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羅念生全集》，一座奧林匹斯山。本卷收集了羅念生先生翻譯的阿里斯托芬喜劇六種，包括：《阿卡奈人》《騎士》《云》《馬蜂》《地母節(jié)婦女》《蛙》。
作者簡介：
羅念生（1904.7.12—1990.4.10），我國享有世界聲譽的古希臘文學學者、翻譯家，從事古希臘文學與文字翻譯長達六十載，翻譯出版的譯文和專著達五十余種，四百余萬字，成就斐然。他譯出荷馬史詩《伊利亞特》（與王煥生合譯），古希臘三大悲劇家埃斯庫羅斯、歐里庇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悲劇作品、阿里斯托芬的喜劇作品，以及亞里士多德的《詩學》《修辭學》、《伊索寓言》等多部古希臘經(jīng)典著作，并著有《論古希臘戲劇》《古希臘羅馬文學作品選》等多部作品，對古希臘文化在中國的傳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為獎掖羅念生先生對于希臘文化在中國的傳播所做出的卓越貢獻，1987年12月希臘最高文化機關雅典科學院授予其“最高文學藝術獎”（國際上僅4人獲此獎）。1988年11月希臘帕恩特奧斯政治和科技大學授予其“榮譽博士”稱號（國際上僅5人獲此殊榮）。
目錄：
序
阿卡奈人
騎士
云
《云》1938年版材料
譯者序
編者的引言（節(jié)譯）
說明一
說明二
說明三
抄本版本與譯本0
序
阿卡奈人
騎士
云
《云》1938年版材料
譯者序
編者的引言（節(jié)譯）
說明一
說明二
說明三
抄本版本與譯本0
馬蜂
地母節(jié)婦女
《阿里斯托芬喜劇二種》譯后記
蛙
專名索引
前言序
阿里斯托芬是古希臘最勇敢的和平戰(zhàn)士，最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他在四十年創(chuàng)作生活中，不斷為雅典城邦和人民的利益而奮斗。他反對希臘民族的同室操戈，提倡泛希臘愛國主義；反對雅典對待盟邦的高壓手段，主張溫和的民主政策；反對政治煽動家愚弄人民，主張恢復雅典全盛時代的民主精神；他批判當日城市的腐敗風俗、奢侈生活，歌頌辛勤的勞動人民和簡樸的農(nóng)村生活；他批判詭辯派的浮華教育，主張恢復馬拉松時代的健全訓練；他批判文壇上不重視教育意義的傾向，捍衛(wèi)悲劇的崇高傳統(tǒng)。此外，他還批判當日社會根深蒂固的輕視婦女的思想，提出嚴重的財產(chǎn)不平等問題�？傊�，他始終沒有離開人民立場，沒有脫離現(xiàn)實，他通過批判的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為當日的和平、民主而斗爭。阿里斯托芬之所以永垂不朽，在于他不屈不撓的戰(zhàn)斗精神。他光輝的盡了他的歷史使命，而他的戰(zhàn)斗精神則永遠留給后世以鼓舞。
一序
阿里斯托芬是古希臘最勇敢的和平戰(zhàn)士，最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他在四十年創(chuàng)作生活中，不斷為雅典城邦和人民的利益而奮斗。他反對希臘民族的同室操戈，提倡泛希臘愛國主義；反對雅典對待盟邦的高壓手段，主張溫和的民主政策；反對政治煽動家愚弄人民，主張恢復雅典全盛時代的民主精神；他批判當日城市的腐敗風俗、奢侈生活，歌頌辛勤的勞動人民和簡樸的農(nóng)村生活；他批判詭辯派的浮華教育，主張恢復馬拉松時代的健全訓練；他批判文壇上不重視教育意義的傾向，捍衛(wèi)悲劇的崇高傳統(tǒng)。此外，他還批判當日社會根深蒂固的輕視婦女的思想，提出嚴重的財產(chǎn)不平等問題�？傊冀K沒有離開人民立場，沒有脫離現(xiàn)實，他通過批判的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為當日的和平、民主而斗爭。阿里斯托芬之所以永垂不朽，在于他不屈不撓的戰(zhàn)斗精神。他光輝的盡了他的歷史使命，而他的戰(zhàn)斗精神則永遠留給后世以鼓舞。
一
詩人的生平及其時代詩人生于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期間、雅典城邦日漸衰落的時代，他的歷史使命就在于當此戰(zhàn)亂和衰落時期，為人民的利益，為希臘民族的利益而反對內(nèi)戰(zhàn)，反對不良的政治和社會現(xiàn)象。詩人的光輝使命是永垂不朽的，可是關于詩人的生平，002喜劇我們差不多一無所知。所有關于詩人的傳說多半是猜測之辭，不甚可靠。至于比較可靠的事實就只能夠根據(jù)他的作品的內(nèi)證來推斷。阿里斯托芬在《云》的修改本里（第530—531行）說，他的第一部喜劇《宴會》演出時（公元前427年），他還是一個“處女”，不能夠撫育這個“嬰兒”，因此把她拋棄了，叫旁人去檢來撫養(yǎng)。中世紀的注釋家就根據(jù)這點說，那時候詩人還很年輕。據(jù)《蘇聯(lián)大百科全書》所載，詩人約生于公元前446年。
據(jù)說詩人籍屬庫達忒奈翁（Cydathenaion）區(qū)（在雅典城內(nèi)），族名潘狄俄尼斯（Pandionis）。相傳克勒翁曾經(jīng)控告他是外邦人，不應享受雅典的公民權，這傳說并不可靠。詩人曾經(jīng)在《阿卡奈人》里（第652—653行）說，斯巴達人提出了和平建議，要求雅典人割讓埃癸那，“他們并不是在乎那個海島，無非要奪去這個詩人”。但是，我們不能根據(jù)這一時的戲語來斷定他是埃癸那人，來證明上面的傳說。詩人的意思也許僅只是暗指他本人分得過一塊那島上的土地罷了。［1］
詩人的父親名菲利波斯（Philippos），母親名仄諾多拉（Zenodora）。他有三個兒子，他們名字叫菲利波斯（與祖父同名）、阿剌洛斯（Araros）、尼科斯剌托斯（Nicostratos）（或菲勒泰洛斯Philetairos）。據(jù)說詩人最后兩部喜劇，《科卡羅斯》（Cocalos）和《埃俄羅西孔》（Aiolosicon）（均已失傳），是替阿剌洛斯寫的，因為他想使他的兒子在喜劇上成名。他這三個兒子后來都成為中期喜劇的作家。［2］
詩人少年時代大概是生活在農(nóng)村里，后來才移居于雅典。他的劇作都顯出他對農(nóng)事的熟悉、對勞動的熱愛、對大自然的敏感、對民間語言的熟練，可見農(nóng)村生活曾留給他深刻的印象，成為他創(chuàng)作上的人民性的根源。然而，在雅典，他無疑受過很好的教養(yǎng)，他對希臘文學與藝術就十分熟悉，那時正是雅典的全盛時代，即所謂“伯里克理斯時代”（公元前444—前429年）。年輕的詩人就這樣養(yǎng)成了對雅典民主精神的愛好，這種民主精神處處見于他的創(chuàng)作之中。
上文所提及的詩人的第一部喜劇《宴會》（僅存殘詩）于公元前427年2月底的“勒奈亞”酒神節(jié)演出，劇中寫舊派教育和新派教育的沖突。次年（公元前426年）詩人上演他的第二部喜劇《巴比倫人》（僅存殘詩）。那次正逢“酒神大節(jié)”，有許多外邦使節(jié)到雅典來觀劇，詩人便借這機會來揭露雅典人對待盟邦的高壓手段。他在劇中譏笑雅典盟邦及其使節(jié)的輕信和天真，他們受到雅典的權勢人物和政治煽動家的欺騙。詩人針對著許多權勢人物予以抨擊，克勒翁也在內(nèi)。這位當權人很生氣，他控告詩人侮辱雅典公民和議員。詩人無疑受過審判，［3］但是，由于雅典的民主制度容許某種程度的言論自由，事情似乎并沒有鬧得很嚴重。詩人也許受過一點輕微的懲罰，此后他依然能夠參加戲劇競賽，而且他以后對克勒翁的攻擊越來越猛烈。
據(jù)說他寫過四十四部劇本，其中有四部，是否他的作品，在古代就發(fā)生了疑問。他的創(chuàng)作大部分已經(jīng)散失，到如今只剩下十一部完整的罷了。
阿里斯托芬始終是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朋友。柏拉圖在他的對話《會飲篇》（這篇對話里的時間是在阿里斯托芬的《云》演出幾年之后）里，提起阿里斯托芬講過這樣一個故事：那最初的人有兩副臉，四手四足，后來被分為兩半，成為一男一女，再由愛情使男女互相追求，結(jié)合為一。這種奇異的幻想和談笑的風趣都是詩人所特有的。柏拉圖很喜歡這位喜劇詩人，他并不因為《云》間接害死了蘇格拉底而怨恨他。詩人約死于公元前385年，柏拉圖曾經(jīng)替他寫過一首墓志銘：
秀麗之神想要尋找一所不朽的宮殿，［4］
畢竟在阿里斯托芬的靈府里找到了。
今日所知的關于詩人生平事跡的資料，既貧乏，又不很可靠。好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詩人的生平事跡，而是時代所給他的影響和提供他的問題。
自從公元前480年雅典海軍擊敗波斯侵略以后，雅典城邦便一躍而為頭等強國，它建立海上霸權，極力發(fā)展工商業(yè)，城市便日漸繁榮。但是，一方面由于城市對農(nóng)村的剝削（以高利貸及土地抵押方式出現(xiàn)），他方面由于海外糧食的大量輸入，阿提刻農(nóng)村經(jīng)濟便日漸衰落。這是城市與農(nóng)村的經(jīng)濟矛盾。
公元前5世紀后半期，雅典的社會階級起了急劇的變化。一方面由于奴隸勞動的廣泛使用、戰(zhàn)時的投機事業(yè)、貨幣經(jīng)濟的發(fā)展等等，城市里出現(xiàn)了新興的富豪（主要是作坊東主、商人及高利貸者）；他方面，由于藝工被奴隸勞動所排斥，農(nóng)民因戰(zhàn)爭而流落城市，城市貧民人數(shù)激增，而且日益貧困化，這就造成貧民與富豪的矛盾。
就對外政策來說，自從得羅斯同盟成立以來（公元前478年），同盟的領導權就落在雅典人手上。雅典以上邦自居，不但向盟邦榨取經(jīng)濟的利益，而且干涉盟邦的內(nèi)政。這種經(jīng)濟和政治的壓力以及雅典態(tài)度的驕橫不免引起盟邦的不滿，這種不滿逐漸醞釀成為公開的叛變，如像那克索斯（Naxos）和塔索斯（Thasos）的叛變，這兩起叛變都被雅典殘酷的鎮(zhèn)壓下去了。往后，雅典壓迫盟邦更甚，盟邦的地位就儼然如同附庸國。這是雅典和它的同盟國之間的矛盾。
雅典海上勢力的強大，特別侵害到以斯巴達為首的伯羅奔尼撒同盟的經(jīng)濟利益，它不但霸占了愛琴海和黑海上的商業(yè)，還想壟斷西西里與南意大利的交通，給伯羅奔尼撒同盟以莫大的威脅；而斯巴達則時常企圖瓦解以雅典為首的得羅斯同盟。這是雅典集團與斯巴達集團之間的矛盾。
在國內(nèi)政治方面，自從伯里克理斯死后，民主黨化分為兩派，其中一派以地主為主，傾向于寡頭政體，由尼喀阿斯領導；另一派以工商界富人為主，實行急進民主政策，由克勒翁領導。寡頭黨力圖推翻當權的急進民主黨，急進民主黨則竭力壓迫寡頭黨。這是國內(nèi)黨派之間的矛盾。
在社會情況方面，當日詭辯學說風行，否定傳統(tǒng)的信仰和道德，提倡個人主義和懷疑主義，以雄辯代替事實，以理論代替實踐，引起教育和文壇上的不良傾向，而往日雅典全盛時代的舊傳統(tǒng)卻還具有相當勢力，一般人民對于詭辯派的學說是不滿的。這是社會思想方面的矛盾。
雅典男權社會的傳統(tǒng)是輕視婦女的，但是在戰(zhàn)時婦女卻是家庭手工業(yè)的主要生產(chǎn)者（瓶畫上描寫婦女生產(chǎn)的情景可以作證），詭辯派的興起和影響使得婦女覺悟起來，思想和情感得到解放，從此婦女就開始掙扎，反抗（歐里庇得斯悲劇所描寫的婦女心理可以作證）。這是男權與女權之間的矛盾。
無疑的，在古代奴隸制度之下，社會的基本矛盾是奴隸主與奴隸之間的階級矛盾，在這基本矛盾之上，在歷史發(fā)展的各階段中，雅典社會內(nèi)部的各種矛盾是時常浮現(xiàn)的。在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期間，農(nóng)民要求息戰(zhàn)還鄉(xiāng)，而當局則竭力主戰(zhàn)，這一矛盾表現(xiàn)在阿里斯托芬的《阿卡奈人》、《和平》、《呂西斯特剌忒》（Lysistrate）三劇中。《騎士》和《馬蜂》揭露政治煽動家對人民的欺騙，《云》和《鳥》表現(xiàn)農(nóng)民對城市生活及其文化的厭惡，至于反文壇新傾向則表現(xiàn)在《地母節(jié)婦女》（Thesmophoriazuzai）和《蛙》兩劇中。戰(zhàn)后的主要矛盾是貧民與富豪的對抗，這表現(xiàn)在《公民大會婦女［5］》和《財神》兩劇中。
詩人對于這一連串的矛盾究竟采取什么立場、觀點和態(tài)度呢？詩人始終站在人民的立場上，早年他維護自耕農(nóng)的利益；晚年他維護城市貧民的利益。在戰(zhàn)時他主要反對內(nèi)戰(zhàn)，反對政治煽動家；在戰(zhàn)后，他主要反對財產(chǎn)不平等，反對富人階級。他竭力維護雅典民主盛世的舊傳統(tǒng)（無論在文化教育方面或是文壇傾向方面），因而他反對詭辯派的浮華教育，反對悲劇的不重視道德意義。阿里斯托芬的態(tài)度是嚴肅的，雖然他是個喜劇作家，用詼諧的口吻來批判現(xiàn)實。
二《阿卡奈人》
《阿卡奈人》于公元前425年演出。這劇的中心思想是主張和平，反對內(nèi)戰(zhàn)。
內(nèi)戰(zhàn)是怎樣發(fā)生的呢？一方面是由于經(jīng)濟的矛盾。上文已經(jīng)說過雅典海上勢力的強大特別侵害到伯羅奔尼撒同盟的經(jīng)濟利益。斯巴達的盟邦埃癸那同雅典爭奪海外市場，竟于公元前456年被雅典攻陷。科任托斯和墨伽拉也在同雅典爭奪南意大利和西西里的市場，彼此間的經(jīng)濟矛盾十分尖銳。另一方面是由于政治的矛盾。斯巴達時常想要破壞雅典的民主制度，瓦解得羅斯同盟，伯羅奔尼撒同盟的諸盟邦庇護雅典的政治流亡人，而雅典則成為斯巴達的敵對分子的居留地，這就使得這兩個集團的關系日益惡化。上述兩種矛盾都是戰(zhàn)爭的主要原因。
雅典曾經(jīng)和斯巴達集團于公元前445年締結(jié)三十年和平協(xié)定，但是到了公元前435年以后的幾年間，科任托斯和它的殖民地起了糾紛，雅典兩次出面干涉，斯巴達集團便認為雅典破壞了和平協(xié)定，這是戰(zhàn)爭的主要導火線�？迫瓮兴雇诺錄_突，曾經(jīng)得到墨伽拉的支持，雅典便借口墨伽拉人墾拓了雅典的圣林，于公元前432年頒布禁令，不許墨伽拉船只進入雅典和得羅斯同盟諸盟邦的各商港。［6］這是戰(zhàn)爭的另一導火線。
戰(zhàn)爭于公元前431年爆發(fā)。斯巴達國王阿喀達摩斯首先率重甲兵進襲阿提刻，駐軍于阿卡奈。他竭力破壞這鄉(xiāng)區(qū)，以為這樣可以刺激阿卡奈人，使他們慫恿雅典人出城決戰(zhàn)，但是伯里克理斯堅守不出，只令海軍進襲伯羅奔尼撒沿岸，把整個半島包圍起來。同年秋，斯巴達兵退，次年再度侵襲阿提刻，蹂躪農(nóng)村更為慘烈。雅典城內(nèi)因為人口擁擠，街市不潔，于公元前430年發(fā)生大瘟疫，同時糧食缺乏，開始饑荒。公元前428年發(fā)生密提勒涅（Mytilene）城的叛變。這時候雅典的當權人是皮革商克勒翁。叛變平定后，克勒翁竭力主張嚴懲密提勒涅人，慫恿雅典公民大會通過決議，把密提勒涅人，不論貴族黨人或者民主黨人，一律處死。次日大會重開，另作決定，只處死首要人物一千人。雅典的嚴厲政策于此可見。詩人在《阿卡奈人》第642行里指點出那些盟邦的人民是怎樣受雅典的“民主”統(tǒng)治的，他的意思就是暗責這種上邦政策。
以上是內(nèi)戰(zhàn)的起因和戰(zhàn)爭初期的情況。
《阿卡奈人》的“開場”寫一個主張與斯巴達人議和的農(nóng)人狄開俄波利斯首先進場來等候公民大會開會。大會不讓主和的阿菲忒俄斯講話，竟把他趕走。狄開俄波利斯在氣憤之下，便私自派阿菲忒俄斯去同斯巴達人議和。他議下了三十年海陸和約后，便帶著他一家人舉行鄉(xiāng)村酒神節(jié)游行。
但是那些阿卡奈人（即劇中的歌隊），因為他們的葡萄藤被敵人毀壞了，主張向斯巴達人報復，聽說有人媾和，便出來反對，要懲罰狄開俄波利斯。狄開俄波利斯只得冒著生命危險去說服他們。于是他在講話之前先向歐里庇得斯借來了一套破衣服穿在身上，以便取得那些阿卡奈人的同情。狄開俄波利斯在“對駁”場里對阿卡奈人說，他也恨斯巴達人，因為他自己的葡萄藤也被敵人割掉了，可是講到戰(zhàn)爭的責任，卻不能只怪斯巴達人，雅典當局也難辭其咎。因為，當初原是伯里克理斯為了他的情婦所養(yǎng)著的妓女被墨伽拉人搶走，一怒而封鎖墨伽拉的市場，墨伽拉人不得已央求斯巴達人出來轉(zhuǎn)圜設法，請雅典人撤消禁令。斯巴達人斡旋毫無結(jié)果，于是戰(zhàn)爭就爆發(fā)了。狄開俄波利斯這話只說服了半隊歌隊。另一半隊便請出當時主戰(zhàn)派將領拉馬科斯來支持他們。狄開俄波利斯向他們指出拉馬科斯是一個只拿官俸而不肯賣命的人，戰(zhàn)爭只是對于那些主戰(zhàn)派的軍官才有好處，因此他們也就明白過來，不再反對和議。此后是“插曲”。歌隊長這時候直接向觀眾說起詩人對城邦的貢獻和他所起的教育作用。他說他曾經(jīng)向雅典人指點出雅典對待盟邦的高壓手段；他奉勸他們不要聽信外邦人的阿諛，不要上他們的當。此后，狄開俄波利斯因為已經(jīng)獨自與斯巴達人訂立了和約，便開放和平市場，于是有一個墨伽拉人為饑餓所迫，把他的兩個小女兒當豬來賣給狄開俄波利斯。此后進場的是一個玻俄提亞人，他很富有，也帶著許多鳥獸來賣給他。后來狄開俄波利斯準備赴“大酒鐘節(jié)”宴會，拉馬科斯卻準備去守關口。在“退場”里，狄開俄波利斯赴宴歸來，喝得醉醺醺的同兩個吹笛女取樂；拉馬科斯卻自戰(zhàn)場上受傷回來，叫苦連天。
《阿卡奈人》的政治作用首先在于掃除民眾中的主戰(zhàn)心理。當日主戰(zhàn)派的人數(shù)很占優(yōu)勢，包括全體工商業(yè)界和一部分鄉(xiāng)下人（如像本劇里的阿卡奈人）在內(nèi)。工商業(yè)界受了政治煽動家的鼓動和挑撥，竭力主戰(zhàn)，想藉戰(zhàn)爭來維護和發(fā)展他們的經(jīng)濟力量。至于一部分鄉(xiāng)下人則是因為受到戰(zhàn)爭的損失，竭力主張向斯巴達人報復。詩人用阿卡奈人來代表主戰(zhàn)派是有歷史事實作為根據(jù)的。阿卡奈人自來就英勇好戰(zhàn)，［7］他們的鄉(xiāng)區(qū)于內(nèi)戰(zhàn)爆發(fā)時竟出動了三千名重甲兵，這是一個頗不小的數(shù)字。他們看見敵人駐在他們的家鄉(xiāng)，看見家園被毀，葡萄藤被拔掉，他們更痛恨斯巴達人，很想出城一戰(zhàn)。［8］詩人借狄開俄波利斯的口來說明戰(zhàn)爭的責任不能完全推到斯巴達人身上，雅典當局也難辭其咎（第三場）。那些代表主戰(zhàn)派的阿卡奈人一旦明白了，他們的心理立刻就完全改變了。詩人就這樣掃除主戰(zhàn)的心理。
本劇的第二個政治作用是指出希臘民族的同室操戈是非正義的戰(zhàn)爭。內(nèi)戰(zhàn)期中以墨伽拉人所受的禍害最為慘重。戰(zhàn)爭的第一年伯里克理斯就親自統(tǒng)率一萬三千重甲兵、一百只戰(zhàn)艦進攻墨伽拉，盡毀了墨伽拉人的農(nóng)作物，使得他們無以為生。雅典人還通過一條法案，規(guī)定對墨伽拉永不講和，并且要殺掉阿提刻境內(nèi)所有的墨伽拉人。雅典的將軍于就職的時候要發(fā)誓每年攻打墨伽拉兩次。雅典人攻打墨伽拉另有作用。他們在軍事上處處失利，想重振軍威，又不敢北上犯玻俄提亞，只好拿這弱小可欺的墨伽拉來出出氣。詩人借墨伽拉人賣豬一景（第四場）來表明戰(zhàn)爭的殘酷，這一景表面上很滑稽，骨子里是很凄慘的。至于沒有十分受到戰(zhàn)爭的禍害的玻俄提亞人卻還過著富裕的生活。
本劇的第三個政治作用是把和平與戰(zhàn)爭作為對比，令人知所選擇。狄開俄波利斯準備去赴“大酒鐘節(jié)”宴會和拉馬科斯準備去守關口一景（第六場）是和平與戰(zhàn)爭的鮮明對比，這一景是很著名的。詩人在“第二合唱歌”里描寫和平的美麗與戰(zhàn)爭的兇惡，這也是一個對比。至于狄開俄波利斯慶祝鄉(xiāng)村酒神節(jié)一景（進場）則給觀眾以和平的遠景。詩人用這種形象化的手法來描寫和平與戰(zhàn)爭，這幾個畫面是很能打動人心的。
詩人認為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是雅典帝國政策所招致的后果，是雅典和斯巴達的內(nèi)訌，是非正義的戰(zhàn)爭。這種戰(zhàn)爭滿足了政治煽動家（如像克勒翁之流）的野心，滿足了工商界富人的貪欲，滿足了好戰(zhàn)的將領（如像拉馬科斯之流）的虛榮，卻給城邦帶來莫大的損失，給農(nóng)民帶來莫大的災難，所以詩人站在農(nóng)民的立場上堅決加以反對。他主張希臘各城邦互相友好，互相通商，共同準備再對付波斯人的侵略，而不是互派使節(jié)去向波斯國王求援乞助，以致中了這真正的敵人的毒計。
詩人在本劇里提出農(nóng)村的片面媾和，讓玩火的人自己燒死。在內(nèi)戰(zhàn)初期，詩人只注意到阿提刻農(nóng)民所受的痛苦，因此向他們指出戰(zhàn)爭的責任與和戰(zhàn)的利弊。詩人后來在《和平》（公元前421年）一劇里號召全體希臘人起來拯救和平。那時候詩人進而注意到全希臘人民所受的痛苦和他們的和平愿望，因此向他們提出共同拯救全希臘的口號。詩人的和平思想推廣了。往后，詩人更在《呂西斯特剌忒》（公元前411年）一劇里呼吁泛希臘的和平與團結(jié)。那時候，詩人看出為了爭取和平，不但要動員男子，還須動員婦女；不但要大聲疾呼，還須采取實際行動，發(fā)動政變來中止戰(zhàn)爭。詩人的和平思想完全成熟了。
然而詩人并不是無原則的反對戰(zhàn)爭，他反對的是希臘各城邦的自相殘殺，對于馬拉松時代抗擊波斯侵略的衛(wèi)國戰(zhàn)爭他卻稱贊不止。他在本劇里就贊美過阿卡奈人是“老英雄”，“在海上拼得了多少次勝利”，“在馬拉松追趕過敵人”。［9］
《阿卡奈人》除了反對戰(zhàn)爭而外，還涉及一點文藝批評。詩人在劇中諷刺歐里庇得斯把他的角色穿上破爛衣服來引起觀眾的憐憫（第二場）。本來，歐里庇得斯的辦法可以使悲劇更接近現(xiàn)實，但是，在阿里斯托芬看來，借道具來幫助戲劇效果正表示作者的低能。阿里斯托芬后來在《地母節(jié)婦女》（公元前411年）一劇里責備歐里庇得斯描寫婦女的病態(tài)心理，表現(xiàn)婦女的激情沖動，以致引起社會對婦女的輕視。他更在《蛙》（公元前405年）一劇里責備歐里庇得斯創(chuàng)造出一些油腔滑調(diào)的、不健康、不道德的人物。總的說來，詩人所重視的并不是文學的技巧，而是作品的思想性和教育意義。
就《阿卡奈人》的藝術性來說，首先，劇中的情節(jié)很是荒誕，但是反戰(zhàn)的主題則是很現(xiàn)實的。劇中的私人媾和、個人市場、酒代和約、人當豬賣以及把告密人作陶器運走都是些大笑話。至于對主要將領（拉馬科斯）的侮辱、地點的幾經(jīng)變換（由公民大會會場換成三個住家地點，還換成鄉(xiāng)村酒神節(jié)游行的地點）以及阿菲忒俄斯在只夠念四十多行詩的時間內(nèi)赴斯巴達媾和，往返七八百里路，也近于荒誕。但是這種夸張?zhí)幚砗蛯Φ攸c與時間統(tǒng)一律的破壞是喜劇的傳統(tǒng)所容許的。
本劇的結(jié)構(gòu)，前半緊湊，后半松弛。“插曲”以前的各景是劇情的自然發(fā)展，各景之間尚能彼此銜接（只是有關歐里庇得斯的“第二場”算是一個穿插），歌隊的動作也和劇情的發(fā)展連接在一起。至于“插曲”以后的幾場則只不過表明和議的后果，它們彼此之間沒有什么聯(lián)系，歌隊這時候差不多變成了旁觀者。
劇中的動作是多樣的，變化很快（詩人后來在《公民大會婦女》第582行里說過，喜劇的動作進行要快），個別的場面十分動人，例如對歐里庇得斯的嘲笑一景（第二場）、墨伽拉人賣女一景（第四場）和拉馬科斯準備出發(fā)一景（第六場）都是有聲有色的。
希臘“舊喜劇”沒有多少性格描寫，但本劇卻寫出了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愛好和平的農(nóng)民和主戰(zhàn)的將領）。狄開俄波利斯是老實的農(nóng)民的典型，他頭腦清醒，有膽量，有機智，說話俏皮，善于駁倒對方，令人信服。這是詩人最喜愛的人物，他甚至借他的口來敘述他自己怎樣受過克勒翁的迫害。［10］至于拉馬科斯則和狄開俄波利斯相反，他頭腦糊涂，虛榮心大，喜歡夸口，外強中干。在這個人物身上，我們可以看出當日主戰(zhàn)派的典型人物。
本劇的內(nèi)容很豐富，牽涉很廣。詩人對于他所痛恨的一切，如像主戰(zhàn)派的冥頑、雅典對待盟邦的殘酷、外交政策的愚蠢、政治煽動家的欺騙、城市生活的墮落、好訟風氣、詭辯學說、告密敲詐以及文壇上的不良傾向，都一一加以無情的諷刺；對于他所喜愛的一切，如像馬拉松時代的衛(wèi)國精神、邦際間的友善、誠實勤勞的農(nóng)人以及鄉(xiāng)村生活與自然風景的優(yōu)美，則加以熱烈的贊頌。這無異是詩人替他未來的創(chuàng)作寫出了一個總的提綱。
《阿卡奈人》雖不是詩人的杰作，但無疑是一個成功的作品。這位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詩人在內(nèi)戰(zhàn)初期就勇敢的擔負起為和平而奮斗的歷史使命。從古到今，很少有人敢于像他這樣當著為數(shù)甚多的反對派大聲疾呼，發(fā)表自己的政治見解。他在這次的喜劇競賽里竟奪得了頭獎，可見他的政治宣傳并沒有引起反感，而他的藝術力量則已經(jīng)收到了很大的效果。
三《騎士》
《騎士》于公元前424年演出，得頭獎，這是詩人最得意的勝利。這劇反映當日的內(nèi)戰(zhàn)史事與政治斗爭。
公元前425年夏，雅典遣派四十只兵艦赴西西里。艦隊繞行到伯羅奔尼撒西海岸前，得摩斯忒涅斯、雅典最能干的海軍將領，命艦隊在皮羅斯建立了一個根據(jù)地。斯巴達海軍趕到的時候，卻被雅典海軍擊潰了，遺下四百二十名斯巴達重甲兵被困在皮羅斯海前的斯法克忒里亞（Sphacteria）島上。由于這一隊兵士中有許多斯巴達貴族在內(nèi)，斯巴達因此遣派使節(jié)團到雅典來乞和。這是很難得的機會，雅典人很可以藉此光榮的結(jié)束戰(zhàn)爭，但是克勒翁卻慫恿他們提出苛刻的條件，拒絕了和談。［11］斯法克忒里亞島上林木很茂，以致得摩斯忒涅斯不敢貿(mào)然進攻，拖到冬天，斯巴達人便可能逃跑。雅典人有些后悔了，克勒翁便在公民大會上罵那些將軍無能，他說：“如果將軍們是好漢，他們可以帶著軍隊前去，很容易就把島上的敵軍俘虜了來；我要是身為將軍，就一定干得了。”他料想不到，他的政敵尼喀阿斯會把將軍職位讓給他。本來，克勒翁只會吹牛皮，并沒有膽量，但是他知道得摩斯忒涅斯就要向島上進攻，他竟大言不慚，答應在二十天以內(nèi)把島上的斯巴達人殺得一個不留，或者把他們生擒活捉。可巧野火燒毀了島上的樹林，暴露了敵軍的數(shù)目�？死瘴痰竭_皮羅斯的時候，得摩斯忒涅斯正準備進攻。一切都按照得摩斯忒涅斯的計劃進行，一切由他指揮，島上的斯巴達人果然投降了。克勒翁身為主帥，他摘取了別人的勝利果實，回到雅典。
上文已經(jīng)說過，克勒翁是急進民主派的首領。由于當時雅典的政治經(jīng)濟危機和階級斗爭越來越尖銳，克勒翁主張徹底擊敗斯巴達人，一方面自然是為了爭取霸權，另一方面卻是為了壓迫寡頭黨，使它失去斯巴達的支持。即使戰(zhàn)爭延長下去，一時不能取勝，戰(zhàn)爭本身也可以使其他矛盾長期處于次要地位。他本人還可以藉此營私舞弊，混水摸魚。執(zhí)政七年，他受賄敲詐，竟積蓄了五十個塔蘭同（每塔蘭同約合銀二千四百兩）之多�？死瘴棠苎陨妻q，最善于愚弄人民，他曾經(jīng)把陪審津貼由兩個俄玻羅斯提高到三個俄玻羅斯，以收買人心，這就是他愚弄人民的手段之一。
阿里斯托芬的想法和克勒翁的恰好相反。他認為克勒翁是戰(zhàn)爭的罪魁，是人民的禍害，因此正當克勒翁從皮羅斯勝利歸來，威權赫赫的時候，他就上演《騎士》來譏罵他。
《騎士》的“開場”寫德謨斯（意即“人民”）的仆人得摩斯忒涅斯和尼喀阿斯出來訴苦，說是他們的主人新近買了一個叫作帕佛拉工的奴隸（即克勒翁）來作管家，這家伙善于欺騙主人，壓迫同伴。得摩斯忒涅斯和尼喀阿斯趁他喝醉了睡覺的時候，偷來了他密藏的神示。據(jù)神示說，一個賣臘腸的小販會把帕佛拉工攆走。跟著就進來了一個臘腸販，他勉強擔任了打倒帕佛拉工、代他統(tǒng)治雅典城的政治使命。等到帕佛拉工一出場，臘腸販便想逃跑，好在有二十四個騎士（他們組成劇中的歌隊）前來支持他。在第一次“對駁”（第一場）里，臘腸販和帕佛拉工都說對方有盜竊國庫的行為。爭吵無結(jié)果，帕佛拉工便到議院里去進行誣告。在議院里的一場爭辯是由臘腸販口述的（第二場）。他向議員們報告鳁魚（暗指斯巴達俘虜）大賤賣，用一些香荽菜便把議員們收買了。后來他們兩人當著德謨斯（意即在公民大會上）進行第二次“對駁”。臘腸販控告帕佛拉工欺騙德謨斯，拒絕和談，侵吞公款，接受賄賂，還指摘戰(zhàn)時的苛重賦稅使人民日益貧困。德謨斯?jié)u漸覺悟了，他在第四場里解除了帕佛拉工的職務，交了一個戒指給臘腸販，叫他作管家。帕佛拉工在第五場里用一些神示來欺騙德謨斯（這一景表示人民的輕信），臘腸販便用一些神示來揭露帕佛拉工的罪行。兩人在第五場里各獻了一些食物給德謨斯，但是帕佛拉工的兔子肉卻被臘腸販偷來獻給了德謨斯。最后是檢查食物籃子。臘腸販的籃子是空空的，足見食物已經(jīng)全部獻出了，而帕佛拉工的籃子里卻裝滿了許多食物，這都是他偷竊、貪污而得來的。于是德謨斯叫帕佛拉工把金冠摘了下來。臘腸販勝利以后變作了一個很正派的人，他把德謨斯煮了一煮，使他返老還童，那就是說，使雅典人民恢復了馬拉松時代的精神。他還把三個象征和約的女子找出來獻給德謨斯。
《騎士》的政治作用主要在于揭露政治煽動家的本質(zhì)。詩人痛恨當日的“德馬戈戈伊”（demagogoi），這名詞的意義原是“人民領袖”，指民主派的領袖，本來是沒有壞意義的。但是，隨著雅典政治的演變，階級斗爭的劇烈化，一些野心的政客便利用戰(zhàn)時不安定的心理，憑他們的口才騙取人民的信仰，從而掌握政權。他們煽動戰(zhàn)爭，煽動城邦仇恨，營私舞弊，混水摸魚。于是“德馬戈戈伊”這名詞就帶上“政治煽動家”的壞意義了�？死瘴淌堑谝粋�政治煽動家，他最有權勢，最能為害，因此詩人拿他來作為政治煽動家的典型人物。誠然，歷史人物克勒翁不見得像劇中人物帕佛拉工這樣壞，但是這種夸張的寫法在諷喻喜劇里是被容許的。
《騎士》是雅典盛衰史的縮寫，它指出雅典人民在衛(wèi)國戰(zhàn)爭的時代朝氣勃勃，指出雅典人民在內(nèi)戰(zhàn)初期已經(jīng)暮氣沉沉。詩人力促雅典人民恢復馬拉松時代為民主自由而奮斗的精神，叫他們自己作主，不要受政客的愚弄。
《騎士》也反對戰(zhàn)爭，主張和平。詩人攻擊克勒翁拒絕和談，他更把三個象征和約的女子交給德謨斯，叫他把她們帶到鄉(xiāng)下去，這就是詩人息戰(zhàn)歸農(nóng)的思想�？偟恼f來，《騎士》是阿里斯托芬最尖銳最有力的政治諷刺劇。
一些資產(chǎn)階級學者根據(jù)《騎士》一劇，認為阿里斯托芬是寡頭黨人，這個看法對于詩人簡直是莫大的誣蔑。詩人之所以借寡頭黨人物得摩斯忒涅斯、尼喀阿斯和騎士們（騎士是由雅典次富的貴族地主的子弟組成的）來反對克勒翁，自然是因為他們都是克勒翁的政敵。但是詩人的立場和他們的卻大不相同。寡頭派之所以反對戰(zhàn)爭，反對克勒翁是為了黨爭，是受了斯巴達人的收買，以反戰(zhàn)為口實，企圖推翻雅典的民主制度，恢復貴族政體。阿里斯托芬則是為了人民的利益而反對戰(zhàn)爭，反對克勒翁，反對急進民主派。詩人對人民的態(tài)度也和他們的不同：寡頭政治派輕視人民，害怕人民；阿里斯托芬則重視人民，熱愛人民（從詩人怎樣處理德謨斯這人物可以得到證明）。以上兩點已經(jīng)足以證明詩人并不是寡頭黨人，而且古代的文獻并沒有提及他隸屬于任何黨派。詩人既非寡頭黨人，更非急進民主黨人，然則，他的政治傾向又怎樣呢？在原則上他是贊成民主政治的。他站在農(nóng)民的立場上，對于馬拉松時代曾經(jīng)使農(nóng)民擺脫痛苦的民主運動是很向往的，那時代的民主運動很重視農(nóng)民的利益，它曾經(jīng)取消農(nóng)民所負的債務，拆毀抵押土地的石碑。德謨斯的返老還童正好說明詩人對于馬拉松民主精神的向往。由此我們可以斷定詩人的政治理想是傾向于溫和的民主主義的。
《騎士》的人物在現(xiàn)存的希臘喜劇中算是最少的，一共只有五個。人物少，動作也就少。詩人選中騎士們來組成劇中的歌隊可以說是選得很好的。他們是克勒翁政治上的仇敵，仇人一見，追追打打，就增添不少動作，因此“進場”一景是很熱鬧的�！厄T士》是雅典政治活動的縮寫：劇中人物正像一些政見不同的人一樣，平日一見面就爭辯，相持不下，就到議院去控告，然后訴諸公民大會。劇中的動作便隨著這些步驟而發(fā)展。雙方又用許多種手段來爭取德謨斯的歡心，時而奉獻衣物（第三場），時而宣讀神示（第五場），時而送上吃食（第六場），這就使得劇中動作有了變化，不致單調(diào)。這些動作和雙方的爭辯一直進行到第六場（靠近劇尾）才告結(jié)束，所以全劇的結(jié)構(gòu)相當緊湊，只有“退場”一景（只占全劇十四分之一）才表示斗爭的結(jié)果，這一景是很有聲有色的。
帕佛拉工是一個典型的政治煽動家，兇惡、貪婪、嘴里亂翻泡、有辯才、有手段、善于誣告同伴，欺騙德謨斯。臘腸販比帕佛拉工還要壞，但是我們要注意到他后來的轉(zhuǎn)變，他幾乎變成了詩人本人，成為一個正面人物。得摩斯忒涅斯有機智、有膽量、自負、樂觀；尼喀阿斯正和他相反。這兩個劇中人物的性格和歷史人物的性格大致符合。
本劇的“第一插曲”在阿里斯托芬的“插曲”中算是最完美的，而且是極寶貴的喜劇史料，里面的兩節(jié)歌原文極美。劇中最精彩的是第六場，其中又以帕佛拉工最后的失敗一景（第1227—1252行）最為美妙，帕佛拉工往下墜的時候還想抓住一根草，靠神示來挽救他，未免可笑。
針對克勒翁的劇本不僅有上述的《騎士》。兩年之后（公元前422年），阿里斯托芬上演《馬蜂》�！厄T士》抨擊克勒翁愚弄人民的政策，《馬蜂》則諷刺克勒翁提高陪審津貼，以便收買那六千個陪審人員，利用他們來操縱公民大會，迫害他的政敵，鞏固他的政治勢力，達到他的自私的目的。
四《云》
《云》于公元前423年演出，詩人認為這是他的得意之作，哪知比賽結(jié)果僅得第三等獎，算是完全失敗了。他后來把這劇修改過，但未能再行上演。現(xiàn)存的即是修改本。修改本的“第一插曲”里面，提起公元前421年演出的歐波利斯的《急色兒》，還提起許珀玻羅斯赴“聯(lián)城”會議。許珀玻羅斯是公元前417年被放逐的，可見這劇本是公元前421年到417年之間修改的。
劇中的農(nóng)人斯瑞西阿得斯娶了一個城市的貴族女子，生下兒子菲狄庇得斯。這年輕人喜歡戰(zhàn)車競賽，浪費錢財，使他父親負下許多債務。老頭子便到蘇格拉底的“思想所”去學習詭辯術，想用無理的理由來賴債。于是景后的活動臺把“思想所”的內(nèi)景顯現(xiàn)出來：一群骯臟的門徒伏在地下，蘇格拉底卻坐在吊筐里觀察天象。這位哲人接受斯瑞西阿得斯入學之后，便祈求云神。云神降臨時，蘇格拉底便趁這機會談論了一些關于自然界的哲學，說是“動力”出來代替了宙斯為王。此后老頭子才開始受業(yè)，哪知他滿頭滿腦的“舊”觀念，“新”的東西簡直無法接受。然而，他并不灰心，又回家叫了他年輕的兒子來求學。這孩子聽了“正直的邏輯”和“歪曲的邏輯”的一場辯論后，便進“思想所”學習。他學成以后，老頭子接他回家，利用從他和從蘇格拉底學來的詭辯術罵走了債主。正當他在家里設宴，慶祝兒子學業(yè)成功的時候，父子倆為了飲酒頌詩的事，發(fā)生了口角；結(jié)果兒子打了父親一頓，還利用詭辯，硬說打得有理。這事情傷了老頭子的心，到這時，他明白了詭辯派教育對于年輕人的危害，便跑去燒毀了“思想所”。
早在公元前427年阿里斯托芬就在他的第一部喜劇《宴會》里，分析過鄉(xiāng)村教育與城市教育之間的矛盾，對城市教育所培養(yǎng)出來的青年的浮華、墮落和詭辯習氣加以諷刺。四年以后，他又回到這主題上來，在《云》里對詭辯派學說再加以嚴厲的批判。
但是詭辯派是怎樣興起的呢？
公元前5世紀后半期雅典急劇的經(jīng)濟演變造成了新興的城市富豪（包括作坊東主、商人、高利貸者、戰(zhàn)時投機商人）。當時富豪子弟的出路不是經(jīng)營工商業(yè)，便是從事政治活動。在社會動蕩的時代，在政治煽動風行的時代，政治上的成功全仗能言善辯、顛倒是非、淆亂黑白。商業(yè)及金融的糾紛往往引起訴訟，訴訟上的勝利也有賴于雄辯。所以，當時的雄辯術是具有實際意義的“科學”，在富人子弟的教育中占有重要地位。上述兩種社會要求引起了詭辯派的興起。
詭辯派的思想教育是富豪的思想教育，提倡個人主義與懷疑主義。個人主義，以個人為中心衡量一切，只顧自身利益，不顧國家與人民利益。懷疑主義，否定舊道德的傳統(tǒng)，破壞舊宗教的信仰。詭辯派學說就是這兩種思想的結(jié)合，它有積極的一面，破除迷信和提倡理性，為科學上的求真理開辟了道路；也有消極的一面，用雄辯代替事實，用理論代替實踐。它的消極作用卻超過了它的積極作用，破壞有余而建設不足。但是這種思想教育和農(nóng)民的思想教育恰好相反。農(nóng)民重視辛勤誠實的傳統(tǒng)道德，重視實踐，重視體力勞動與智力勞動的結(jié)合。所以，阿里斯托芬站在農(nóng)民的立場上，對詭辯派的思想教育加以抨擊。
上述這種富豪的思想意識與農(nóng)民的思想意識的對抗，在《云》里體現(xiàn)為阿里斯托芬與詭辯派的對抗。詩人在劇中極力抨擊詭辯派教育所產(chǎn)生的惡劣影響，例如詭辯派教育使理論與實踐脫節(jié)（空談詭辯），使智育與體育脫節(jié)（不赴健身場），使人與自然脫節(jié)（不見陽光和空氣），使教育貴族化（收取很高的學費），而且玩弄文字（按字形分辨性別），宣揚錯誤的教育目的（用詭辯術來賴債），造成教育的惡果（模仿動物生活，兒子可以打父親），以及文壇上的墮落傾向（青年喜愛不道德的詩歌）。阿里斯托芬認為這種教育對于青年一輩是有害的；舊時代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不可一概抹煞，所以他提出健身場和音樂師家里的舊教育來和“思想所”里的新教育對照。舊教育培養(yǎng)心靈，鍛煉身體，重視禮貌，節(jié)制情欲（第四場）。詩人的教育理想是馬拉松精神的教育，是雅典民主全盛時代的教育，是集體化、平民化的教育。這就是《云》里所表現(xiàn)的兩種教育思想的對立。
有一些學者看見阿里斯托芬反對新興的詭辯思想，主張舊道德和舊教育，因此斷言詩人是頑固的保守主義者，那是不公平的。喜劇來自農(nóng)村，帶來了一些小生產(chǎn)者的保守性；詩人來自農(nóng)村，也養(yǎng)成了一些鄉(xiāng)下人的保守性�？墒俏覀円此Ｊ氐氖歉瘮〉囊幻婺兀�是健全的一面。如上所述，詩人所保守的是舊時代的健全教育，所批判的是新時代的腐敗教育，他維護雅典民主盛世的傳統(tǒng)，抨擊雅典民主衰落期的思想。而且詩人并不是一個頑固派人。他自己就受過充分的教育，參加過蘇格拉底的哲學談話（見柏拉圖的《會飲篇》），所以他決不會是一個蒙昧主義者，決不會是新思想的頑固敵人。就在《云》里，我們也可以看出他對于詭辯派學說的積極一面是有所肯定的，例如他借蘇格拉底的口來破除宗教迷信，提出當日對天體和氣象的科學的說明。
阿里斯托芬在《云》里放進雅典最知名的哲人蘇格拉底，但是劇中人物蘇格拉底只是一個“譏罵”的對象，與歷史人物蘇格拉底并沒有多大的關系。理由是劇中人物的性格和生活方式與歷史人物的性格和生活方式不相符合，例如蘇格拉底注重身體健康，不設館講學。還有，詭辯派的學說與蘇格拉底的學說也不相符合。詭辯派勸人破壞傳統(tǒng)，破壞道德，蘇格拉底卻勸人為善，勸人注重德行。《云》里的蘇格拉底只不過是詭辯派的學說和教育實踐的人格化，是喜劇夸張的漫畫形象。所以，《云》決不是針對個人的諷刺，而是針對整個社會現(xiàn)象和時代思潮的諷刺。不幸，二十五年后（公元前399年），竟有人借《云》對蘇格拉底的諷刺，說他否定國教的神，誘惑青年，判了哲人的死罪。這不但使哲人蒙受冤獄，而且歪曲了詩人的思想。
說到《云》的藝術性，首先，我們可以看出劇中沒有多少粗野的成分，這表示喜劇在向上發(fā)展。詩人在本劇里自夸他寫了一部高雅的劇本。［12］
《云》，就結(jié)構(gòu)來說，有些像《騎士》，不像《阿卡奈人》。全劇分四部分：第一部分寫斯瑞西阿得斯入學及求學（開場、第一場、第二場），第二部分寫菲狄庇得斯入學及求學（第三場、第四場），第三部分寫斯瑞西阿得斯賴債（第五場），這是全劇的頂點，第四部分寫后果（退場），各部分都能密切結(jié)合。“舊喜劇”都有“對駁場”，但本劇里的主要人物之間不可能引起激烈的爭辯，只好由“正直的邏輯”與“歪曲的邏輯”來表演“對駁場”（第四場）。這“對駁場”表明全劇的中心思想，前面的各場向著它發(fā)展，后面的各場也向著它回顧。
劇中的抒情部分（例如進場歌）寫得相當美，可見詩人的抒情才能漸漸成熟了。
五《鳥》
《鳥》于公元前414年演出，僅得次獎。這雖是一部以神話為題材的喜劇，但是它和當日的歷史事實是有聯(lián)系的。公元前415年阿爾喀比阿得斯發(fā)動西西里遠征。水師出發(fā)前，雅典城內(nèi)的赫耳墨斯神像于一夕之間被毀壞了。雅典人認為這是一種瀆神的行為，不祥的預兆。有人懷疑是阿爾喀比阿得斯干的，想要拿他來審判，他請求暫留國內(nèi)靜候調(diào)查，但未得準許。水師出發(fā)后，一些有嫌疑的人被處死刑，還有一些自動逃亡，整個雅典城都籠罩在恐怖之中。阿爾喀比阿得斯到達西西里后，雅典派了薩拉彌尼亞號去傳他回國，他卻中途逃到斯巴達去了。雅典人判了他死罪，要拿他歸案。這就是《鳥》上演前的政治大事。
《鳥》的情節(jié)如下。兩個年老的雅典人，珀斯忒泰洛斯和歐厄爾庇得斯，厭惡城市的苛重捐稅和訴訟風氣，便離開雅典，四處奔走，想找一個可以逍遙自在的地方，安身立業(yè)。到了鳥林，他們?nèi)フ埥檀鲃嬴B，問世上有沒有一個安靜的樂土。戴勝推薦了好幾個地方，他們都不如意。后來，珀斯忒泰洛斯建議在空中建立一個鳥國，一來可以統(tǒng)治人類，二來可以截斷天地的交通，用饑荒來迫使天神向鳥類臣服。戴勝聽了便召集眾鳥來商議。二十四只各種各樣的鳥（歌隊）來了，一看見有這兩個人（人是鳥類的世仇）在場，它們就暴怒起來，要把他們啄死。戴勝勸眾鳥安靜下來，聽他們說話，于是珀斯忒泰洛斯告訴它們，鳥從前原是世界的統(tǒng)治者，勸它們恢復過去的光榮。眾鳥聽了，贊成珀斯忒泰洛斯的計劃。這兩個雅典人跟著也化成了鳥，長了翅膀。這鳥國落成以后，便命名為“云中鵓鴣國”。在慶祝新國成立、舉行獻祭的時候，來了一個詩人、一個預言家、一個歷數(shù)家、一個視察員和一個賣法令的人，想從“云中鵓鴣國”得到便宜，但是這些投機分子都被珀斯忒泰洛斯攆走了。城墻修好后，神的使者綺霓打這兒經(jīng)過，她要到人類那兒去通知他們向天神獻祭，也被珀斯忒泰洛斯趕回去了。此后又有一個逆子、一個舞師和一個訟師，前來投奔，也被珀斯忒泰洛斯攆走了。這時，天神普羅米修斯偷偷的前來告訴珀斯忒泰洛斯：因為鳥國的建立截斷了天地的交通，神們已經(jīng)在開始挨餓，不久將有天神的使節(jié)前來求和。他去后，海神、赫剌克勒斯和一位北方的蠻神天雷報羅斯就下來講和。珀斯忒泰洛斯要宙斯把統(tǒng)治權交還鳥類，還須把巴西勒亞（王權）送給他作老婆。這時，赫剌克勒斯由于想吃烤肉，便威脅天雷報羅斯，欺騙海神，使他們也同意了珀斯忒泰洛斯的條件。于是全劇以珀斯忒泰洛斯與巴西勒亞的婚禮收場。
阿里斯托芬所有的劇本都與當日的政治和社會問題密切結(jié)合，唯獨《鳥》以幻想的神話為題材。這劇的思想內(nèi)容到底是什么？是逃避現(xiàn)實呢，還是諷刺政治？關于這問題歷來的學者有許多種不同的答案，其中主要的有三種。
第一種答案是阿里斯托芬預感到遠征西西里的敗績，灰心政治，想在幻想中尋找安慰。這個答案并不正確，因為阿爾喀比阿得斯雖然叛國遠逃，但是戰(zhàn)事還沒有顯出不利的跡象，阿里斯托芬不可能在公元前414年春天就預料到次年的失敗。而且阿里斯托芬所有的作品都是政治性很強的，他決不會在這時候?qū)φ瓮蝗桓杏X灰心。
第二種答案是阿里斯托芬諷刺阿爾喀比阿得斯企圖在海外建立新城邦，控制地中海商路，壓迫伯羅奔尼撒同盟。提出這一答案的人認為珀斯忒泰洛斯暗射阿爾喀比阿得斯，那頭上有三簇羽毛的戴勝暗射那頭上有三只翎毛的拉馬科斯（遠征西西里將領之一），眾鳥暗射雅典人，眾神則暗射斯巴達人及其盟邦。這答案倒也有趣，但是不合事實。須知《鳥》上演的時候，阿爾喀比阿得斯已經(jīng)是一個被判有罪的逃亡犯。而且阿里斯托芬對鳥國的態(tài)度是肯定的，并不是否定的。主要因為珀斯忒泰洛斯是一個正面人物（此點容后詳論）。假如說詩人是在諷刺阿爾喀比阿得斯的野心，那就和他對鳥國的肯定態(tài)度不符。
第三種答案是詩人在諷刺當日的政治。許多學者企圖在《鳥》中找出政治諷刺的暗示，但是徒勞無功�！而B》中對政治的諷刺只是片言只語，譬如在紅海岸安居，薩拉彌尼亞號便會“帶著傳票靠岸”（第147行，暗射阿爾喀比阿得斯被傳一事），又如“好訟風氣”可能暗指瀆神案所牽涉的迫害。但是針對某一政治事件的全面的諷刺是沒有的。
《鳥》的政治諷刺的稀少可以用下面的理由來解釋：（一）當時廣泛的民主自由受到相當?shù)南拗疲┤绻?15年通過的《緒剌科西俄斯（Syracosios）法案》就限制喜劇自由批評。（二）《尼喀阿斯和約》（公元前421年）之后，雅典曾經(jīng)一度享受和平，政治上的矛盾表面上比較緩和。（三）隨著社會發(fā)展的復雜化，希臘喜劇也起了質(zhì)的變化，從諷刺個人和個別事件轉(zhuǎn)而批評廣泛的一般性問題，這就是希臘文學史上“舊喜劇”向“新喜劇”的過渡，《鳥》是過渡期間的產(chǎn)物。
如上所述，要用外證來說明《鳥》的思想內(nèi)容是十分困難的。我們還是倚靠內(nèi)證來說明。其實，《鳥》的基本主題是很明顯的，即厭棄雅典的城市生活，向海外建立理想城邦。這主題決定了它的思想內(nèi)容：否定方面批判雅典社會的惡劣現(xiàn)象，肯定方面提出理想的社會制度。
《鳥》對雅典城市的批判是全面的，而且是多樣的。它批判城市生活的惡劣現(xiàn)象：如像訴訟、欺騙、敲詐、宴樂、奸情。它諷刺城市的各種寄生蟲，如像預言家、視察員、賣法令的人、舞師、訟師，他們都是被珀斯忒泰洛斯攆走的（由此可以斷定珀斯忒泰洛斯是一個正面人物）。這就是《鳥》的社會意義。所以總的說來，《鳥》是批判社會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而不是逃避現(xiàn)實、脫離生活的作品。阿里斯托芬一貫的思想是歌頌農(nóng)村，批判城市，《鳥》也是從這種思想出發(fā)的。
《鳥》的積極方面是通過鳥的形象來說明詩人的理想社會，來歌頌人民的辛勤刻苦的生活。鳥類的生活是與勞動人民的生活最相似的，鳥國就是鳥類用自己的勞動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國家，勞動是在鳥國中生存的唯一條件。鳥國中沒有階級，沒有不合理的法律，沒有壓迫；那兒不需要金錢，也就沒有剝削、敲詐、欺騙等現(xiàn)象。那兒沒有道德的常規(guī)，一切生活是自然的生活，習慣法是唯一的法律。這個鳥國的理想國是族長制自然經(jīng)濟的農(nóng)村的理想化，它的現(xiàn)實的根源是阿提刻農(nóng)村的氏族公社。所以《鳥》也是從阿里斯托芬歌頌農(nóng)村生活這思想出發(fā)的。由此，我們可以斷定詩人對鳥國的態(tài)度是肯定的。
阿里斯托芬無疑是受了當時流行的烏托邦思想的感染。烏托邦思想是對現(xiàn)實不滿而發(fā)生的，所以包含著批判社會和改革社會的積極性。但是，由于當時生產(chǎn)條件太差，一切的烏托邦思想沒有相當?shù)默F(xiàn)實資料作為建立理想社會的根據(jù)，所以必然會流于幻想與空想，而《鳥》中的理想國思想尤為荒誕，其不同于其他理想國之處便是它以自然經(jīng)濟的氏族公社作為根據(jù)。
《鳥》中還有一個主題，即是對傳統(tǒng)宗教的大膽的嘲笑。詩人借鳥權來對抗神權。劇中對宙斯的反抗、對綺霓的侮辱、對海神的嘲笑都是十分大膽的。上文已經(jīng)說過，自從詭辯派興起以來，懷疑主義成為時代的思想，傳統(tǒng)信仰首先遭受到破壞。阿里斯托芬對于破除迷信這一點是表示贊同的，所以他在《鳥》中指出神權的衰落，暗示理性的抬頭。這劇演出的時候，瀆神案尚未解決，由于宗教迷信，整個雅典城正籠罩在恐怖之中，詩人提出這種破除迷信的思想，這對于當日的雅典人就像是一劑清涼散，可以使他們冷靜下來。
《鳥》，就它的藝術性來說，無疑是阿里斯托芬最優(yōu)秀的作品。全劇是一首富有神話色彩的美麗的詩。所有關于鳥的民間傳說差不多都收在劇中了。劇中的人物和歌隊化裝為各種各樣的鳥出入林間，五彩繽紛，最能引人入勝。詩人的想像力達到了很高的境界。
就結(jié)構(gòu)而論，《鳥》在阿里斯托芬現(xiàn)存的劇中算是最完美的。這劇的上半部寫鳥國的建立。兩個“插曲”的內(nèi)容與主題密切聯(lián)系，使觀眾對于劇中的動作不致有中斷之感。鳥國建立后，還須爭取王權，并須與天神聯(lián)婚，這就使得下半部劇成為有機的發(fā)展。直到天神完全同意珀斯忒泰洛斯的條件，劇中的動作才達到頂點（第五場）。此后是退場，迅速的以婚禮告結(jié)束。至于第三、四兩場里的各種穿插（穿插中來了八個雅典人）雖無助于鳥權的建立，但都是鳥國建立后的自然現(xiàn)象。所以總的說來，整個劇是一個有機的結(jié)構(gòu)，這是阿里斯托芬的戲劇藝術的新發(fā)展。
《鳥》的抒情詩達到了很高的藝術境界。戴勝呼喚夜鶯和眾鳥的小曲（第209—222行與第227—261行）、第一插曲、第二插曲里面的兩節(jié)短歌和一些其他的歌都是美妙的抒情詩，其中模仿鳥聲的詩句簡直是天然的音籟。詩人的抒情才能這時候完全成熟了。
六《財神》
《財神》于公元前388年演出。這是阿里斯托芬演出的第二本《財神》，他的第一本同名劇于公元前408年演出。他后來更把這第二本《財神》加以修改，用他的兒子阿剌洛斯的名義來重演，但是這修改本并沒有留傳下來。
公元前405年雅典海軍在羊河之役全軍覆沒，次年雅典投降，內(nèi)戰(zhàn)結(jié)束。戰(zhàn)后財產(chǎn)不平等問題變成了雅典主要的社會問題。這個問題的發(fā)生本來是有深遠的社會經(jīng)濟根源：一方面是貨幣經(jīng)濟的發(fā)展、海外通商的發(fā)展、城市手工業(yè)的發(fā)展、奴隸勞動的廣泛使用和戰(zhàn)時的投機事業(yè)等等，造成城市富豪；他方面是貨幣經(jīng)濟侵入農(nóng)村，破壞農(nóng)村經(jīng)濟，土地世代相傳，越分越小，收種也就隨之越來越少，以致自耕農(nóng)不得不借債度日，典押土地，出賣土地，少數(shù)化為貧農(nóng)，大多數(shù)則于破產(chǎn)后流入城市，成為城市貧民，更由于城市藝工被奴隸勞動所排斥，貧民的人數(shù)更是增加。這種財產(chǎn)不平等的狀況早已存在于公元前5世紀初葉，到了公元前5世紀末葉便急劇的發(fā)展，尤其是在戰(zhàn)時，農(nóng)村受戰(zhàn)爭的災難，迅速破產(chǎn)，而城市商人則作糧食投機，變成了暴發(fā)戶。然而，在戰(zhàn)時，因為大敵當前，貧富之間的矛盾落到了次要地位上；一旦戰(zhàn)事終了，社會尚未復原，這種矛盾便以更大的力量爆發(fā)起來，成為社會的主要矛盾。貧民對于富豪和剝削者的仇恨是很深的。愛倫堡在討論《財神》這劇的時候就曾經(jīng)說過：“革命的酵母已經(jīng)在下層階級中醞釀起來了，宗教再也沒有力量阻止它了。”雖是革命的酵母尚未能釀成革命，但是從貧民當街暴動、棒打富人的事件畢竟可以看出階級仇恨的強烈。
《財神》的情節(jié)如下。一個名叫克瑞密羅斯的阿提刻農(nóng)人一生窮苦，他眼見好人貧窮，壞人致富的社會現(xiàn)象，便到得爾福去祈求阿波羅的神示：究竟是把他唯一的兒子教養(yǎng)成壞人有利，還是教養(yǎng)成好人有利。阿波羅叫他出廟門的時候，碰見誰就跟誰走。本劇便從這里開場，寫克瑞密羅斯和他的仆人卡里翁跟隨著一個衣服破爛的瞎子�？巳鹈芰_斯發(fā)現(xiàn)了那人是財神，他就決心醫(yī)治他的瞎眼，好叫他復明以后，只去找那些好人，不再登
壞人的門。他打發(fā)卡里翁去召請他的鄰人，阿提刻的窮苦農(nóng)民（歌隊）。歌隊進場后，克瑞密羅斯的老朋友布勒西得摩斯也跟著跑來，他聽說克瑞密羅斯發(fā)了財，疑心他從廟里偷了銀錢，答應去替他收買那些政客，叫他們不要告發(fā)。克瑞密羅斯把真情告訴他的朋友之后，他們兩人便準備把財神帶到天醫(yī)的神廟，給他醫(yī)治眼病。正在這時候，窮神出現(xiàn)了，她責備他們要拋棄她，同他們爭辯貧富的價值問題（對駁場）。她說，貧窮對人類的文化有莫大的貢獻，人窮了才肯勞動，一旦人人富裕，還有什么可以逼人勞動呢？克瑞密羅斯卻回答說，奴隸會替主人勞動。但是窮神卻說，人人都有了錢，誰還肯去販賣奴隸呢？克瑞密羅斯卻不聽她那一套，把她攆走了。他和布勒西得摩斯兩人終于把財神帶到天醫(yī)廟上去。卡里翁也跟著前去。第二天，卡里翁回來向他的主婦報告說，財神復明了。于是克瑞密羅斯伴著財神回來。這劇的下半部表明財神復明后的自然結(jié)果�？ɡ镂淌紫日f，家里富足了，應有盡有了。跟著就來了一個正直的人，他先前窮苦，現(xiàn)在富有了。倒霉的是一個告密人，他再也不能夠靠敲詐為生了。赫耳墨斯，小偷們的主神，也來了，他餓得沒辦法，向卡里翁討一點東西吃，情愿在凡人家里作一個仆役。最后，由于人們有了錢不再敬奉宙斯，連宙斯的祭司也跑來找個差事。他們便讓他引導游行隊，送財神到存放國庫的雅典娜廟的后殿里去。全劇到此結(jié)束。
阿里斯托芬在戰(zhàn)后主要反對財產(chǎn)的不平等。他站在貧民的立場上，對于貧民與富人的矛盾特別敏感。他曾經(jīng)在《公民大會婦女》（公元前389年）里反映貧民對財產(chǎn)不平等的憤慨，主張實行社會改革，廢除私有財產(chǎn)制。他在《財神》里反映貧民反抗富人的心理，反映貧苦農(nóng)民想把社會財產(chǎn)還給被剝削者的天真思想。詩人對于財產(chǎn)的不平等，對于好人窮困、壞人富裕這一社會現(xiàn)象表示極大的憤概，他認為好人應該富裕，壞人應該窮困。他希望貧民擺脫窮困，可是又找不著出路，只好懷念過去，想恢復雅典民主盛世的農(nóng)民權利，夢想財產(chǎn)平均分配的幸福生活。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不隨個人意志而轉(zhuǎn)移的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已經(jīng)向前邁進，進入了工商業(yè)經(jīng)濟階段，由于私有財產(chǎn)的積累而形成的貨幣經(jīng)濟已經(jīng)破壞了舊日的自然經(jīng)濟，基于奴隸勞動的私有財產(chǎn)制度已經(jīng)毀滅了古老的氏族公社制度，促使自耕農(nóng)于破產(chǎn)后化為貧民。劇中窮神反駁克瑞密羅斯的話正好說明這個歷史必然性。窮是當日社會的殘酷現(xiàn)實，是當日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但是，它是生產(chǎn)的推動力，要是人人富有，還有什么可以逼人勞動呢？這論證是克瑞密羅斯（也就是詩人自己）所不能反駁的，因為窮神的論證是從當時的經(jīng)濟現(xiàn)實中抽繹出來的。在未來的歲月中，生產(chǎn)的推動力還會是窮神的鞭策，奴隸制度也還要繼續(xù)一個很長久的時期�？巳鹈芰_斯找不到理由來反駁窮神，只好不理她的話，把她趕走，這就表示農(nóng)民的革命意志。他毅然使財神復明，創(chuàng)造出一個使財產(chǎn)分配合理化的新社會制度。自然，一切違反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道路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社會制度只能夠成為烏托邦式的空想。他這空想，在歷史發(fā)展的道路前面，不得不幻滅。然而，盡管詩人解決矛盾的方法是一種空想，他的社會認識依然是正確的。他認為社會的不合理不在于財富本身，而在于財富的分配不均，必須把勞動者應得的財富還給他們，必須消滅人剝削人的制度。只有當人人都靠自己的勞動來致富，只有當剝削成為不可能的時候，財富才能成為一種道德的力量，鼓勵好人去努力生產(chǎn)，迫使壞人改邪歸正（如像劇中的赫耳墨斯與祭司），結(jié)果是人人皆善，人人皆富。這就是《財神》一劇的社會意義。
財神的雙目失明，是容易理解的。許多古代的作家都會如此提起。這自然是由于看見好人受窮、壞人致富的社會現(xiàn)象而產(chǎn)生出來的一種想像�？墒�，財神既是財富的賜與者，他自己為什么連衣服都很襤褸呢？這原是詩人讓財神穿上破衣服來象征當日的社會現(xiàn)象，來揭露當日的社會矛盾。這個象征是合乎當日的社會的真實的，因為農(nóng)民所見到的社會現(xiàn)象的確是這樣的。
《財神》是從“舊喜劇”到“中喜劇”的過渡期中的喜劇，它的特點是：
�。ㄒ唬┱麄�劇情很溫和。原因是由于作者所處理的是社會的一般性問題，很少涉及時人時事。
�。ǘ└桕犕耆チ怂闹匾�。合唱歌只有一首，劇中有七八處只標明“歌舞”，并沒有合唱歌。“插曲”也沒有了。本劇里的歌隊的功用主要是表明時間的過去（一場歌舞之后，劇里的時間往往已經(jīng)有了改變），它對于劇情的發(fā)展并不起什么作用。
�。ㄈ﹦≈兴鑼懙氖乾F(xiàn)實生活，現(xiàn)實人物。劇中的人物比前面各劇的人物較為個性化。例如，克瑞密羅斯的妻子就是一個有特性的婦女，希臘文學上第一個滑稽的女人物。她很相信卡里翁的話，大驚小怪。她回答卡里翁的話使得卡里翁的敘述更有風趣。奴隸人物也第一次在喜劇里占有重要地位。卡里翁直接參加劇中的動作，他邀請歌隊，唱《圓目巨人歌》，報告醫(yī)治盲眼的經(jīng)過（至于敘述他在廟里偷湯的一段則是劇中最精彩的部分）。他可以罵主人，可以隨便開玩笑。這種鹵莽的奴隸成為后來的“新喜劇”和羅馬喜劇的典范。
本劇的結(jié)構(gòu)有些像《阿卡奈人》，上半部寫財神的復明，下半部寫復明以后的自然結(jié)果，這仍然是“舊喜劇”的一般結(jié)構(gòu)。
《財神》不失為一部有趣的劇本，在古代、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最受讀者歡迎，現(xiàn)存的抄本還有146本之多。其所以受歡迎，主要是由于文字的平易、風格的雅致與問題的普遍性。
七結(jié)論
阿里斯托芬所處的時代是雅典的政治危機和經(jīng)濟危機日益加深的時代，當時的政治矛盾和社會矛盾是極為復雜而又十分尖銳的。詩人把這許多的矛盾一個個的揭露出來。從上述各節(jié)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詩人的批判的現(xiàn)實主義態(tài)度。他始終站在人民的立場，一方面，他猛烈的抨擊希臘民族的自相殘殺、雅典對待盟邦的高壓手段、政治煽動家的愚弄人民、告密者的敲詐、官吏的貪污、城市的腐敗生活、詭辯派的思想、教育的危機、宗教的迷信、文壇上的墮落傾向、財產(chǎn)的不平等以及其他一切足以危害城邦和人民的不良現(xiàn)象；另一方面，他又傾向于雅典過去民主制度最鞏固的時代，傾向于過去波斯戰(zhàn)爭中勇敢、正直、大公無私的衛(wèi)國英雄的時代，傾向于舊日的傳統(tǒng)精神�？傊�，他始終沒有脫離人民，沒有脫離現(xiàn)實。盡管他劇中的情節(jié)很是荒誕，但是所有的主題都是十分現(xiàn)實的。
他的作品的斗爭性和思想性是很強的，他把喜劇作為政治斗爭的武器。恩格斯很早就指出過喜劇之父阿里斯托芬是“強烈的傾向詩人”［13］。俄國的革命民主批評家對于阿里斯托芬喜劇的政治諷刺的尖銳性也給過很高的評價。詩人敢于當著主戰(zhàn)派鼓吹他的和平思想，敢于對那位有權有勢的政治煽動家克勒翁予以最尖銳的諷刺，他這種勇敢的戰(zhàn)斗精神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阿里斯托芬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是非常嚴肅的，但是，由于希臘喜劇起源于崇拜生殖的宗教歌舞，“舊喜劇”就不免要保存著一些原始歌舞的猥褻成分；然而，就道德觀點而論，詩人是最富于道德思想的人。別林斯基就曾經(jīng)說過阿里斯托芬是“最善良和最有道德的人”，車爾尼雪夫斯基也曾經(jīng)指出過阿里斯托芬的喜劇具有“重大的教育意義”。
一個喜劇家要善于講笑話，阿里斯托芬在這方面算是能手。他的喜劇處處滑稽，引人發(fā)笑。但是，他并不濫用他的笑話，而是用得恰到好處，收到很大的效果。阿里斯托芬喜劇中的故事完全是詩人自己構(gòu)想出來的。劇中的情節(jié)本身往往就是一個大笑話，所以，即使劇中的人物不說半句笑話，這些戲劇也可以稱得上喜劇了。
希臘“舊喜劇”上半部通常描寫一件事業(yè)的成功，下半部通常描寫成功以后的自然結(jié)果，尾上以婚禮或宴會收場。一般的說來，阿里斯托芬不大注重結(jié)構(gòu)，也不大注意細節(jié)（譬如，《馬蜂》里的菲羅克勒翁沒有牙齒也能夠咬斷繩子）。他動起筆來好像全不費力，很快就寫成；但是，每當他精心寫作的時候，他可以把情節(jié)處理得十分完美，使全劇成為一個有機的組織，《鳥》的結(jié)構(gòu)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劇中所采用的是一種經(jīng)過提煉的民間的樸素語言，配合著一些城市里的漂亮話，而且是詩的語言，節(jié)奏很鮮明。劇中有許多抒情詩，特別是那些描寫鄉(xiāng)村風景的詩，寫得十分優(yōu)美。阿里斯托芬的劇中有機智，有詩，也有粗野的成分。所以德國詩人海涅曾說：阿里斯托芬的樹上有思想的奇花開放，有夜鶯歌唱，也有猢猻吵鬧。歷來的喜劇家能像阿里斯托芬這樣鋒利、這樣詼諧的不算少，但是能夠兼有他那種抒情意味的畢竟不多。
阿里斯托芬的喜劇取材于日常生活。這些劇本不但有很高的藝術價值，而且是社會生活的可貴的史料，特別是關于當日的農(nóng)業(yè)和手工業(yè)生產(chǎn)方式的可貴的史料。甚至歷史家圖庫狄得斯也曾經(jīng)從阿里斯托芬的喜劇里尋找史料。
現(xiàn)代的喜劇是間接模仿希臘“新喜劇”和直接模仿羅馬喜劇而來的，它和希臘“舊喜劇”沒有什么關系。關于阿里斯托芬對于后世文學的影響，德隆茨基說得很好：“古代雅典喜劇的特點是與公元前5世紀雅典生活的政治和文化條件密切相關的，因此后世的詩人模擬阿里斯托芬作品的風格只能當作一種實驗。拉辛、歌德和浪漫派作家都作過這種嘗試。而在才能方面真正接近于阿里斯托芬的作家，譬如說拉伯雷，卻是用另一種形式，用另一種風格來寫作的。”［14］
注釋
�。�1］參看《阿卡奈人》注［187］。
�。�2］希臘喜劇的歷史分“舊喜劇”、“中喜劇”和“新喜劇”三個時期。“舊喜劇”時期從公元前488年喜劇正式被介紹到雅典的時候起直到公元前5世紀末。“中喜劇”時期從公元前4世紀初直到公元前4世紀末葉（420年左右）。“新喜劇”時期從公元前4世紀末葉直到公元前3世紀中葉。“舊喜劇”是政治諷刺劇。“中喜劇”是過渡期喜劇，談論哲學、文學和社會問題，由于言論不自由，只能偶爾涉及一點政治。至于“新喜劇”則是世態(tài)喜劇，寫日常生活、戀愛故事，重人物描寫和結(jié)構(gòu)，風格相當雅致。
�。�3］參看《阿卡奈人》第377行以下一段。
�。�4］參看《阿卡奈人》注［175］。
�。�5］即參加公民大會的婦女。
�。�6］參看《阿卡奈人》第533—534行。
�。�7］見品達洛斯的第二首《涅墨亞歌》（Nemea）。
�。�8］見圖庫狄得斯的《歷史》第二卷第21節(jié)。
［9］見《阿卡奈人》“插曲”的“后言首段”。
［10］見《阿卡奈人》第377行以下一段。
�。�11］參見《騎士》第794—796行。
�。�12］見《云》第518—562行。
�。�13］見《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論文藝》（第27頁），曹葆華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
［14］見德隆茨基：《古代文學史》第177頁。
中國和希臘，在歷史上是兩個并駕齊驅(qū)的國家，它們都曾經(jīng)是人類思想和文化的中心──一個在東，一個在西。自古以來，思想的旅行是從來不知道邊界和距離的。這是一個令人神往的課題。在這個課題上，世界上很少有人像羅念生教授那樣博識廣聞，……在這一令人神往的課題上，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羅）教授那樣恪盡職責，卓然有成。
——1987年，雅典科學院授予羅念生先生“最高文學藝術獎”，希臘駐華大使致辭
尊敬的念生老師，請接受我對您的工作表示的欽佩。這項工作的范圍是巨大而廣闊的，它的價值將會像人們崇敬精神世界的創(chuàng)造一樣長久地存在下去，并且我相信，任何時候人們都不會失去對精神和道德的價值的尊重……
──1990年1月15日，塞浦路斯總統(tǒng)，喬治•瓦西里歐
無論從開創(chuàng)局面，翻譯年數(shù)之多，數(shù)量之大，用力之專與勤來看，中國當首推羅念生。中國和希臘，在歷史上是兩個并駕齊驅(qū)的國家，它們都曾經(jīng)是人類思想和文化的中心──一個在東，一個在西。自古以來，思想的旅行是從來不知道邊界和距離的。這是一個令人神往的課題。在這個課題上，世界上很少有人像羅念生教授那樣博識廣聞，……在這一令人神往的課題上，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羅）教授那樣恪盡職責，卓然有成。
——1987年，雅典科學院授予羅念生先生“最高文學藝術獎”，希臘駐華大使致辭
尊敬的念生老師，請接受我對您的工作表示的欽佩。這項工作的范圍是巨大而廣闊的，它的價值將會像人們崇敬精神世界的創(chuàng)造一樣長久地存在下去，并且我相信，任何時候人們都不會失去對精神和道德的價值的尊重……
──1990年1月15日，塞浦路斯總統(tǒng)，喬治•瓦西里歐
無論從開創(chuàng)局面，翻譯年數(shù)之多，數(shù)量之大，用力之專與勤來看，中國當首推羅念生。
──《中國大百科全書》
他是一位資深的古希臘文字與文學專家。自清華讀書時起，致力于這門學術的研究已有六十余年。在今日中國，不論大陸與臺灣，找不到一位像他這樣獻身于希臘文學的研究者。
──（美）柳無忌
由于他的勤奮和專注，念生是國內(nèi)治古希臘學者，尤其在古希臘戲劇方面最有成就的人。
──楊業(yè)治
希臘戲劇詩人是羅念生先生的安提戈涅，陪伴他的“漂泊生涯”，“分擔”他的不幸。在羅念生先生的希臘熱情生涯中，希臘悲劇詩人的作品就是為他看路的安提戈涅的眼睛。
──劉小楓
一開場
斯瑞西阿得斯、斐狄庇得斯和一仆人躺在床上。
斯瑞西阿得斯（自語）哎呀，哎呀，宙斯啊！夜是這樣長，永遠不會天亮嗎？我早就聽見雞叫了，我的仆人可還在那兒打呼嚕呢！先前可不是這樣的。該死的戰(zhàn)爭，你害得我連自己的仆人都不能夠懲罰了。我這個年輕的好兒子在夜里從來不醒，只是裹著好幾重羊皮大氅在那兒放屁！既然這樣，我也裹起來打呼嚕吧�。ㄔ囁�
哎呀，我睡不著，為了這兒子，我叫揮霍、浪費、馬槽和債務害苦了。他蓄著長發(fā)，賽車賽馬，連做夢都看見馬。我卻倒霉了，眼看這個月到了下旬，利息又到期了。（喚仆人）孩子，把燈點上，把賬簿拿來，看我欠誰的錢，算算是多少利息。讓我看看，到底欠多少？（念）“欠帕西阿斯一千二百塊。”為什么欠帕西阿斯一千二百塊？是怎樣花掉的？哦，原來是為了買那匹印花馬。哎呀，但愿一塊石頭打瞎了我的眼睛倒好了。
斐狄庇得斯（囈語）菲隆，你犯規(guī)了！你該在你自己的路線上跑。
斯瑞西阿得斯（自語）瞧，就是這個害了我，他連做夢都在賽馬！
斐狄庇得斯（囈語）一輛戰(zhàn)車應該趕多少圈？
斯瑞西阿得斯你倒把我，把你自己的父親“趕”了許多圈呢�。ㄗ哉Z）除了欠帕西阿斯而外，還欠誰的錢？（念）“為了買車箱和輪子欠阿密尼阿斯三百塊。”
斐狄庇得斯（囈語）好好叫馬兒打個滾再牽回家去！
斯瑞西阿得斯可憐的孩子，你把我的錢財全都“滾”掉了！我已經(jīng)吃了官司，有的債主還說要扣押我的財產(chǎn)來保證他們的利息。
斐狄庇得斯（醒來）爸爸，到底什么事情煩惱你，使得你一夜里翻來覆去？
斯瑞西阿得斯有一個“沒收”蟲從褥子底下爬出來咬我。
斐狄庇得斯好爸爸，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斯瑞西阿得斯你睡吧；只不要忘記這些債務完全會落到你自己頭上。
唉，但愿那媒婆，那勸我娶了你的母親的媒婆不得好死！我原享受著一種很快樂的鄉(xiāng)下生活，雖是骯臟簡陋，卻也自由自在，我養(yǎng)著成群的蜜蜂與綿羊，還堆著許多橄欖渣餅子，后來我娶了墨伽克勒斯的兒子墨伽克勒斯的侄女。我是一個鄉(xiāng)下人，她卻是一個很驕奢的城市姑娘、一個十足的貴族女子。新婚那晚上，我躺在新床上，我還有羊毛、酒渣和無花果的味兒，她卻滿身香膏和番紅花，不住的和我親嘴咂舌，她就像愛神那樣沒有節(jié)制，那樣大咬特咬。我不能說她懶，不，她時常都在織布。我時常把這件破外衣指給她看，假意說：“我的老婆，你‘織’得很勤快呢！”
仆人我們的燈盞沒有橄欖油了。
斯瑞西阿得斯唉！你為什么給我點上這盞費油的燈？來，我要懲罰你！
仆人為什么要打我呢？
斯瑞西阿得斯因為你放進了這根大燈芯。
�。ㄗ哉Z）后來我們養(yǎng)了這個兒子（指著斐狄庇得斯），我同這好女人為了起名字的事便時常吵鬧。她要起一個馬的名字，如像“黃馬”、“福馬”、“駿馬”；我卻想依照他祖父的名字叫作儉德。我們這樣爭吵了許久，最后兩方同意叫作儉德馬。她時常撫抱著這孩子，哄他說：“你日后長大了，也像你的外叔祖墨伽克勒斯那樣，披著紫袍坐車上衛(wèi)城。”我卻向他說：“正像你的爸爸，披著羊皮，從山上趕著羊群回來。”哪知他不聽我的話，反而愛馬，把我的家業(yè)敗得一塌糊涂。
現(xiàn)在，我想了一夜，想起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只要我勸得動他，我便有救了。但是，我得先把他喚醒來。怎樣把他輕輕的喚醒來？怎樣喚？（輕喚）小斐狄庇得斯！小斐狄庇得斯！
斐狄庇得斯什么事，爸爸？
斯瑞西阿得斯同我親個嘴，把右手伸給我。
斐狄庇得斯（伸手）這兒。到底什么事？
斯瑞西阿得斯告訴我，你愛不愛我？
斐狄庇得斯憑海神、憑那位馬神起誓，我愛你！
斯瑞西阿得斯快不要向我提起馬神！正是這位神害了我。我的兒，你如果真心愛我，就得聽我的話。
斐狄庇得斯我得聽你什么話？
斯瑞西阿得斯立刻改變你的生活，去學習我要勸你學的事情。
斐狄庇得斯快說吧，你有什么吩咐？
斯瑞西阿得斯你到底聽不聽？
斐狄庇得斯憑酒神起誓，我聽！我聽！
父子兩人進入場中。
斯瑞西阿得斯好，你往這邊看，你看見那道小門和那所小屋子沒有？
斐狄庇得斯我看見了。爸爸，那是什么地方呢？
斯瑞西阿得斯那就是哲人的“思想所”。那兒居住的人彼此討論，叫我們相信天體是一個悶灶，我們住在當中就像是木炭一樣。只要你肯給錢，他們會教你辯論，不論有理無理，你都可以把官司打贏。
斐狄庇得斯他們叫作什么名稱？
斯瑞西阿得斯他們的名稱我知道得不很清楚，可是他們是深沉的思想家，（稍停）——是高貴的人。
斐狄庇得斯我知道他們是下流東西。你是說那些面孔蒼白、光著腳丫兒的無賴漢，像可憐的蘇格拉底和開瑞豐一流人嗎？
斯瑞西阿得斯嗨，快不要說，快不要說蠢話！如果你關心你爸爸的吃喝，就拋開了你的車馬，前去入學。
斐狄庇得斯憑酒神起誓，你就是把勒俄戈剌斯喂著的名馬送我，我也不肯去。
斯瑞西阿得斯最親愛的孩子，我求你前去入學。
斐狄庇得斯去學習什么呢？
斯瑞西阿得斯聽說他們有兩種邏輯，其中一種叫做正直的邏輯，還有一種叫做歪曲的邏輯，他們講授那后一種，用強詞奪理來取勝。如果你學得了這種無理取鬧的邏輯，我為你欠下的債務一個俄玻羅斯也不用還。
斐狄庇得斯我不能遵命；如果我變成了白面書生，怎好意思去見那些騎士呢？
斯瑞西阿得斯那么，憑地母起誓，你就不必倚靠我，你本人和你的馬全不必倚靠我；我要把你趕出門外去，趕出去喂烏鴉！
斐狄庇得斯我的外叔祖墨伽克勒斯總不至于不管我，不給我車馬。我去了，再也不孝敬你。
斯瑞西阿得斯我雖是跌倒了，還不至于就爬不起來。愿天神保佑，我要親身到“思想所”去求學。可是人老了，記性太差，理解力也遲鈍了，我怎么學得會邏輯的精微奧妙呢？但是無論如何，我一定得去！我為什么在這兒逗留，還不去敲門？（敲右屋的門）孩子，孩子！
門徒甲（自內(nèi)應）該死的！誰在敲門？
門徒甲啟門上。
斯瑞西阿得斯是我，是儉德的兒子，喀鏗那鄉(xiāng)的斯瑞西阿斯。
門徒甲原來是你這個沒有受過教育的東西在亂踢我們的門！你把我孕育著的思想害得流產(chǎn)了！
斯瑞西阿得斯請你原諒，因為我是個鄉(xiāng)下佬。告訴我，什么流產(chǎn)了？
門徒甲這種話只能告訴我的同學，不足為外人道也。
斯瑞西阿得斯你放膽對我說吧！因為我是到這兒，到這個“思想所”來作學徒的。
門徒甲那我就告訴你；但是，請你明白，這可是宗教秘密！剛才有一只跳蚤咬了開瑞豐的眉毛，再跳到蘇格拉底頭上；于是蘇格拉底就問開瑞豐：“這蟲子所跳的距離相當于它的腳長的若干倍？”
斯瑞西阿得斯他怎樣測量呢？
門徒甲這才妙呀！他融化了一塊黃蠟，捉住那跳蚤，把它的雙腳浸在蠟里，等融質(zhì)冷后，那上面便形成了一雙波斯鞋，再把鞋子取下來測量距離。
斯瑞西阿得斯宙斯啊，這種思想真是妙呀！
門徒甲要是你聽了蘇格拉底自己的另一種發(fā)現(xiàn)，不知你又該說什么了！
斯瑞西阿得斯那是什么呀？請你告訴我。
門徒甲斯斐托斯鄉(xiāng)的開瑞豐有一次問他，長腳蚊的聲音是從嘴里叫出來的呢，還是從尾上響出來的？
斯瑞西阿得斯關于蚊子的事他怎樣回答？
門徒甲他說，蚊子的腸管是很細長的，空氣用力從這細管里通過，直達尾部，于是那連著細管的空屁股便借風力響了起來。
斯瑞西阿得斯那么，蚊子的屁股不就是一只號筒嗎？這位善于觀察臟腑的蘇格拉底真是得天獨厚呀！一個明白長腳蚊的腸管的人必定能夠很容易就把官司打贏。
門徒甲才不久一只壁虎打斷了他一個偉大的思想。
斯瑞西阿得斯那又是怎樣的呢？告訴我！
門徒甲有一天晚上，他正在觀察月亮的循環(huán)軌道，張開口望著天上的時候，一只壁虎從屋檐上拉屎，把他弄臟了。
斯瑞西阿得斯壁虎拉了蘇格拉底一臉屎，真有趣！
門徒甲昨天晚上我們絕了糧。
斯瑞西阿得斯那么，他又怎樣設法來解決糧食問題呢？
門徒甲他用細灰灑在桌上，再把一根鐵簽弄彎，于是他拿著這儀器——偷偷的從健身場上鉤走了人家的“衣服”。
斯瑞西阿得斯我們?yōu)槭裁催�要贊美塔勒斯呢？快，快打開這個“思想所”，快把這位師父指給我！因為我是來作門徒的。快開門呀！
斯瑞西阿得斯走上活動臺。
赫剌克勒斯呀，這些畜生是從哪里來的？
門徒甲為什么大驚小怪？你看他們像什么？
斯瑞西阿得斯像是從皮羅斯帶回來的斯巴達囚徒！他們?yōu)槭裁赐叵履兀?br/> 門徒甲他們在尋找地下的東西。
斯瑞西阿得斯在尋找蘑菇吧！（向眾門徒）你們不必再費心思，我知道什么地方有，又好又大。（向門徒甲）那一群人在作什么？他們那樣的彎著腰。
門徒甲他們要摸索到地下的深坑里去。
斯瑞西阿得斯他們的屁股為什么卻朝著天上呢？
門徒甲那屁股要獨自去研究天象呢。（向眾門徒）快進去，不要叫師父在這兒碰見你們。
斯瑞西阿得斯別忙，別忙，讓他們再蹲一會兒，我好把我的小案件告訴他們。
門徒甲但是他們不能夠在露天底下呆得太久了。
眾門徒進入右屋。
斯瑞西阿得斯這是什么（指著天象儀）？告訴我。
門徒甲這是天文。
斯瑞西阿得斯那又是什么（指著幾何儀器）？
門徒甲那是幾何。
斯瑞西阿得斯有什么用處呢？
門徒甲測量土地。
斯瑞西阿得斯是不是測量我們就要分配的土地？
門徒甲不是，是測量大地。
斯瑞西阿得斯你說得真美，這種發(fā)明真是對人人有益��！
門徒甲這是全世界的地圖。你看見嗎？這是雅典。
斯瑞西阿得斯你說什么？我不信！因為我沒有看見那些陪審員坐在那兒。
門徒甲這實在是阿提刻的土地。
斯瑞西阿得斯可是我的喀鏗那鄉(xiāng)鄰住在哪里呢？
門徒甲就住在這里。你看，這是歐玻亞島，伸得長長的。
斯瑞西阿得斯我知道，那是伯里克理斯和我們把它壓長了的。但是斯巴達又在哪里呢？
門徒甲“在哪里？”就在這里。
斯瑞西阿得斯隔得這樣近！你好生想想，應該和我們隔得遠一些才對。
門徒甲絕對不能！
斯瑞西阿得斯那你就會吃苦頭的！那是誰？那坐在吊筐里的人是誰呀？
門徒甲正是他。
斯瑞西阿得斯他是誰呀？
門徒甲蘇格拉底。
斯瑞西阿得斯蘇格拉底！快替我大聲叫他！
門徒甲你自己叫吧！我可沒有工夫替你叫。
門徒甲進入右屋。
斯瑞西阿得斯蘇格拉底啊，親愛的蘇格拉底！
蘇格拉底（自空中回答）朝生暮死的人啊，你叫我作什么？
斯瑞西阿得斯我求你首先告訴我，你在那上面作什么？
蘇格拉底我在空中行走，在逼視太陽。
斯瑞西阿得斯那么，你鄙視神，是從吊筐里，而不是從地上了，如果你真——
蘇格拉底如果我不把我的心思懸在空中，不把我的輕巧的思想混進這同樣輕巧的空氣里，我便不能正確的窺探這天空的物體。如果我站在地下尋找天上的神奇，便尋不著什么，因為土地會用力吸去我們思想的精液，就像水芹菜吸水一樣。
斯瑞西阿得斯你說的什么話？我們的思想會把精液吸到水芹菜上去嗎？快降下來，親愛的蘇格拉底，快到這里來教教我，我特別為這事情來的。
蘇格拉底自吊筐里下降。
蘇格拉底為什么事情來的？
斯瑞西阿得斯我為學習口才來的。因為我欠人家的利息，那些貪得無厭的債主要搶劫我，要扣押我的財產(chǎn)。
蘇格拉底你怎么不注意到你欠下了債？
斯瑞西阿得斯是我的兒子愛馬，毀了我的家財，害得我不淺�？彀涯隳莾煞N邏輯傳授一種給我，好利用來同人家賴債。憑天神起誓，你要多少錢我就出多少。
蘇格拉底你憑什么天神起誓？在我們這里，天神不是通用的錢幣。
斯瑞西阿得斯那你們又憑“什么”起誓呢？是憑拜占庭的鐵錢起誓嗎？
蘇格拉底你真想知道天空的事物嗎？
斯瑞西阿得斯是呀，只要是可能的話。
蘇格拉底你想同云說話嗎？（指著天上）那就是我們的女神。
斯瑞西阿得斯當然啊。
蘇格拉底那你就坐在這神圣的小榻上。
斯瑞西阿得斯我坐下了。
蘇格拉底現(xiàn)在戴上這頂花冠。
斯瑞西阿得斯為什么要戴上這頂花冠？哎呀，蘇格拉底，快不要把我殺來獻祭，像殺阿塔馬斯那樣。
蘇格拉底不會的，這只是我們要舉行入學典禮。
斯瑞西阿得斯那我可以得到什么好處呢？
蘇格拉底你會變作一個老練的雄辯家、一個多話的人、一個圓滑的人。只是不要動！
蘇格拉底用沙子灑在斯瑞西阿得斯頭上。
斯瑞西阿得斯宙斯在上，你可不要騙我！這滿頭的細粉一定會使我變得很圓滑！
二進場
蘇格拉底肅靜，老頭兒，靜聽這些祈禱！無邊的空氣，我的主啊！你把大地高懸在空中。光明的以太��！鳴雷掣電的神圣的云神
啊，快升起來呀！天空的女神啊，趕快當著你們的哲人出現(xiàn)！
斯瑞西阿得斯別忙，別忙，等我用衣服蓋好，免得弄濕了。想起我沒有從家里把狗皮帽帶來，真是倒霉呀！
蘇格拉底快來呀，尊貴的云神啊，快出現(xiàn)給這人看！不論你們正倚在俄呂謨波斯神圣的雪嶺上，或是正在你們的父親俄刻阿諾斯的園里伴著女神們一同歌舞，或是正在用金瓶吸取尼羅河的水，或是正停留在黑海的口岸上，請聽我祈禱，愿你們接收了這祭品，高高興興的享受。
歌隊（自外唱）（首節(jié)）流云啊，快來呀，以太的不倦的眼睛已經(jīng)射出了燦爛的光！我們從父親那里，從滾滾的長河上披著晶瑩帶露的衣衫騰入高山峻嶺的林間，我們可以遙望那天邊的山谷、那圣地養(yǎng)育的果園、那活活長流的神河和大海上翻騰的浪濤。快把這些露水從這不滅的形體間搖落下去，舉目觀望那下面的山河。（首節(jié)完）
蘇格拉底可敬的云神啊，你們明白的答應了我的懇求。（向斯瑞西阿得斯）你聽見她們的歌聲里混著驚人的雷聲嗎？
斯瑞西阿得斯尊貴的云神啊，我敬畏你們，我也想放個屁來回應你們的雷聲，那雷聲真叫我嚇掉魂！現(xiàn)在啊，不管你們準不準許，我一定要放個痛快！
蘇格拉底快不要學那些可憐的喜劇詩人那樣開玩笑，肅靜，因為一大群女神唱著歌來了。
歌隊（自外唱）（次節(jié)）帶霧的女郎們啊，讓我們移向那光榮的阿提刻，去看刻克洛普斯愛好的英雄圣地，那兒保持著神秘的大典，那廟里正舉行著神圣的入教禮；那兒有敬神的禮物，有神像、高朗的廟宇、莊嚴神圣的游行和四季節(jié)日里的獻祭；春來時更逢酒神的狂歡節(jié)，有歌舞賽會，有笛子的清音。（次節(jié)完）
斯瑞西阿得斯請你告訴我，蘇格拉底，那些女人是誰呀？她們的聲音這樣莊嚴，難道她們竟是女英雄不成？
蘇格拉底不，她們是天上的云，是有閑人的至大的神明，我們的聰明才智、詭辯瞎說以及欺詐奸邪全都是由她們賦予的。
斯瑞西阿得斯所以我聽了她們的歌聲，我的心神就像在飛騰，在尋求奧妙的言辭、精微的理論；想用鬼聰明來克服鬼聰明，用反辯來駁倒對方的理由。只要是可能的話，我倒想親眼見見她們。
蘇格拉底你朝帕耳涅斯山望望。我已經(jīng)望見她們慢慢的下來了。
斯瑞西阿得斯在哪里？快指給我看！
蘇格拉底她們一團團的經(jīng)過山谷叢林，斜斜的下來了。
斯瑞西阿得斯這是怎么一回事？我可沒有看見呢。
歌隊進場。
蘇格拉底就在那進出口上。
斯瑞西阿得斯現(xiàn)在我倒像看見了一眼。
蘇格拉底如果你的眼睛不是叫南瓜似的眼屎擋住了，你現(xiàn)在準看見她們了。
斯瑞西阿得斯真的，我看見了�？删吹呐癜。∷齻冋緷M了全場。
蘇格拉底你從來不知道，從來沒有想到她們是女神吧？
斯瑞西阿得斯真的不知道，我只相信她們是云霧雨露呢！
蘇格拉底你一定不知道她們喂著一些先知、詭辯家、天文學者、江湖醫(yī)士、蓄著輕飄的長發(fā)、戴著碧玉戒指的花花公子和寫酒神頌歌的假詩人—這便是云神養(yǎng)著的游惰的人，只因為他們善于歌頌云。
斯瑞西阿得斯因此他們才歌唱“蔽日的濕云帶火奔流”、“百頭妖的鬈發(fā)”、“狂風暴雨”、“浮游在太空里的彎爪的鳥啊”、“云霧帶來的細雨啊”。為了這些詩句，他們可以吃美味的鱔魚和畫眉鳥。
蘇格拉底為了這些詩句，他們還不配享受嗎？
斯瑞西阿得斯告訴我，如果她們真正是云，為什么倒像凡間的女人？那天上的云卻不是這般模樣。
蘇格拉底那到底是什么模樣呢？
斯瑞西阿得斯我說不清楚，她們像一團亂羊毛，不像女人，憑宙斯起誓，一點兒也不像。這些云還有鼻子呢！
蘇格拉底現(xiàn)在回答我的話。
斯瑞西阿得斯你想說什么，快說呀！
蘇格拉底你不曾望見天上的云像人頭馬、像豹子、像狼、像牛嗎？
斯瑞西阿得斯我自然望見過。那是為什么緣故呢？
蘇格拉底她們想變什么就變什么：如果她們看見一個長頭發(fā)的色鬼、一個毛蓬蓬的野獸，如像塞諾方忒斯的兒子，她們就變作人頭馬來取笑他的淫蕩的行為。
斯瑞西阿得斯倘若她們看見了盜竊公款的西蒙，她們又變作什么呢？
蘇格拉底她們立刻就變作狼來表現(xiàn)他的性格。
斯瑞西阿得斯所以昨天她們看見了克勒俄倪摩斯棄盾而逃，看見了他那種最膽怯不過的行為，她們就變作了鹿。
蘇格拉底所以今天她們看見了克勒斯忒涅斯，你看，她們就變作了女人。
斯瑞西阿得斯歡迎呀，女神們！你們對別人放出了你們的天音，對我也得放出，全能的神��！
歌隊長敬禮呀，你這位年高的老頭子，你這位追求美妙的言辭的人�。。ㄏ蛱K格拉底）還有你這位最會說巧妙的無聊話的祭司啊，快說你要我們作什么？除了你和普洛狄科斯兩人的話而外，我們從不肯聽別人的哲言，因為普洛狄科斯很聰明，很有思想，你卻大模大樣的走，斜著眼睛看，赤著足，吃得苦，倚靠你和我們的關系，裝得那樣驕傲莊嚴。
三第一場
斯瑞西阿得斯地神啊，這種聲音真是神圣、莊嚴與神奇�。�
蘇格拉底只因為她們是唯一的神，那其余的全都是胡說的。
斯瑞西阿得斯憑地神起誓，俄呂謨波斯山上的宙斯不是我們的神嗎？
蘇格拉底什么宙斯？快不要說傻話，哪里有什么宙斯！
斯瑞西阿得斯你說什么呀？雨是誰下的？你得先把這事情向我解釋清楚。
蘇格拉底那自然是她們下的，我可以給你一個很大的證明。喂，你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看見沒有云就下起雨來？叫她們走開，讓宙斯在青天白日里下下雨吧。
斯瑞西阿得斯阿波羅啊，這真是一個有力的答覆！我先前總相信是宙斯從篩子里撒尿呢！
�。ㄏ蛱K格拉底）但是，請你告訴我，雷又是誰放的呢？那聲音真叫我發(fā)抖！
蘇格拉底那也是她們在卷動的時候放出來的。
斯瑞西阿得斯怎樣卷動？你敢這樣說嗎？
蘇格拉底她們載滿了許多雨水，強迫著運行，并且被一種自然的力量懸掛在空中，因此她們在下降的時候載著雨水的重量互相撞擊，發(fā)出了雷聲。
斯瑞西阿得斯可不是宙斯強迫著她們運行的嗎？
蘇格拉底不是，是空氣的轉(zhuǎn)動力逼著她們運行的。
斯瑞西阿得斯動力，我可不知道這東西，宙斯已經(jīng)完了，動力出來代替他為王�？墒�，你還沒有告訴我雷聲是怎樣發(fā)出的。
蘇格拉底你還沒有聽清楚嗎？我說，那些云載著許多雨水，在下降的時候因為很笨重，便互相撞擊，發(fā)出了雷聲。
斯瑞西阿得斯這怎能夠叫我相信呢？
蘇格拉底且從你本身說起。你過雅典娜節(jié)，喝飽了菜湯，肚子里起了亂子，不是突然就發(fā)出了一陣響聲？
斯瑞西阿得斯是呀，憑阿波羅起誓，我肚子里立刻就起了亂子，那里面的湯湯水水就像打雷一樣很可怕的響了出來，起初只是輕輕的“拍——拍”，“拍——拍”，跟著是“拍拍——拍拍”；等我進廁所的時候，簡直是打雷，“拍拍拍拍”，正像她們那樣響。
蘇格拉底你想想，那些屁聲只不過是從你的肚子里面響出來的，那無邊的空氣不會那樣放出很大的雷聲嗎？
斯瑞西阿得斯因此“打雷”和“放屁”這兩個詞兒也很相像�。〉�，請你告訴我，那閃亮的電火又是從哪里來的呢？那電火落在我們身上，有時候把我們燒成灰燼，有時候雖然沒有死，也滿身是傷。這明明是宙斯發(fā)出來懲罰那些賭假咒的人的。
蘇格拉底你這個大傻瓜，老腐朽！如果宙斯打了那些賭假咒的人，他怎么不把最愛賭假咒的西蒙、克勒俄倪摩斯和忒俄洛斯也都燒死呢？他甚至打了他自己的神殿和雅典海角上的廟宇，還打了那巨大的橡樹呢！他為什么要這樣作？那橡樹總沒有賭過假咒吧！
斯瑞西阿得斯我可不知道，你這話好像說得很對。但是，究竟什么是電火呢？
蘇格拉底當一陣干風吹進了云里，叫她們關住了，它便在那里面把那團云吹成了一個氣球，于是猛力的沖破了很厚的云層，這樣的奔流撞擊便發(fā)生了火焰。
斯瑞西阿得斯是呀，上次過宙斯節(jié)，我真碰上了這樣的事：我正在為家人烤羊腸，忘了切孔，于是腸子便脹了起來，突然就爆到我的眼睛里，還燒了我的皮，弄臟了我的臉呢。
歌隊長你這位想追求我們的大智慧的凡人啊，你會變作全雅典人里、全希臘人里最幸福的人，只要你的記性很好，又慣于思索，只要你的靈魂受得起磨折，你的身體不辭勞苦，站也站得，走也走得，不怕冷，不怕餓，不喝酒，不到健身場上去干壞事情，還要戒掉一切不良的嗜好。你得要相信最聰明的人便是最好的人，他能夠同人家舌戰(zhàn)，能夠在法庭上和議院里辯論成功。
斯瑞西阿得斯說起結(jié)實的靈魂、不安的枕席、勞心的思想和專吃香菜的挨餓的肚子，你倒不必替我擔心，這些鍛煉我是經(jīng)得起的。
蘇格拉底從今后除了我們所信仰的太空、云和舌頭三者外，可不要再信仰什么旁的神！
斯瑞西阿得斯就是我碰見什么旁的神，我也不和他們說話，不給他們獻祭、奠酒、供上乳香。
歌隊長大膽的告訴我們，你要我們替你作什么？只要你崇拜我們，只要你會討乖巧，你決不會失敗的。
斯瑞西阿得斯諸位女神啊，我只求你們施一點恩惠，使我的口才高人百倍。
歌隊長我們就給你這恩惠，從今后誰也不能夠在議院里大發(fā)議論，比得上你。
斯瑞西阿得斯我倒不想大發(fā)議論，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只想躲避官司，躲避我的債主。
歌隊長你的希望一定可以滿足，因為你并沒有很大的野心。快鼓著勇氣把你自己交給我們的仆人。
斯瑞西阿得斯我聽信你們，就這樣作去，因為那匹印花馬和我的婚姻把我害苦了，我不能不這樣作。隨便你們的仆人把我怎樣，我把這身子獻給他們，不怕饑渴不怕寒，不怕挨打不怕臟，不怕他們剝我的皮來作酒囊，只要我賴得過債，只要人家把我當作一個大膽的人、一個討厭的騙客、一個虛偽的君子、一個善辯的人、一個流氓、一個訟棍、一個饒舌的小子、一個狡猾的狐貍、一個暴戾的人、一個壞透了的壞蛋、一個討厭的人、一個滑頭的人、一個不好應付的人、一個善于拍馬屁的人。如果那些遇見我的人都這樣稱呼我，隨便你們的仆人要怎樣就怎樣，憑地母起誓，只要他們愿意，他們可以把我制成臘腸來孝敬這批思想家。
歌隊長這兒有一個意志堅強的人，他下了決心，全不畏縮。
（向斯瑞西阿得斯）你知道，等你從我們這兒學會了，你在凡間的“聲名便會響到天上去”。
斯瑞西阿得斯這對我有什么好處呢？
歌隊長你一生都可以同我在世上享受快樂的人生。
斯瑞西阿得斯我真可以享受這種快樂嗎？
歌隊長許多打官司的人都會上你的門來找你，來求你指教怎樣去控告人家，怎樣去答辯，他們會給你很大的報酬。
歌隊長（向蘇格拉底）快收了這老頭兒，動手教他，快把他的心情鼓勵起來，試試他的本領。
蘇格拉底（向斯瑞西阿得斯）來，把你的思想方法告訴我，我知道了過后，才好給你安上新的機器。
斯瑞西阿得斯安上什么“攻城機”？天神在上，你可不是成心攻擊我？
蘇格拉底不是的，我只想問問你，你的記性好不好？
斯瑞西阿得斯憑宙斯起誓，也好也不好：如果人家欠我錢，我的記性就很好；如果我欠人家什么，哎呀，我就完全忘掉了。
蘇格拉底你有說話的本領嗎？
斯瑞西阿得斯我沒有說話的本領，倒有欺騙的本領。
蘇格拉底那么，怎能夠?qū)W習呢？
斯瑞西阿得斯當然能夠。
蘇格拉底那么，我拋出一些關于自然界的智慧，你立刻就接得住嗎？
斯瑞西阿得斯什么呀？我像狗子那樣用嘴來接住你的智慧？
蘇格拉底（自語）真是個沒有受過教育的野蠻人�。ㄏ蛩谷鹞靼⒌盟梗├项^兒，恐怕我得要鞭打你！來，告訴我，要是有人打了你，你怎么辦？
斯瑞西阿得斯要是有人打了我，我過一會兒就去找見證，再過一會兒就上法庭去控告。
蘇格拉底來，把你的外衣脫了！
斯瑞西阿得斯我有什么過錯呢？
蘇格拉底沒有，只是我們規(guī)定了入學的時候不穿外衣。
斯瑞西阿得斯可是我并不是來搜索贓物的。
蘇格拉底快脫了！為什么這樣傻？
斯瑞西阿得斯脫了外衣和鞋子。
斯瑞西阿得斯請你告訴我——
蘇格拉底什么呀？
斯瑞西阿得斯如果我專心誠意的求學，我會變得像哪一個門徒？
蘇格拉底你的模樣和開瑞豐一定不差什么。
斯瑞西阿得斯哎呀，那我一定是半死的人了。
蘇格拉底快不要這樣啰嗦！跟我來，到這兒來！
斯瑞西阿得斯給我一塊蜜糕捏在手里，我害怕進里面去，就像進特洛福尼俄斯蛇洞一樣！
蘇格拉底快進去！為什么在大門前這樣慢吞吞？
二人進入右屋。
四第一插曲
甲短語
歌隊長再見，你去吧，你是這樣的勇敢��！
愿這人有福，他這么大的年紀，還想干一些年輕人的事
業(yè)，培養(yǎng)他的聰明才智。
乙插曲正文
歌隊長諸位觀眾，我當著養(yǎng)育我的酒神，很坦白的對你們說真話。我既然把你們當作很聰明的觀眾，更把這個劇本當作我最好的喜劇，就讓我得勝，讓人家承認我很高明。我曾經(jīng)叫你們先看我這本很賣力氣的戲，你們竟自讓那兩個平凡的詩人勝過了我，我這個不應該失敗的人卻敗下了陣來，因此我抱怨你們這些聰明的人，這出戲原是為你們寫的�？墒�，我總不愿意放棄這種比賽，免得辜負了你們這些聰明的人。記得我在這兒表演過“浪蕩兒與純潔的青年”，很受你們稱贊。當著你們表演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菚r候我還是個處女，不能夠養(yǎng)育嬰兒，因此把她拋棄了，叫旁人去檢來撫養(yǎng)，她在你們的高貴的教導下面長成了人。從那時候起我便得到了你們的忠誠的約言，得到了你們的好感。
如今我這個喜劇，正像那聞名的厄勒克特拉，前來尋覓你們這些聰明的觀眾；如果她看見了，她一定認識她弟弟的“卷發(fā)”。請看她的樣兒多么溫文爾雅！首先一層，她出來的時候，衣服上可不曾掛著那皮制的通紅的陽物來逗引孩子們發(fā)笑；她沒有嘲弄過禿頭人，沒有跳過下流的跳舞。她沒有請出一個老頭兒在對話中拿拐杖打人，好遮掩她沒有取笑的本領。她沒有舉著火把跑進來，沒有哎呀哎呀的叫喚。她只是信賴她自己，信賴她自己的詩詞。
我也是一個英雄詩人，可不曾蓄著長發(fā)。我不曾欺騙你們，把同一個劇本演了又演；總是想出一些新的情節(jié)來表演，這些情節(jié)各自不同，并且是十分巧妙的。正當克勒翁很得意的時候，我在他肚子上打了兩下；現(xiàn)在他倒了，我便不忍心再去攻擊他。我的敵手可就不然，只要他們擒住了許珀玻羅斯，他們便把這可憐人和他的母親踐踏了又踐踏。歐波利斯演出了《急色兒》，首先在那里面攻擊他。那家伙改編了我的《騎士》，改得很壞，在里面添進了一個醉酒的老太婆，跳那種下流的跳舞：這方法原是佛律尼科斯首先發(fā)明的，他曾經(jīng)叫那海怪吞吃了一個老太婆。赫耳彌波斯也寫過一出戲來攻擊許珀玻羅斯，此外還有許多旁的詩人也出來諷刺他，甚至還模仿我的捉鱔魚的比喻。那些喜歡他們的戲劇的人就不必欣賞我的；至于你們這些喜歡我的獨創(chuàng)精神的人，你們的高明眼光一直可以保存到來年今日。
丙短歌首節(jié)
歌隊宙斯啊，最高的神，最大的主啊，我首先懇求你來到我們隊里；我再懇求你這位威嚴的神，你揮著三股叉，掀動大地和咸苦的海水；我要祈求我們光榮的父親、生養(yǎng)萬物的神圣的以太；還要祈求你這位天上人間至大的神，你駕著神馬，用強烈的陽光普照著大地。
丁后言首段
歌隊長最聰明的觀眾，請你們仔細聽，我們當面向你們苦訴這種刻薄的待遇：我們比起別的神對這個城邦更有幫助，對你們這樣關心，你們竟不曾為我們這些神靈奠酒獻祭。只要你們發(fā)了瘋出師遠征，我們不是放出雷霆便送下雨來。當你們選舉神們所厭棄的帕佛拉工皮匠來作將軍，我們就皺皺眉毛，露出可怕的樣兒，“一聲霹靂從電光里響了出來”；于是月亮離開了軌道，太陽立刻就卷起了他的“燈芯”，要是克勒翁作了將軍，他再也不照耀你們�？墒悄銈兙惯x上了他。傳說這城邦時常有一些荒謬的見解，好在神們把你們的錯誤變成了良好的結(jié)果。你們要是盼望這回的選舉也結(jié)成同樣的好果，我們可以簡單的教教你們：快判定克勒翁這鸕鶿有罪，給他一個貪污和盜竊的罪名，再用木枷套在他的脖子上；那你們便可以看見這城邦的政事，又會和先前一樣，好轉(zhuǎn)過來，縱然是你們的見解總還有一點兒荒謬。
戊短歌次節(jié)
歌隊阿波羅呀，快來保佑我，你這位得羅斯的王子啊，你統(tǒng)制著那島上聳立的鏗托斯山峰。有福的阿耳忒彌斯呀，你也快來啊，你在厄斐索斯保持著一所金殿，呂狄亞的女郎們在那兒很隆重的敬奉你�？靵硌�，雅典娜，我們地方上的神啊，你提著宙斯的盾牌鎮(zhèn)守這都城。還有你這位享樂的酒神也快來呀，你點著松枝火炬，偕著得爾福的醉酒的伴侶在帕耳那索斯山上游行。
己后言次段
歌隊長正當我們準備到這兒來的時候，我們碰到了月神，她叫我們首先致意雅典人和他們的盟邦的友人；并且說她很生氣：因為你們對待她太壞了；她不是在口頭上，而是在實際上幫過你們的忙：首先，她每月替你們省下了一塊火把錢，你們晚上出門的時候，常這樣吩咐：“孩子，月光很清亮，不要去買火把。”她說她還作了許多好事，可是你們連歷法都不能正確的遵守，把日子弄得亂七八糟的：她說神們每次回家沒有吃的，就把她罵一頓，這都是因為那些節(jié)日不曾按照歷法舉行。每當你們應該祭祀的時候，你們卻在拷打仆人，審判官司。每當我們這些神在絕食悲悼墨農(nóng)或者薩耳珀冬的時候，你們卻在歡笑獻酒。因此許珀玻羅斯今年拈得了鬮，作“聯(lián)城會議”的神圣的書記官，我們這些女神便把他的桂冠刮落了，叫他知道這一生的日子都要按照月亮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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