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yī)院看史鐵生之前,我在醫(yī)院門前的花店買了花,百合與康乃馨,插滿一籃。 透析室內(nèi)史鐵生擁被而臥,他的面色沉暗,但目光發(fā)亮。他對著鮮花微笑了一下,移動自己平躺的身體。身旁的透析機正在工作,來回清洗他體內(nèi)的血液。兩根塑膠管連接史鐵生的手臂和透析機,體內(nèi)滲毒的血液從隆起的動脈出來,經(jīng)過透析器過濾掉毒素,再由隆起的靜脈回到體內(nèi)。一個星期三次,在每次四個半小時的透析過程中,史鐵生全身的血液要過濾幾十遍。 史鐵生把自己的身體比喻成一架飛機。“要是兩條腿(起落架)和兩個腎(發(fā)動機)一起失靈,這故障不能算小,料必機長會走出來,請大家留些遺言。躺在透析室的病床上,看鮮紅的血在透析器里汨汨地走,從我的身體里出來,再回到我的身體里去。那時,我常仿佛聽見飛機在天上掙扎的聲音! 張凌主任說,九年前,史鐵生剛到醫(yī)院時精神狀態(tài)并不好————這是每一個重病患者都會有的狀態(tài),因為他本來下肢就癱瘓,又患尿毒癥。按國外的殘疾標(biāo)準(zhǔn),是雙重殘疾,肢體的殘疾,加器官的殘疾。這個打擊對他非常大,他的精神狀態(tài)不好,身體狀況也不好。開始透析的時候,史鐵生吃不進東西,體內(nèi)毒素比較高,經(jīng)常處于衰竭狀態(tài)。尿毒癥是難以治愈的病,它意味著患者終生要跟醫(yī)院打交道,要面對醫(yī)生,面對機器,面對針刺的痛苦。這是慢性折磨。 長篇隨筆《病隙碎筆》是史鐵生初患尿毒癥之后寫的;長篇回憶體小說《我的丁一之旅》是透析九年之后完成的。兩部書都是重病給予他的思想的果實。 重病之時被史鐵生描述為“沿著懸崖行走”。重病之時,整天是夢,夢見熟悉的人,熟悉的往事,也夢見陌生的人和完全陌生的景物。偶爾醒來,窗外是無邊的暗夜,是恍惚的星空,是心里的懷疑。 1972年,還在延安插隊的知青史鐵生經(jīng)歷了第一次絕望和哀慟。那一年因為脊髓出了問題,他由父親扶著艱難地走進北京友誼醫(yī)院,當(dāng)時史鐵生對自己說,要么好,要么死,一定不要這樣走出來。結(jié)果是,他沒有那樣走出來,他被朋友抬著出了醫(yī)院。那一年,史鐵生的雙腿徹底背叛了他,他成為一個下肢癱瘓的殘疾青年。在連遭雙腿癱瘓、失去母親的哀傷之后,命運并沒有對史鐵生放下重錘,1998年,他殘廢的身軀由慢性腎損傷演變?yōu)槟蚨景Y,終至依靠透析維生。 生病也是生活體驗之一種。史鐵生說:“生病通常猝不及防,生病是被迫的抵抗。剛坐上輪椅時,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豈非把人的特點搞丟了,便覺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瘡,一連數(shù)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著,才看見其實端坐的日子是多么晴朗。后來又患尿毒癥,經(jīng);杌枞徊荒芩枷,就更加懷戀起往日的時光。終于醒悟,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在任何災(zāi)難的前面都可以再加一個‘更’字! 醫(yī)生張凌說:“史鐵生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也是一個智慧和心質(zhì)優(yōu)異的人! 在醫(yī)院的血液凈化中心,不光醫(yī)生護士們知道史鐵生,很多病友也知道史鐵生。醫(yī)生護士們知道史鐵生的名字,也看過他的書,女孩子們說起史鐵生來一臉的自豪,笑稱他為“透析模范”。就堅強和樂觀而言,史鐵生是病友的一個出色的榜樣。 危臥病榻,難有無神論者。這是一位無名哲人說過的話。史鐵生以自己的思悟印證了這句話,他寫出了《病隙碎筆》,記錄了自己在困厄之中精神的陷落和獲救!坝幸惶欤艺J(rèn)識了神,他有一個更為具體的名字————精神。在科學(xué)的迷茫之處,在命運的混沌之點,人唯有乞靈于自己的精神。不管我們信仰什么,都是我們自己的精神的描述和引導(dǎo)。” P4-5 如果億萬人只用一個腦袋思考,真辜負了造化孕育了這么多的萬物之靈。知識分子若是沒有獨立之精神,知識也只是貨物而已。而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必須首先是一個誠信的人;行為一路歪斜,遑論獨立。————宗璞 我想要寫出我自己經(jīng)歷的那個時代,我的視力所及,這個歷史是什么樣的,我就怎么樣寫!抻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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