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很多人物,覺得僅有的那絲才情都被耗盡了,真不知怎樣再去把一個人塑造得有血有肉。 一個老人,已是八十有七,身體尚可,但畢竟年邁,加上語言的關(guān)系,采訪得甚是吃力。 后又造訪了他的兒女,希望能找尋到更多的資料,結(jié)果卻同樣令我失望。 從那個冷冬到這個春天,我數(shù)次欲動筆又不知從何下手。這幾年的寫作盡管有著諸多阻障,均為我打通,我頭痛地以為今年的寫作一開始便有著尷尬,存疑了這一年是否是我的創(chuàng)作災年? 我窮盡回憶這位革命老人,他慈祥、平和、親切。住得簡單,住所是一幢兩層近似農(nóng)舍的陋室,我記住了這是珠海斗門區(qū)的后山西36號。穿著樸素,灰布衣裳和鞋做工粗糙、低劣,但干凈、整齊。吃得清淡,米飯和青菜是他喜歡的,常吃些大頭菜和咸蘿h干,他的葷菜是五花肉和咸魚。他常樂呵呵地說: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這個黑夜有雨,我蹣跚于野地,靜山的古墓似有幽幽磷光,腦間有群鬼如哭,甚是凄厲。我遙想了,一個文明古國,想起了一個個被推翻和建立起來的王朝和一個朝代的王以及漸積的專制。此時節(jié),一陣暴雨驟至,電閃雷鳴里撕亮一方天空。這等哭泣疼痛的殤夜,想煮酒磨刀,抒九曲孤耿。 藍遠,我叉想起這位前輩,這位讓我難以書寫的革命者。我腦間蒼茫,想的是開國建國的波瀾壯闊,一個人的沉浮顛沛和濃縮的家國巨變的青史。浪花淘盡英雄,浮世的風塵掩埋了昨日險峻的骨相,那些豪俠的面目已隨時光遠去。通過他的回憶文章,到其女兒藍寶青家與她細聊追尋。順著冥思的河,在滄海桑田里,叩問高天白云,拾起歲月的瑣碎或晶瑩。 顯然,藍遠只是一個革命者,一個平平常常的革命者。或者他夠不上一個英雄,但縱觀橫看今日那眾多招搖的偽英雄,依然無法消減我對這樣一位老人的敬仰之情。我使用革命一詞和以“參加革命”為題,覺得這是一個特別響亮而有力度的詞。我參軍時,領(lǐng)導說這是參加革命工作;我團長的父親是個領(lǐng)導干部,他填履歷時寫革命干部。革命行動是轟天動地的,毛澤東于1927年在《湖南農(nóng)民運動考察報告》中以為,革命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1927年的10月,藍遠在梅州五華的潭下鎮(zhèn)柏洋村降生,這一年“八一”南昌起義的槍聲,拉開他一生革命的帷幕。 五華屬山區(qū),崇山峻嶺,重重疊疊。藍遠是個苦孩子,8歲時父親病故。體弱的母親是一個堅強的人,挑起了撫育六個小孩和照顧兩個老人的重擔?图胰酥匾暯逃倏嘣俑F也要讓一個孩子讀書。藍遠是長子,便是習俗中被送人學堂、承載了全家希望的驕兒。藍遠開始上學,家里窮呀!他發(fā)憤讀書,也知道母親和兩個弟弟的含辛茹苦。放學后,他有時下地干活,有時上山砍柴,有時還到河里抓魚。童年的時光,他知道農(nóng)業(yè),懂得田間耕耘和汗水。 在那窮困、兵荒馬亂的年代,輟學、歇學、停學,到1948年已是2l歲的藍遠才勉強讀完高中,那年月這是很高的學歷了。 藍遠的家鄉(xiāng)五華因為偏僻而免遭日本鬼子的涂炭,客家人歷史上就有著與自然和強暴作斗爭的血勇,小日本在客家地區(qū)也沒有討到更多便宜。他們在梅州處處遭到痛擊,在五華附近轉(zhuǎn)了一圈,被各個抗日團體打得暈頭轉(zhuǎn)向,終是踏不進五華半步。但日本鬼子還是派出飛機,對著當?shù)貙W校和老百姓的房子一陣狂轟濫炸,學校被炸壞了,只好停課。日本鬼子也許看到這里是不毛之地,以后便不再出現(xiàn)。五華人民也算有福,幸免了小日本的燒殺搶掠,學校停課一段時問后便趨于正常。 五華是一個革命老區(qū),革命的星星之火燎到五華,燒起熱血青年的狂熱。藍遠便很早接觸了“革命”一詞,在山里,他想象著浪漫期的革命。青年學生、知識分子在廣場上和旗幟下進行集會演講、游行示威。他的青春騷動,有著革命的反抗意緒和高漲的英雄主義。P3-5 公平和正義是人類的渴望,是存良知道義者的夢想。 罪惡為人類所致,冤屈當然也是人為。 包拯龍圖的清正是一個歷史,他使大宋的天空長久地絢麗。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夢與理想。 秦皇、商鞅和韓非,是千百年華夏人的魂。法在顛覆里重建,難免呼喚古墳那黑色亡靈,這是權(quán)威和精神的血緣。我不懂法,卻有緣走近20世紀60年代以來中山縣或市已退下來的8名法院院長,他們見證了新中國50多年來的法治進程。 陳年瑣碎的往事,夢里依稀的喋血江湖。他們在全新的秩序里,是否走出了那冷硬的法鼎和漢武帝奪命的刀,還有,不堪重負的律法與陳舊的意緒。在一個舊世界倒塌時,是否又建造了一個曾經(jīng)的世界。國難國殤和全新的社會主義,我們的老院長在有言、無言中維護和推進著法治。 法院院長具有神圣的使命,也許并非是他們的選擇,既然歷史已選擇了他們,便要有著擔當。 天道不爽,法以澄明。 他們從歷史走來,沾了那個時代的印痕。 政治失去文明可釀成暴力和殺戮,法律失去正義將是冰冷的枷鎖和出籠的野獸。新中國成立后,階級斗爭的國家意識形態(tài)對法律諸多侵襲,一段時期公檢法被砸。法律在遮蔽中扭曲殘缺,燭光照不亮的天空。老院長的生命在醒覺,呵護法和蒼生。 大法無形,法活于法中,因清明生,以晦暗死。 他們存天良、藏血勇,渴望并葆有一代人正義的夢想。以善良和真誠,甄別時世的光榮與恥辱。 他們知道人間正道,人生傷痛,血的殘流。他們挺身前行,讓真理成為真理,正義照滿大地。 一年多,我頻頻造訪他們及其親友,細聆歲月。往事如煙,如不說出便要隨歲月流走。我試圖為無名命名,讓舊事復活。往事又并不如煙,我欲重拾那些真切的記憶。 匍匐著,我叩開那個年代的門。 老兵殘喘,少了還原的能力,也乏力于完成大使命的鴻篇。 太多的嚴肅會變?yōu)檎Z言的施暴,我堅持真正精神事物的嚴肅態(tài)度,相信精神強大者絕不當思想暴君。我在背叛里求真,事件中存刺,在被逐的異鄉(xiāng)吟詠秋歌,回到帕那索斯山。 無恥可以抵達,真實或會速死。 寫作是嘔心的煎熬,但可以在虛幻里避難。 自由的精神,才產(chǎn)生桀驁不馴、充實自足的哲學和思想。 8位老院長與國家的命運榮辱相伴,他們關(guān)注眾生和法律,國家讓他們有了不一樣的經(jīng)歷?嚯y或幸福,都化為心中的力量,賦予生命的不屈和真誠,他們在法中尋夢。 《正義的夢想》是獻給他們的頌歌。但我心生惶恐,這么莊重的題材在我的筆下如此淺薄,他們以血浸透的墨跡被我“花拳繡腿”一輪。對于一個作家,沒有題材之分,只有作品優(yōu)劣。自知弱肩擔不起道義,讓我在寫作中露怯,缺乏瞬間整合之力,只能遺憾地呈佻薄。 好歹整成這些文字,我刑滿釋放,還囚室自由。 看著這些磨損的微音,幸福并痛。物質(zhì)的富足是虛假的幸福,文字的光明和黑暗,傷殘的途,沒有彼岸。 不愿穿上皇帝的新衣赴一場盛宴,想著在一個黑夜走近藍月亮;钪,一場幸運的災難。 哲學家的女兒出生,哲學家死去。一本書完成,這本書已經(jīng)結(jié)束。寫作者不應(yīng)就此天逝,而要在涅槃中重生。 吳大勤 2013年6月于伶心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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