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天涯晚笛:聽張充和講故事


作者:蘇煒      整理日期:2015-11-04 16:03:45

★百歲張充和的“朝花夕拾”——她從民國走來,今年100歲,還和我們一樣活著。聽張充和講故事:末代皇帝族兄溥侗常和她一起唱戲,章士釗贈詩把她比作東漢末年的蔡文姬,沈尹默要她學(xué)他娘家的書法,聞一多生活拮據(jù)卻主動刻圖章相贈,胡適訪學(xué)喜歡到美國西海岸她家去揮毫,張大千在耶魯拿她的舊宣紙畫芍藥與人物……她的相交師友,一眾名家,燦若星辰,她的曲藝小楷,格調(diào)極高,秀逸超凡。
  ★“民國時代*后一位才女”口述實錄——《天涯晚笛》同路走來的舊雨新知,她看程硯秋,覺得鬧;她看馬連良,嫌他油;她看楊蔭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原來是在給音樂算節(jié)奏;她看陸小曼,也會唱曲也會畫畫,有不錯的印象;她看林徽因,永遠(yuǎn)是眾人的中心,“大家都喜歡的,我未必喜歡”;她看苦苦追求她的卞之琳,好意是心領(lǐng)了,“但這種事情不能勉強(qiáng)”;她看朱自清和冰心,早期白話文寫作都有點“酸的饅頭”……
  ★“合肥四姊妹”的世紀(jì)長河——余英時認(rèn)為,周有光先生說得十分準(zhǔn)確:“張家四姐妹的名氣很大,不光在中國,在外國都有很大的影響。”《天涯晚笛》特別附錄“合肥張家譜系圖”,厘清“合肥四姊妹”跟張愛玲不是一族的親戚。今天回望四對夫婦(張元和嫁顧傳玠,張允和嫁周有光,張兆和嫁沈從文,張充和嫁傅漢思),四妹張充和100歲,二姐夫周有光108歲,仍未止歇,可敬可佩!本書簡介:
  《天涯晚笛》,“民國時代最后一位才女”張充和的口述實錄故事。
  民國時期,她身處燦若星辰的一眾名家賢士之間,她的知交師友中有胡適之、沈尹默、章士釗、聞一多、沈從文、卞之琳、張大千,等等。她的昆曲、詩詞、書法造詣皆秀逸超凡,成就件件文壇軼事,汪曾祺贊她唱腔“嬌慵醉媚,若不勝情,難可比擬”,歐陽中石稱她書法非常精到“在那個時代已是佼佼者”?箲(zhàn)年月,這位正當(dāng)韶年、俏皮聰慧的“張家四小姐”,在一群“國粹”長者中間穿梭來去,恰如烽火戰(zhàn)場間綻放的春蘭秋菊,受到眾星捧月般的疼愛和嬌寵。
  她為姐夫沈從文寫誄文,“不折不從,亦慈亦讓;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傳誦一時;她因詩人卞之琳起爭議,“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見鐘情,至少是有點一廂情愿吧”,文壇嘩然;她看林徽因,永遠(yuǎn)是眾人的中心,沒有別人說話的時候,“大家都喜歡的,我未必喜歡呀”;她說自己的同事朱自清,他和冰心早期的寫作,都有點“酸的饅頭”(sentimental,即感傷,濫情)……
  本書作者蘇煒是張充和的耶魯晚輩與居所近鄰,多年來時相登門求教,學(xué)習(xí)書法、詩詞!短煅耐淼选芳礊閺埑浜妥员臼兰o(jì)以來向蘇煒斷斷續(xù)續(xù)口述的人生故事,其中披露珍貴影像一百多幅,包括楊振聲、查阜西送給她的結(jié)婚禮物“八卦墨”和“寒泉琴”,又特別附錄“合肥四姊妹”的張家譜系圖,厘清跟張愛玲不是一族的親戚,其中主要篇什均經(jīng)張充和親自審閱修改。
  作者簡介:
  張充和(Ch’ung-hoChangFrankel),祖籍合肥,1913年生于上海,民國重慶、昆明時代著名的“張家四姊妹”之一,2013年5月17日在美國家中度過百歲生日。早歲師從朱謨欽學(xué)古文及書法。十六歲從沈傳芷、張傳芳、李榮忻等學(xué)昆曲。1934年以數(shù)學(xué)零分、國文滿分考入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箲(zhàn)爆發(fā),轉(zhuǎn)往重慶,研究古樂及昆曲曲譜,并從沈尹默習(xí)書法。勝利后,于北大講教授昆曲及書法。1948年結(jié)縭漢學(xué)家傅漢思(HansH.Frankel,季羨林北平時期的好友)。1949年移居美國,在耶魯大學(xué)教授書法二十多載,并于家中傳薪昆曲,得繼清芬。蘇煒,中國大陸旅美作家、批評家,現(xiàn)任教于美國耶魯大學(xué),曾任東亞系中文部負(fù)責(zé)人。1978年進(jìn)入中山大學(xué)中文系,獲學(xué)士學(xué)位。1982年赴美留學(xué),獲洛杉磯加州大學(xué)文學(xué)碩士。1986年回國工作,任職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文學(xué)研究所。曾出版長篇小說《渡口,又一個早晨》、《迷谷》、《米調(diào)》,短篇小說集《遠(yuǎn)行人》,學(xué)術(shù)隨筆集《西洋鏡語》,散文集《獨自面對》、《站在耶魯講臺上》、《走進(jìn)耶魯》等。
  目錄:
  【題獻(xiàn)】愿為波底蝶,隨意到天涯
  【題圖】張充和女史近影
  【序表】合肥張家譜系圖
  【緣起】張充和:一位碩果僅存的世紀(jì)老人
  【輯一】世紀(jì)人生
  1、“哎喲,有鬼喲!”——張充和與沈從文碑文的故事(三位沈先生之一)
  2、生命中另一位重要的沈先生——張充和與沈尹默交往的故事(三位沈先生之二)
  3、綠腰長袖舞婆娑——張充和與沈傳芷及昆曲的故事(三位沈先生之三)
  4、一時多少豪杰——《曲人鴻爪》與國運(yùn)、家運(yùn)
  5、時代風(fēng)濤里的笙曲弦管——張充和與重慶曲社、禮樂館的故事
  6、“魚玄機(jī)”與“桃花魚”——張充和學(xué)詩的故事
  7、“他們心大,真是很偉大的!”——從“懷宇”到張家故事
  8、從聞一多刻的圖章說起——張充和回憶昆明生活斷片
  9、“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張充和談卞之琳與“卞張羅曼史”
  10、“亂世佳人”、書店伙計與“小挎奶奶”——張充和談她與傅漢思的異國婚戀【題獻(xiàn)】愿為波底蝶,隨意到天涯
  【題圖】張充和女史近影
  【序表】合肥張家譜系圖
  【緣起】張充和:一位碩果僅存的世紀(jì)老人
  【輯一】世紀(jì)人生
  1、“哎喲,有鬼喲!”——張充和與沈從文碑文的故事(三位沈先生之一)
  2、生命中另一位重要的沈先生——張充和與沈尹默交往的故事(三位沈先生之二)
  3、綠腰長袖舞婆娑——張充和與沈傳芷及昆曲的故事(三位沈先生之三)
  4、一時多少豪杰——《曲人鴻爪》與國運(yùn)、家運(yùn)
  5、時代風(fēng)濤里的笙曲弦管——張充和與重慶曲社、禮樂館的故事
  6、“魚玄機(jī)”與“桃花魚”——張充和學(xué)詩的故事
  7、“他們心大,真是很偉大的!”——從“懷宇”到張家故事
  8、從聞一多刻的圖章說起——張充和回憶昆明生活斷片
  9、“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張充和談卞之琳與“卞張羅曼史”
  10、“亂世佳人”、書店伙計與“小挎奶奶”——張充和談她與傅漢思的異國婚戀
  11、“我做事吧,你再去讀一個中文的Ph.D!”——張充和談美國歲月
  12、“若還與他相見時,道個真?zhèn)魇尽薄P(guān)于“張充和為胡適的情人傳信”的公案
  13、“啊呀呀!我聽著就嚇?biāo)懒耍 薄闼橛浵碌摹胺沁壿嬈瑪唷?br/>  14、古箏與古琴:京昆之別?——關(guān)于傳統(tǒng)與人事的散漫話題
  【輯二】因緣際會
  15、一段奇緣:和“布舅舅”一家突然接上的聯(lián)系——筆者與韋小美的通信
  16、張門立雪——我和我的耶魯學(xué)生跟隨張充和學(xué)字、學(xué)詩的故事
  17、古墨緣——和張充和一起欣賞她珍藏的古墨
  【輯三】天涯側(cè)影
  18、雁猶如此——張大千的大雁朋友
  19、春日的好心情——張充和的兩位“老故人”
  20、香椿——從香椿林走進(jìn)歷史回廊
  21、愛樂飛鴻——一封信引出的隔洋、隔代之緣
  【附錄】金陵訪琴
  【后記】關(guān)于張充和口述實錄故事【周有光】——今天四對夫婦,顧傳玠、張元和、張允和、沈從文、張兆和、傅漢思都離我而去,張充和還生活在美國。張充和受到的傳統(tǒng)教育最多,是書法家。
  【歐陽中石】——無論字、畫、詩以及昆曲,都是上乘,很難得。她一貫保持原有的風(fēng)范,格調(diào)極高。像昆曲,她唱的都是真正的、沒有改動過的。書法上的行書、章草非常精到,尤其章草極雅,在那個時代已是佼佼者。
  【余英時】——有光先生說得十分準(zhǔn)確:“張家四姐妹的名氣很大,不光在中國,在外國都有很大的影響!彼慕忝弥形衣劽钤纭⑾嘧R最久、相知最深的則是充和。
  【許倬云】——她是我的長輩,九十多歲高齡,筆力依然如此勁秀!可佩!
  【白先勇】——對張充和女士,我是敬佩的——琴曲書畫,當(dāng)今才女。
  【董橋】——充和先生送過我一幅墨寶我已然很滿足了,我迷她的字迷了好多年。
  【陳平原】——掰著指頭算,依舊健在的北大中文系系友,會寫字的雖不少,但如此優(yōu)雅,且又如此高壽的,沒有第二位!澳翘煲估,我怎么都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跟沈先生(沈從文)有關(guān)的事情。睡到半夜,干脆爬起來,研墨,寫字,順手就寫下了這四句話!睆埾壬鸭垙堖f給我,點著上面的文字,解釋道,“不折不從,說的是沈先生的堅守。他一生經(jīng)歷過各種坎坷,在‘文革’中也受過各種苦,可是他總是能堅守住自己的一點東西……”“我學(xué)字多年,早就仰慕沈先生(沈尹默)的書風(fēng)和大名,可是到了重慶,也不敢貿(mào)然造訪求教。那是一九四一年吧,我在重慶國泰戲院演昆曲《游園驚夢》,演出很轟動。章士釗作了詩,很多詩人唱和,沈先生也和了兩首,就抄錄在紙上托人轉(zhuǎn)給我,這樣我們就認(rèn)識了,以后就常常向他求教。那時候到沈先生家,一進(jìn)去先報上名字。他聽說我來了總是很高興,我就站在那里看他寫字,一站就站個半天!薄吧蛳壬ㄉ蛞┬愿駱酚^,一點兒也沒架子,寫字就用一張小桌子,站著寫,我就站在一邊為他拉紙?此麑懽终媸且患芟硎艿氖虑。但他不要我學(xué)他的字,也不要任何人學(xué)他的字。他說,要學(xué),就學(xué)他娘家的字——他說的‘娘家’,是他學(xué)書法追隨的各流各派的老祖宗。這個‘娘家’,可大得不得了。 薄耙獞,首先得找人配戲,就是要找跑龍?zhí)椎。在重慶,那一年演《刺虎》,我是屬于教育部的,要唱戲,龍?zhí)拙偷脧淖约核诘牟块T里找。開會商量,那四個龍?zhí)拙驮诰葡隙,就找王泊生——他原是山東省立劇院院長,當(dāng)時在教育部任職;還有陳禮江,社會教育司司長;鄭穎孫,音樂教育委員會主任;還有盧冀野,就是盧前,他既會寫詩寫曲,又會彈古琴。這些人都算教育部里的官員,人面都很熟的。那天是勞軍演出,要大家捐款,各部會的長官都要來看。開場鑼鼓音樂一響,他們四個龍?zhí)滓怀鰜,大家全都認(rèn)得,全場就拼命鼓掌。龍?zhí)滓怀鰣鼍团氖终疲@唱昆曲的可從來沒見過;這四個人又當(dāng)慣了官,像在臺上演講,別人一鼓掌他們就點頭鞠躬,越點頭掌聲就越響,結(jié)果他們點頭鞠躬個沒完,場上場下的笑成一堆,幸虧不是在我上場前,不然這戲,可真就唱不下去啦……”“胡適很喜歡寫字的,也喜歡到我這里來寫,我這里的筆墨紙張都全哪!他的字學(xué)的鄭孝胥,喜歡把撇捺拖得長長的。我問他,果然不假,他直笑:‘我的根底都被你看出來啦!’鄭孝胥的字在他們那個年代很風(fēng)行,很多人學(xué)的。”趙榮。ň﹦∷拇竺┏坛幥锏娜胧业茏樱}簽上寫著:“充和表妹以為紀(jì)念”)——“他是我祖母的姨侄。他們家是太湖的趙氏家族,家里有個‘四代翰林’的大匾抗戰(zhàn)時被日本人弄走了。狀元人家自然是看不起唱戲的,他叔叔唱戲的時候,就被家族除了名,趕出祠堂;可他還唱……”)“重慶也有個曲社,就叫重慶曲社。一般總是由一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挑頭,組織曲社的活動。我記得抗戰(zhàn)年間重慶的曲社是由項馨吾挑的頭,他是當(dāng)時中央信托局的經(jīng)理,老曲家。他年紀(jì)最大,與俞振飛同輩。我當(dāng)時在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做事,也時常參加曲社的活動,大家一塊兒度曲、唱戲、排練、演出什么的。上面若有勞軍任務(wù),或者要接待外國人,就去找重慶曲社。當(dāng)時重慶政界、文化界好多人都是社員,其中還有兩位曲壇川字輩的新人,我在重慶師范還教了一批學(xué)生,應(yīng)該說是人才濟(jì)濟(jì)的。我們每兩個禮拜聚一次,大家湊在一起唱戲!薄埃ㄇ绯^的戲)就那么幾出,《刺虎》、《游園驚夢》、《斷橋》、《思凡》、《鬧學(xué)》什么的。當(dāng)時勞軍,各部會聯(lián)歡,唱的都是老戲,沒有新編的戲,F(xiàn)在的小孩子,拉拉幾天琴就要作曲了,就要編新戲了——弄音樂,哪有這么簡單!”“重慶也有個曲社,就叫重慶曲社。一般總是由一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挑頭,組織曲社的活動。我記得抗戰(zhàn)年間重慶的曲社是由項馨吾挑的頭,他是當(dāng)時中央信托局的經(jīng)理,老曲家。他年紀(jì)最大,與俞振飛同輩。我當(dāng)時在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做事,也時常參加曲社的活動,大家一塊兒度曲、唱戲、排練、演出什么的。上面若有勞軍任務(wù),或者要接待外國人,就去找重慶曲社。當(dāng)時重慶政界、文化界好多人都是社員,其中還有兩位曲壇川字輩的新人,我在重慶師范還教了一批學(xué)生,應(yīng)該說是人才濟(jì)濟(jì)的。我們每兩個禮拜聚一次,大家湊在一起唱戲!薄拔以趲煼督虘,歸在音樂系。執(zhí)掌音樂系、同時在曲社里兼做文武場的,都是楊蔭瀏。他會彈琵琶,還會吹笛子。他把我唱的戲,都從工尺譜翻譯成五線譜。先讓一個姓葉的學(xué)生來翻,楊蔭瀏自己再做校對;然后讓音樂系的學(xué)生去唱,讓我再走一遍。他做得很認(rèn)真,足足翻譯了十個旦角戲,印出來給音樂學(xué)院做教材用,我這里還有當(dāng)時的稿本。他用中國樂器來配,翻得很準(zhǔn)確,注上各種符號,還寫明‘張充和的唱法’,聽說后來還印成了書!薄皸钍a瀏人也很好玩,典型的一個absent-minded(跑神,不專注),我們在昆明的時候就住得近,也在一起做事。記得那時候,他一天到晚在打算盤,我覺得奇怪,問他,他告訴我,他在計算音樂里的節(jié)奏。呵呵,他的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原來是在給音樂算節(jié)奏!”“那晚我演《刺虎》,正在后臺化妝,梁實秋和老舍在邊上練相聲,一邊練一邊大笑,我就要他們先講給我聽聽。老舍寫相聲很在行的,又是老北京,所以他是主角——逗哏的,梁實秋是捧哏的。排練時,有一個老舍舉著扇子要打的動作,梁實秋說:‘你到時別真打,比比樣子就好!Y(jié)果到了臺上表演,說到興頭上,老舍的扇子一揮,真的就打過來了,梁實秋沒有防備,這一打就把他眼鏡打飛了!梁實秋手疾眼快,一手就把眼鏡接住了。下面掌聲大作,以為是他們倆故意設(shè)計好的,就大叫:‘安可!’‘安可!’(再來一次)他們倆相對哈哈大笑,相聲講不下去啦……” “我從教育部所在的青木關(guān)搬到北碚,就是從原來教育部屬下的音樂教育委員會,調(diào)到了新成立的禮樂館。禮樂館的成立也有一段來由:重慶在孫中山先生的忌日紀(jì)念活動中奏哀樂。蔣委員長說不對,人死超過三年,就不該奏哀樂了。一個國家,禮樂都不通,該要制禮作樂了!教育部于是下了命令,要遵辦此事。后來就成立了禮樂館。連鄉(xiāng)下人結(jié)婚的婚禮,也要制訂證婚的禮樂儀式。鄉(xiāng)下人禮拜天可以到禮樂館來,按新式禮儀結(jié)婚,由公證人公證,楊蔭瀏還給彈個鋼琴伴奏什么的,儀式很簡單,但隆重。”“搬到北碚以后,日軍轟炸反而不多了。我們禮樂館的防空洞又是最好的,離辦公室很近,底下很深。我那段時間寫了最多的小楷,一般都利用第一次防空警報拉響,而第二次警報還沒響起來之間的時間。那段時間不算太短,正事反正是做不了了,寫小楷不費墨,拿起筆來就可以寫,直寫到第二次警報響起才擱筆,幾步就可以跑到防空洞去。待第三次警報響起來,日軍的空襲才真正到了!薄拔夷菚r候二十多歲,每個月領(lǐng)五十多塊錢的薪水,還能資助我在昆明聯(lián)大讀書的五弟的生活費。那段時間我也交了最多的朋友。禮樂館在嘉陵江邊,江那邊是復(fù)旦(大學(xué))。我們要過江去,水很淺,可以走在石子上過江,不用小船。復(fù)旦我的朋友很多,年輕年老的都有:章靳以、洪深、方令孺——大家叫她方九姑,他們常常過江來找我玩,唱曲、寫字、吟詩作畫的,很熱鬧!薄拔易婺甘俏覍W(xué)詩的第一個啟蒙人。祖母會做詩,能背很多詩。我五歲開始就跟著祖母背詩,讀詩,每次還要把我讀過、背過的詩似懂非懂地講給祖母聽。我出生八個月就離開了媽,跟祖母長大。祖母其實是我的叔祖母,她是李鴻章的侄女。她的父親李蘊(yùn)章,是李鴻章的四弟!薄拔覀兒蛷垚哿岵皇且蛔宓挠H戚。他們是來自皖南的張家,我們算是合肥的張家。《清史稿》上記的我曾祖父張樹聲的傳記,好像提到過曾祖與她祖父張佩綸有過什么關(guān)系。我沒見過張愛玲,日常生活里也和他們的張家沒發(fā)生過關(guān)系。李鴻章是安徽合肥人。合肥的李家和張家,是兩個大姓人家。不過我們家,民國年后就搬到了上海,后來又搬到了蘇州!薄拔易婺缸屛易x的是家教私學(xué),給我請過好多位老師。教我時間最長、對我影響最大的是一位考古學(xué)家,叫朱謨欽,他算是考古界后來很有名的夏鼐、唐蘭他們的長輩。他的國學(xué)底子好,一開始就教我給古書點句,讀史書、讀古文,就從斷句開始。一上來就要我點《項羽本紀(jì)》。他先點幾天,然后叫我自己點,點的是一種大版本的線裝書。他要我博覽群書,把文筆弄通,教我做詩、對對子,并不是死摳四書五經(jīng),教學(xué)風(fēng)格沒有一點兒科舉味。”“我寫字也是跟朱先生(朱謨欽)學(xué)的,他真草篆隸都會,也是用朱筆給我批改。我臨的《顏勤禮碑》,當(dāng)時剛出土,是朱先生把新拓的拓片一條條剪出來,為我做成字帖,按原樣臨寫的。我看過后來出版的許多《顏勤禮碑》字帖,字體顯得很肥大,完全走樣了。那是因為拓片一經(jīng)裱過,筆畫就被撐開了!薄伴_學(xué)那天,當(dāng)時胡適是國文系的系主任,在系里的Party(派對,聚會)上,他點著我的名說:‘張旋!你的算學(xué)不太好(其實是大不好),你要好好補(bǔ)一補(bǔ)呀!’我嚇壞了,跑到教務(wù)處去說:‘要怎么補(bǔ)呀?我怕補(bǔ)也補(bǔ)不成了,我加減乘除都不懂,我寧可不上了!’教務(wù)處的人一聽就樂了,笑著說:‘取了就取了,還補(bǔ)什么補(bǔ),胡適是給你打官腔呢!’”“寫詩么,我是‘隨地吐痰,不自收拾’……隨地吐痰,吐容易吐呀,收拾起來就不容易。我寫的那些詩,寫過了就算了,就不管了,都是別人幫我打掃、收拾起來的。所以《桃花魚》一印出來,我先就送給我弟弟定和一本。因為我里面的那些詩,好些都是他給我留心搜集、保存下來的。”“那一年在南京——是七七事變之前的那一年,我給《中央日報》編過一年多的副刊,那副刊叫‘貢獻(xiàn)’,原來的主編儲安平到英國留學(xué)去了,是他們的社長程滄波找到我,說是胡適的推薦,讓我臨時頂代的。那時為了填‘報屁股’,我用假名寫過很多文章,寫過就丟了。有人(是卞之琳)后來留心剪留、抄存給我,也讓我丟了。”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見鐘情,至少是有點一廂情愿吧。那時候,在沈從文家進(jìn)出的有很多朋友,章靳以和巴金那時正在編《文學(xué)季刊》,我們一堆年輕人玩在一起。他(卞之琳)并不跟大家一起玩的,人很不開朗,甚至是很孤僻的。可是,就是拼命給我寫信,寫了很多信!薄八ū逯眨┖髞沓龅臅,《十年詩草》、《裝飾集》什么的,讓我給題寫書名,我是給他寫了;他自己的詩,讓我給他抄寫,我也寫了?墒俏乙步o所有人寫呀!我和他之間,實在沒有過一點兒浪漫。他詩里面的那些浪漫愛情,完全是詩人自己的想象,所以我說,是無中生有的愛情!薄按_實有另外一些不相干的一起玩的人,追求過我,但都不如卞之琳這一段來得認(rèn)真,持續(xù)的時間長。他的好意我是心領(lǐng)了,但這種事情不能勉強(qiáng),我自始至終對他都沒有興趣,就看見他在那里埋頭做詩,你說我能怎么辦?”“他(傅漢思)到了北大,就跟季羨林成了好朋友——因為季羨林是留德的,他的德文很好呀。季羨林又把他介紹給了沈先生(沈從文)?梢哉f,就是在北大這一段,漢思才開始把他的興趣轉(zhuǎn)向中文,最后做上了中國古典的研究的。我們認(rèn)識的時候,內(nèi)戰(zhàn)已經(jīng)開始了,我在北大開的昆曲書法課,還沒正式開始教,就打仗了。我和漢思是認(rèn)識一年之后在北平結(jié)的婚,那時候,城外已經(jīng)炮火連天了!薄八欣钚虑,是一家書店的年輕伙計。書店的名字,叫‘修綆堂’。他也是季羨林介紹給漢思認(rèn)識的。你可別小看這樣的賣書工人,他懂書,文史哲、古今中外的都粗通一點,知道不同讀書人的不同需要。那時候,北平很多店家的伙計,都有這種能耐!薄袄钚虑褪沁@樣又能干、又可靠的人。他跟北大校園里很多教授、老師都很熟。他當(dāng)時比我們小,二十多出頭吧,我至少大他十歲,因為買書賣書,跟漢思成了好朋友。漢思沒結(jié)婚就認(rèn)識他了,常常帶上他一起看電影,一起騎車子出去玩。他送書上門來給我們看,不是非得要我們買,留下來看過了喜歡才買,不喜歡的他再帶回去。他知道我們需要什么書,有時候我們也把想要的書單子寫給他,他就四處給我們找。漢思不會講價錢,他從來就給我們最好的價錢……當(dāng)時沈從文就很奇怪,說:‘漢思,怎么你們買的書總比我買的便宜呀?還便宜好多!’——呵呵,因為我們認(rèn)識李新乾呀!”“那時候,日常照顧我們的有一位女工人,就是我們的保姆,叫‘小挎奶奶’,因為她丈夫叫‘小挎子’,出身很苦,才二十幾歲就跟著我們,我們不能就這樣扔下她。所以我讓小挎奶奶跟著我們走。到了機(jī)場,逃難的人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了,那是軍用飛機(jī),每個人隨身的東西要按分量來稱,就說小挎奶奶不能帶。我說:‘小挎奶奶不能帶,我就不走了!’他們一看我動了脾氣,就說:‘人帶走,東西都不能帶!?guī)У綑C(jī)場的那些最好的書籍、書畫,就這樣被留了下來,說我們先飛到青島,東西讓飛機(jī)回頭再帶?墒秋w機(jī)到了青島,紅旗已經(jīng)掛起來了,再也飛不回去了,多少好東西,就是這樣扔掉了的……”“喏,墻上的這兩張小畫,就是張大千畫的我——畫的是戲中的我。這張背面的仕女圖,記不得他畫的是我唱的《鬧學(xué)》還是《思凡》了;這張線勾的水仙,卻是他畫我的身段——他說我甩出水袖的身段線條,讓他產(chǎn)生了水仙的聯(lián)想。就這么一轉(zhuǎn)一甩……我問他是否畫的就是我這個身段,他笑嘻嘻地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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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載說明
天涯晚笛:聽張充和講故事的作者是蘇煒 ,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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