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客溪的朝圣》是美國作家迪拉德以一整年的時間對弗吉尼亞州藍山聽客溪進行獨自考察后得出的成果,與梭羅在瓦爾登湖的經(jīng)歷類似,作家本人把這一過程稱為“朝圣之旅”。一年的時間之中,作家觀察和體驗植物/動物/天氣現(xiàn)象等等,從中發(fā)現(xiàn)天地運轉(zhuǎn)的奧秘,并以詩化的語言呈現(xiàn)。作為一本觀察與描述大自然的著作,《聽客溪的朝圣》最具特色的地方,是拋棄了高高在上的觀察者角度,作者本人選擇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在所有生命平等,不對大自然進行干預(yù)的前提之下,獲得了獨特的生命體驗。作家最終的詩化表達,很容易讓人想起《道德經(jīng)》中“天地以萬物為芻狗”的“天地之道”。 在美國,此書一出版被譽為“最有影響力的當代自然文學(xué)的范本”,“代表了最優(yōu)良的寫作”的自然文學(xué)經(jīng)典,評論界認為“比《瓦爾登湖》更具膽魄”,使得作者在29歲那年因此而奪得普利策文學(xué)獎。 作者簡介: 安妮?迪拉德(AnnieDillard),作家、詩人、博物學(xué)者、語言大師。一九四五年出生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一個富裕的家庭,自幼喜好閱讀,涉略廣泛。在父母影響下,從鋼琴、繪畫與舞蹈課,到采集巖石與甲蟲,她的童年交織著無窮的創(chuàng)造力與對環(huán)境的探索。一九六八年,她以關(guān)于梭羅《瓦爾登湖》的論文畢業(yè)于弗吉尼亞霍林斯大學(xué),奠定了一生的寫作方向。畢業(yè)后,迪拉德寫詩、畫油畫,同時為“約翰遜扶貧項目”工作。 一九七一年,在經(jīng)歷了一場幾乎致命的肺炎之后,迪拉德在弗吉尼亞州的聽客溪生活了一年,深入地體驗生命。這一經(jīng)歷成就了《聽客溪的朝圣》這本書,使她在二十九歲便獲得普利策獎,并在美國文壇激起巨大的回響,其影響力至今不衰。 迪拉德著述頗豐,是《哈潑市場》《大西洋》等雜志的專欄寫作者,其作品涉及散文、詩歌、小說和書信,皆直指生命的核心。除《聽客溪的朝圣》奪得一九七五年普利策文學(xué)獎以外,回憶錄《美國童年》入圍國家圖書評論獎決選,《教頑石開口》獲《波士頓環(huán)球報》十年來最好的作品,小說《梅特里一家》唯一入選二〇〇七年國際都柏林文學(xué)獎決選。 她現(xiàn)居紐約。不再旅行,不再會見陌生人,不再簽售,不再接受采訪,不幫人寫序,不在電視上露面,不信任維基百科。每年僅進行兩次公共朗讀。 目錄: 那些終其一生目光炯炯的猜謎者周云蓬 第1章天地游戲 第2章觀看 第3章冬天 第4章固定不變 第5章解開那結(jié) 第6章當下 第7章春天 第8章錯綜復(fù)雜 第9章洪水 第10章豐沃 第11章潛行 第12章守夜 第13章祭壇之角 第14章北行那些終其一生目光炯炯的猜謎者周云蓬 第1章天地游戲 第2章觀看 第3章冬天 第4章固定不變 第5章解開那結(jié) 第6章當下 第7章春天 第8章錯綜復(fù)雜 第9章洪水 第10章豐沃 第11章潛行 第12章守夜 第13章祭壇之角 第14章北行 第15章分隔之水 二十五周年紀念版后記 譯后記余幼珊前言。對大自然觀察入微到充滿激情里結(jié)束。——蔡康永 安妮?迪拉德的書《聽客溪的朝圣》是一雙孩童的眼睛:觀看、驚訝、揣測、贊美、恐懼……大自然是她的教堂和大雄寶殿,所有神要對人說的話都在閃爍明滅、生生死死的萬物里。——周云蓬 兼具扎實的知識與敏銳的感性,在博物學(xué)家的認識上更展現(xiàn)哲人的沉思與詩人的靈視!喙庵凶x者感言: 有生以來讀得最慢的書。人是有靈性的,但已失去太多靈性。這就是一本重新鋒利靈性的書!狹iaou 我用白紙把它們包了起來,然后從03年的故鄉(xiāng)帶到了07年的北京。常讀常新的一本書,它讓我想起對著星空自慚形穢的童年,還有一個孩子的白日夢,她想要成為一門早已式微的學(xué)科的傳承者,一個博物學(xué)家!猄ealedBook3章冬天 、 莎士比亞的燕八哥 二月一日,人人都在談?wù)撗喟烁。燕八哥當初是一艘客輪由歐洲帶來的。有一百只特意放生在中央公園里,今天那成千上萬無數(shù)的燕八哥就是那一百只的后代。據(jù)艾德溫?韋?蒂爾說:“它們會來到這兒,全是因為某人異想天開。那人叫尤金?西佛林是個富有的紐約藥商。他有項奇特的嗜好,就是要把威廉?莎士比亞作品里所有提到過的鳥,都引入美國!蹦切B在新的國度里適應(yīng)得好極了。 約翰?庫柏?波伊斯住在美國的時候,寫到山雀偷吃一群燕八哥的面包屑,那是他最愛的一種鳥。這種鳥在這兒倒不是那么受歡迎。燕八哥不像很多其他的鳥,單獨地生活在密密的灌木叢里,這兒一只那兒一只,蜷著身子睡覺,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棲息在一起。它們有特別喜歡的棲息之處,年復(fù)一年,到了冬季就飛去;顯然維吉尼亞州西南部就是它們的邁阿密海灘。在威恩斯波羅,燕八哥都棲息在科耶那泉(CoynerSprings)附近的林子里,而當?shù)鼐用褚豢桃膊荒茉谕饷娑毫簦踔脸鋈褚路膊恍校驗樘袅恕俺舻媚銜灥埂,又有鳥糞,還有虱子。 燕八哥是出了名的難以“控制”。話說一名男子受不了屋子附近一棵大桐葉楓上棲息的燕八哥。他說他試遍各種方法驅(qū)趕,最后舉槍對準其中三只,并射殺之。有人問他此法是否奏效,他想了一下,前傾身子,偷偷地說:“對那三只很有效。” 弗吉尼亞州的雷德福市(Radfrod),多年前也有陣小小的騷動。雷德福的燕八哥就好像馬身上的蒼蠅,會停在難以驅(qū)趕的地方。野生動物學(xué)家估計,雷德福有十五萬只燕八哥。居民抱怨鳥兒吵鬧、發(fā)出臭味,留下無可避免的糞跡,還可能引起一種由灰塵傳染的新濾過性病毒性傳染病。最后,一九七二年一月,各種官員和生物學(xué)家群集一處商討解決之道?紤]了各種可行之法后,決定用泡沫殺死燕八哥。方法是,若某天晚上氣象預(yù)告說溫度將驟降,就用水管向棲息中的燕八哥噴灑一種特殊的泡沫清潔劑。清潔劑會滲入鳥兒不透水的羽毛,弄濕皮膚。氣溫下跌,鳥兒也會跟著下跌,悄悄地給凍死。 什么事都還沒發(fā)生,報紙上已經(jīng)操練起來。每一座山上上下下的每一個瘋子都慷慨激昂。當?shù)氐囊傍B協(xié)會喊著要見血——燕八哥的血。燕八哥到底搶了本地鳥的食物和地盤。其他人則聲討雷德福市長、弗吉尼亞理工學(xué)院野生動物局、報紙編輯和所有雷德福的讀者,以及其他所有的人,試問它們?nèi)魞鏊涝谝欢雅菽,會做何感想?br/> 野生動物局仍依計行事。所需器具十分昂貴,也沒人確定此法是否有效。果然,噴灑燕八哥那晚,氣溫降得不夠低。準備消滅的十五萬只燕八哥里,只死了三千只。有人計算,這整出戲,市民的花費是每只死鳥兩塊錢。 這就是雷德福市燕八哥的故事了。不過呢,居民并沒有馬上放棄。他們左思右想,瞎忙一通,給燕八哥來個短期緩刑,然后又想出了新法子。不久,有一天鳥兒在日落時分回到棲息地,野生動物管理員已經(jīng)在那兒等著了。他們舉起裝有多重強力火藥的獵槍對空發(fā)射。砰,槍聲大作;鳥兒放心安睡。諸位專家坐回辦公桌,煩惱不堪。結(jié)果他們搬出了最后的武器:燕八哥求救信號的錄音。再度失敗。錄音帶里“哎唷哇呀”救命之聲連連;鳥兒鼾聲連連。這就是雷德福燕八哥的整個故事了。鳥兒至今猖獗。 我們山谷里的燕八哥也很猖獗。它們在喂鳥屋下面的草地上,陰沉地走來走去。其他人顯然千方百計不去喂它們。燕八哥早睡晚起,所以大家天還沒亮就偷偷把谷子和板油拿出去,給早起的鳥兒,一聽見燕八哥來了就趕緊拿進來;日落后,燕八哥都安全地回到棲息地去了,他們才又將谷子和板油擺出去。我才不在乎是什么東西去吃飼料。 隆冬時節(jié);寒冬,如此寒冬,久久不去。冬天里我在戶內(nèi)綻放,如一朵不該開花的連翹;我閉戶乃為開展。晚上我閱讀寫作,一些一直不懂的事都弄清楚了;一年里其他時間里種下的東西如今收成。 屋外,所有東西都開朗了。冬天輕松地讓萬物輪廓分明,重新撒種。每一處的小徑都清爽了;秋末和冬天,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能攀爬峭壁,前往盧卡斯果園,繞著長滿了樹的采石場水塘走一圈,或沿著聽客溪的左岸往下游走。林子里是幾英畝的枯枝;我可以一直線地走到墨西哥灣。當樹葉落盡,脫衣舞也就跳完了;一切都靜默無言,歷歷可見。每一個地方皆天空開闊,景深拉長,墻壁變成窗戶,門都打開了,F(xiàn)在我看得見山上橡樹下,白家和葛家住過的房子?ㄣ胂o挨著馬路的兩岸,原來草木茂盛,也早已疏落成一片朦朧瘦枝,我也可以看到馬倫和珊蒂,穿著藍外套帶狗出去跑步。山丘皆瘦骨峋嶙,只見肩膀、關(guān)節(jié)和腿骨。夏天所隱者,冬天顯露之。有藏在樹籬笆里的鳥巢,在胡桃樹和榆樹上,好多東一個西一個的松鼠窩。 今天一輪下弦月掛在東邊的天空上,好一抹粉筆印。其表面的陰影和天空本身的藍色色調(diào)以及明暗度都相仿,所以最中間的部分看起來是透明的,又好像給輕微地磨損,如同襪子足踵那部分。沒多久之前,根據(jù)艾德溫?韋?蒂爾的說法,歐洲人相信雁鳥和天鵝在那兒過冬,在月亮上白白的海里。太陽正西沉。日漸寒而山色暖,一抹熱熱的霞彩投在大地上,色澤漸暗漸深。達?芬奇說:“去觀察,觀察暮色里,還有陰天里,街上男男女女臉上蕩漾著的可愛和溫柔。”我看過那些臉孔,在陰天里;我也看過晴朗的冬日里,日落時分,一些房子,很普遍的房子,外面的磚墻是燒著的煤炭,而窗戶是火焰。 每天傍晚,好大一群燕八哥出現(xiàn)在北邊的天空,向落日蜿蜒飛去。那是冬日里的大事。昨天稍晚的時候,我爬過小溪,穿過小閹牛草原,過了多草的小島——就在那兒,我看到巨型田鱉吸干一只青蛙——然后我爬上一座高高的山丘。很奇怪,山上最佳的賞景處卻放了一堆燒過的書。我打開其中幾本,有很好的布裝本和皮裝本小說,有一整套好幾十年的歷史書,已經(jīng)焦黑了的百科全書,還有一些舊的、有水彩插圖的兒童書。它們在我手中像餅一樣散得粉碎。今天我聽說,這堆書后面那座房子的主人遭祝融之災(zāi)。可是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我還以為他們遭大怒之殃。我蹲在書旁俯望山谷。 右邊有座密密麻麻長滿爬藤的林子,沿著山坡往下通到聽客溪。左邊,在山脊上有一叢高大的遮蔭樹。在我面前山勢直落,接到一片平坦的原野,原野臨溪之處則有樹。小溪再過去,我可以吃力地看到削得直直的石頭,很久以前有人在樹林下面挖山采石。再過去我看到荷林斯水塘,塘邊所有的林子和牧原;然后我在一片藍色的朦朧中,看到整個世界白白地平鋪在山間。 越來越暗的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個黑點,又出現(xiàn)了一個,然后又一個。原來是燕八哥回巢。它們在極遠的地方聚集,一群嵌入一群,朝我飄過來,透明的,旋轉(zhuǎn)著,像煙。它們一面飛一面散開,曲線越拉越長,像一團散了的紗。我沒移動,它們從我頭頂飛過,有半小時之久。群鳥飛展猶如一面獵獵大旗,一面展開了的幡布,展向相反的方向,窮目之所極。每一只鳥飛行時,都顯然隨意地上下飛動,穿來插去,也不為什么,燕八哥飛起來就是那樣,而雖然如此,彼此間仍間隔得非常好。鳥群兩端收窄中間圓胖,像只眼睛。我聽到頭頂上空氣撲動的聲音,有如百萬張抖動的地毯,沉悶的呼呼聲。它們穿入林子,未有觸動一條枝椏,直穿樹頂而入,繁復(fù)而匆匆,像風(fēng)一般。 半小時之后,最后零零落落的幾只也消失在樹中。我?guī)缀跽静蛔,為這意想不到的美所擊倒,肺葉大開,隆隆吼著。雙眼刺痛,因為奮力追蹤,看那有羽毛的黑點如何穿入繚繞的肢體里。此刻可不可能有細小的鳥正穿入我的身體,鳥兒撲翅鉆入我細胞間的空隙,什么也不碰到,但在組織里活潑潑動著,敏捷地。 第11章潛行 、 向麝香鼠學(xué)習(xí) 我花了好幾年才學(xué)會潛近麝香鼠。 我向來就知道溪里有麝香鼠。有時候在夜里開車,車燈會照到水面上寬寬的漣漪,是泅水的麝香鼠弄出來的;像船首的波浪,橫過水面在前頭高起的深色V字型尖端會合。我會停車下來觀看。什么也沒有。它們還在夜里吃鄰居花園里的玉米和番茄,因此鄰居老是告訴我溪里滿是麝香鼠。在這兒,大家管它們叫“默兮鼠”(Muskrats),梭羅則稱它們?yōu)椤澳稀保∕usquashes)。當然它們根本不是老鼠(更不是什么瓜)。它們比較像小型的海貍,而且,一如海貍,它們尾巴底部的麝香腺體會發(fā)散一種香油——因而有此名稱。我在好幾種頗有水準的書報中讀到說,麝香鼠謹慎之極,幾乎不可能看到它們。有位專家全天候研究大批麝香鼠族群,主要是仔細觀察其“跡象”并解剖其尸體;他說他經(jīng)常一次去上幾個星期,連一只活的麝香鼠也沒看見。 三年前一個燠熱的夜晚,我可說是站在一叢灌木當中。我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從屋子對面岸上的一處,望向聽客溪深處,看著一群藍鰓鱸瞪大了眼,靜止不動懸在陽光充足的一潭深水底部。我專心一意在深水里,早已忘掉自己,忘掉小溪,忘掉時日,一切都忘掉,除了靜止的琥珀深水。突然之間我看不見了。然后又看見了:一只年輕的麝香鼠出現(xiàn)在水面上,仰天漂浮著。前腳慵懶地抱在胸前,太陽照在翻出來的肚子上。它的年輕和呲牙咧嘴,加上可笑的移動方式:懶懶地擺動尾巴,再偶爾用長了蹼的后腳幫忙劃兩下,這種種讓它成為一幅顯現(xiàn)放逸和夏日懶散的迷人畫面。我完全把魚兒給忘掉了。 然而,因為光來得那么突然,而我又一下子沒完全回過神來,在驚訝之余,我一定移動了身體,暴露了自己。小麝香鼠——現(xiàn)在我知道那是一只小麝香鼠——翻轉(zhuǎn)身子,只有頭露在水面上,往下游游去。我從灌木叢中脫身而出,很笨地去追它。它滑溜地鉆入水中,又冒了出來,然后滑向?qū)Π丁N已刂哆叺墓嗄緟才芟氯,努力追隨其蹤影。它不斷警戒地回過頭來望我。它又鉆入水中,鉆入岸邊一片浮動的灌木叢底下,消失不見了。我再也沒看見過它。(雖然我還看到過好些麝香鼠,卻再也沒見到過仰天躺在水上的。)可是那時我還不了解麝香鼠,我喘著氣等待,看著暗影下的溪岸,F(xiàn)在我知道,麝香鼠若是曉得我在那兒,我是等不贏它的。我最多只能趁它還在洞里的時候,靜悄悄地到“那兒”去,讓它無以知曉,然后在那兒等它出現(xiàn)?墒窃谀莻時候,我只知道自己很想再看到更多的麝香鼠。 我開始日夜尋找它們。有時候我會看到河邊突然漾起漣漪,可是一旦我蹲下去觀看,漣漪就靜止了,F(xiàn)在我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也學(xué)會了一動不動地站立著,才能看出麝香鼠小小、尖尖的臉躲在伸出溪面的植物底下,望著我。那年夏天我出沒在橋上,我沿著小溪上上下下來回走著,卻從未出現(xiàn)一只麝香鼠。我心想,你就得剛好在那兒。你得一輩子站在灌木叢中。那是件一生只能遇到一次的事,而你已經(jīng)遇到過了。 接著有一晚我又看到一只,生命因此改變了。在那之后我就知道哪兒有大批的麝香鼠,也知道該在什么時候去看。那是遲暮時刻,我去拜訪朋友,正開車回家。臨時起意,將車子靜靜地停在溪邊,走上橫過淺水的窄橋,望向上游。幾星期以來,我一直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會有一只麝香鼠從那些香蒲中間的水道游過去,而我會看見。我望向水道,看看有沒有麝香鼠,果然來了一只,向我游過來。敲門、尋找、詢問。它似乎是用垂直扁平的尾巴左右擺動,像劃槳般往前游。看起來比朝天的那只麝香鼠大,臉也比較紅?诶锏鹬恢Π俸蠘渲。有件事讓我十分吃驚:它直向小溪中間游去。我以為它會躲在溪邊的灌木叢里,而它卻像滑水板一般往前進。我可以看了再看。 可是我是站在橋上,而非坐著,所以它看到了我。它轉(zhuǎn)變方向,轉(zhuǎn)向岸邊,消失在長滿蘆葦?shù)陌哆呉粋凹進去的地方。我感到一股純凈的能量,覺得自己可以好幾天都不用呼吸。 我那份天真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半沒有了,雖然昨天晚上我?guī)缀醺械酵瑯拥囊还杉儍糁畾。自從學(xué)會了在那一帶溪中尋找它們,我已經(jīng)看到過好多只了?墒俏胰詴谝箾龅臅r候?qū)ふ宜鼈,岸邊水底漾起漣漪時,我也仍會屏息以待。這世界上有野生動物存在,此事本身就令人為之大聲歡呼,真正看到它們的那一剎那也令人大聲歡呼。因為它們有美好的尊嚴,寧愿不要和我扯上什么關(guān)聯(lián),甚至不愿成為我觀看的對象。它們以其謹慎之道來告訴我,光是張開眼睛觀看,就是多么寶貴的一件事。 麝香鼠是肉食動物食物鏈中的主要一環(huán)。它們就像兔子和老鼠:假如你體積夠大,就會吃它們。老鷹和貓頭鷹都捕食它們,還有狐貍;海獺也吃它們。貂是它們的特殊敵人;貂住在大批的麝香鼠族群附近,偷偷摸摸地進出其洞穴,像螳螂守在蜂窩旁,老愛在附近出沒。麝香鼠還會罹患一種傳染性的血液疾病,一整群給滅掉。然而,有時候它們數(shù)量遽增,就像它們的近親旅鼠一樣;這時候它們或是一下子死掉幾百只,或是往外地擴散,遷徙到新的溪流或池塘里。 人也會殺它們。有一個愛斯基摩人,每年都會用好幾個禮拜捕殺麝香鼠,純粹是當作副業(yè)。他說十四年里殺了三萬零七百三十九只麝香鼠。皮可以賣錢,價格還在漲。麝香鼠是北美大陸最重要的毛皮動物。我不知道它們在麥肯錫河三角洲可以賣什么價錢,可是在這兒,毛皮商在一九七一年買一只付兩塊九,現(xiàn)在則是五塊錢一張皮。他們把皮制成大衣,用各種名字稱呼毛皮,就是不稱其為麝香鼠皮:“哈得遜海豹”是個典型的名字。從前,捕獸者把皮賣掉之后,也會把肉賣了,稱其為“沼澤兔子”。很多人仍然喜歡紅燒麝香鼠肉。 要不輸給所有這些屠殺,母麝香鼠一年可能產(chǎn)下五胎之多,每一胎有六只或七只,或更多。鼠窩在河岸底下干燥的高處,只有入口在水中,往往離水面好幾英尺,以阻隔敵人。在這兒,小溪黏土岸邊那些簡簡單單的洞,就是它們的窩;在美國其他地方,麝香鼠筑造漂浮的錐形冬季巢穴,不但防水,而且還可以吃。 幼小的麝香鼠生活充滿危機。首先,一來蛇和浣熊都吃它們。二則它們的母親很容易弄錯,生了一大窩之后,可能會這兒丟一只那兒落兩只,好像老是忘了數(shù)鼻頭。咬住母親奶頭的新生兒,碰到母親突然潛入水中時,可能會掉下來,有時候就會淹死。剛斷奶的日子也不好過,因為下一胎緊緊跟在后面,它們還沒學(xué)會求生之道,就得斷奶。假如這些剛斷奶的快要餓死了,它們就會去吃剛生出來的——如果可以接近它們的話。如果它們太接近新生兒,成年的麝香鼠,包括它們自己的母親,往往會把它們弄死,而它們?nèi)羰悄軌虬踩欢冗^這些危險,就可以展開生活,在暮色中游泳,啃香蒲根、苜蓿,偶爾吃到一只蝲蛄。保羅?埃林頓是位通常很嚴肅的作家,他寫道:“我們可以含蓄地把將要滿一個月大的麝香鼠的成長,看成是一項獨立的冒險! 在我看來,麝香鼠的好處是視力不佳,再加上它們挺笨的。假如它們知道我在那兒,就會非常機警,每次都可以等贏我?墒侵灰c小計,再損失一點點人的尊嚴,就這樣,便可以置身“彼處”,而它們那小腦袋永遠也不會發(fā)覺我有呼有吸的存在。 昨晚發(fā)生的事,不僅表現(xiàn)了麝香鼠愚笨的終極點,同時也是人類入侵的終極點,我確信自己不會跨越那極限。我絕對想象不到自己可以到達那個地步,可以真的坐在一只正吃著東西的麝香鼠旁邊,就好像晚餐時坐在同伴身旁,周圍一桌子人坐得滿滿的。 事情是這樣的。過去一個星期我常去另一個地方,是小溪眾多不知名支流的其中之一。大半是一條淺淺的細流,連結(jié)幾片三英尺多深的池水。其中一個池塘有座小橋,知道這座橋的當?shù)鼐用穸挤Q之為妖怪橋。大約是日落前一小時,我坐在橋上,往上游望去,看著右邊約八英尺之處,我知道麝香鼠在那兒做了個窩。我才剛點了一根煙,洞口出現(xiàn)了一波漣漪,一只麝香鼠現(xiàn)身了。他朝著我游來,往橋下去。 麝香鼠的眼睛消失在橋下的那一刻,我采取行動。我有差不多五秒鐘的時間轉(zhuǎn)過身子,才能在它出現(xiàn)在橋的另一邊時,將它看清楚。我可以很容易地把頭探出橋的另一邊,因此它在我身下出現(xiàn)時,我若是想要,可以細數(shù)它的睫毛。這種策略的麻煩在于,它那對珠子般的眼睛一出現(xiàn)在另一邊,我就困住了。假如我再移動,晚上的戲就唱完了。無論我那一刻擺出多么不像話的姿勢,都得一直維持著,直到我離開它的視線,因而我全身肌肉僵硬,足踝在水泥地上擦傷,香煙燒到手指。假如麝香鼠出了水到岸上去覓食,我的臉就懸在水面上一英尺的地方,除了蝲蛄什么也看不到。因此之故,我知道那五秒鐘的轉(zhuǎn)身不能亂來。 麝香鼠游到橋下的時候,我轉(zhuǎn)動身子,好讓自己舒舒服服地面對下游。它再度出現(xiàn)了,我將它瞧了個仔細。它身體八英寸長,尾巴則是六英寸長。麝香鼠的尾巴黑色且有鱗,不是像海貍尾巴那種水平式的扁平,而是直立的,就像豎起來的皮帶。冬天里,麝香鼠的尾巴有時候凍得硬硬的,這些動物就把凍僵了的部分咬掉,咬到離身體一英寸許。它們得完全用后腿來游泳,而且轉(zhuǎn)起彎來很困難。這一只是把尾巴當作舵,偶爾才當做推進器,它用后腿踏水,將腿伸得直直的,往下往周圍劃動,像單車選手一般“腳趾踩下去”。它后腳的腳底顏色淡得很奇怪,腳指甲長長尖尖地呈錐形,前腿保持不動,收在胸前。 麝香鼠爬上了對岸,與我隔了一條溪流,開始吃東西。它大聲啃咬,吃下一截十英寸長的野草,穩(wěn)穩(wěn)地用前爪將野草送進嘴里,就好像木匠喂食一把鋸子。我都聽得到它咀嚼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有人在吃芹菜。接著它滑入水中,嘴里還銜著野草,從橋下過去,然后并沒有回到洞里,反而豎在一塊浸在水中的石頭上,安詳?shù)嘏偻晔S嗟囊安。離我大約四英尺。之后它立刻又從橋下游過去,攀上了岸,絲毫不差地找到草地上的老地方,大口吃下野草剩下的那一截。 這期間,我不但每次在它眼睛消失在橋下時,來個復(fù)雜的一百八十度轉(zhuǎn)身,而且還抽著煙。它從未注意到,每次潛入橋下時,橋的面貌都徹底地改變了。很多動物都是這樣:任何東西只要不移動,它們就看不到這樣?xùn)|西。同樣地,每次它頭一轉(zhuǎn)開,我就可以自由地吸口煙,當然我完全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再轉(zhuǎn)過頭來,讓我僵在尷尬的姿勢當中。令人氣惱的是,它在我和香煙的下風(fēng)處:難道我飽受這一切,只是為了一只毫無頭腦的動物嗎? 啃完了那截野草,麝香鼠開始用緊張的動作在草地上四處來去,一大口一大口咬下靠近底部的青草和苜蓿。沒多久它嘴里就塞了一大蓬草;它下了水,從橋下過去,游向洞穴,然后一頭鉆下去。 不久它又出動,顯然將青草貯藏好了,這時它以一種有條有理的方式,重復(fù)同樣的途徑,再弄了一捆青草回來。 它再度出現(xiàn)。鉆下橋底時有一下子我找不著它;它沒有從我預(yù)期的地方出來。突然之間,我完全不敢相信,它竟然出現(xiàn)在我身旁的岸邊。拖釣橋本身就和低處的溪岸等高;我坐在那兒,它也在那兒,就在我身邊。我手肘都不需要伸直,就可以用手掌摸到它。唾手可得。 它在我身旁搜尋糧草,躬著身子走路,也許是為了避免體溫蒸發(fā)掉。一般而言,它一出了水面就采取什穆的姿態(tài),肩膀纖細如小貓。它用前爪極其整齊地將一叢叢的草撥開,我看得到它細細的手腕彎曲。它采集一大口一大口的青草和苜蓿,倒不是真的用咬的方式,而是用力地咬住靠近地面的部分,拉緊了頸部的肌肉,然后用前腿一顫一顫地把身體拉起來。 它的下顎較為突出,兩只黑眼睛離得很近,閃閃發(fā)亮,小耳朵尖尖的,毛茸茸的。我一定要嘗試看看它能不能豎起耳朵。我可以看到它毛皮上濕濕滑滑的長毛,濃濃的褐色一撮一撮的,突顯了身軀的柔美線條;長毛間分開之處,露出了底下顏色較淺、較柔軟,像兔毛一般的毛發(fā)。雖然離得那么近,我一直沒看到它的牙齒或肚腹。 它在我身邊的草叢里翻翻弄弄了幾分鐘以后,緩緩進入橋下水中,劃回洞穴,一大口青草舉得高高的,這之后就再也看不見它了。 我看著它的四十分鐘當中,它一直沒看到我,沒聞到我,也沒聽到我。它現(xiàn)身眼前的時候,我當然是從來沒動過,除了呼吸,眼睛也動了,追隨它的眼睛,可是它都沒注意到。我甚至還咽了兩次口水:沒事兒。我對咽口水這件事很感興趣,因為我讀到過,你在馴服野鳥的時候,一咽口水就前功盡棄了。根據(jù)這套說法,鳥兒認為你咽口水是在做準備,于是它就飛走了。那只麝香鼠紋絲不動。只有一次,就是它在離我約八英尺的對岸吃東西的時候,突然豎直了身子,全神戒備——然后又馬上回去繼續(xù)搜尋糧草了。然而它始終不知道我在那兒。 我也始終不知道自己在那兒。昨晚那四十分鐘里,我像照相感光板一般,全然敏感且無聲;我接收印象,可是沒有附加說明。自我意識消失了,F(xiàn)在看來,就好像,那時候若身上安裝了電極線,心電圖會是平直的。這類事情我做過太多次了,因此對于慢動作和突然停頓,都已經(jīng)毫無意識,現(xiàn)在那對我而言就像第二天性。而且我經(jīng)常注意到,這種忘我,就算幾分鐘也好,都讓人精神大為振奮。我猜想我們醒著的每一分鐘,恐怕大半的精力都花在招呼自己上面。馬丁?布伯引用一位年長的哈西德教派尊師所說的話:“若你帶著純凈且神圣的心越過原野,所有的石頭,所有生長的東西和所有的動物,他們靈魂的火花會跑出來附在你身上,然后它們會得到凈化,成為你內(nèi)在的神圣之火!边@也是一種描述的方法,也就是用哈西德教派的卡巴拉專門用語,來描述那種來臨的能量。 我曾嘗試帶別人去看麝香鼠,但是很少成功。不管我們多么安靜,麝香鼠都躲著不出來。也許它們感受到意識緊繃而發(fā)出的營營之聲,那是兩個人類發(fā)出的嗡嗡聲,這兩個人在靜默之中不由自主地意識到對方,因而也意識到自己。同時,其他人無一例外地受自我意識之累,因而無法好好地潛行。我從前也受此干擾:就是沒法兒忍受如此之喪失尊嚴,為了一只麝香鼠竟然會完全改變整個生存的方式。因此我會移動身體或四處張望或抓抓鼻子,麝香鼠則一只也不出來,只剩我獨自一個,帶著我的尊嚴。連續(xù)好幾天,直到我決定學(xué)習(xí)潛行——直接向麝香鼠學(xué)習(xí)——是值得的。 第2章觀看 這世界到處是禮物,只要你睜眼觀看 我在匹茲堡長大,六七歲的時候,我經(jīng)常將自己擁有的一枚一分硬幣藏起來,讓別人找到。那是一種奇怪的強迫性舉動;可惜得很,自此之后,再也沒犯過這種毛病。不知何故,我總是將那一分錢“藏”在同一段街邊的人行道上。譬如說,嵌在一棵桐葉楓樹根部,或是人行道上缺了一角而形成的洞里。然后我會拿支粉筆,從街頭和街尾兩個相反的方向畫上大大的箭頭引人尋錢。學(xué)會寫字后,我還在箭頭上做標示:前有驚喜或這里有錢。畫箭頭的時候,想到那第一個幸運的行人,不管是好人壞人,將以這種方式得到宇宙所送的一份免費贈禮,心中感到十分興奮。但我從不躲在旁邊看,我會馬上回家,不再多想,直到幾個月后,沖動又起,非藏另一分錢不可。 一月的第一個禮拜還沒過,心中起了好主意。我一直在想著觀看。有很多東西可看,拆開了的禮物和免費的驚喜。這世界裝飾得很美麗,到處散落著一位出手大方的人撒的一分錢。但是——這是重點——誰會為一分錢而興奮?假如你順著箭頭走,假如你一動也不動蹲在岸邊觀看水面激起顫動不已的漣漪,結(jié)果看到一只小麝香鼠由洞穴里劃出來,你會不會認為那幅景象不過是塊銅片,懊惱地走開?如果一個人營養(yǎng)不良且疲憊不堪,連彎下腰去撿一分錢都不肯,那真是悲慘的貧困了。但是假如你培養(yǎng)一種健康的貧困和簡單,找到一分錢實質(zhì)上也讓你有個美好的一天,那么,正因這世界實際上到處都藏了一分錢,你的貧困卻為自己買下了一生的日子。就那么簡單。你看到什么就獲得什么。 我以前常在空中看到飛蟲。我會往前看,看到的不是馬路對面那一排毒胡蘿卜,而是蘿卜前面的虛空。我會定睛看著那一片虛空,找尋飛蟲。后來我想,我大概失去興趣了,因為我不再那么做了,F(xiàn)在我看得到鳥。也許有人可以看著腳下的草堆,就發(fā)現(xiàn)所有在爬的東西。我很希望認識草類和蘆葦類,而且會去關(guān)心。如此我最尋常的世界探尋之旅都會是田野調(diào)查,是一連串歡欣地認識東西。梭羅以開闊的胸襟歡呼:“花苞可以寫成一本多么精彩的書,或許,還包括小芽呢!”要能這樣想就好了。我自己在心里刻劃了三個快樂、滿足的人。一個人收集石頭。另一個——一個英國人好了——觀云。第三個住在海岸邊,收集海水,然后用顯微鏡仔細檢視并裱褙起來?墒俏也豢磳<铱吹臇|西,因此既看不到整幅畫面,也與各種形式的快樂無緣。 不幸的是,大自然是一會兒來一會兒去的。一條魚一閃而過,然后像鹽一樣在眼前溶解。鹿兒顯然整個肉身升了天;最鮮亮的金鶯幻化成樹葉。這些蹤影之消失攝我心魄,使我靜默而全神貫注;他們說大自然高高在上,毫不在乎地將一些東西隱藏起來,他們又說洞察力是上天有意的饋贈,是一位舞者,專為我除去七層紗后所顯露的。因為大自然確實有所顯有所隱:一會兒看得到,一會兒又看不到了。去年九月有一個禮拜,隨季節(jié)遷徙的紅翼燕八哥,密密麻麻地在屋后的溪邊覓食。有一天我去察看那喧嘩;我走向一棵樹,一棵桑橘,結(jié)果上百只鳥飛了開去。就那樣突然從樹里面冒出來。我看到一棵樹,然后一片顏色,然后又是一棵樹。我走近一些,又有上百只鳥飛走。所有樹枝,所有枝椏都紋絲不動;那些鳥顯然既無重量又隱形。要不就是,仿佛桑橘樹的樹葉給鎮(zhèn)在紅翼燕八哥形狀的魔咒里,如今恢復(fù)了原形;鳥從樹上飛走,在空中吸引了我的視線,然后消失。我再看那棵樹,葉子又都聚攏一起,好像什么也不曾發(fā)生。我直接走到樹干旁,最后的一百只頑抗的鳥出現(xiàn),散開,而后消失。怎么會有那許多鳥躲在樹上,而我卻沒發(fā)現(xiàn)?那棵桑橘一葉不亂,與我在屋中所見未有不同,而那時其實正有三百只紅翼燕八哥在樹梢叫著。我望向下游它們飛去的方向,已不見蹤影。舉目搜尋,一只也找不到。我信步往下游走去,逼它們出手,但它們已飛越小溪,各自散去,只上一出戲給客人看。這些出現(xiàn)眼前的東西哽在喉頭;這些就是免費贈禮,樹根里亮亮的銅錢。 這一切介看我有沒有張大眼睛。大自然就像給小孩玩的線條畫“找找看”游戲:你找不找得到藏在樹葉里的鴨子、房子、小男孩、水桶、斑馬和一只靴?專家可以找到隱藏得極為巧妙的東西。年輕時讀過的一本書,推薦了一種方法,可以很容易地找到毛毛蟲來養(yǎng):你只要找到一粒剛排出的蟲糞,抬頭一看,你要的毛毛蟲就在那兒。前一陣子有位作家勸我不要為了草原上一堆堆割斷了的梗子傷腦筋,那都是田鼠弄的;他們把草一截一截地弄斷,才拿得到草頭上的種子。假如草長得很密,譬如成熟的谷子田里,葉片似乎不會因底部斷了一次就倒下;斷了的梗子只會垂直下跌,讓碎了的谷子給撐著。田鼠一次又一次地割斷底部,梗子就一次矮個一寸,最后草頭夠矮了,老鼠就夠得到種子了。與此同時,老鼠也就積極地讓一堆堆的斷梗把田里弄得亂七八糟,而那本書的作者很可能就經(jīng)常給絆倒。 如果我看不到這些細節(jié),我還是會盡量張大眼睛。我總會留意沙土里的蟻獅陷阱、乳草附近的王蛹,刺槐葉上的幼蟲。這些東西都再平常不過,但我一樣也沒看見過。我曾遇到水邊的空心樹,可是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出現(xiàn)過鼯鼠。在平坦的地方我觀看每一個日落,盼著綠光。綠光是一道罕見的光,會在日落的那一刻像噴泉般于太陽中升起;光在空中抖動兩秒然后隱去。這是張大眼睛的另一原因。佛羅里達州大學(xué)的一位攝影教授,正好看到一只鳥在飛行途中死去;痙攣一下,死去,掉下來,撞在地上。我瞇起眼睛看風(fēng),因為我讀到斯圖爾特?愛德華?懷特的句子:“我一直認為,假如你看得夠仔細,就可以看見風(fēng)——那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細微的碎片高高在空中奔去!睉烟厥莻極好的觀察者,《山》里面有一整章都在寫觀鹿的主題:“一旦你忘掉那理所當然顯而易見的,而建造出人為的顯而易見,那么你也會看到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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