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禍鄉(xiāng)里的惡霸,絕情狠毒的殺手,逆來順受的沙包,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從第一眼的不同,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心突地一動,于是一路跟隨,近乎寸步不離。重重面紗層層揭開,想殺她的爹,發(fā)瘋的娘,只會打罵的兄長,撲朔迷離中,他泥足深陷。 第一章?lián)渌访噪x 繞階苔痕初染碧,隔簾花氣靜聞香。 連一點點晨起的安寧也不肯留給他嗎?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入侵的氣息,微合的雙目厭煩地睜開。轉(zhuǎn)過身,瞥到湘妃竹簾外幾個縮頭縮腦著莊丁服飾的人影,難得的好心情被破壞殆盡。 “有什么事?說完快滾! 幾個莊丁推推攘攘的,好一會兒終于有一個在少年不耐煩的眼光中被推出來,抖著嗓子,頭埋得低低地道:“七少爺忘了,差不多又有兩個多月了,是二少爺吩咐我們來的——”連犯病這種事還要別人提醒,這是什么古怪的毛病啊? 正舉手掀開竹簾的拒靈頓住腳步。是嗎?階下花木扶疏,翠色滿目,難怪聞到花香。兩個多月,已經(jīng)是孟春了啊。自從回來后,他對時間似乎就沒什么概念可言。低垂下眼簾,唇邊劃出一道冰冷的弧度,“又該是我出去見見天日的時候了! 階下眾人乍見到簾后少年現(xiàn)身齊向后退了兩步。 拒靈淡漠地看去,“這次是你們幾個跟我去為禍鄉(xiāng)里?” 先前答話的莊丁怔了一怔,雖然是實話,可是說得這么坦白……意識到階上少年的眉心一蹙,他立即道:“是!馬已備好了,現(xiàn)在正是早集之時。” 他一腳跨過門檻,“走!” 成元鎮(zhèn)是個小鎮(zhèn),加起來不過兩百多戶人家,但在這早集之時,街上倒也頗有一番熱鬧的景象,來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各種小商販大嗓門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兩旁小而密集的店鋪林立,招幌隨風飄揚。 “刷”的一聲鞭響,六人一騎出現(xiàn)在青石街盡頭,為首的少年端坐馬上,一手執(zhí)韁,一手持鞭,鮮衣怒馬,傲然睨視,于六人環(huán)伺之下,當真說不出的飛揚跋扈,少年意氣。 “分柳山莊的七少爺又來了!” 不知是誰叫出聲的,像是觸動了什么咒語一般,街道兩側(cè)剛剛開門不久的店鋪迅速噼里啪啦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新關(guān)門,早集的攤販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東西,和來不及閃避的行人一起拼命躲到路邊。眨眼的工夫,喧嘩不再,一條長街由南到北能聽到的,只有一種聲音。 “得、得、得——” 緩慢的馬蹄一聲聲地敲在青石板上,因為太過清晰的緣故,馬上的少女終于如大夢初醒般抬起頭來,看看空蕩蕩的前后,一臉疑惑,“不是吧?特地讓出條街讓我走,我有這么受人尊敬嗎?” 急促的馬蹄聲自背后傳來,青衣少女尚未反應(yīng)過來,一條烏黑油亮的長鞭“刷”地襲到,與此同時響起的是一聲暴喝:“臭丫頭,活膩了,居然敢擋我家少爺?shù)牡!?br> “嚇!”少女一驚,身形反射性地上躥而起,振袖間反手一根銀針擲出,落座回馬上的同時慘叫聲起。 “給我閉嘴!連個小丫頭都收拾不了,還有臉叫這么大聲!”剛勒住馬的少年揚手一鞭抽去,目標是出師不利右肩胛骨被生生釘穿的莊丁甲。 嗚——就知道跟著可怕的七少爺一定沒什么好事。雪上加霜的莊丁甲苦著臉咬緊牙關(guān),再不敢哼一聲地退過一旁。 事情一定會很有趣吧。沒有血色的手指輕撫過鞭梢,拒靈心情很好地抬眼平視上不在計劃中出現(xiàn)的少女。這么高明的輕功,這么精準的手法,這次跟出來的六個人加起來只怕也只有挨打的分。每次踢踢來不及收拾的菜攤踹踹來不及閃避的行人諸如此類壓倒性的勝利終于要被顛覆,想想就覺得無限期待啊。 壓下幾乎要為之上揚的唇,拒靈端出身為成元鎮(zhèn)人人談之色變的惡霸該有的架勢,豎眉怒喝:“臭丫頭,看什么看?要命的話還不快滾過來向本少爺磕頭賠禮!” “這么了無新意的用詞……”對面的少女低笑,“接下來無非是一些‘你找死’之類的話吧?!真是千人一面的惡霸形象啊,明明是白癡到極點的廢話,卻樂此不疲地一再重復(fù)!彼剖菢O為失落地嘆了口氣,“還以為會遇到個例外呢,真是白白浪費了我期待的心情! 但是我卻依然很期待呢,壞事做多了血液里是真會多出一種名叫“邪惡”的因子啊。拒靈配合形勢地端出一張惱羞成怒的臉,“你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你知道本少爺是誰?” “仗著家中有幾分錢勢就橫行鄉(xiāng)里以為自己頭上比別人多生了兩只腳的小鬼吧!鼻嘁律倥唤(jīng)心地掃來一眼,那種姿態(tài),是挑釁,“像你這種人,也不會有什么比較有創(chuàng)意的身份! 路邊的人群中有低低的抽氣聲響起。 “你敢叫我小鬼?!”拒靈跳起來咆哮,“刷”的一鞭劈面抽去,可惜去勢雖猛,卻毫無章法。 青衣少女擰身輕松躲過,揚眉笑道:“還不承認,隨便說說就翻臉,動手前根本不考慮后果,這么沉不住氣不是小鬼是什么?不過話說回來,你好像對這兩個字特別介意啊——” “刷!” “又來!不是我打擊你的自尊,照你這么拙劣的鞭法,再練十年也未必能沾著我一片衣角,這是真話哦! “臭丫頭,有本事別躲!”拒靈停下來喘息一陣,再度揮鞭亂打過去,他的鞭法拙爛無比,半點章法也無,不是落空就是打到無辜的路人身上,甚至連他帶出來的莊丁也遭到波及。反觀青衣少女雙手負后,輾轉(zhuǎn)騰挪,自在似閑庭信步。 兩人由馬上斗到馬下,中間拒靈下馬時還摔了一跤。一躲一追,轉(zhuǎn)眼便過了半條街,所到之處人群如炸開了鍋一般尖叫著四散奔逃,偶有躲避不及的掃到鞭尾立時便見了紅。拒靈不管不顧,只繼續(xù)持鞭追殺,來不及收拾的攤位全遭了殃,被打得七零八落,遍地狼藉。如此這般又打了兩個回合后,拒靈終于手軟地扔掉長鞭,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直喘氣。呼,有點要命,要不是脫力根本擺脫不了這根破鞭子,下次該換件稱手的兵器。 “終于鬧夠了?那我要繼續(xù)趕路嘍,小鬼,后會無期!鄙袂鍤馑,看不出任何疲累之態(tài)的少女笑瞇瞇地向他擺擺手,轉(zhuǎn)身悠然向馬走去。 “你們是死人啊?還不給我攔下她!要是放跑了那臭丫頭,就自己掂量著后果!”拒靈沉下臉來,這些人的腦子是豆腐做的嗎?連自己該什么時候出場都分不清了。 一旁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的五六個莊丁一驚回過神來,吶喊著揮舞各種兵器氣勢磅礴地沖上去。 “抓活的!本莒`頓了頓,“不許傷她的臉!” 一名莊丁呆呆地回頭,“為什么?”雖然不說他們也不會出手太重,但是這種相當于手下留情的話出自這個人的口中實在是太詭異了一點。 “混蛋!難道你想讓本少爺娶一個毀容的丑八怪?”坐在地上的少年揚起陰冷的笑容,作為惡霸的話不搶女人可真是辜負了這兩個字呢。 “砰、砰、砰……” 六名莊丁摔成一團,臉形是一致的扭曲。這、這種玩笑開大了吧—— 已走到馬旁的少女聞言轉(zhuǎn)過頭來,懷疑地皺起眉,“你不是摔傻了吧?” “本少爺清醒得很!鄙盗说氖歉鰜淼牧鶄倒霉蛋吧。 “那么……”受驚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認為這是調(diào)戲嗎?”好陌生的詞啊! “我是認真的!”認真地想把事情攪成一團亂麻。微微上挑的清冷眸中晃過一抹異色,不知道如果他真搶個女人回去的話,家里那些人會是什么臉色?一個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瘋子——是啊,他是瘋子,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少女沉默了片刻,抑制不住的笑意開始由嘴角擴散,直至笑得喘不過氣來,“呵呵……以惡霸的標準來看,你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奇特啊。呵呵呵……” “你這是什么反應(yīng)?”拒靈跳起來,頓了頓構(gòu)思下面的話。呃,上次被他廢了雙腿的正牌惡霸好像是這么說的,“嫁給本少爺是天大的福氣,你應(yīng)該感動得痛哭流涕才對,笑什么笑?” “不好意思,呵呵……”少女直起腰,仍是忍不住笑,“我想你為什么——呃,會有這種念頭?” 因為你長得順本大爺?shù)难邸?br> 上次那個惡霸就是這么說的,不過——拒靈嫌棄地皺眉,他一點也不覺得這丫頭順眼,她的眼神太清太明,笑容太干凈姿態(tài)太自在,對于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來說,她,太過光明。 “當然是為了好好地教訓(xùn)你,讓你知道本少爺不是好欺負的——”這么說應(yīng)該也不違背惡霸的身份吧。 “呵呵哈哈……”一陣更為激烈的笑聲打斷了他未竟的話,“真是別具一格的理由啊,不過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到時候誰教訓(xùn)誰可是不一定的事哦,十個你也未必夠我玩的呢——” 對峙中的兩人并沒發(fā)現(xiàn)空蕩蕩的青石街尾忽然轉(zhuǎn)出一輛馬車來。六個摔成一團的莊丁經(jīng)過好一陣子的糾纏之后,倒是成功分開并撿回各自的兵器,重新氣勢磅礴地向少女沖過去,然后——氣勢磅礴地以不同的姿勢向不同的方向摔出去。 高手! 久違了的凜然得似乎寒毛都豎起的戰(zhàn)栗感襲遍全身,抵抗不住強大的勁流而跟著“騰騰騰”倒退了五六步的拒靈瞇起眼,冷冽的目光鎖住憑空出現(xiàn)在街心的青年。 又是一個干凈得讓人討厭的人!隨隨便便地那么一站,笑容燦爛得幾乎刺瞎他的眼。 比陽光還耀眼的人—— 幾乎是深惡痛絕地看著青衣少女跳到馬車旁與那青年寒暄,隱隱聽到“四哥”等字眼。原來是一家子,難怪一樣的討人厭。那青年舉起手在自己和少女間打量著什么,一邊說話一邊微笑著,狹長的鳳眸在朝陽下笑得微微瞇起來,倒在四周輾轉(zhuǎn)呻吟慘叫著的六個人好像和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他甚至根本就不記得這六人的存在,眼角都不瞄一下,毫無防范地站在街心,絲毫不擔心有哪個會卷土重來。 是因為……算準了根本就沒有人有能力再進行攻擊了吧。拒靈環(huán)顧一周,淡漠精準地看出各人傷勢,運氣最好的大概只斷了兩根肋骨吧。這么狠絕得不下于他的出手,不會是滿口仁義道德自詡是俠義化身的所謂正派中人,卻也不會是同類,這個人跟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 原本斜坐在馬車前一身精悍打扮的車夫忽然側(cè)過頭向虛掩的車門內(nèi)應(yīng)了句什么,接著跳下車,探身進去又扶了一個人出來。 這也是個不過二十三四歲的青年,一身簡潔的白衣,臉色接近于慘白,眉目間的病懨之態(tài)極重,卻是恁般清雅絕雋,明晰如畫,那種幾乎不可救的病態(tài)竟不能減他半點光華。 這個人—— 這個人—— 周圍人群驚艷的抽氣聲、地上莊丁的呻吟聲在一瞬間遠去,他驀然睜大的瞳中退去漠不關(guān)心的清冷換上不及掩飾的震驚。怎么會——這個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拒靈捂住胸口輕咳了兩聲,是剛剛被掌力波及的后遺癥。小心地掩起心中奔涌而出的殺機,那人溫雅如煙裊裊發(fā)散的笑顏在他眼底幻化出一片妖魅的血光。 周身冰冷,腦中重復(fù)閃現(xiàn)的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這個人活下去。 絕對不能! 僵在原地被束縛似的看著白衣青年與那少女展開另一波的寒暄,面后返身一齊上了馬車,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差點忘了……無論如何,為此次的出動劃上一個完美的結(jié)尾吧。 “站!” 眼看著連最先出現(xiàn)的笑臉青年也要躍上車去,對于自己被完全遺忘有些不是滋味地大喝一聲,拒靈抬手蠻橫地推開擋在面前的兩個路人沖出去,可惜由于沖勢太猛,一腳踩上半棵爛青菜,他伸臂在半空中揮了兩揮,然大勢已去,終于還是不負周遭眾望地摔了出去,恰恰碰到轉(zhuǎn)過頭來的青年的腳跟。 那青年有些微詫異地彎起眼,“哎呀,非親非故的,初次見面就行這么大的禮,”他煞有介事地跺腳,很不小心地恰巧跺上拒靈的手背,“真是讓人不好意思呢! “你——”仰起頭,拒靈清秀的臉痛得扭曲,這個混蛋起碼踩斷了他兩根指骨! “好啦,我知道你很想跟我多親近親近,不過我還有事要辦,等回程時我一定會找你好好聊聊的,到時這個大禮就還是省下吧!鼻嗄甑皖^對上他的眼,彎彎的眸里笑得濺出陽光來,拒靈直覺厭惡地閉上眼,與此同時那青年腳下一使勁,再接再厲地踩斷他第三第四根指骨,然后沒事人似的躍上車。 車夫叱喝一聲揚鞭,馬車不疾不緩地駛過青石街,坐在車沿上的青年兀自揚著燦爛的笑容,一路揮著手與路邊被一連串的意外事件攪成癡呆狀的人群道別。 等到馬車連影子也看不見后,分柳山莊的人終于接到消息趕來。此時路邊的攤販行人早已散得干干凈凈,眼光普照的青石板上,只剩六個哀哀呻吟的莊丁。而本來痛暈過去的七少爺拒靈,不知所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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