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敵人》
1990年的新年夜，柏林墻即將倒塌。
與此同時，就在距離李奇部隊三十英里外的一個汽車旅館里，駐德陸軍中將克拉瑪正躺在骯臟破舊的床上，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隨著克拉瑪生命的終結(jié)，許多秘密也會一同被他帶進(jìn)棺材里，而此時的李奇萬萬沒想到，這一切的后果，竟要由他來承擔(dān)！
本套書還有：
《假面人質(zhì)》
《完美嫌犯》
《無間任務(wù)》
《模擬刺客》
《暗夜回聲》
作者簡介：
李查德（LeeChild），非寫作科班出身的他，用六塊美金創(chuàng)造了奇跡！
李查德1954年出生于英國，與《魔戒》的作者托爾金讀同一所高中，拿同樣的獎學(xué)金。從法學(xué)院畢業(yè)后，他進(jìn)入電視臺擔(dān)任節(jié)目主持人和制作人，一干就是十八年。年屆不惑之時他忽然失業(yè)，酷愛文學(xué)的他花六塊美金買來紙筆，寫下“浪子神探”杰克o李奇系列的第一部，結(jié)果一出版即登上英國《泰晤士報》暢銷排行榜，更在美國勇奪推理小說最高殊榮之一安東尼獎桂冠。
此后他以一年一本的速度推出續(xù)集，每每出版必定征服大西洋兩岸各大暢銷排行榜，更風(fēng)靡了各個國家，“浪子神探”系列迄今已出版十五部，全球累計銷量超過三千七百萬冊。李查德麻煩之處在于，一但你開始翻閱，就很難放下這本書……他的作品就是這么容易讓人上癮！
——《英國獨立報》
李查德又一部杰出的作品。情節(jié)曲折猶如迷宮，保證讓讀者猜到最后一刻。
——《愛爾蘭時報》
錯綜復(fù)雜，經(jīng)典犯罪小說。
——《每日鏡報》
引爆所有能量，李查德至今最佳作品！
——《好書情報》
李查德終于揭露形塑出筆下硬漢英雄的過往歷史。如果你還未讀過這系列驚悚杰作，這將是絕佳的起點。
——《蘇格蘭每日紀(jì)事報》李查德麻煩之處在于，一但你開始翻閱，就很難放下這本書……他的作品就是這么容易讓人上癮！
——《英國獨立報》李查德又一部杰出的作品。情節(jié)曲折猶如迷宮，保證讓讀者猜到最后一刻。
——《愛爾蘭時報》錯綜復(fù)雜，經(jīng)典犯罪小說。
——《每日鏡報》引爆所有能量，李查德至今最佳作品！
——《好書情報》李查德終于揭露形塑出筆下硬漢英雄的過往歷史。如果你還未讀過這系列驚悚杰作，這將是絕佳的起點。
——《蘇格蘭每日紀(jì)事報》令人難忘的英雄，截至目前最佳的杰克?李奇系列作品。
——《新聞周刊》《雙面敵人》
1
這就是心臟病發(fā)作嗎？當(dāng)肯尼斯?克拉瑪停止呼吸，意識陷入一片死寂之際，也許這句話就是他的遺言，在臨終前他心頭浮現(xiàn)的是一陣恐慌。他玩火玩過頭了，不管就哪方面來講都是這樣，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他不該來這是非之地，不該跟這個人在一起，也不該把這原本應(yīng)該藏好的東西帶在身上。但他本來已經(jīng)確認(rèn)自己安全無虞，在這游戲里穩(wěn)操勝券，占盡上風(fēng)。他臉上可能露出一絲微笑──直到胸口的重重一擊把他打垮。接下來局勢完全逆轉(zhuǎn)，原本的勝利變成一場災(zāi)難，他沒有時間補救任何事情了。
致命的心臟病到底給人什么感覺？沒有人知道，因為病發(fā)的人都死了。醫(yī)護(hù)人員的說法是：細(xì)胞壞死、血液凝固，缺氧致死以及血管堵塞。他們猜想：心臟會迅速跳動，但沒有用，或者連心臟都已經(jīng)動不了了。他們用的字眼像是心肌梗塞或者是心室顫動，但這些對我們來講都沒有意義。其實他們只要說一句話就好了：“反正就是癱倒后死掉。”肯尼斯?克拉瑪一定是這樣，他剛剛癱倒死去，許多秘密隨他逝去，但他留下的麻煩幾乎把我害死。
我自己待在一個借用的辦公室里。墻上有鐘，只有時針跟分針，沒有秒針，是個不會滴答作響的電子鐘。它靜得就像這房里的死寂一樣。我故意看著分針，它并未移動。
我等待著。
針動了，它往前跳動六度。這小幅的移動充滿了機械的精準(zhǔn)度。它彈了一下，稍稍抖動之后又恢復(fù)停滯。
一分鐘了。
過了一分，還有一分。
再過六十秒就到了。
我盯著看，時鐘停滯的時間似乎好久好久，然后分針又跳動了六度。又過了一分鐘，已是午夜時分，1989年變成了1990年。
我把椅子往后推，在桌后站起身來。電話鈴響，我猜是打來祝我新年快樂的。但不是，是個警察打來的，因為在他轄區(qū)里有個軍人死在距離部隊三十英里外的汽車旅館里。
他說：“我要找憲兵執(zhí)勤官�！�
我又在桌子后坐下。
我說：“我就是�！�
“這里死了一個你們的人�！�
“我們的人？”
他說：“是個軍人�！�
“哪里？”
“鎮(zhèn)上的汽車旅館�！�
我問：“怎么死的？”
那家伙說：“很有可能是心臟病�！�
我停頓了一下，把陸軍的制式臺歷從十二月三十一日翻到一月一日。
我說：“沒有疑點嗎？”
“看不出來�！�
“你見過死于心臟病的尸體？”
“多得是�！�
我說：“好，打給部隊的指揮部�！�
我把號碼給了他。
我說：“新年快樂�！�
他說：“你不需要來一趟嗎？”
我說：“不需要�！闭f完就把電話掛斷。我不需要去，像陸軍這種龐大的組織，人數(shù)比達(dá)拉斯小一點，比底特律多一點，說到“公事公辦”的精神，則是跟前兩者都一樣。目前軍隊總員額是男女加起來一共九十三萬人，他們的組成可以說就是美國全體國民的縮影。美國國民每年的死亡率大概是千分之八點六五，而在沒有戰(zhàn)事爆發(fā)的情況之下，軍人的死亡率并不高于或低于一般民眾。整體而言，他們比一般人口年輕，體能狀況也較好；但是他們抽的煙和喝的酒都較多，吃得較差同時壓力較大，訓(xùn)練時還必須做各種危險的事，所以他們的壽命跟一般人差不多，死亡率也沒多少差別。就目前的兵力，如果用這種死亡率來計算，一年里每天會有二十二個軍人死掉，死因包括意外、自殺、心臟病、癌癥、中風(fēng)、肺病以及肝腎衰竭等等，跟底特律或達(dá)拉斯的市民沒什么兩樣。所以我不需要去一趟──我是個憲兵，不是個葬儀師。
分針又動了，它往前跳動，彈回來后又停滯下來。現(xiàn)在是午夜過三分鐘。電話又響了，這次是祝我新年快樂的人──我辦公室外面那位中士。
她說：“新年快樂�！�
我說：“也祝福你。你不能起身探頭進(jìn)來就好了嗎？”
“那你不也可以探頭出來嗎？”
“剛剛我在講電話�！�
“誰打來的？”
我說：“沒什么事。只是有人沒辦法活到90年代。”
“要喝咖啡嗎？”
我說：“當(dāng)然，為什么不喝？”
我又把電話放下。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進(jìn)部隊六年多了，陸軍的咖啡是讓我情愿繼續(xù)服役的原因之一。無疑，那是世上最棒的咖啡。陸軍的士官們，同樣也是最棒的。像這位女中士，她的故鄉(xiāng)是北喬治亞州的山區(qū)。我才認(rèn)識她兩天，知道她離營時都住在北卡羅萊納州一處不毛之地的拖車公園里。她有個小男嬰，她把他的一切都告訴我，但沒提過她有個丈夫。她全身都是骨頭與肌腱，身體就像啄木鳥的嘴一樣堅硬，但是她喜歡我。我看得出來，因為她幫我倒咖啡。如果有人不喜歡你，是不會幫你倒咖啡的。他們只會在背后捅你一刀。她開了我的門走進(jìn)來，拿著兩個馬克杯，我們一人一杯。
我又說了一次：“新年快樂�！�
她把兩杯咖啡都擺在我桌上。
她說：“真的會快樂嗎？”
我說：“好像沒什么值得不快樂的理由�！�
“柏林墻塌了一半，我在電視轉(zhuǎn)播上看到的，大家瘋狂慶祝著。”
“很高興這世界上還有人在某個角落慶祝�！�
“人很多，一大群唱歌跳舞的人�！�
“剛剛我沒看到這則新聞。”
“那是六小時前的事了，因為時差�！�
“人可能還沒散呢�！�
“很多人帶了大榔頭去�！�
“那是政府開放的。那半邊是個自由的城市，四十五年來我們一直把它保持在這種狀態(tài)�！�
“很快我們就沒有敵人了�！�
我嘗一口咖啡，熱熱的黑咖啡，世間極品。
我說：“我們贏了。那不是好事嗎？”
“如果你是靠美國政府吃飯的人，可不是個好消息。”
她跟我一樣都穿著標(biāo)準(zhǔn)的叢林迷彩戰(zhàn)斗服，袖子平整地往上卷。她的憲兵臂章戴得服服帖帖，我想她在內(nèi)側(cè)用了安全別針固定臂章。靴子也微微發(fā)亮。
我問她：“你有沙漠迷彩裝嗎？”
她說：“沒去過沙漠�！�
“上面的紋路被改過了。上面加了一個個棕色的色塊，花了五年時間研究才改的。步兵那些家伙說那叫做巧克力條，那紋路不好，以后一定會改回來的。但是他們還得再花五年時間才能想通這一點。”
“所以呢？”
“如果軍方高層要花五年才搞定迷彩裝紋路修改的事，那么裁軍這件事要花他們多長時間？到時候搞不好你兒子都已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了。所以你就別擔(dān)心了。”
她說：“嗯�！钡Z氣里還是不相信我。她接著說：“你覺得他是塊讀大學(xué)的料？”
“我沒見過他。”
她沒說話。
我說：“陸軍討厭改變，而且我們永遠(yuǎn)不缺敵人�！�
她還是沒說話。我的電話又響起，她幫我接了電話，聽了大概十一秒之后才把話筒交給我。
她說：“長官，是蓋博上校。人在華盛頓�！�
她把自己的馬克杯拿走后就離開房間了。蓋博上校是我頂頭上司，盡管人還不錯，但他不太可能在跨年夜的午夜零點八分打電話，只是為了跟我說新年快樂。他不是那種人。有些高官會做這種事，一到假日特別來勁，就像自己是個小男孩似的。但是里昂?蓋博完全沒想過嘗試這種事，對其他人都不可能，對我就更不用說了。即使他知道我在這里，也不會這么做。
我說：“我是李奇�！�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
他說：“我還以為你在巴拿馬。”
我說：“我接到了命令。”
“從巴拿馬把你調(diào)到博德堡，為什么？”
“依我的軍銜，我只能服從命令。”
“什么時候？”
“兩天前�！�
他說：“真討厭，不是嗎？”
“討厭？”
“巴拿馬可能還比較刺激一點�！�
我說：“還好�！�
“他們還派你在跨年的時候當(dāng)值班軍官？”
我說：“我自愿的。我希望他們喜歡我�！�
他說：“這差事可真慘�！�
“剛剛有個中士端了杯咖啡給我�！�
他停頓了一下說：“剛剛有人打電話告訴你汽車旅館里有軍人死掉？”
我說：“八分鐘前，我把這件事轉(zhuǎn)給部隊指揮部�！�
“指揮部又把這件事轉(zhuǎn)給某人，害我剛剛被人從派對中找出來講這件事，從頭到尾都知道了�！�
“為什么？”
“因為死掉的那家伙是個二星上將�！�
電話那頭安靜了下來。
我說：“我沒想到要問�！�
他在電話那頭還是沒說話。
我說：“將軍也會死，跟任何人一樣�！�
他沒回我話。
我說：“沒有疑點，反正他就是死了。死因是心臟病發(fā)作，可能還有痛風(fēng)，沒什么值得我注意的�！�
蓋博說：“這是尊嚴(yán)問題。我們不能任由一個二星上將這樣橫尸在公共場所，卻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我們需要有人到場�！�
“那個人是我嗎？”
“我本來以為別人可以去。但今晚在全美國還保持清醒的憲兵里面，你大概是軍銜最高的。所以，就是你要去現(xiàn)場。”
“去那里要一個小時�！�
“死人還會亂跑嗎？而且，他們到現(xiàn)在也還沒找到一個清醒的驗尸官。”
我說：“好吧�！�
他說：“別惹事�！�
我又說了一次：“好吧�！�
他說：“客氣點。離開了部隊，他們就是老大。那是警察的司法管轄區(qū)域。”
我說：“我了解警察，我曾經(jīng)跟一個警察合作過�！�
他說：“如果這案子有問題的話，你要盡量控制場面。”
我說：“他可能就只是在床上去世而已，很多人都這樣�！�
他說：“有必要就打電話給我�！�
“派對好玩嗎？”
“棒極了！我女兒也來了�！�
他“咔”一聲把電話掛斷，我回電給剛剛那位警方的調(diào)度員，問到了汽車旅館的名字跟地址。然后我把咖啡留在桌上，告訴中士這是怎么回事，回到我的寢室去更衣。我想所謂“去現(xiàn)場”意味著不能穿著戰(zhàn)斗服過去，于是換上綠色軍禮服。
我從軍車調(diào)度場開走一輛悍馬車，從大門登記外出。我發(fā)現(xiàn)只要五十分鐘就可以開到汽車旅館。它位于博德堡北方三十英里外，我必須先穿過一片我不認(rèn)識的北卡羅萊納州鄉(xiāng)間區(qū)域，沿路的一邊是聚集的商店和矮小樹林，另一邊我猜是在冬季停耕的甘薯田。我第一次經(jīng)過這個地方，以前從來沒有在這里的部隊待過。沿路都很安靜，大家都還在屋里開著派對。我希望在他們?nèi)奸_車踏上歸途之前就可以回到博德堡，避免塞車──不過，如果要我用悍馬車跟老百姓飆車，我倒是很樂意。我肯定贏的。
汽車旅館位于一片漆黑的低矮商業(yè)區(qū)的某個角落，地點在一個大型高速公路匝道旁。商業(yè)區(qū)中央是個卡車休息站，休息站有個假日才開張的廉價餐館，還有一個連十八輪卡車都停得下的加油站。有間煤渣磚砌成的酒吧，到處都是霓虹燈，沒有窗戶。上頭掛著一個寫著“脫衣舞娘”的粉紅色霓虹招牌，停車場有一個美式橄欖球場大。停車場上到處是柴油引擎排氣所留下的噴痕以及沾著五顏六色油漬的污土。酒吧里傳來大聲的音樂，車子在外面七橫八豎地停著。在街燈下，整個區(qū)域閃耀著硫黃色的光芒。夜晚的空氣很冷，霧氣一層層飄浮著。汽車旅館就在加油站對面，二十個破爛的房間彎曲地排著，屋外的油漆嚴(yán)重剝落。旅館看來空無一人，走道左邊底部有間辦公室，同時有個投幣口以及發(fā)出嗡嗡聲響的可樂販賣機。
第一個疑點是：一個二星上將怎么會在這里投宿？我非常確定，就算他住進(jìn)假日酒店，也不會被國防部質(zhì)問的。
在倒數(shù)第二個房間外面，有鎮(zhèn)上的兩輛警方巡邏車隨意停著，中間夾著一輛平凡無奇的小轎車。車子已經(jīng)冷了，車上到處布滿霧氣。那是輛基本款的四缸紅色福特汽車，輪胎很窄，輪圈蓋是塑料的。這一定是租來的。我把悍馬車停在右邊那輛巡邏車旁邊，下車后感到一陣?yán)淇諝庖u來。我聽到街對面?zhèn)鱽淼囊魳犯舐暳�，倒�?shù)第二個房間的燈沒開，門沒關(guān)，我猜是因為警方想讓室內(nèi)保持低溫，否則屋里那老家伙的尸體會開始變質(zhì)。我急著要看他一眼──我可沒見識過死掉的將軍長什么樣子。
三個警察待在車?yán)�，有一個下車跟我碰面。他穿著棕褐色的警褲，短皮夾克的拉鏈拉到下巴，沒戴帽子。從夾克上的警徽可以看出他姓史達(dá)頓，級別是副警長。我不認(rèn)識他，因為我不曾在這里服役。他是個一頭灰發(fā)的五十歲男性，中等身高，有點虛胖，但是看他盯著我外套上徽章的樣子，可能是個退伍軍人，很多警察都是這樣。
他開口跟我打招呼：“少校。”
我點點頭──他是個老兵，沒錯。少校兩肩各有一小片一英寸長的金色橡樹葉橫跨在肩章上。這家伙往上面與兩邊打量我的肩章，這樣的角度其實看不清楚。但我看得出他知道這肩章的意義，所以他對軍銜很了解。而且我認(rèn)出了他的聲音：凌晨零點過五秒打電話給我的人，就是他。
他說：“我是瑞克?史達(dá)頓副警長�！�
他很冷靜，他見識過心臟病發(fā)死掉的人。
我說：“我是杰克?李奇，今晚的憲兵執(zhí)勤官�！�
他也認(rèn)出了我的聲音，于是露出微笑。
他說：“你還是決定來這里一趟。”
“你沒說死掉的是個二星中將�！�
“沒錯，死的是個將軍�！�
我說：“我可沒見識過死掉的將軍長什么樣子�！�
他說：“沒幾個人見識過�！彼f這句話的樣子就像曾被征召入伍的人。
我問：“你在陸軍待過嗎？”
他說：“海軍陸戰(zhàn)隊，軍銜是二等士官長�！�
我說：“我老爸也是海軍陸戰(zhàn)隊的�！蔽以诟＼婈憫�(zhàn)隊出身的人講話時，總是把這點講得很清楚，這讓我的血統(tǒng)顯得“純正”一點，他們也不會只是把我當(dāng)成陸軍大兵。但我講得很含糊，沒提到他最后官拜上尉。被征召入伍的人跟軍官不見得就看對方順眼。
他說：“悍馬！”
他看著我的車。
他問我：“你喜歡嗎？”
我點點頭。當(dāng)說到HMMWV這個縮寫，都是用“悍馬”這兩個字就帶過去了，但其實它的全稱叫做“高機動性多用途輪式車輛”，而且這名稱相當(dāng)完整地描述了它的性能。在陸軍這種地方當(dāng)兵差不多就這么一回事，他們說會給你什么，就會給你什么。
我說：“它的性能就像廣告講的那么神。”
他說：“有點太寬了，我在城里開車絕對不會開它�！�
我說：“前面會有坦克幫你開路，我想這就是它規(guī)劃中的性能�！�
對面的酒吧繼續(xù)傳來音樂聲，史達(dá)頓沒說話。
我對他說：“我們?nèi)タ匆幌滤勒甙伞！?br/> 他帶我走進(jìn)去，“啪”一聲按下開關(guān)，打開屋內(nèi)走廊的燈，又按另一個開關(guān)把整間屋子的燈打開。我看見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汽車旅館室內(nèi)規(guī)劃：一個一碼寬的大廳，左邊有個衣柜，右邊有浴室，然后是個十二乘二十的長方形柜臺，嵌在墻壁上跟衣柜一樣深，床鋪則是跟洗手間深度一樣長的雙人床。天花板很低，遠(yuǎn)處有個寬窗，掛著簾子，窗子下方有個穿過房間墻壁的冷暖兩用空調(diào)。房里大部分的東西都已經(jīng)老舊破爛，褪成了棕色，整個地方給人一種暗淡、潮濕與悲慘的感覺。
床上有個死者。
他全身赤裸，臉部朝下。他是個年近六十的白人，很高，身形就像個身材日漸走樣的職業(yè)運動員，很多教練都是這種體型。他依舊有一身不錯的肌肉，但是肌肉明顯已經(jīng)老化──很多人的身體不管有多好，終究會變樣。他白皙的大腿上沒有腿毛，身上有些舊傷疤。他留著灰色平頭，脖子后面的皮膚既粗糙又充滿皺紋。他可以說是典型的軍人：不管幾百個人看到他，一定都會說他是個陸軍軍官。
我問：“發(fā)現(xiàn)他時就是這樣？”
“嗯�！�
第二個疑點是：怎么被發(fā)現(xiàn)？這家伙要了個房間過夜，希望至少一直到第二天清潔女工來打掃前都不被打擾。那他又怎么會被發(fā)現(xiàn)？
我說：“什么情況？”
“什么情況？”
“他是在什么情況下被發(fā)現(xiàn)的？他自己打119嗎？”
“不是�！�
“那是怎樣發(fā)現(xiàn)他的？”
“等下你就知道。”
我停頓了一下，還是看不出來。
我說：“你們曾經(jīng)翻動他嗎？”
“動過，然后我們又把他翻回去�！�
“介意讓我看看嗎？”
“請便�！�
我往前跨了一步，走到床邊，左手往死者腋下的方向往下滑，然后把他翻過來。他的身體僵冷，但是才剛剛變硬。我讓他背朝上平整躺下，觀察到四件事：第一點，他的皮膚明顯呈灰白色；第二點，他臉上還維持著驚恐痛苦的表情；第三點，他之前用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臂，抓的部位就在靠近二頭肌的部位；第四點，他還戴著保險套。他早就沒有血壓了，因此不可能勃起，所以保險套只是空蕩蕩地套在生殖器上，就像一片半透明的慘白肌膚。顯然他還沒達(dá)到高潮就死了。
史達(dá)頓在我身后說：“心臟病猝死�！�
我點點頭�；疑钠つw是證據(jù)，他臉上的驚恐與痛苦，還有他左臂突然出現(xiàn)的疼痛也是。
我說：“病情很嚴(yán)重�！�
史達(dá)頓用帶著微笑的聲音說：“性交之前還是之后？”
我看著床頭擺枕頭的地方，床單跟被子都還很整齊。死者躺在床單上，床單沒有被掀開，因此枕頭還整齊地擺在上面。但是床上有個頭形的凹痕，還有被手肘與腳跟弄縐與往下陷的痕跡。
我說：“病發(fā)時，那個女人被他壓在下面。那是確定的，因為她必須用力把他推開才走得掉�！�
“這種死法可真慘�！�
我轉(zhuǎn)身對他說：“我還想得到更慘的死法�！�
史達(dá)頓只是對我笑著。
我說：“怎樣？”
他沒有回答我。
我說：“那個女人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他說：“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她逃掉了。”
“柜臺那家伙看到她了嗎？”
史達(dá)頓只是又對著我微笑。
我看著他，然后就懂了。一個在高速公路匝道附近的廉價旅館，旁邊還有個卡車休息站與脫衣酒吧，地點在軍事基地三十英里外的地方。
我說：“她是個妓女。這就是為什么他會被發(fā)現(xiàn)，柜臺那家伙根本就認(rèn)識她，看到她進(jìn)去不久就跑著出來。他對發(fā)生了什么事感到好奇，所以進(jìn)房查看�！�
史達(dá)頓點頭說：“他立刻打電話給我們，當(dāng)然那位女士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一開始他還否認(rèn)她曾經(jīng)來過，他假裝這里不是那種旅館。”
“你們警局曾經(jīng)在這里辦過案子嗎？”
他說：“很少。相信我，這里就是那種旅館�！�
蓋博說，我要控制場面。
我說：“心臟病猝死，就這么簡單�！�
史達(dá)頓說：“可能吧。但是要驗尸才能確認(rèn)�！�
房里很安靜。我只聽得到從外面警車上無線電對講機傳來的對話，還有街對面酒吧里的音樂。我轉(zhuǎn)身回床邊，看著死者的臉，我不認(rèn)識他。他在右手戴了一枚西點軍校戒指，左手的老舊婚戒大概有九克拉。我看著他的胸膛，因為他伸手去抓左邊的二頭肌，兵籍號碼牌被右臂擋住。我好不容易把他的手抬起，把號碼牌拉出來，牌子周圍有一圈用來防止碰撞出聲的橡膠。我把牌子拿起來，直到鏈子被他的脖子撐緊才不再移動。他姓克拉瑪，是個O型血的天主教徒。
我說：“我們可以幫你們驗尸，地點是在北邊的瓦特?瑞德陸軍醫(yī)學(xué)中心。”
“在別的州嗎？”
“他可是位將軍�！�
“你不想聲張這件事�！�
我點頭說：“當(dāng)然。如果是你，你想讓這件事傳出去嗎？”
他說：“可能也不會�！�
我放下號碼牌，離開床邊，查看了床頭柜與柜臺，兩者都空無一物。房間里沒電話──我猜，像這種地方，旅館柜臺會有付費電話。我走過史達(dá)頓身邊去查看浴室，洗手臺旁有個他自購的黑色皮革包，拉鏈?zhǔn)抢系摹０嫌懈∮〉腒RK三個縮寫字母。打開后我發(fā)現(xiàn)里面有牙刷、刮臉刀以及旅行用的牙膏與剃須膏，沒有其他任何東西：沒有藥物，沒有心臟病的處方，也沒有保險套。
我查看衣柜，里面有正式的整套軍禮服，分別掛在三個整齊擺好的衣架上，三個衣架依次擺著疊好的褲子、外套與襯衫，領(lǐng)帶還在襯衫衣領(lǐng)上。擺在衣架上方隔板中間的，是一頂校級軍官的軍帽，上面到處是金色的鑲邊。帽子的一邊擺著一件疊好的白色內(nèi)衣，另一邊則是疊好的白色拳擊短褲。
衣柜底層擺的是一雙靠在一起的鞋，旁邊擺的是個已經(jīng)褪色的綠色帆布衣袋，整齊地靠在衣柜后側(cè)的板子上。黑色的鞋子被擦到發(fā)出微光，卷好的襪子緊緊塞在里面。這個衣袋是他自購的，每個容易受力的地方還加上了皮革來加強支撐力，但是皮都已經(jīng)破舊了。袋子不是裝得很滿。
我說：“你會拿到檢驗結(jié)果。我們的病理醫(yī)師會原原本本的把報告交給你。如果你看到讓你不高興的內(nèi)容，我們會立刻把案子交回你手上，一句廢話也不會講�！�
史達(dá)頓沒說話，但我感受不到他有敵意，有些小鎮(zhèn)警察還挺上道的。像博德堡這種大型基地對它周邊老百姓的世界會造成大大小小的影響，因此憲兵必須花很多時間跟警察交手，有時他們真是眼中釘，有時卻不是。我能感覺到史達(dá)頓不會是大麻煩，他很松懈。重要的是，就我的標(biāo)準(zhǔn)而言，他可說是個懶人，懶人總是樂意把燙手山芋交給別人。
我問：“多少錢？”
“什么多少錢？”
“在這里嫖妓要花多少錢？”
他說：“二十塊就夠了。在這片被林地包圍的山區(qū)里，沒什么好貨色�！�
“那房間呢？”
“也許十五塊吧。”
我把尸體復(fù)原成趴下的姿勢。這可不容易，他至少有兩百磅重。
我問：“你覺得呢？”
“什么事？”
“把尸體送去瓦特?瑞德醫(yī)院檢驗。”
我們倆沉默了一會兒，史達(dá)頓看著墻壁。
他說：“也許可以接受�！�
有人敲門，進(jìn)來的是車上其中一個警察。
他說：“驗尸官剛剛打電話來，他說他至少要再兩個小時才能趕來。沒辦法，今天是新年夜�！�
我露出微笑�！翱梢越邮堋瘪R上要變成“何樂而不為”了。兩小時后史達(dá)頓還有別的事要忙，接下來一堆派對要結(jié)束了，街上會亂作一團(tuán)。兩小時后他會求我把這老家伙弄走。我沒說話，那警察又回車上去待命，而史達(dá)頓則一路走進(jìn)房里，面對窗簾拉下的窗戶，背對著尸體。我把掛著大衣的外套拿出衣柜，把它掛在走廊燈光照射著的浴室門框上。
看著軍禮服的外套就像讀一本書，或是像在酒吧里聽著旁邊的家伙訴說他一生的故事。這件外套的尺寸剛好符合床上那具死尸，上面有寫著“克拉瑪”的名牌，跟兵籍號碼牌相符。上面有用緞帶掛著的紫心勛章，還有在他第二、第三次受傷后加上去的兩枚青銅橡樹葉徽章，這跟他身上的傷痕也吻合。外套肩章上有兩枚銀星，代表他是個少將。他的兩枚兵科領(lǐng)章代表他是裝甲兵科的，從番號臂章看來，他隸屬于第十二軍團(tuán)。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堆單位發(fā)給的獎?wù)拢欢芽梢宰匪莸皆綉?zhàn)跟韓戰(zhàn)期間的緞帶勛章，有些可能是用命拼來的，有些不是。有些勛章是外國政府發(fā)給的，因此他有權(quán)佩戴，但是不具強迫性。這是件標(biāo)準(zhǔn)的長外套，算是挺老舊的，但他保養(yǎng)得很好，是部隊發(fā)的，不是跟外面裁縫訂制的。整體而言，這件外套告訴我，他只是喜歡炫耀軍功，本身個性倒不算浮夸。
我查看口袋。都是空的──只有那輛租來的車的鑰匙。鑰匙套在一個1字形，材質(zhì)全是塑料的鑰匙環(huán)上，還附著一張紙片：上方用黃字印刷著“赫茲租車公司”，下方則是個用黑色鋼筆寫的車牌號碼。
沒有皮夾也沒有零錢。
我把外套放回衣柜里，查看他的褲子，里面也是空無一物。鞋子里也只有襪子。帽子下面也沒藏東西。我把裝衣袋拿出來，放在地板上打開。里面有一套戰(zhàn)斗服及一頂M43野戰(zhàn)帽，還有換洗的襪子、內(nèi)衣各一，還有一雙擦亮的素面黑色戰(zhàn)斗皮靴。里面有個沒放東西的位置，我猜大概是放個人用品袋的，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我把它合起來，放回原處。我蹲下看看床底，也沒有任何東西。
史達(dá)頓問我：“有什么是我們該擔(dān)心的嗎？”
我站起來搖搖頭。
我騙他說：“沒有。”
他說：“那你就把尸體弄走吧，但要給我一份報告�！�
我說：“沒問題�！�
他說：“新年快樂�！�
他走回外面車上，我則回到悍馬車上，用10-5的代號呼叫，意思是：請求一輛救護(hù)車。我告訴我的中士，叫她隨車要派兩個可以把克拉瑪所有私人物品列一份清單、并且打包的人員，把東西拿回我辦公室。然后我坐在駕駛座，等著史達(dá)頓跟他的手下都離開。我看著他們在霧中加速，又回到屋里，從克拉瑪?shù)耐馓桌锶〕鲨�匙，又回到外面把福特轎車打開。
里面除了汽車座椅清潔劑的異味以及租車合約的副本之外，別無他物�？死斒悄翘煜挛缫稽c三十二分在華盛頓附近的杜勒斯機場取車的。他用的是個人的美國運通卡，還因此打折。他拿到車時的里程數(shù)是一萬三千兩百一十五英里，現(xiàn)在里程表上面顯示的是一萬三千五百一十三英里，兩者相減后我想他開了兩百九十八英里的車程，這數(shù)字大概就是兩地之間的直線距離。
我把鑰匙跟紙條放進(jìn)口袋，走到街對面的酒吧。我每接近一步，就感到音樂變得更大聲。距離十碼處我開始從通風(fēng)口聞到啤酒香與煙味。我穿過停在外面的汽車，找到大門──那是一扇結(jié)實的木門，它擋住了外面的冷空氣。我一推開門就有一陣音樂及熱氣迎面襲來，里面人頭攢動。舉目看去，是五百個人待在一堵堵黑色墻壁圍成的空間里，室內(nèi)投射的是紫色聚光燈，到處都是水晶燈。我看到后面舞臺上有個鋼管女郎，她匍匐在地，全身只剩一頂牛仔帽。她到處爬著，一邊收取小費。
門后有個穿黑色T恤的大塊頭站在收款機后面，他的臉被陰影擋住，在暗淡的聚光燈余光中我看到他的胸膛跟油桶大小相當(dāng)。音樂震耳欲聾，大家都擠在一起，連墻邊也都站得滿滿的。我走到外面，讓門甩回去，在冷空氣中靜待片刻，然后走回街對面，直接去汽車旅館的柜臺。
那是個暗淡的地方，日光燈讓整個地方看來一片慘綠，門口的可樂販賣機不斷傳來噪音。墻上有一個付費電話，地板上鋪的是老舊油布，及腰的柜臺里面空間狹小，它的材質(zhì)是人們常在地下室使用的那種假木板。一個旅館員工坐在后面高凳上，他是個二十來歲的白人，一頭長發(fā)看上去沒洗，下巴往后收顯得沒有男子氣概。
我說：“新年快樂�！�
他沒有回話。
我問：“你拿過死者的任何東西嗎？”
他搖頭說：“沒有�！�
“再說一次�！�
“我沒拿任何東西�！�
我點點頭，我相信他。
我說：“他什么時候住進(jìn)來的？”
“我不知道，我十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在了�！�
我又點點頭。一點三十二分，克拉瑪在杜勒斯機場的租車停車場。而且依他開的里程數(shù)看來，那個數(shù)字顯示他是直接開到這里，不太可能去做其他事──意思是，他抵達(dá)這里是在七點半左右。如果他中途在某處停留吃晚餐，也許是八點半；如果他開車特別小心，也有可能是九點。
“他用過電話嗎？”
“電話壞了�！�
“那么他怎么召妓的？”
“召什么妓？”
“他死的時候正在嫖的那個妓女�！�
“這里不做黑的�！�
“他跑到對面酒吧找來的嗎？”
“他住這里面，我哪里看得到他在搞什么鬼？”
“你有駕照嗎？”
那家伙停頓了一下，他說：“你要干什么？”
我說：“我問你，你就回答，有沒有？”
他說：“有�！�
我說：“給我看看�！�
我長得比他的販賣機還魁梧，身上又都是徽章綬帶，他只好乖乖聽話。當(dāng)我用這種語氣講話時，有哪個二十歲的瘦小子敢不從命？他把屁股從凳子上翹起，伸手到后面拿皮夾。打開后我看到他的駕照放在一個乳白色的透明塑料夾層中，上面有照片、姓名與地址。
我說：“好。現(xiàn)在我知道你住在哪里，我會再回來問你一些問題。如果我在這里找不到你，我會去你家找你�！�
他沒對我說什么。我轉(zhuǎn)身推門出去，回到我的悍馬車上等。
四十分鐘后，一輛軍用救護(hù)車和另一輛悍馬車出現(xiàn)了。我告訴手下把全部東西都拿走，包括租來的那輛車，但我沒有看著他們辦事，反而先回基地去。我在大門登記入營后又回到暫借的辦公室，叫中士幫我撥電話給蓋博。我在桌邊等著，兩分鐘內(nèi)就接通了。
他問：“怎么回事？”
我說：“他叫克拉瑪。”
蓋博說：“我知道。我跟你講完電話后就打給警方那位調(diào)度員。他怎么死的？”
我說：“心臟病發(fā)。發(fā)作時正在和一個妓女進(jìn)行性交易。如果哪只蟑螂比較挑剔，我想大概死也不會去他待的那家汽車旅館。”
電話兩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蓋博說：“媽的。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還發(fā)生這種事！”
“我看到他手上的婚戒，還有他西點軍校的戒指�！�
蓋博說：“我查過了，他是52年級的�！�
我們倆都沒說話。
他又說了一次“媽的”，然后說，“聰明人干嗎都喜歡做這種蠢事？”
我沒回話，因為我也不知道。
蓋博說：“我們要謹(jǐn)慎點。”
我說：“別擔(dān)心。善后工作已經(jīng)開始了，當(dāng)?shù)鼐煸试S我把他送去瓦特?瑞德軍醫(yī)院�！�
他說：“好，很好�！蓖ｎD了一會兒后又說：“從頭到尾說給我聽，好嗎？”
我說：“他身上戴著十二軍團(tuán)的番號臂章，這代表他的基地在德國。他昨天可能是從法蘭克福搭飛機到杜勒斯機場。一定是搭民航機，因為他穿著軍禮服，這樣才能獲得升等。如果坐的是軍機，他應(yīng)該會穿戰(zhàn)斗裝。他租了輛爛車，開了兩百九十八英里路，住進(jìn)一間只要花十五塊的汽車旅館房間，花二十塊召妓�！�
蓋博說：“我知道他搭的飛機。我打電話給十二軍團(tuán)，跟他的幕僚談過了。我把他的死訊告訴他們。”
“什么時候？”
“我一跟調(diào)度員通完電話就跟他們說了�！�
“你也說了他的死因跟事發(fā)地點嗎？”
“我只說有可能是心臟病發(fā)，完全沒談到細(xì)節(jié)與地點，現(xiàn)在看起來，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說：“他搭的是什么班機？”
“昨天從法蘭克福飛到杜勒斯機場的美航班機，下午一點抵達(dá)。他還有一段需要轉(zhuǎn)機的航程，是今天早上九點，從專飛國內(nèi)班機的華盛頓機場到洛杉磯國際機場。他本來打算去歐文堡去參加一個裝甲兵科會議。他是位駐歐裝甲兵指揮官，是個重量級人物，這幾年已經(jīng)在等著當(dāng)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副主席，因為下一次就該輪到裝甲兵科出身的將領(lǐng)了�，F(xiàn)任副主席是步兵科出身的，按照輪替的慣例，他是有機會當(dāng)選。但是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完全不可能了，對吧？”
我說：“大概吧，人都已經(jīng)死了�！�
“他在一周內(nèi)就該回德國去�！�
“他的全名是？”
“肯尼斯?羅伯?克拉瑪。”
我說：“我猜你也知道他的生日，還有出生地�！�
“那又怎樣？”
“還有他的班機號碼與機位編號，政府會幫他的機票出多少錢。你甚至已經(jīng)知道他有沒有要求吃素，以及歐文堡將安排他住進(jìn)哪一間來訪軍官寢室�！�
“你的重點是什么？”
“我想說的是，為什么我沒跟你一樣得到這些信息？”
蓋博說：“你為什么會知道？我一直在打電話，而你是在汽車旅館里查案。”
我說：“你知道嗎？每次我不管到哪里，都會帶著一疊東西，像是機票、通行證還有訂位記錄等等，如果我是從國外飛回來，我還會帶著護(hù)照。如果我是去參加會議，一定會帶著手提箱，里面會帶著其他拉里拉雜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些他放在汽車旅館房里的東西不見了。像是機票、訂位記錄、護(hù)照以及行程表等等。大體而言，就是一般人會放在手提箱里的那些東西�！�
蓋博沒有回話。
我說：“他有個綠色的帆布裝衣袋，棕色皮革滾邊。我可以用一賠十跟你賭，他有個成套的手提箱。兩者可能都是他老婆挑的，也許是跟L.L.BEAN郵購的，也許是在十年前買的圣誕禮物�！�
“手提箱不在房里？”
“他可能也把皮夾放在里面。因為他穿著軍禮服，那么多的勛章與緞帶會把外套內(nèi)袋繃得太緊，裝皮夾不太方便�！�
“所以？”
“我想，在他付錢后，那個妓女看到他把皮夾放在哪里。開始辦事后他就發(fā)作了，她看到自己有點小利可圖，于是把手提箱偷走�！�
蓋博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問：“這樣會有問題嗎？”
我說：“那就要看他除了機票那些雜物之外，還放了什么東西�！�
2
放下電話后我看到中士留給我的字條：你哥打電話找你，未留言。我把紙條對折，丟進(jìn)垃圾桶。接著我回到自己的寢室，睡了三小時，起床后又過了五十分鐘，就看到清晨的曙光。黎明時分我又回到汽車旅館，這個地區(qū)早上看起來還是那么糟糕──依舊一片蕭條寂靜，數(shù)英里內(nèi)杳無人煙，全無喧擾跡象。不管是哪個有人居住的地方，在新年的黎明時分，總會陷入完全靜止的狀態(tài)。高速公路上沒有車流，完全看不到車子的蹤跡。
卡車休息站的小吃店開著，卻是空的，汽車旅館的辦公室里也沒人。我沿著走到克拉瑪投宿的倒數(shù)第二間房，房門鎖著，我站著靠在門上，開始模擬當(dāng)時的情況：如果我是那個妓女，客人剛死掉，我得把他沉重的身軀推開，迅速著裝后一把抓起他的手提箱，拿了就跑。我想拿皮夾里的現(xiàn)金，還有那張美國運通卡，所以我會翻找一遍，把錢跟卡拿走，丟掉箱子。那么，我會在哪里做這件事？
房間里是最適合的地點，但基于某些理由，我沒有這么做──也許我很慌張，也許嚇呆了，覺得毛骨悚然，所以只想趕快離開現(xiàn)場。那么，還有哪里呢？我直接看到的是街對面的酒吧。也許那是我會去的地方，平常我可能就是在那里拉客，但我不會提著一個手提箱去那里。因為我本來就已經(jīng)拿著一個大皮包，這樣會引起同行的注意。她們到哪里都會帶著一大堆東西：保險套，按摩油，還有刀子或手槍，甚至信用卡刷卡機。這是辨別妓女的最明顯特征：她們穿得像要去參加舞會，拿著一個像要去度假的大袋子。
我看看左手邊，也許我會繞到旅館后面僻靜處，雖然所有窗子都朝后方，但因為是夜里，我可以確定窗簾都被拉了下來。于是我左轉(zhuǎn)后再左轉(zhuǎn)，看到這排房間后面有片與這座旅館長度相同的長方形亂草堆，深度大概是二十英尺。我想象著自己快速經(jīng)過草堆，然后在深處的陰影中停下，用手觸摸手提箱里的東西。我想象已經(jīng)找到自己的東西，然后把箱子往陰暗的遠(yuǎn)處丟，它可能會落在三十英尺外的地方。
我站在她可能站過的地方，設(shè)定一個四分之一的圓圈范圍，所以我必須查看的區(qū)域大概有一百五十英尺左右。因為前一晚的霜降，堅硬的地面幾乎是凍結(jié)的，我發(fā)現(xiàn)很多東西：垃圾、用過的針頭、吸食古柯堿的錫箔、一個別克汽車的輪胎蓋以及一個滑板的輪胎，但沒有手提箱。
這片空地后方有一道大概六英尺高的木制圍籬，我爬上去后往后看，又是一片雜草叢生的長方形石子地，也沒看到手提箱。下了圍籬后我繼續(xù)往下走，從后面繞回旅館的柜臺。我看到一道臟污的石紋玻璃窗，我想后面是職員專用的洗手間，窗戶下方有十幾臺被廢棄的空調(diào)，被壘成矮矮的一堆堆。它們都生銹了，我想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搬動過。繞過角落，左轉(zhuǎn)后我走進(jìn)一小片長滿雜草的礫石空地，我打開那里的子母垃圾車車蓋，在滿滿的垃圾里，也沒有手提箱。
穿過街道后我走過空蕩蕩的停車場，看著酒吧，里面完全沒有聲音傳出，而且大門深鎖。霓虹燈都關(guān)著，彎曲的小燈管看來完全沒有熱度。酒吧也有一輛子母垃圾車，停放在外面，里面一樣沒有手提箱。
我走進(jìn)整間油膩的餐廳，里面還是空的。我查看了餐桌旁以及雅座靠背椅旁的地板，也看了收款機后面的地板，發(fā)現(xiàn)一只硬紙板箱里插了兩三把廢棄的雨傘──但還是沒有手提箱。我查看了女洗手間，里面沒人，也沒有手提箱。
我看了一下手表，走回酒吧。我得在那里當(dāng)面問人問題，但至少要再過八小時才到它的營業(yè)時間。我轉(zhuǎn)身看著街對面的旅館，還是沒有人在辦公室里，所以我回到悍馬車上，剛好聽到無線電傳來10-17的信息代碼，意思是：返回基地。我知道后便發(fā)動引擎，直接開回博德堡。因為路上沒車，不到四十分鐘就趕到了。我看到克拉瑪租的車就停在汽車調(diào)度場里面，而我暫借的辦公室外面桌邊來了個新面孔：是個值白班的下士。黝黑的皮膚與矮小的身材讓他看來像路易斯安那州人──祖先一定是法國人，這種血統(tǒng)我一看就知道。
他說：“你哥又來電了�！�
“什么事？”
“沒留話。”
“為什么要發(fā)10-17的信息代碼？”
“蓋博上校下的命令�！�
我露出微笑。說真的，在生活中光是講信息代碼就可以代替說話，我自己就有這種感覺──10-17代表要用電話或無線電聯(lián)絡(luò)，比較嚴(yán)重的像是10-16，代表應(yīng)該用不會被竊聽的室內(nèi)電話聯(lián)絡(luò)。蓋博上校下令發(fā)出10-19的訊號，意思就是：蓋博要你打電話給他。有些憲兵部隊已經(jīng)開始改用口語來代替訊號，但顯然這里還沒那么進(jìn)步。
我走進(jìn)辦公室，看到克拉瑪?shù)难b衣袋靠在墻邊，旁邊擺著一個裝著他的鞋子、內(nèi)衣與帽子的硬紙盒。他的制服還掛在三個衣架上，它們被依次掛在我的衣帽架上。經(jīng)過這些東西后我到桌邊撥了蓋博的電話號碼，一邊聽著“嘟嘟”的電話聲，一邊想著我哥打電話給我干什么，也納悶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六十小時前我人還在巴拿馬，在那之前我居無定所，找我可是要花一番工夫。所以，也許他有重要的事，于是我在一片紙上用鉛筆寫了“喬伊”兩字，然后在下面畫了兩條底線。
里昂?蓋博在電話里說：“喂？”
我說：“我是李奇�！笨粗鴫ι系溺�，時間是九點剛過，克拉瑪本來要搭到洛杉磯國際機場的班機已經(jīng)飛走了。
蓋博說：“是心臟病，沒問題�！�
“陸軍醫(yī)院還真有效率�！�
“他可是個將軍�！�
“但是這將軍的心臟不太好�！�
“應(yīng)該說動脈不太好，嚴(yán)重動脈硬化導(dǎo)致他心室顫動，我相信他們說的。大概那妓女把胸罩脫掉時就開始發(fā)作了。”
“他身上沒有帶藥�！�
“可能是沒被診斷出來。不是都這樣嗎？前一秒你覺得自己很好，下一秒?yún)s死掉了，總之這絕對沒辦法作假。我想電擊可以把人弄到心室顫動，但是血管里累積了四十年的那些廢物卻假不了。”
“我們應(yīng)該擔(dān)心他是被弄死的嗎？”
蓋博說：“克格勃（KGB）①有可能想殺他。如果打起仗來，克拉瑪跟他的裝甲部隊是蘇聯(lián)軍隊最大的眼中釘�！�
“蘇聯(lián)正在裁軍�！�
“這形勢能維持多久，實在不能言之過早�！�
我沒有回話，他也沒繼續(xù)說。
接著蓋博說：“就現(xiàn)在的狀況而言，這件事還不能讓別人插手。這你也懂吧？”
“所以？”
蓋博說：“所以你要去跟他的遺孀致哀�！�
“我？她不是在德國嗎？”
“她在弗吉尼亞州度假。他們在那里有間房子�！�
他把地址給了我，我順手寫在有“喬伊”兩字的紙條上，就寫在那兩條底線下面。
我問他：“有人跟她一起住嗎？”
“他們沒小孩，所以她可能是獨居�！�
“嗯�！�
蓋博說：“她還不知道，我花了點時間才找到她�！�
“要我?guī)е翈熑幔俊?br/> “他不是在戰(zhàn)爭中捐軀，我想你可以帶個女性一起前往。可能需要有人抱抱克拉瑪夫人。”
“嗯�！�
“別講得太詳細(xì)，我想你也懂。說他在前往歐文堡的路上就好了，在臨時投宿的旅館里猝死。這種官方說法是必要的，到現(xiàn)在只有你、我知道，往后也是這樣。不過你可以跟一同前往的人講�？死敺蛉艘苍S會問問題，你們的說法要一致。那當(dāng)?shù)氐木煸趺崔k？他們會說出去嗎？”
“辦這案子的家伙以前是海軍陸戰(zhàn)隊的，他也知道真相�！�
蓋博說：“他們的隊訓(xùn)是永遠(yuǎn)忠誠�！�
我說：“我還沒找到手提箱�！�
電話那頭又陷入沉默。
蓋博說：“先去找他老婆吧，接著再繼續(xù)找�！�
我叫白班下士把克拉瑪?shù)乃饺宋锲纺玫轿业膶嬍�，我要讓這些東西完整無缺，他老婆終究會把東西要回去。而且，像在博德堡那么大一個基地里面，東西是有可能不見的，到時候我就麻煩了。接著我到軍官俱樂部，看看有沒有晚一點吃早餐或早一點吃中餐的憲兵。憲兵通常都湊在一起，跟別人隔得遠(yuǎn)遠(yuǎn)的，因為大家都討厭我們。我找到一群兩男兩女的憲兵在吃飯，他們都穿著叢林迷彩服，站崗時的標(biāo)準(zhǔn)服裝。其中有個女上尉，右臂吊著吊帶，連吃飯都有困難，所以也不能開車。另一個女的在兩邊領(lǐng)子上都掛著中尉軍銜，名牌上寫著“�，敗�，看來年紀(jì)大概二十五歲，身材苗條矮小，膚色就像她身前那張桌子一樣是赤褐色。
我說：“�，斨形��！�
“有�！�
我說：“新年快樂。”
“也祝你新年快樂。”
“今天忙嗎？”
“報告，只是一般勤務(wù)�！�
“好，那三十分鐘后在前面報到，穿著軍禮服。跟我走一趟，你的任務(wù)是要去擁抱一個遺孀�！�
我又穿上自己的軍禮服，打電話跟調(diào)度場要了一輛轎車。我可不想一路開著悍馬車到弗吉尼亞州，太吵也太不舒服。一個小兵幫我開來一輛橄欖綠的雪佛蘭新車，簽收后我把車?yán)@到基地指揮部去等她。雖然我給了她三十分鐘，桑瑪中尉在二十八分三十秒左右就出來了。她停頓了一秒后朝車子走來，看起來美極了。她很矮，但身形苗條的她走路一點都不費力，就像個縮小版的六英尺名模在走臺。我走出車子，把駕駛配車門開著，與她在人行道上會合。她佩戴著狙擊兵的軍徽，上面有一條條代表步槍、小型步槍、自動步槍、手槍、小型手槍，機關(guān)槍以及輕機槍的標(biāo)志，排起來就像一道兩英寸的階梯。我的標(biāo)志就沒那么多──只有步槍跟手槍。她在我面前站好，立正后向我行了個完美的軍禮。
她說：“長官，�，斨形緢蟮��！�
我說：“別太嚴(yán)肅。可以非正式行禮，叫我李奇就行，不然干脆別叫。還有，我不喜歡別人向我敬禮�！�
她停頓了一會兒，稍稍放松下來。
她說：“好�！�
我打開乘客座的車門，打算上車。
她問說：“我開車？”
“我昨晚幾乎沒睡�！�
“去世的是誰？”
我說：“克拉瑪將軍，歐洲坦克軍團(tuán)的大人物�！�
她又停頓了一會兒，然后說：“那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我們都是步兵�！�
我說：“只是路過�！�
她坐進(jìn)另一邊，把駕駛座調(diào)到最前面，并調(diào)整后視鏡。我則是一路把乘客座位往后推，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她說：“去哪里？”
我說：“弗吉尼亞州的綠谷鎮(zhèn)，大概四小時車程�！�
“遺孀住在那里？”
我說：“度假的住處�！�
“我們的任務(wù)是去報喪嗎？就像是──夫人，新年快樂，順便跟你說，尊夫死了�！�
我點頭說：“這差事還不賴。”但我一點都不擔(dān)心，因為將軍的妻子都很強悍。她們可以被歸類為兩種人：或者是在丈夫背后支撐了三十年，讓他們有辦法在軍旅中殺出一條升遷的血路，又或者是當(dāng)丈夫在外面獨自拼命時，她們已經(jīng)忍受了三十年不被搭理的日子。不管她是哪一種，能夠把她擊垮的情況已經(jīng)不多了。大多時候，她們甚至比那些將軍更堅強。
�，敯衙弊用摰簦瑏G到后座。她的頭發(fā)很短，幾乎是平頭。她的頭骨跟頰骨都很標(biāo)致，皮膚光滑，我喜歡她這樣的女人。而且我可以打包票的是，她喜歡開快車──系上安全帶后，她踩下油門往北開，身手就像個職業(yè)賽車手。
她問我：“他是死于意外嗎？”
我說：“心臟病，血管嚴(yán)重堵塞�！�
“在哪里？基地的來訪軍官寢室嗎？”
我搖頭說：“鎮(zhèn)上一家很破的汽車旅館。死的時候正花了二十塊跟個妓女交易。”
“這部分不用跟遺孀說吧？”
“跟誰都不用說�！�
“他為什么會經(jīng)過這里呢？”
“他不是來博德堡。他從法蘭克福飛到華盛頓的杜勒斯機場，二十小時后再從華盛頓機場轉(zhuǎn)機到洛杉磯國際機場。他要去歐文堡參加一個會議。”
她“嗯”了一聲，然后就沒說話。車子開的距離已經(jīng)足夠到那家汽車旅館了，但我們繼續(xù)往西開，直接開上高速公路。
她說：“報告，請求自由發(fā)言�！�
我說：“請便�！�
“這是一項測驗嗎？”
“什么意思？”
“你不是來自110特別調(diào)查組的嗎？”
我說：“是啊。”
“我剛剛請調(diào)過去。”
“到110特別調(diào)查組？”
她說：“所以這是一次秘密測驗？”
“測驗什么？”
她說：“測驗我合不合格�！�
“萬一遺孀需要人擁抱安慰，我需要一個女伴同行。你是我隨機挑出來的，只因為那個手臂受傷的上尉不可能開車。況且，如果要等到有將軍死掉才能測驗?zāi)悖遣皇翘珱]效率了嗎？”
她說：“有道理。但我在想，你是不是坐在那里等著我問些蠢問題。”
“我想，只要還剩一口氣在的憲兵都可能會問蠢問題，不管他們是不是申請轉(zhuǎn)調(diào)到110特別調(diào)查組�！�
“好，那我就問了�？死攲④娫谌A盛頓轉(zhuǎn)機前有二十個小時的空檔，他想放松一下自己，而且不介意花錢。如果他要做這件事，為什么要大老遠(yuǎn)開車來這里？這里距離華盛頓大概有三百英里吧？”
我說：“是兩百九十八英里�！�
“然后他還得大老遠(yuǎn)把車開回去。”
“顯然是這樣�！�
“那么到底為什么？”
我說：“你說說看。如果你想到什么是我沒想到的，我會親自為你的申請背書。”
“你不是我的指揮官，沒這個權(quán)力�！�
我說：“也許我是，至少這個星期都是。”
“還有，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有什么事情是我該知道的嗎？”
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只知道我接到了命令�！�
“你真的是少校嗎？”
我說：“上次領(lǐng)薪水的時候還是。”
“我還以為110特別調(diào)查組的調(diào)查員都是準(zhǔn)尉，執(zhí)勤時都穿便服或是當(dāng)臥底�！�
“通常是這樣沒錯。”
“所以，如果他們可以派個準(zhǔn)尉，叫他偽裝成少校，為什么還要你過來呢？”
我說：“好問題。也許有一天我會發(fā)現(xiàn)答案。”
“我可以問一下你接獲的命令是什么嗎？”
“暫時擔(dān)任博德堡憲兵指揮官的執(zhí)行官�！�
她說：“憲兵指揮官目前不在基地。”
我說：“我知道。我發(fā)現(xiàn)在我被轉(zhuǎn)調(diào)到這里的同一天，他也被轉(zhuǎn)調(diào)出去了。為了某項暫時的任務(wù)�！�
“所以你是代理指揮官�！�
“我剛剛就說過了�！�
“憲兵執(zhí)行官不是特別調(diào)查組的職掌。”
我說：“我可以把它當(dāng)作自己的工作。一開始我也跟你一樣，只是一般憲兵�！�
�，敍]說話，只是繼續(xù)開車。
我說：“為什么克拉瑪要來回開六百英里路程？他只有二十小時空檔，這樣就花了十二小時。而且為的只是花二十塊召妓，用的旅館房間也只值十五塊？”
“這有關(guān)系嗎？心臟病發(fā)作是不能作假的，對吧？我的意思是，他的死有問題嗎？”
我搖頭說：“瓦特?瑞德醫(yī)院已經(jīng)做過驗尸報告了。”
“所以這件事在何時何地發(fā)生就無關(guān)緊要了�！�
“他的手提箱不見了�！�
她說：“我懂了�！�
我看得出她在動腦筋，她的眼皮稍稍往上動了一下。
她說：“你怎么知道他有個手提箱？”
“我是不知道。但你看過哪個將軍去參加會議時不帶個手提箱的嗎？”
她說：“沒有，所以你覺得是那個妓女帶著箱子逃走了？”
我點頭說：“那是我現(xiàn)在的假設(shè)�！�
“所以要把那個妓女找出來。”
“她是誰？”
她的眼皮又開始動了起來。
她說：“這不合常理�！�
我又點頭說：“的確如此�！�
“克拉瑪沒有留在華盛頓地區(qū)，可能有四個理由。第一個，他可能有隨行軍官，如果有妓女去房里找他，會讓他很尷尬。他們可能在走廊看到她，或者隔墻聽到她的聲音。所以他編了個借口，跑到別的地方。第二個理由是，他可能是拿著國防部發(fā)的旅行優(yōu)惠憑證，即使沒有別人隨行，他還是怕被柜臺辦事員看到他帶著女人，打電話給《華盛頓郵報》爆料。這種事常常發(fā)生，所以他寧愿自己付錢，隱藏身份。第三個理由，即使他不是拿著政府的優(yōu)惠券，在大都市的飯店里他也可能是個知名的顧客或熟客，所以他一樣會想出城找個不會泄漏身份的地方�；蛘呤堑谒膫�理由，華盛頓電話分類簿里的應(yīng)召女郎都沒辦法滿足他的性癖好，所以他得去個一定能盡興而歸的地方。”
“還有呢？”
“如果是第一、二、三個問題，只要開車到十英里或十五英里外的地方就好，也許根本不用開那么遠(yuǎn)。兩百九十八英里實在太遠(yuǎn)了。而且，盡管我相信華盛頓地區(qū)不能滿足有些人的特殊癖好，但是難道北卡羅萊納州的窮鄉(xiāng)僻壤就會好一點嗎？而且我猜，真正能夠滿足他這種癖好的地方，需要花的錢一定遠(yuǎn)遠(yuǎn)超過二十元�！�
“所以他到底為什么繞六百英里的遠(yuǎn)路呢？”
她繼續(xù)一邊開車一邊思考，并未回答我。我把眼睛閉上，直到三十五英里后才睜開。
�，斦f：“他認(rèn)識那個女人�！�
我睜開眼說：“怎么認(rèn)識的？”
“某些男人有特別的偏好，也許他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她，在某方面特別中意她。這種事時常發(fā)生，而且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幾乎就像戀人�！�
“那他會挑選在哪里跟她見面？”
“這里�！�
“博德堡都是步兵，而他是裝甲兵。”
“也許他們有聯(lián)合演習(xí)，你應(yīng)該清查一下�！�
我沒說話。裝甲兵跟步兵確實常常有聯(lián)合演習(xí)，但是演習(xí)地點都在裝甲部隊的所在地，不是步兵的所在地。把步兵運往另一州畢竟比運坦克車要容易。
�，斦f：“或者，也許他們會在歐文堡見面。也許她在加州的歐文堡攬客，但因為某個理由必須離開，不過她又喜歡做軍事基地的生意，于是來到博德堡�！�
“哪種妓女會喜歡做基地的生意？”
“喜歡錢的那種，而且可能沒有哪個妓女不喜歡錢。軍事基地對于地方經(jīng)濟(jì)的援助可以有各種不同的形式。”
我沒說話。
“或者，博德堡是她一直以來的攬客地點，但是進(jìn)行聯(lián)合演習(xí)時，就跟著步兵一起移動到歐文堡。演習(xí)可能持續(xù)一兩個月，實在沒有意義留在一個沒有顧客的地方�！�
我說：“你猜最可能是怎么回事？”
她說：“他們在加州相識，因為克拉瑪有可能斷斷續(xù)續(xù)會在歐文堡待個好幾年時間。后來她移居北卡羅萊納州，因為他對她情有獨鐘，所以每次到華盛頓都來找她�！�
“如果只是二十塊錢，她不可能提供特別服務(wù)的�！�
“也許他也沒有特殊癖好�！�
“這問問遺孀就知道了。”
�，斘⑿φf：“也許他只是喜歡她。也許她找到了讓他難以忘懷的方法。每個妓女在這方面都很行，她們最喜歡做熟客的生意，因為比較安全�！�
我又把眼睛閉上。
桑瑪說：“所以呢，我想到你沒想過的東西嗎？”
我說：“還沒有�！�
我們還沒越過州界我就已經(jīng)睡著，四小時后才又醒來。當(dāng)時�，斠呀�(jīng)開到綠谷鎮(zhèn)匝道的下坡，她開得太快，我的頭往右邊撞到窗戶。
她說：“抱歉。你該查查克拉瑪?shù)耐?lián)記錄，他一定有事先聯(lián)絡(luò)過，才能確定她在不在。他不可能大老遠(yuǎn)開車來這里碰運氣。”
“他會從哪里打電話？”
她說：“德國。在他出發(fā)前就先打�！�
“他比較可能在杜勒斯機場用公共電話，但我們還是該查一查。”
“我們？”
“你可以當(dāng)我的搭檔�！�
她沒說話。
我說：“就當(dāng)是測驗好了�！�
“這件事很要緊嗎？”
“也許不重要，但還是有可能很重要。問題在于那場會議的議程是什么，還有他身上帶著什么文件。也許整個歐洲戰(zhàn)區(qū)的作戰(zhàn)準(zhǔn)則都在他的手提箱里，或者是新的戰(zhàn)術(shù)，我方缺點的評估，各種各樣的機密文件。”
“蘇聯(lián)軍隊已經(jīng)開始瓦解了�！�
我點頭說：“我比較擔(dān)心軍方會丟臉的問題，像是被報紙或電視披露出來。如果機密文件在脫衣舞廳附近的垃圾堆里被記者發(fā)現(xiàn)，一堆人的面子都掛不住�！�
“也許遺孀知道，因為他和她討論過�！�
我說：“我們不能問這件事。我們只能讓她知道，他是在睡覺時發(fā)病去世，凡是會讓他丟臉的事，都不能說。所有令人擔(dān)心的事情，此刻只有三人知道──除了你我之外，只有蓋博上校�！�
她說：“蓋博上校？”
我說：“你、我、他�！�
我看到她面露微笑。這是個小案子，但因為與蓋博有關(guān)，對于一個要請調(diào)到110特別調(diào)查組的人而言，實在是太幸運了。
綠谷鎮(zhèn)完美得就像畫里面的殖民時期城鎮(zhèn)，克拉瑪夫人住的是棟位于精華地段的房宅──房子雖老，卻很整齊。房子坐落于數(shù)英畝的碧綠草坪上，屋頂鋪著魚鱗狀屋瓦，到處是漆成白色的角樓與門廊，看來就像個充滿維多利亞風(fēng)情的精美甜點。房子周圍點綴著莊嚴(yán)的常綠樹，它們看起來好像在一百年前就被人這樣精心安排在此。我們把車沿著人行道的街邊石停靠，等待觀看著。我不知道�，斝睦锵胄┦裁�，但是此情此景讓我腦海中浮現(xiàn)的兩個字是：美國。我跟大家一樣都有個社會安全號碼，而且護(hù)照的顏色也是銀藍(lán)相間；但我這輩子跟著老爸駐守美國，加上我自己被派任在美國的時間，加起來在美國本土大概只住了五年時間。所以我知道一些小學(xué)生就該學(xué)會的知識，像是各州的首府在哪里，還有洋基隊的路?蓋瑞格①轟了幾發(fā)滿貫全壘打，也懂一些中學(xué)生該了解的東西，例如各條憲法修正案的內(nèi)容，還有安提耶坦溪戰(zhàn)役②的重要性。但我不太了解牛奶的價格，還有如何使用公用電話，還有各地的風(fēng)貌與風(fēng)土人情有何差別。所以我都會把握吸收知識的機會──像克拉瑪家的房宅就的確是值得我吸收的知識。懶洋洋的陽光照射在屋子上，清風(fēng)徐來，空氣中傳來淡淡的熏木味，寒冷的下午讓我們感覺周圍一片冷冷清清。這種房子是大家夢想中自己祖父母居住的地方，每年秋天就可在此小住，一邊掃著樹葉，一邊喝蘋果汁。等到夏天再回來時，可以用老舊的旅行車載著獨木舟，到某處的湖上泛舟。我在馬尼拉、關(guān)島、漢城③等地方的學(xué)校繪本里面就常畫著這種房子。
但是進(jìn)去后卻發(fā)現(xiàn)不是這么回事。
桑瑪說：“準(zhǔn)備好了嗎？”
我說：“當(dāng)然。走吧！把正事辦一辦。”
她沒說話。我確定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這種差事，我自己也不只有過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一點樂趣也沒有。她把車開離人行道旁，朝著車道入口前進(jìn)，慢慢接近前門后，在距它十英尺遠(yuǎn)處停下。我們一起打開車門，走到外面的凜冽空氣中，把外套拉直，帽子則是留在車?yán)�。如果克拉瑪夫人恰巧看著外面，這將會是他看到的第一個情景：兩個憲兵來到你家門口，從來不會是好事。而且，如果他們連帽子都沒戴，那情況就更糟了。
前門被漆著復(fù)古的單調(diào)紅色，是扇兼具紗窗與玻璃窗功能的門①。按下門鈴后，我們一起等著，一陣等待過后，我開始覺得沒人在家。我又按下門鈴，此刻在微風(fēng)中的我感覺有點冷，這風(fēng)比看起來要強一點。
桑瑪說：“我們應(yīng)該先打電話的。”
我說：“不能這樣。你不能跟她說，四小時后請在家里等我們，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當(dāng)面告知。這樣她不就猜到了嗎？”
“結(jié)果我大老遠(yuǎn)跑一趟，卻沒有人可以讓我抱。”
“你好像在編鄉(xiāng)村歌曲的歌詞。接下來你可以唱……后來卡車拋錨，我的狗死掉。”
我又試一次門鈴，還是沒有回應(yīng)。
桑瑪說：“我們該看看車還在不在�！�
在一處與房子分開，可以停兩輛車的車庫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車子。我們可以從窗外看到車：那是一輛銀灰綠色的水星尊爵房車（MercuryGrandMarquis）②，就長度而言幾乎可說是汽車界的大型郵輪。這輛車跟將軍夫人的身份可說是絕配：不會太新，也不會太舊，質(zhì)感很棒，但不會太貴。而且顏色也很恰當(dāng)，是輛地道的美國車。
桑瑪問我：“這是她的車嗎？”
我說：“有可能。也許一直到他當(dāng)上中校前，他們開的都是福特，接著就升級改開水星車款。也許他們在等他當(dāng)上三星中將才考慮改開林肯房車�！�
“真悲哀�！�
“這是你的看法？別忘了那家伙昨晚在哪里�！�
“她到底在不在？你覺得她出去散步了嗎？”
我們轉(zhuǎn)身往回走，感到一陣微風(fēng)往背后吹，聽到屋后傳來一陣門被用力關(guān)上的聲音。
桑瑪說：“她在后院，也許在整理花草�！�
我說：“有誰在新年這天整理花草？整個北半球都不會有人這么做，因為植物都還沒長出來�！�
但我們畢竟還是回到前門去按門鈴。最好能讓她自己出來見我們，這樣比較正式一點。但她還是沒有現(xiàn)身，接著我們又聽到后面?zhèn)鱽黻P(guān)門的聲音，門似乎隨著微風(fēng)的吹動而開開關(guān)關(guān)著。
桑瑪說：“我們該去看看�！�
我點點頭。門的撞擊聲非常特別，它背后可能有很多不同含義。
我說：“也許我們該去看看�！�
我們繞到房子后面，肩并肩在風(fēng)里走著。有條石板路通往一扇廚房的門，門是往里開的，門后一定有條彈簧讓門保持關(guān)閉。彈簧一定舊了──因為微風(fēng)偶爾會把門吹得打開一道八九英寸寬的縫隙，風(fēng)吹過后彈簧又往回收，門又彈回門框里。我們看著這扇門被這樣打開三次，會有這種狀況是因為門鎖已經(jīng)被人破壞了。
那本來是個很好的鋼鎖，但鎖頭部分比它周圍的木板還硬。有人用撬棍把它破壞了，可能用力撬了兩三次，鎖頭還完好如初，但木門被擊碎了。門被打開，而且鎖頭從被破壞的地方掉了出來，落在石板地面上。門板上出現(xiàn)一片半月狀的破洞，木頭碎片散落一地，被風(fēng)吹成一堆一堆。
桑瑪說：“現(xiàn)在怎么辦？”
房子沒有安裝保全系統(tǒng)，沒有監(jiān)視闖入活動的警鈴，也不會自動通知最近的警察單位。因此我們不知道歹徒已經(jīng)遠(yuǎn)走高飛還是仍在里面。
�，斢謫枺骸艾F(xiàn)在怎么辦？”
我們沒有武裝，手無寸鐵，只是穿著軍禮服來報喪。
我說：“你到前面去，以免有人從前面逃出去�！�
她沒說話就往前移動，我給她一分鐘時間就定位，然后我用手肘把門推開，走進(jìn)廚房。我把身后的門關(guān)上，靠在上面讓它保持緊閉，然后站著不動，只是傾聽。
屋里完全沒聲音，一點動靜也沒有。
廚房里依稀可以聞到煮菜以及咖啡加熱的味道。這廚房很大，說亂不亂，說整齊也不算整齊，里面的空間都被充分利用了。我的右邊有個開放空間，可以看到一小塊被擦得雪亮的三角形橡木地板，應(yīng)該是條走廊。我用很慢的速度移動，往右前方緩步前進(jìn)，試著擴大視野。門板又在我后方開始撞擊，此刻我注視著走廊更深處，我想這走廊是直接通往前門的。走廊左側(cè)有一扇關(guān)著的門，可能是一個飯廳，右邊可能是一個小房間或書房，門是開著的。我可以看到一張桌子與椅子，還有深色的木質(zhì)書柜。我小心翼翼地走著，又往前移動了一下。
接著我看到走廊地板上躺著一具女尸。
……
本套書還有：
《假面人質(zhì)》
《完美嫌犯》
《無間任務(wù)》
《模擬刺客》
《暗夜回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