容滿面,一拍臺子說:“劉少奇怎么和周佛海勾結的?徹底交待!”幼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呆在那里,無以為答。審訊員怒不可遏,大聲喊道:“如不交待,判你死罪!”幼海心想:死罪就死罪吧,實在想不出劉少奇和周佛海有何關系! 不斷提審威逼,終于說出“楊宇久”三個字來了。幼海對“楊阿姨”想了好久,只知道她40年代初到南京,見過周佛海。楊宇久是劉少奇的外甥女,幼海連忙說:“楊宇久的情況,只聽母親講過。那時我正在日本讀書,一點不知道,無從交待!蹦闹獙徲崋T蠻不講理,一口咬定:“周佛海和老婆都死了,你妹妹又在美國,不找你,找誰?”意思很明白,硬要幼海“招供”劉少奇和大漢奸有勾結。幼海拒不發(fā)言,以沉默對抗。審訊數(shù)月,一無所獲! ∮缀T诶畏績(nèi)又中風二次,來勢兇猛,半身不能動了!1975年9月,專案組將他再送回上海京華化工廠,仍然監(jiān)督改造。此時的幼海,臉色灰黃,雙顴突出,嘴唇蒼白,須發(fā)成霜!八年冤枉官司,賽過半個世紀! 27、幼海病亡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潘漢年、楊帆平反了! 1983年8月22日,公安部下達了《對周之友同志問題的復查結論》,文中指明:“周之友同志1955年、1967年兩次被關押審查,純屬冤案,應予平反,恢復名譽,消除影響。” 撥開烏云,重見天日,幼海蒼白瘦削的臉上,露出了多年未見的笑容。 公安局組織在西區(qū)習勤路安排了一個套間,讓幼海搬去居住,專門派了一位同志,照料他的生活,還裝了一只電話,讓他和外部世界接觸。幼海的身體全部垮了,僅有左手,還能動動。但腦子是好的,也能說話。60歲左右的人,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丹蘋此時已與一位工程師結婚,常抽暇從虹口趕到漕河涇去看他,還為他介紹兩個中年夫妻幫做飯和洗衣服等! ∵h在成都的同父異母的姐姐周淑海,也常來上?赐@位可憐的弟弟! ∮缀Nㄒ豢勺龅,就是將周佛海的一切都說出來,寫出來! ∽约翰荒軋(zhí)筆,組織派了張偉方同志去幫助他。鐘玉如和姓姚的老同學為他整理了《周佛海浮沉錄》、《周佛海之死》等長文,由刊物刊出,并被大量轉載。特別是《周佛海日記》的注解,因人物眾多,任務十分繁重,但幼海絞盡腦汁完成了,可惜他沒能看到此書出版。 總有人問幼海:“汪精衛(wèi)的兒子汪孟晉,在香港享福;陳公博的兒子陳干,在美國當教授,而你落到如此地步,不后悔嗎?” 他總是笑著說:“我參加共產(chǎn)黨,革命十年,這條路走得正確,無怨無悔!人家說我這一生是替周佛海的造孽還債來的,也許是吧!1985年7月中旬,幼海褥瘡大發(fā),鮮血淋漓,又得了肺炎并發(fā)癥和心力衰竭,氣喘吁吁,奄奄一息。急送醫(yī)院,雖經(jīng)多次搶救,回天乏術了!7月24日傍晚,當朋友剛走開一會時,他平靜地去見了馬克思,終年63歲! 上海市公安局和國家安全局,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吊唁電文從四面八方飛來,連美國、法國、加拿大也來了不少! §`堂內(nèi)擺滿花圈。幼海身穿筆挺的警服,躺在鮮花叢中。悼詞給了幼海高度的評價,說他“始終熱愛黨,熱愛社會主義,為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理想努力奮斗。在身處逆境,備受磨難中仍堅持共產(chǎn)主義信念……”幼海的骨灰盒,進了烈士陵園! ∷膫人的傳奇故事,又走了一個,只剩下丹蘋一人了!愿健在的丹蘋安度晚年吧。人生夢幻,故事收場! 〉今v外使館擔任大使,一定會有許多新鮮的見聞和感受;而我國外交人員在使館工作和生活的情況,也許會給讀者帶來興趣。從明天起,本報連載王殊的《大使日記》,請讀者注意! ≈衤逗娠L 收集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