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大的庭院,一個小小的稚嫩人兒,一段少不諳事的時光。我們都有這樣美好的記憶,那時年少,天馬行空,溫暖慈愛的母親細心呵護,天真爛漫的心沒有負累,一顰一笑間都是脫不掉的幸福顏色,總以為圍繞在身邊的是整個世界,儼然不知愁為何物。 高枝啼鳥,小川游魚。生在富庶之家,長于書香門第,雖然疼愛自己的老父在五歲時撒手人寰,但美麗溫柔的母親承擔(dān)下所有的苦難。李叔同仍是無憂無慮的少年,玩耍嬉戲,讀詞賦曲,只知父親去了西方極樂世界,那里沒有憂傷,沒有眼淚,有的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有的是慈眉善目的如來佛。 經(jīng)年光景,在母親的悉心呵護和教育下,小叔同一天天長大,挺拔了身姿,換了一件又一件衣衫,讀了一本又一本書籍,背了一篇又一篇詩文。每一天,書桌前都有他搖頭晃腦背誦古詩的身影。那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宛如一個小大人,母親王氏見到總是倍感欣慰。 只是他仍是少年的光景,腦子里總也掙不脫玩樂的誘惑。那一日,陽光明媚,草長鶯飛,他在書房溫習(xí)詩書,思緒卻隨著午后的陽光,飛到窗外,爬過屋檐,探進院子里的大金魚缸。那里波光漣漪,魚兒嬉戲。 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李叔同知是母親來看望自己了,聰明伶俐的孩童趕緊收回思緒,揚聲吟出詩句“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xué)歸來早,忙趁東風(fēng)放紙鳶”,聲音未落,母親王氏已然來到自己身邊,他如好學(xué)先生般請教母親:“紙鳶就是風(fēng)箏吧?” 他明知故問的請教之語,母親如何聽不懂其中的弦外之音。窗外正是草長鶯飛的二月天氣,正值愛玩年紀(jì)的孩童,一心只想早早結(jié)束課業(yè),隨著和煦的東風(fēng)把風(fēng)箏來放。 看著兒子亮如星辰的眼睛,王氏含笑點了頭。得到母親允許的小叔同,連蹦帶跳地跑到院子里,吵著嚷著,翻出新扎的風(fēng)箏玩耍去了。 此時,他已經(jīng)七歲,淺顯易懂的詩詞已經(jīng)朗朗上口。母親和二哥文熙知道這些詩詞已然滿足不了他,于是,二哥尋出了《百孝圖》、《格言聯(lián)璧》、《格言》等,親自教他日課。那一篇篇膾炙人口的長文,聰明伶俐的李叔同讀得津津有味,如海綿吸水般迅速吸收著新鮮的知識。文熙對弟弟的聰明很是喜歡,更視他為重振儒士家門的至寶,索性尋出《昭明文選》,逐篇講解。 李叔同日誦百萬,過目不忘,八歲開始跟著常云莊學(xué)習(xí)《文選》,九歲開始讀《四書》、《詩經(jīng)》、《孝經(jīng)》等,并開始跟著著名書法家唐敬巖先生學(xué)習(xí)書法篆刻。到了十二歲的時候,他便開始攻讀《史記》、《漢書》……曾有同窗好友更是毫不吝嗇地為他作詩:“聰明匹冰雪,同儕遜不如。少即試金石,古篆書蟲魚。” 母親也對他抱著很大的期望,庇護自己的丈夫死后,他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活下去的最大勇氣。她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完完整整地交給他,把自己所有的愛和柔情完完整整地放在他的身上,他是她的光,是她的暖,是她人間的四月天。 母親愛他,但并沒有溺愛,對他的教育也沒有絲毫松懈,在日常生活中也是處處以儒家教范教化他。她謹(jǐn)遵“不撤姜食,不多食”的論語古訓(xùn),特意在每天的餐桌上擺一碟生姜,給叔同耳濡目染的印象,她義正詞言地教育叔同“席不正不坐”,她時時不忘傳授“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思想,以知禮、守孝、誠信、盡忠、舍生取義的儒學(xué)禮儀要求他。這些潛移默化的影響,造就了長大后溫文爾雅的李叔同,造就了道風(fēng)仙骨的弘一法師。 日后,當(dāng)李叔同已是受人景仰的弘一法師,也曾對傳貫法師說:“我兒童時,桌不正欲就食,母輒止曰:‘孔子云,不正不食。’即將桌改移令正,然后許食。自后所有一切安排,須觀端正而后已! 只是那時他仍然沒有脫去稚氣,七八歲的年紀(jì),李叔同正是愛玩的年紀(jì)。雖然他有極高的讀書天分,雖然他每一堂日課都仔細聆聽,雖然他每一篇長文都背誦得滾瓜爛熟,但是畢竟他只是一個小孩子,無論他多么地懂事,多么地溫順,他還是想在和煦的陽光下像風(fēng)一樣奔跑,像鳥兒一樣歡樂地嬉戲。 在很久以后,當(dāng)李叔同已經(jīng)成為了受人尊敬的弘一法師,當(dāng)他回憶這段乍暖還寒的時光時,自敘說:“七八歲時,即有無常苦空之感,乳母每誡之,以為非童年所宜。及慈親早喪,益感無常,悟我無理! 嚴(yán)師出高徒,慈母多敗兒。李叔同之母雖然也是名副其實的溫柔慈愛,但在對他的教育上卻絲毫都沒有松懈。他的乳母劉氏,也略知學(xué)問,能夠背誦《名賢集》,在閑暇時候,總是會教他誦習(xí):“人貧志短,馬瘦毛長”、“高頭白馬萬兩金,不是親來強求親,一朝馬死黃金盡,親者如同陌路人”…… 世間變幻,斗轉(zhuǎn)星移,小叔同從生命起始的第一聲啼哭,就注定了擁有不平凡的閃光,那光活潑靈動。 一日,吃過晚飯后,母親王氏與乳母劉氏在院內(nèi)乘涼。叔同蹦蹦跳跳地走出屋門,急匆匆向母親行禮,便要出門玩耍。外面園子里伙伴們正在等他,連乳母讓他接兩句詩的呼喚都沒有聽到,直朝門口奔去。 他仍是活潑的孩童,書桌上的一摞摞書籍沒有鎖住他愛玩的天性。那段時光,仍然是美好得可以滴出水,讀書并沒有想象中的乏味,下學(xué)后的玩耍也很是盡興,還有疼愛他、視他為寶的母親,有養(yǎng)育他、慈眉善目的乳母,有陪他玩耍的伙伴,還有溫順可人的貓兒。 他在園中追逐,那花,那蝶,在夏日的陽光下肆意盎然,他陶醉在花香里,那翩翩起舞的蝴蝶剎那間使前生今世疊映交輝,一切孰真孰幻,不知是前世的記憶,還是夢中的場景。 在歡喜處,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別樣的驚喜。當(dāng)他行到西北角的假山處時,一聲細細的貓叫使他頓住了腳步。聞聲看去,一只瘦骨嶙岣的虎斑小貓半蹲在假山洞里,用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似羞非羞地看著他。小叔同被它可愛的模樣傾倒,禁不住向它走近過去,貓兒也喜歡他,竟也蹣跚著向他走來。 他抱起小虎斑貓,憐愛地看著它瘦弱的模樣,心知它肯定餓壞了,趕緊抱著它一溜煙地去找母親。細心伶俐的他光顧著小虎斑貓了,直到興沖沖地向母親述說完自己撿到小貓的經(jīng)過后,才發(fā)現(xiàn)母親一臉憔悴的模樣,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下床更是十分吃力。這時候,他再也顧不上小虎斑貓了,心里滿滿地被母親占滿,緊緊拉住母親的手不愿放開。 但凡真心信佛之人,必有一顆慈愛之心,他是孝順的孩子,對母親更是十分地依賴,他陪在母親的病床前,稍顯稚氣的臉上寫滿鄭重,大有衣不解帶之勢,直到母親病愈。 但那次假山處與小虎斑貓的邂逅,使他與貓咪們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家里的貓一天天多了起來,有他撿回來的,有親戚送的,還有在樹林子里乖乖向他走來的流浪小野貓。 美好如斯,照竹燈和雪,看松月到衣,他的童年,在幽靜美麗的大宅中一日日度過,與書為伴,與友共玩,與母作陪,與貓相交,陽光灑滿庭院,一切都簡單純粹。P9-14 李叔同是我們這個時代里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 ————林語堂 以律學(xué)名家,戒行精嚴(yán),緇素皈仰,溥海同欽者,當(dāng)推弘一大師為第一人。 ————趙樸初 他的出家,他的弘法度生,都是夙原使然,而且都是希有的福德。 ————夏丏尊 李先生的放棄教育與藝術(shù)而修佛法,好比出于幽谷,遷于喬木,不是可惜的,正是可慶的。 ————豐子愷 不要認(rèn)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圍墻的外面,我是如此的謙卑。 ————張愛玲 佛教經(jīng)論中說:“佛法難聞,人身難得!币虼耍梢哉f,李叔同是幸運的。為人時,他成了藝術(shù)家;為僧時,他又成了佛法高深的弘一法師。他的一生,經(jīng)歷了諸多角色,他是富貴之家的驕子,他是孝順的孩童,他是多情溫婉的丈夫,他是浪漫的情種,他是溫雅嚴(yán)厲的教師…… 他的生命層層遞進,演繹過諸多的傳奇而精彩的故事。命運在他的人生中種下了佛的種子,正當(dāng)盛年,由昔日的風(fēng)流佳公子及名噪中華的名士,毅然皈依佛門,潛心修律的行為,又使多少俗家弟子,勘破迷情的生活,循著法師的人生軌跡,做了永久的解脫。當(dāng)他心底的蓮花綻放,便毅然放下塵世,踏入佛門。他奔走各地,積極弘法,直至生命息止。 他用一生,飽滿地詮釋了“悲欣交集”。這四字又留下了那么多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解釋,在他傳奇而謎一般的一生中,再度涂抹上一層神秘的色彩,為后世無數(shù)景仰法師的人猜測、迷惑、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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