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過了新舊兩個時代經(jīng)歷了不同的歷史背景為了夢想與追求獻出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卻不知走出了不一樣的人生道路 人為什么活著?人生幾十年追求什么?有的人轟轟烈烈,有的人默默無聞順境也好,逆境也罷曲折的歷史環(huán)境中任憑造謀布阱也從未忘記為自己喜愛的事業(yè)而獻身的初衷不要人夸好顏色 只留清氣滿乾坤 這是一部長篇小說。書中的主人公江海天,是一位出身于民國初年官宦之家的知識分子。他跨過了新舊兩個時代,經(jīng)歷了不同的歷史背景,不管身處何境依然勤勤懇懇地工作著,始終秉持堂堂正正做人的本色。在曲折的歷史環(huán)境中,任憑造謀布阱,他也從未忘記為喜愛的事業(yè)而獻身的初衷,為了夢想與追求獻出了自己的青春年華,走出了不一樣的人生道路! ∧夸洠骸 ⌒ㄗ……………………………………………………………(1) 二、兩難境地………………………………………………(39) 四、俠義少年……………………………………………………(99) 六、虎口脫險……………………………………………&hellip序:舒風(fēng)的“蠶心”………………………………敢峰(1)楔 子……………………………………………………………(1)一、風(fēng)流少爺………………………………………………(4)二、兩難境地………………………………………………(39)三、波峰波谷……………………………………………………(76)四、俠義少年……………………………………………………(99)五、峰回路轉(zhuǎn)……………………………………………………(127)六、虎口脫險……………………………………………………(159)七、成家立業(yè)……………………………………………………(185)八、東方日出……………………………………………………(213)九、捕風(fēng)捉影……………………………………………………(239)十、在劫難逃……………………………………………………(266)后記…………………………………………………………………(295)光陰荏苒,轉(zhuǎn)眼到了1935年夏天,江海天以優(yōu)異的成績在燕京大學(xué)畢業(yè),獲得一筆豐厚的去美國西北大學(xué)進修的獎學(xué)金,當(dāng)年7月便飛越重洋到了美國。江海天在美國西北大學(xué)主修社會學(xué),1937年夏季,獲得社會學(xué)碩士學(xué)位。當(dāng)年夏季,江海天在回國途中游歷了加拿大、英國、法國、德國、丹麥、瑞典、蘇聯(lián)等國家后,于當(dāng)年冬初回到國內(nèi)。此時,日本帝國主義已發(fā)動了侵華戰(zhàn)爭,全國人民奮起抗戰(zhàn),抗日的烽火已經(jīng)燃遍華夏大地。江海天在國外學(xué)習(xí)的兩年間,奶奶因年邁又感染了霍亂,醫(yī)治無效而去世。江皓因時局混亂早就辭職在家,終日悶悶不樂,郁積成疾。老太太去世時,江皓掙扎著給母親摔了瓦,送葬回來就臥床不起,多方延醫(yī)診治總算把命保住了。不久,日本占了北平,一個特務(wù)機關(guān)相中了江家錢糧胡同的住宅,他們強行占了辦公。江皓只得搬到取燈胡同的小四合院去住,他讓步履蹣跚的張順把家中老少用人全打發(fā)了,只留下張順和兩個年輕的女用人服侍他們夫妻倆。江皓哪里受過這種窩囊氣,當(dāng)天氣得滴水不進,江皓自知病入膏肓,這天夜里他對妻子李素卿說:“你給江家生了一個有志氣、聰明的兒子,為我們江家立了大功。你忠心耿耿日夜為我們江家操勞,我要感謝你一輩子。”李素卿說:“你病成這樣了,想這些干什么。合上眼,好好睡會兒,養(yǎng)養(yǎng)心。”江皓說:“我合不上眼,我心里靜不下來。日本帝國主義占了我們北平,還要侵占我們?nèi)袊:L鞆膰饣貋砬f不能給日本人干事,不能敗壞我們江家的門風(fēng),送他到大后方去……”李素卿說:“我知道,你不要老想這事兒了。你吃點睡眠的藥好嗎?”江皓說:“我得的這病是該死的病,連水都不能喝一口,怎么吃藥?不饑不渴,就是心里難受。”第二天,天剛亮。江皓忽然喘起了粗氣,額頭出了許多汗,他伸出雙手亂抓。李素卿問:“你要什么?我給你拿。”江皓忽然抓住了李素卿的雙手,死死抓著不放,喘著粗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海天——我唯一的兒子——看不見了。他馬上就畢業(yè)——學(xué)習(xí)非常緊張。不要讓他回來,耽誤——學(xué)業(yè),影響畢業(yè)——是大事……”江皓話沒說完就咽氣了。李素卿拉著江皓的手哭泣著說:“怎么你說走就走哇!你真狠心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地受罪!”開始江皓的手還是溫的,李素卿哭得昏厥在床邊,一直哭到江皓的手冰涼了,還不肯撒手。兩個年輕女用人,硬掰開李素卿握著江皓的手指,把她攙扶起來,扶到她的臥床上躺下,又勸了半天才止住了哭。老管家張順老態(tài)龍鐘,步履艱難地張羅著把靈柩暫時停放在一個寺廟里,單等江海天從國外回來再正式下葬。1937年冬初,江海天從國外回來了。他坐著東洋車,懷里抱著一只小皮箱,腳下踩著一只大皮箱,在錢糧胡同自己的家門口下了車。江海天提著皮箱剛跨上大門的臺階,站崗的便衣把手一伸攔住了他,說:“干什么的?拿出證件來!”江海天笑了笑說:“我回家還要什么證件?”便衣說:“先生,仔細(xì)看看,是你的家嗎?”這時江海天看見從大門里走出幾個戴禮帽,鼻梁上架著墨鏡,肩上挎著盒子槍的人。他心里立即惴惴不安,客氣地問:“先生,原來的江家搬到哪里去了?”便衣用胳膊把江海天一撥拉說:“一邊去打聽,別在這妨礙公務(wù)!”江海天只好尷尬地提著箱子離開自家大門口,他打聽了幾家鄰居,都說不清楚搬到哪兒住了。江海天心里敲起了鼓,心想家里別出什么不幸的大事吧?會不會被日本人抓起來?江海天的腦子里出現(xiàn)了各種不祥的畫面,他腦子里忽然一亮,取燈胡同還有一處宅子,父母會不會搬到那里去。坑谑撬忠艘惠v洋車,到了取燈胡同自己家門口。江海天只見家門緊閉,沒有一個看門人。由于在錢糧胡同碰了一次釘子,他沒有上次那么自信,慢慢走上前去輕輕敲門,敲了半天門沒有一個人應(yīng)答。江海天覺得奇怪,用力猛敲了幾下,才出來一個年輕的女人把門打開一條縫兒,驚異地問:“先生您找誰?”江海天客氣地說:“請問這是江宅嗎?”年輕的女人說:“是啊。您找誰?”江海天笑了,說:“我不找誰,我從國外回來了!”這時,年輕女人才仔細(xì)端詳江海天,只見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身邊放著一大一小兩只皮箱。她客氣地說:“請您等等,我回報一下夫人。”2過了片刻,大門吱扭一聲打開了。江海天看見兩個年輕女傭陪著母親出來,他情不自禁地跨前兩步,抱住了母親,激動地說:“媽,我好想您啊!”母親也說:“媽也想你啊,我的兒子!你長這么大,從來沒有離開媽這么長時間。”這時母子二人都淚流滿面。兩位女傭,一人提了一只箱子,進了大門。江海天攙扶著媽媽走進北房,他想向奶奶請安,各處看不見奶奶。他想問候爸爸,又看不見爸爸。母親問他:“海天,你找什么哩?”江海天說:“怎么看不見奶奶和爸爸?”母親見兒子問,立即淚珠從眼眶里撲簌簌滾落下來。海天忙問:“奶奶和爸爸怎么了?”母親說:“他們……他們……”下邊的話母親難過得實在說不出口,她兩手捂著臉,號啕大哭著癱坐在床上。江海天挨著媽媽坐在床上,他一邊哭著一邊叫著媽問道:“媽,媽,他們怎么啦?”江海天心里已有九分明白,但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最后母親哽哽咽咽地說:“你奶奶和爸爸——前后腳去世了。”江海天大哭著說:“這么大事,怎么也不告訴我,怎么不讓我與爸爸見最后一面?”母親說:“你爸不讓告訴你,他說你在國外學(xué)習(xí)了兩年就是為了學(xué)到知識,最后拿到畢業(yè)文憑。哪能在畢業(yè)的關(guān)鍵時刻,放棄論文答辯,回國奔喪,導(dǎo)致前功盡棄,抱憾終生。那就悔之晚矣了。”這時張順從外邊進來了,他站在旁邊補充說:“你父親顧全大局,做得對。大丈夫以事業(yè)為重,盡孝次之。假使你千里迢迢從國外回來,見上一面,說幾句話,能扯住老人不讓他走,能阻止老人辭世的腳步嗎?那邊失掉到手的文憑,回來又于事無補。你父親聰明智慧一輩子,到老不糊涂。他權(quán)衡利弊,這件事處置得非常恰當(dāng)。”江海天聽了張順的一席話,恢復(fù)了理智,不再失態(tài)大哭了。張順才告訴江海天:“老人家的棺柩還停在城外一個寺廟里,單等著您回來下葬哩。”江海天說:“好吧,現(xiàn)在您帶我去給爸爸燒點兒紙,順便請寺里的住持挑一個黃道吉日下葬,讓父親入土為安。”母親立即從抽屜里拿出現(xiàn)成的黃裱紙和金銀箔紙折疊好的金銀錁,交給江海天說:“都給你爸爸燒了,他富裕了一輩子手里沒缺過錢,別讓他在那邊缺錢花。”江海天接過紙錢等東西,跟著張順出了門。五天后,江海天為父親的棺柩下葬。江海天跪在墳前發(fā)誓說:“兒子從美國畢業(yè)回來了,我來為您安葬,您在地府缺少什么給我托夢。我一定努力工作,為國效力,絕不辜負(fù)您老人家的期望,一定為咱們江家祖先爭光,絕不做辱沒祖宗的事兒。今后我在事業(yè)上碰到任何困難都不灰心,您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江海天為父親安葬后的當(dāng)天下午,由于回國時他游歷了許多國家,到家后又為父親靈柩安葬,沒有很好休息,感到特別疲勞。江海天對母親說:“這幾天太累了,我想好好睡半天。”母親說:“你睡吧,我給你關(guān)上房門,沒人打擾你。”江海天迷迷糊糊剛睡著,就聽見有人敲大門。女用人開門一看,是一位穿長袍,戴禮帽的先生。來人說:“請通報一下。我是江先生的老同學(xué),兩年多沒見面了,聽說江先生剛從國外回來,我特地來拜訪。”說著話他把一張名片遞給女傭。女傭把名片交給江母,江海天本來沒睡著,他立即走出臥室,從母親手里接過名片一看,只見上面印著“平明日報記者李春雷”。江母說:“這個平明日報聽說是親日的報紙。”江海天一聽心里就有了戒備,但他仍然對母親說:“同班老同學(xué),請進來吧。”江母立即吩咐用人備茶,江海天立即穿好外衣,走到院中迎接。另一女傭打開了院門。 3兩位老同學(xué)在客廳里分賓主坐下后,江海天說:“從名片上看,仁兄在北平新聞界很有影響,成就非凡,小弟自愧不如,深感汗顏。”李春雷說:“江先生太客氣了!您在海外進修兩年,獲得碩士學(xué)位,又游歷多個國家,經(jīng)多見廣。我哪里比得上,希望江先生多多指教才是。”江海天說:“今天老兄冒著嚴(yán)寒,不辭辛苦來到寒舍有何見教,請直言。”李春雷說:“不知江兄從海外回來有何打算?”江海天說:“我剛到家沒幾天,忙于父親的喪葬,疲勞都沒恢復(fù),更談不上什么打算了。”李春雷說:“江兄如果想從事新聞工作,可去平明日報社工作,小弟愿意推薦并效犬馬之勞。”江海天說:“我剛回國,容我休息幾天,好好考慮一下,然后再回復(fù)仁兄,您看如何?”李春雷說:“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擾了。在下恭候佳音,名片上有通信地址和電話號碼。”江海天說:“我考慮妥當(dāng)了,立即奉告閣下。”李春雷站起來告辭,江海天送走這位不速之客。他回到堂屋,剛和母親說了這位同學(xué)的來意,屁股還沒坐穩(wěn),用人便說:“夫人,晚飯已做好,什么時間吃?”母親對海天說:“現(xiàn)在吃吧,早點兒吃了晚飯,你好早點兒休息。”江海天吃過晚飯,和母親聊了些家常,問了母親的身體狀況。女傭打來了洗臉?biāo)、洗腳水,請海天早點兒洗漱后,早點兒就寢。江海天剛鉆進熱被窩兒,外邊又有人輕輕敲大門。女用人問江母:“夫人,要不要開門?”江母說:“不開門,他會一直敲下去;開門吧,又不知道是什么神仙。”這時張順也慢慢挪蹭到門口說:“你們都屋里去,上好房門,我看是什么人這么討厭!”這時大門外又不緊不慢地敲響了門環(huán),在寂靜的夜晚顯得特別清脆。張順輕輕問了一聲:“誰啊?”外邊的人回答:“江海天的老同學(xué),黎平順。”張順說:“您等等,待我通報一下。”張順慢慢走到上房前,說:“夫人,來人說叫黎平順,是少爺?shù)睦贤瑢W(xué),要不要開門?”江母說:“我記得他有這么個同學(xué),我再問問海天讓他進來嗎。”江母輕輕推開江海天臥室的門,江海天問母親:“又是誰來了?”江母說:“一個叫黎平順的人,說是你的老同學(xué),要他進來嗎?”江海天說:“啊,多年不見了,讓他進來吧。”江海天說著話就趕忙穿衣服,待他穿好衣服走進客廳,只見黎平順戴一頂赭石色氈帽殼兒,上身穿一件長長的黑粗布對襟棉祅,下穿一條黑粗布緬襠棉褲,腳蹬一雙氈靴頭坐在桌旁等他。江海天緊跨兩步走上前,黎平順忙站起來,兩個人緊緊地握著手。江海天說:“如果在大街上碰到你,我都不敢認(rèn)了。”黎平順說:“前天關(guān)夢琦告訴我,說你從國外回來了。我今天特地趕來看你,好想你!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他說著四周看了一下。江海天會意,對母親說:“媽,你們先出去一下。”他然后小聲問:“你現(xiàn)在干什么?怎么這樣一身打扮?”黎平順小聲說:“‘七七’事變后,我就開始拉洋車混日子,饑一頓,飽一頓。今天晚飯還沒吃。”他說著端起茶杯,“吭哧吭哧”把一杯茶水喝干了。江海天給他又倒了一杯茶,說:“你再喝了這杯茶,一定很餓了,你等著。”不一會兒,江海天端來一盤熱饅頭、一小碟醬菜和一碟豆腐干。黎平順狼吞虎咽地就著茶水吃了三個饅頭,他用手擦了一下嘴巴,說:“他媽的日本鬼子來了,搞得我們中國人過著牛馬般的日子。原來你們住著錢糧胡同的房子多寬敞,他們的特務(wù)機關(guān)強霸占了,把你父母趕到這兒窩屈著,硬把你父親活活氣死,此仇不報怎能忍下去!”江海天說:“小點兒聲音,防止墻外有耳,被人聽見傳出去惹禍端。”黎平順說:“我不怕這些小鬼子,抓住我了,就和他們拼了。江哥,你回來后打算干點兒什么事?總不能在家賦閑吧?”江海天說:“我一介書生,能干什么?”黎平順張嘴就說:“抗日,書生也能抗日!你用筆寫出抗日的文章能抵百萬鬼子兵,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江海天說:“小點兒聲音。我倒想抗日,一個人怎么抗日?到哪去找抗日的團體?”黎平順忽然站起來,壓低了聲音,把嘴貼近江海天的耳朵說:“江哥,我實話對你說,我早就加入了平西游擊隊。”4江海天聽了黎平順的話,吃驚地說:“兄弟,你這身打扮把我蒙了,我真把你當(dāng)成拉洋車的了。”黎平順笑笑說:“我這次來的主要任務(wù),就是動員你參加平西游擊隊。”江海天說:“我這樣的身板能吃你那樣的苦嗎?在大山里東奔西跑,三天就垮了。”黎平順說:“抗日的工作多種多樣,扛不了槍桿兒拿筆桿兒啊!平西游擊隊里藏龍臥虎,什么人才都有,不只是莊稼漢,還有大中學(xué)校的學(xué)生,中學(xué)教師,大學(xué)教授,醫(yī)生,也有從外國留學(xué)回來的?谷盏年犖樾枰鞣N人才,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和我們一塊兒干,游擊隊的領(lǐng)導(dǎo)歡迎你去!就連魯秀梅都到平西加入了抗日游擊隊。”江海天驚訝地問:“魯秀梅?關(guān)夢琦的媳婦,魯家莊的那個魯秀梅?”黎平順說:“對。【褪撬!抗日戰(zhàn)爭一爆發(fā),像秀梅那樣性格的人,還能在家紡線織布,做針線活兒嗎?”說到這里,黎平順壓低了聲音說:“她先是加入了地下黨,接著就到平西加入了游擊隊,她腰里扎條皮帶,把槍一插,還真像那么回事兒。你覺得奇怪嗎?”江海天說:“我明白了,不覺得奇怪了。戰(zhàn)爭教育了中國人,使中國人覺醒了,團結(jié)起來了。兄弟,我不能在家賦閑,我必須走出家門,參加抗日工作。但我不能像你那樣扛槍桿兒,讓我好好想想能做點兒什么。”黎平順說:“江哥,你怕打游擊吃不消,可以跟著關(guān)夢琦搞宣傳,做發(fā)動群眾的工作。過兩天,關(guān)夢琦會來找你談。我不多耽擱了,得快點兒走,再晚趕上宵禁就麻煩了。”他說著便要告辭。江海天默默地送黎平順出了大門,張順輕輕關(guān)上大門,插上門閂,頂上門杠。這時不遠(yuǎn)處傳來“口令!”“站!”“再跑就開槍了!”隨后槍栓拉得“嘩啦嘩啦”響。江海天心里“撲騰撲騰”跳著,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臥室。他本來又困又乏,早就想好好睡半天,結(jié)果躺在床上思前想后,多半夜沒有入睡。第三天,關(guān)夢琦果然來了。他頭戴黑禮帽,身穿黑士林布棉袍外罩一襲藍(lán)布大衫,一副教授的打扮。關(guān)夢琦在清華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畢業(yè)后,就到另一所大學(xué)教數(shù)學(xué),接觸了許多進步的教師和學(xué)生?谷諔(zhàn)爭爆發(fā)后,他們熱衷于到農(nóng)村搞宣傳鼓動工作,發(fā)動群眾支持抗日戰(zhàn)爭。江海天問他:“你和黎平順常見面嗎?”關(guān)夢琦說:“不常見面,黎平順偶爾進城辦事兒見下面。”江海天問他:“你成天搞運動,還能教書嗎?”關(guān)夢琦說:“不能教書了,F(xiàn)在華北大地烽煙四起,放不下一張平靜的課桌,學(xué)生們怎能安心讀書?我們這些教師秘密聯(lián)合了清華、北大、燕京等幾所大學(xué)的部分教師,組織了一支社會宣教總隊。這支總隊下轄四個分隊:宣傳分隊、社會調(diào)查分隊、組織抗日分隊、募捐支前分隊。我現(xiàn)在負(fù)責(zé)宣傳分隊,你對哪個分隊感興趣,可以參加哪個分隊。”江海天說:“我想到大后方去工作,比如去云南、四川,那里比較安定。如果我能在大學(xué)教書,為祖國培養(yǎng)所需人才,也是間接的抗日工作。參加你們的宣教隊,雖然符合我在鄉(xiāng)村搞社會調(diào)查的愿望,但居無定所,今天在這個村,明天在那個莊,不能坐下來搞研究,這還不是我的理想。夢琦,我這種想法不知道對不對?”關(guān)夢琦想了一下說:“你這種想法沒錯,抗日的工作千萬種,農(nóng)民種地多打糧食支援前線就是抗日,工人努力生產(chǎn),保障物資供應(yīng)也是抗日。你到大后方為祖國培養(yǎng)各種人才,也是抗日工作。我們不能把抗日工作理解得過于狹窄,除了扛槍打日本就不是抗日工作。不過,你到大后方去有熟人嗎?”江海天說:“大后方?jīng)]一個熟人,到了那里我闖蕩三五個月,也能結(jié)識些新朋友。”關(guān)夢琦說:“漫無目的地闖蕩不是個辦法。我有個好朋友,最近想去四川C市曙光大學(xué)工作。曙光大學(xué)是一所私立學(xué)校,有文、理、醫(yī)三個學(xué)院,科系不少,在四川名氣很大。你如果不嫌是私立大學(xué),我可以請這位朋友推薦你一下,你看如何?”江海天說:“學(xué)校是公立私立我不在乎,只要有理想的專業(yè),能安心做學(xué)問,搞研究。我在那里能為祖國的社會發(fā)展,做點兒貢獻,沒有白活一輩子,我就滿足了。”關(guān)夢琦說:“我這位朋友最近就要動身去四川,你剛回國,還沒守著伯母過幾天安定日子,馬上就走,伯母放你去嗎?”江海天說:“我想問題不大。”江海天話音剛落,江母就進了客廳說:“問題大著呢!你走了丟下我一個人怎么過?你在國外留學(xué)時,家里有你奶奶和你爸爸跟我做伴,現(xiàn)在沒人了。我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你不能走!”5江海天見母親真的生氣了,忙說:“媽,我不過隨便說說,不會真走。”江母說:“隨便說說也不成,今天說說,明天就會變成真的行動。”江海天說:“媽,您放心吧,我不會走。”待江母疑疑惑惑走出客廳后,關(guān)夢琦說:“我就估計到伯母舍不得你走,你說沒問題,現(xiàn)在還沒走就出了問題。”江海天說:“我不去大后方,在家里也不會有平靜的日子。我剛回來,不是這個人找,就是那個人找。我如果離家遠(yuǎn)點兒,倒躲個安靜平妥。我一旦在那邊有了安定的工作,安了家,也可把母親接到四川去住。”關(guān)夢琦問:“你回來這幾天哪些人找過你?”江海天說:“沒有別人,就是我大學(xué)同班的李春雷來過,再就是黎平順了。”關(guān)夢琦問:“李春雷和你說了些什么?”江海天說:“沒說什么,只是勸我到平明日報社工作。”關(guān)夢琦說:“李春雷如果再找你,你不要把我和黎平順找過你的情況告訴他,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江海天說:“明白。”關(guān)夢琦說:“明天我把那位朋友帶來,你們認(rèn)識一下。沒有什么別的事,我就告辭了。”第二天上午,江海天就吩咐女用人把客廳打掃得窗明幾凈,茶壺茶碗擦拭得干干凈凈,專候客人到來。一直等到吃午飯時間,仍不見客人的影兒。母親問海天:“是吃飯,還是繼續(xù)等?”江海天說:“您和家人先吃吧,我再等等。若不正吃著飯他們來了,多不合適。”母親說:“哪有趕著飯點兒來會客的?”江海天說:“他們這些人忙,吃飯哪有正點兒。您先吃吧,過會兒不來,我自己再隨便扒拉兩口。”過午,江海天匆匆吃了點東西,母親說:“海天,你回臥室睡會兒吧。我等他們!”江海天說:“媽,還是您休息去吧,您歲數(shù)大了。我年輕,不累。”江海天硬把媽推到臥室里,關(guān)上房門回到客廳,坐在椅子上打盹。他迷迷糊糊感到身上蓋了一件軟乎乎的東西,他睜開眼一看,只見母親輕手輕腳拿著一個小棉被正往他的身上蓋。江海天說:“媽,您休息吧。我都這么大了,您還這樣照顧我。”母親說:“你不休息,我也睡不著,當(dāng)大人的都是這樣。”母子倆在客廳里,又說起說了多少遍的家長里短。冬季天短,很快太陽就要落山,忽然有人“嘭嘭嘭”敲大門。母親說:“他們來了。”江海天立即吩咐女用人沏茶,他匆匆走到大門口,親手拉開了門閂,滿臉堆笑準(zhǔn)備迎接關(guān)夢琦。沒想到他打開大門,迎面看見笑嘻嘻的李春雷站在面前,他向江海天脫帽鞠躬,說:“謝謝賢弟,您這樣滿面春風(fēng)準(zhǔn)備歡迎誰?”江海天面對突然出現(xiàn)的李春雷,又被他這綿里帶針的酸話搞得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但江海天終究是見過世面的人,他冷靜地不緊不慢,不冷不熱地說:“準(zhǔn)備歡迎您這位仁兄,您不是說今天來聽我的消息嗎?怎么來這么晚?”李春雷說:“不是等我吧!”江海天說:“不是等您,怎么您來了?”李春雷說:“我是來給您送信的,您等的那位關(guān)夢琦和去四川的朋友來不了啦,聽說他們被日本憲兵隊抓起來了。”江海天有些吃驚,但仍然嚴(yán)肅地說:“春雷兄,關(guān)夢琦被日本憲兵抓起來怎么你那么清楚?你沒有與日本憲兵勾著吧?!”李春雷仍然面帶笑容地說:“這是什么話!我怎么會與日本憲兵勾著呢?”江海天說:“我想你也不會!客廳請坐,日本憲兵為什么平白無故亂抓人呢?”李春雷說:“說起來話長了。”6李春雷進了客廳,大模大樣把禮帽和圍脖掛在衣帽架上,自動坐在客位上。女用人忙過來倒了一盅茶,遞給他。李春雷接過茶盅,輕輕抿了一口說:“這個關(guān)夢琦自恃有才,不安分守己教書,在社會上勾結(jié)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組織什么‘抗日宣傳隊’,搞什么‘募捐支前’,純粹是搗亂。這不是以卵擊石嗎?自找倒霉。多虧憲兵抓得及時,若晚抓半天,說不定江老弟就上了他的賊船,這會兒也蹲在憲兵隊的班房里了。”江母在客廳外邊偷聽到這幾句話,身上打了一個寒噤。江母待要轉(zhuǎn)身走開,又聽到李春雷說:“現(xiàn)在社會很復(fù)雜,交友可要慎重啊,一步走錯就遺恨終生!”江母聽了這句話不由點了點頭,就輕輕走開了。江海天說:“你怎么總把我與關(guān)夢琦聯(lián)系在一起?我剛從美國回來,什么人也沒接觸,談不到上誰的賊船!”李春雷又抿了一口茶問:“海天弟,您回國后到底想干點兒什么工作,在哪方面發(fā)展,是否拿好了主意?”江海天說:“正如閣下的忠告,目前時局不定,魚龍混雜,君子小人難以識別,所以我至今沒有什么主意。我想先在家待一段,好好休息一下再說。”李春雷說:“據(jù)愚兄了解到的情況,賢弟正準(zhǔn)備去四川發(fā)展,那可是一步險棋!且不說路途遙遠(yuǎn),就以目前戰(zhàn)局看,國軍一潰千里,到時四川淪落,賢弟又該如何呢?奉勸您三思而后行。”轉(zhuǎn)眼到了吃飯時間,江海天留李春雷吃晚飯,李春雷辭謝說:“今晚我還有點兒公事兒,就不打擾您了,改天再來我請您去全聚德吃烤鴨。”江海天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強留。北京烤鴨嘛,我多年沒吃了,您這一提還真勾起我肚里的饞蟲。”李春雷說:“那好啊,過幾天見。”他說著站起來,戴上禮帽,系上圍脖就往外走。江海天送走了李春雷,回到北房對母親說:“媽,快開飯,您早就餓了吧?”母親說:“他可走了吧,他一進門我的胸口就堵起來,一直堵到現(xiàn)在,嚇得我早就不知道饑餓了。”在飯桌上,母親沒吃一兩口飯,就把飯碗擱下了,說:“我心口滿滿的,一點兒也吃不下。”江海天也沒吃多少就放下筷子,他攙著母親走進臥室,關(guān)上房門。母親說:“一直到這會兒我還心跳不安。兒啊,你離開這個家,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吧。你在家,我倒為你擔(dān)驚受怕的。”江海天說:“我也想現(xiàn)在就走,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越快越好。”母親又憂愁地說:“光說遠(yuǎn)走高飛,你投奔哪兒?哪兒有熟人?誰收留你。”江海天說:“只要到了大后方,我身上有美國大學(xué)的畢業(yè)文憑,找個事兒做不難!”母親說:“我現(xiàn)在就去給你準(zhǔn)備要穿的衣服,要帶的東西吧。”江海天說:“媽,明天準(zhǔn)備也來得及。”母親說:“讓我睡,也睡不著。”于是母子二人在臥室,一起打點要帶的衣物,一邊裝手提小皮箱。江海天說:“現(xiàn)在到處打仗,路上很亂,不能帶太多的東西。”最后娘倆收拾了最少的衣物,還是塞滿了小箱子。媽媽從柜里拿出了一卷中央銀行的票子,說:“帶著這些,俗話說窮家富路,一旦出了門,一個錢也能憋死英雄好漢。”江海天說:“我少拿點兒吧,萬一碰到劫匪損失就大了。”母親說:“都帶著,碰到土匪就給了他們,買條活命,碰不到土匪自己花。”母親翻來覆去叮囑海天注意這個,又囑咐他注意那個。母親回到自己的臥室,她又出來推開海天的房門說:“路上不要餓肚子,不要怕花錢,一定要吃飽。人是鐵飯是鋼嘛。”第二天吃過早飯,江海天提著小皮箱要走時,母親又湊近他說:“孩子,讓我再仔細(xì)看你一眼。你這一走,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見到你!”7一家人剛送走江海天,母親坐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說:“唉,總算去了一塊心病……”她的話還沒說完,大門外又有敲門聲。女用人小心翼翼地問:“誰?”門外的人說:“是我。”女用人聽著很熟,又不敢斷定是誰,心里敲著鼓把大門打開,沒想到走進來的是江海天。母親聽到有人敲門,剛走到屋門口,看見海天愁眉苦臉地回來,也心懷疑慮地問:“忘帶什么東西啦?”江海天說:“什么也沒忘,走不了啦。”母親吃驚地問:“怎么回事兒?”原來江海天提著小皮箱走出大門,沒走多遠(yuǎn)有兩個戴黑禮帽,穿黑袍的大漢叼著煙卷就跟上來了。江海天很機警,他扭身往回走,兩個黑衣大漢也掉轉(zhuǎn)身往回走。江海天走過自己的家門,兩個大漢也走過門口沒停。快到胡同口,江海天猛然轉(zhuǎn)身又返回來,只聽見兩個黑大漢罵了一句:“他媽的,搞什么鬼名堂?!”母親知道這個情況后說:“這是成心不讓好人過!”母親這下是愁上加愁。張順邁著沉重的步子進了北房,小心地問:“少爺怎么又回來了?”江海天說明了原因后,長嘆一聲說:“現(xiàn)在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這小院出不去了,看樣子只能走李春雷指出來的那條道兒。”張順說:“讓大家都想想辦法,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張順說的“大家”,也就兩個女傭和張順,再加上江母和江海天,一共五個人。這五個人能想出什么辦法呢?一位女傭說:“讓少爺約上六七位老同學(xué)來做客,走時留下一位,讓少爺穿上那位朋友的長袍,戴上墨鏡,夾在同學(xué)們中間混出去。”江母說:“這倒是個辦法。”江海天說:“現(xiàn)在時局這樣亂,上哪找六七位可靠的老同學(xué),人多嘴雜,一旦走漏消息,反而弄巧成拙。”全家五口人,一齊開動腦筋想辦法。午后,張順悄悄來到北房,對江海天母子二人說:“有這么個辦法看行不行?”原來這處宅子?xùn)|北角有個小院是廚房和廚師、幫廚等勤雜人員的住房。小院臨街有一小門,供勤雜人員上街購買東西時出入;另有一小門通主人住的大院。這樣主人和勤雜人員各走其門,大院就顯得安靜幽雅。張順買下這處宅院時,考慮到住人少,為了便于管理和防范盜賊,便把東北角小院與大院打通了,東北小角門用磚堵死了,但木板門還留著。張順說:“今下午,我就把堵著角門的磚墻拆掉,打開小角門。今天夜里讓我兒子住在這里,明天一早,少爺換身下人穿的衣服,不要提皮箱,挎?zhèn)小包。”張順因為出門跑噠多了,有經(jīng)驗,這時他壓低聲音說:“你身上只帶點兒路上用的零花錢就行了,大票子都分別縫在棉襖和棉褲里,這樣別人看不見搶不了也偷不了,丟不了。讓我兒子陪著您,背個小被卷,兩人大搖大擺從角門出去,誰也不會注意。我兒子一直送少爺?shù)介T頭溝,只要找到平西游擊隊,這步棋就活了。”江海天立即高興地說:“這個主意太好了。只要找到黎平順,他們就會幫忙找到去大后方的同路人。不穿西服也不穿長袍,一身貧苦人的打扮,出門走遠(yuǎn)路也平妥,土匪也不打劫。哎,到哪去找貧寒人的衣裳。”張順說:“衣服好說,今天下午讓我兒子帶一身來就行了。”江母這時臉上也有了笑模樣,松心地說:“張順啊,你這個主意去了我一塊心病,我的心里立即輕快多了。”兩個女用人知道張順的計劃后,高興地說:“張叔,您這么大歲數(shù)了,拆墻的活兒我倆干,您在旁邊看著動動嘴就行了。”正在這時,外邊又有人敲大門,江海天和張順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緊張。最后,江海天指使女用人說:“開大門去。”大門打開后,怕誰來誰來了。李春雷邁著方步,一見面就對江海天陰陽怪氣地說:“江賢弟,您想好了嗎?”8江海天機智沉著,他不緊不慢地說:“想好了,我決定去平明日報工作。原打算明天去找您,沒想到您親自來了。”李春雷說:“好啊,什么時間上班?”江海天說:“我這個人最討厭拖拖拉拉,說干就干,明天就去上班吧!哎,我想起來了,上次您說,再來請我吃烤鴨。今天正好有空,咱去全聚德吧!”李春雷說:“這幾天公事太多,忙糊涂了。這樣吧,明天中午,為您第一天上班表示祝賀如何?”江海天說:“可以。今天晚上在我這兒吃便飯吧!”李春雷說:“不打擾了,今下午我還得趕一篇稿子。咱一言為定,明天上午我派車來接您。”江海天送走了李春雷回到堂屋,對張順等人說:“咱快點兒動手拆墻吧,這些壞蛋說不定還會搞出什么鬼點子哩!”晚上,江母心口又堵起來,她不一會兒對著堂屋正中的墻默默地磕頭,念叨:“老天爺保佑俺海天平安無事吧。”一會兒又沖著北墻燒上五炷香,嘴里輕輕說:“南海老母,保佑我們?nèi)覠o災(zāi)無難,過春節(jié)時我上大供。”盡管北墻上什么神像也沒貼,但她的心目中神仙就在北墻那里端坐著,看著江家老少。是不是神仙保佑不清楚,反正江家一夜平安無事。天亮后,江海天和張順兒子張宏吃飽了。江海天提起小包裹,和母親告別:“媽,多保重,別掛念我。我到了四川給您寫信。”張宏背上小被卷陪著江海天走出小角門,直奔西直門而去。江母直到看不見海天的背影才關(guān)上小角門,回到屋里,又燒香,又磕頭,又禱告。江海天走了不大工夫,李春雷果然乘坐汽車來接江海天。張順恭恭敬敬地說:“少爺剛出門不大工夫,他告訴我們直接去平明日報社了,怕麻煩您。”李春雷說:“這就怪了,昨天說好在家等我,怎么會直接去平明日報社呢?”李春雷扭頭走出大門,對身邊的人說:“馬上嚴(yán)格盤查出城的人,發(fā)現(xiàn)姓江的立即送憲兵隊。”這時江海天和張宏早已出了西直門,正沿著大道朝西慢慢走去。天過午,他倆到了齋堂在小飯鋪吃了點東西,往西走不多遠(yuǎn),天就黑了。江海天很少走遠(yuǎn)路,腳掌上都起了泡,兩個人便在一個小鎮(zhèn)的大車店住下來。第二天,江海天與張宏吃過早飯就各自拿上行李上了路。江海天由于腳上有了水泡,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比昨天走路慢多了。近傍晚,兩個人到了龍門澗附近一個小山村。這時才打聽到游擊隊駐扎的村子,他倆又拖著沉重的腿走了三四里,找到游擊隊的負(fù)責(zé)人。這位負(fù)責(zé)人熱情地說:“你們一定餓了,先吃了飯,晚上黎隊長來接你們。”江海天和張宏剛吃過晚飯不大工夫,他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大嗓門逗房東的孩子:“今晚我要抱你走了!”一個小男孩用稚嫩的聲音說:“俺不去!”房東大嬸教孩子說:“你說,等長大了再跟叔叔去打日本!”小男孩馬上說:“叔叔,我長大了再去打日本!”然后聽見“咚咚咚”一陣腳步聲進了屋,他用大嗓門說:“海天哥,受驚了。”黎平順親熱地和江海天握著手,他還是那身打扮,只是腰里多了一條皮帶和一把短槍。江海天說:“我算逃出了虎口,只是關(guān)夢琦和那位朋友遭了難。”黎平順說:“這些漢奸和日本鬼子太可恨了。上級通過內(nèi)線已經(jīng)把關(guān)夢琦和那位朋友營救出來了,過一會兒他們就趕到這里了。”江海天正親熱地與黎平順說著話,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女人嗓音問:“大嬸,黎隊長他們在哪屋?”房東說:“就在北房。”魯秀梅一陣風(fēng)進了北房,她還沒看見人就喊:“江哥!”9當(dāng)天晚上,關(guān)夢琦和那位朋友也趕到這個小山村了,他們二人身上都帶著青一塊,紫一塊的刑訊時留下的傷。江海天拉著關(guān)夢琦的手說:“都是我害了你,兄弟,讓你受罪了。”關(guān)夢琦說:“都怪我太大意了,錯看了一些人,以后我們接受教訓(xùn)吧!”關(guān)夢琦說到這里,他拉過一起獲救的那位朋友說:“海天哥,我介紹一下,這位朋友姓趙,表字越山。他也是留美學(xué)生,學(xué)的專業(yè)是醫(yī)學(xué)。C市曙光大學(xué)有一位醫(yī)學(xué)教授是他的叔父。這次去大后方你倆正好做伴。”江海天站起來握著趙越山的手熱情地說:“結(jié)識趙先生感到非常榮幸,到了四川請多加關(guān)照。”趙越山說:“江先生不必客氣,我聽關(guān)先生介紹,您在美國學(xué)有專長,剛留學(xué)回來,正是施展才華,大展宏圖的好年紀(jì),但不幸遇到這樣的時代。”江海天說:“戰(zhàn)爭年代雖然不利于做學(xué)問,搞研究,但殘酷的環(huán)境也能鍛煉人。”兩個人一見如故,聊得很投機。黎平順說:“今天你們都走了很遠(yuǎn)的路,都很累了,早點兒休息吧。給你們在西邊鄰院安排了一間房子,你們二位和這位張大哥睡在一塊兒。關(guān)大哥和秀梅嫂子就在這間房子里湊合一夜,沒意見吧?”魯秀梅說:“你怎么安排怎么好,現(xiàn)在是困難時期,有個安穩(wěn)的地方睡覺就不錯了。”第二天,張宏要回去,江海天送他到村口,對他說:“你回到家對我母親說,這里的人待我像親兄弟一樣,不要掛念我。希望她多加保重,待我在四川有了固定的工作,我一定把母親接到那里去住。”趙越山在這里養(yǎng)了兩天傷,在黎平順的幫助下,換下長袍,穿了一身老農(nóng)民的棉衣,戴了頂赭石色氈帽殼兒,背了個小被卷,像逃難的農(nóng)民一樣,在向?qū)У囊龑?dǎo)下,翻過大山,進入河北省。這時江海天和趙越山的腳上都打了泡,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向?qū)г诼愤叺臉渖险哿藘筛贮c兒的樹枝,用石頭砍去枝杈,磨光了,給他倆當(dāng)拐棍拄著,一瘸一拐地繼續(xù)往前走。又走了幾天到了山西省。向?qū)дf:“再往前走道就不熟了,你們從當(dāng)?shù)卦僬蚁驅(qū)О伞?rdquo;江海天他們二人走到一個小鎮(zhèn)子上,在飯鋪一人吃了一碗刀削面。趙越山說:“咱雇個向?qū)О伞?rdquo;江海天說:“有錢也不能雇向?qū),咱們穿得像逃難窮人,哪來的錢雇向?qū)В炊侨松伞?rdquo;趙越山問:“那怎么辦?”江海天說:“俗話說,鼻子底下有嘴,屁股底下有腿。用嘴打聽好路,然后用腿走。”兩個人邊打聽邊往前走,這天傍晚,江海天和趙越山走到一個小村莊,街邊有一個破落的店鋪,門口掛著一個破鐵笊籬,這是小飯館或小旅店的幌子。江海天和趙越山這時又累又餓,便住進了這家“雞毛店”。店里只有一條大土炕,上面只鋪了一張破葦席,沒有被褥,席子底下是一層薄薄的雞毛,以此取暖,故稱“雞毛店”。住店的人干什么的都有,有賺不了多少錢的小商小販,有討飯的叫花子,有小偷扒手,也有游手好閑的無賴之徒。小店只提供一種紅高粱面做的“饸饹條子”,江海天、趙越山二人既沒吃過,也沒見過,連聽說過都沒有。店家做熟了饸饹條子,盛在碗里,里邊只放一點鹽,倒一點醋,稀湯寡水的連個油星也沒有。但住店的人坐在桌邊,低著頭兩只黑手端著大缽?fù)耄?ldquo;呼嚕”“呼嚕”狼吞虎咽地吃得額頭上、鼻尖上掛著許多小汗珠。江海天看了這樣的“饸饹條子”,一點食欲也沒有了。他問趙越山:“吃不吃?”趙越山搖了搖頭說:“到別處看看,還有小飯鋪沒有。”兩個人在小村里轉(zhuǎn)遍了,獨此一家賣吃的。他們二人只好又回來了。不吃吧,肚子餓得咕咕叫;吃吧,又覺得難以下咽。江海天二人猶豫了半天,決定買一碗嘗嘗。店伙計做熟了,端到粗糙的木板桌子上,江海天讓店伙計再拿一個碗,分成兩份。當(dāng)江海天端起碗喝了一口湯,覺得十分可口,然后他拿起沾著渣渣沫沫的筷子,也學(xué)著其他人的樣子,用手捋了捋,挑起一根饸饹條子放到嘴里,嚼了嚼,品了一下滋味,覺得還不錯。于是他也一口氣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饸饹條子。當(dāng)他看趙越山時,他也吃完了自己那一份。江海天說:“再買一碗分分吃。”于是又要了第二碗。應(yīng)了那句千真萬確的俗話,“饑了糠似蜜,飽了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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