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的性格和人品究竟如何?他真的那么冷酷刻毒嗎? 許多人認為魯迅世故、多疑、刻薄,有的人認為魯迅陰暗、冷酷、狠毒、憤怒、憎恨,罵人沒有節(jié)制,不講寬容寬恕。甚至還有人認為魯迅心理病態(tài)、人格卑污。魯迅自己也說自己“太易于猜疑,太易于憤怒”。那么,魯迅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他的心理特征究竟是什么?他的性格怎樣?他的人品怎樣? 魯迅的文學(xué)風(fēng)格的確是荒涼冷峻的,但這荒涼冷峻的風(fēng)格背后是不是就一定是一顆荒涼冷峻的心?有沒有可能他的靈魂的色彩和氛圍正好與此相反?魯迅的文字的確常含譏諷,但是譏諷的背后是不是就一定是惡意?有沒有可能他的意愿正好是善良而又溫柔?魯迅的心理的確十分敏感甚至過分敏感,但是,心理不敏感的藝術(shù)家還能是一個好的藝術(shù)家嗎?為什么歷史上的研究者對于魯迅的解讀各不相同甚至針鋒相對?我們究竟應(yīng)該如何理解魯迅的人格特征? 蘇雪林對魯迅的認識最為特別,關(guān)于魯迅的性格,她說:“這位作家的性格是那么的陰賊,峻刻,多疑,善妒,氣量褊狹,復(fù)仇心強烈堅韌,處處都到了令人可怕的地步。”關(guān)于魯迅的人格,她說:“魯迅的心理完全病態(tài),人格的卑污,尤出人意料之外,簡直連起碼的‘人’的資格還夠不著!薄熬C上魯迅之劣跡,吾人誠不能不呼之為玷污士林之衣冠敗類,二十四史儒林傳所無之奸惡小人,方當(dāng)宣其罪狀,告諸天下后世,俾人人加以唾罵……”關(guān)于魯迅的影響,她說:“但他的黨羽和‘左派’文人竟將他夸張成為空前絕后的圣人,好像孔子、釋迦、基督都比他不上。青年信以為真,讀其書而慕其人,受他病態(tài)心理的陶冶,卑污人格的感化,個個都變成魯迅,那還了得?”這位蘇女士將魯迅描繪為有史以來第一惡棍。 對于魯迅的心理特征及其對中國社會的影響,朱大可近年在《殖民地魯迅和仇恨政治學(xué)的崛起》中多有分析,朱說:“毫無疑問,二十世紀(jì)下半葉發(fā)生在中國大陸的普遍的魯迅崇拜思潮,實際上就是對仇恨話語以及暴力話語的崇拜,它的殘酷性被掩藏在文學(xué)和社會正義呼聲的后面。而耐人尋味的是,正是知識分子本身而非官方機構(gòu),才是流連于魯迅神殿的最虔誠的香客。不僅如此,在經(jīng)歷過殘酷的政治迫害之后,甚至在徹底放棄了對毛澤東的個人崇拜之后,他們也依然保持對魯迅的刻骨銘心的忠誠,全力捍衛(wèi)這一二十世紀(jì)最堅硬的道德偶像。只有一個理由可以對此作出解釋,那就是這個民族對于仇恨和暴力的永無止境的熱愛。另一方面,在‘正義’的召喚下,只要中國社會存在著不公正和腐敗的涌流,魯迅的殖民地遺言就會繼續(xù)成為鼓舞知識分子憎恨和挑戰(zhàn)現(xiàn)實的楷模! 與批評魯迅的人比較起來,為之辯護的人顯然更多。如果是他的門徒,其辯護也許感情太深,主觀太強。這里選擇兩個遠非門徒的學(xué)人關(guān)于魯迅心理特征的議論,這是從另一個角度對魯迅的解讀和理解。 比朱大可年輕十余歲的學(xué)者張遠山認為,魯迅不但不是惡棍,不是仇恨的火種,實際上是一個很仁慈的人。他在《魯迅論:被逼成思想家的藝術(shù)家》一文中有如下論述: 事先永不防范,而事后不遺余力儆其效尤,正是魯迅的獨特“恕道”一一傳統(tǒng)的恕道是在后的:先防范,被傷害后無力反擊,于是不得不“寬恕”。而魯迅的恕道是在先的:先不防范,被傷害后就“不寬恕”了。很明顯,傳統(tǒng)的事后恕道,大多是弱者的虛假標(biāo)榜;有能力反擊卻真正寬恕的人,少得幾近于無。而魯迅的事先恕道卻是貨真價實的,是真正的大;當(dāng)然也由于他是強者,事先不防范,是因為有真正的實力和自信。那種事先用自私自利的不信任逼得人人自危,弄到不可收拾才來抹稀泥,賣弄其事不關(guān)己的“寬容”,正是魯迅畢生視為死敵的傳統(tǒng)毒素!坝抡邞嵟,抽刃向更強者!(《雜感》)魯迅的憤怒,是對“更強者”的憤怒;魯迅的“不寬恕”,同樣是對“更強者”和恃強凌弱者的“不寬恕”。對“更強者”的憤怒和不寬恕,正是為了替更弱者打抱不平,是魯迅身上的眉間尺式的豪俠精神。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競不斷有更弱者僅僅因為魯迅對“更強者”的不寬恕,而對魯迅“憤怒”了。更弱者竟然來為“更強者”抱不平了!魯迅能不吃驚嗎?魯迅能不這樣想嗎:這真是咄咄怪事,誠不知人間何世!然而答案卻簡單得出奇,說出來競要讓人失笑:更弱者替更強者打抱不平,是對更強者的獻媚,以便得到更強者的保護,甚至接納自己加入更強者集團,去欺凌其他的更弱者。這么簡單的道理,難道智者魯迅會想不到嗎?當(dāng)然不是。那么魯迅為什么好像永遠不知世事呢?是因為仁者魯迅不愿“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在魯迅身上,仁慈的成分壓倒了智慧的成分。 魯迅的同時代人,與他并不接近的學(xué)者李長之,在《魯迅批判》一書中有意回應(yīng)了社會上對于魯迅心理生活的各種猜疑(也是多疑的一種)和批評,不過他是選擇魯迅作品的風(fēng)格作為進入話題的入口。在他看來,魯迅是一個十分率真的人,一個真正和平的人,一個人道主義者。他說: 魯迅那種冷冷的,漠不關(guān)心的,從容的筆,卻是傳達了他那最熱烈,最憤慨,最激昂,而同情心到了極點的感情。 在《阿Q正傳》里,我們看一切人對阿Q是沒有同情的,可是這一般人之對阿Q沒有同情,卻正是顯示作者魯迅對阿Q之無限的同情。 許多人以為魯迅世故,甚而稱之為“世故老人”,叫我看,魯迅卻是最不世故了。不錯,他是常談世故的,然而這恰恰代表出他之不世故來。 魯迅雖然多疑,然而他的心腸是好的,他是一個再良善也沒有的人!推剑说乐髁x,這才是魯迅更內(nèi)在的一面。 他的為人極真。在文字中表現(xiàn)得尤覺誠實無偽。他常說他不一定把真話告訴給讀者,又說所想到的與所說出的也不能盡同,然而我敢說他并沒隱藏什么。容或就一時一地而論,他的話只是表露了一半,但就他整個的作品看,我認為他是赤裸裸地,與讀者相見以誠的。魯迅的虛偽,充其量不過如人們傳說的“此地?zé)o銀三百兩”式的虛偽。在魯迅的作品里,不唯他已暴露了血與肉,連靈魂,我也以為沒有掩飾。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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