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400年時空，再現(xiàn)奇幻“臨川四夢”！為紀(jì)念“東方的莎士比亞”——湯顯祖逝世400周年，國內(nèi)湯學(xué)專家對湯顯祖的全部戲曲進(jìn)行精當(dāng)?shù)淖⑨尯驮u析，一套兼顧學(xué)術(shù)性和普及型的湯顯祖戲曲讀本�！铩铩铩铩锔鄷充N好書請點擊：陳染文集：沉默的左乳陳染文集：私人生活陳染文集：與另一個自己相遇陳染文集：與往事干杯敘南安太守杜寶之女杜麗娘偕侍女春香游園遣悶，夢中和書生柳夢梅相愛，醒后感傷致死。三年后柳夢梅上京赴考路徑南安，發(fā)現(xiàn)麗娘自畫像，深為愛慕，麗娘感而復(fù)生，兩人終得結(jié)為夫婦。情節(jié)取材于明話本《杜麗娘慕色還魂》，但對杜麗娘回生后的處理，則有創(chuàng)造性的改動。
作者簡介：
湯顯祖（1550年9月24日-1616年7月29日），中國明代末期戲曲劇作家、文學(xué)家。字義仍，號海若、清遠(yuǎn)道人，晚年號若士、繭翁，江西臨川人。著名作品有《牡丹亭》。湯顯祖從小天資聰穎，刻苦攻讀，“于古文詞外，能精樂府、、歌行、五七言詩；諸史百家而外，通天官、地理、醫(yī)藥、卜筮、河籍、墨、兵、神經(jīng)、怪牒諸書”（鄒迪光《臨川湯先生傳》）。他不但愛讀“非圣”之書，更廣交“氣義”之士，通過積極的社會活動，鑄就了正直剛強，不肯趨炎附勢的品格。
目錄：
一題詞
四第一出標(biāo)目
八第二出言懷
一五第三出訓(xùn)女
二三第四出腐嘆
二八第五出延師
三五第六出悵眺
四三第七出閨塾
五一第八出勸農(nóng)
六一第九出肅苑
六八第十出驚夢
七九第十一出慈戒
八二第十二出尋夢
九二第十三出訣謁
九八第十四出寫真一題詞
四第一出標(biāo)目
八第二出言懷
一五第三出訓(xùn)女
二三第四出腐嘆
二八第五出延師
三五第六出悵眺
四三第七出閨塾
五一第八出勸農(nóng)
六一第九出肅苑
六八第十出驚夢
七九第十一出慈戒
八二第十二出尋夢
九二第十三出訣謁
九八第十四出寫真
一〇六第十五出虜蹤
一一一第十六出詰病
一一八第十七出道覡
一二八第十八出診祟
一三六第十九出牝賊
一四〇第二十出鬧殤
一五一第二十一出謁遇
一六〇第二十二出旅寄
一六五第二十三出冥判
一八三第二十四出拾畫
一八九第二十五出憶女
一九四第二十六出玩真
二〇一第二十七出魂游
二一〇第二十八出幽媾
二二〇第二十九出旁疑
二二六第三十出歡撓
二三四第三十一出繕備
二四〇第三十二出冥誓
二五一第三十三出秘議
二五七第三十四出诇藥
二六〇第三十五出回生
二六七第三十六出婚走
二七六第三十七出駭變
二八一第三十八出淮警
二八五第三十九出如杭
二九一第四十出仆偵
二九六第四十一出耽試
三〇五第四十二出移鎮(zhèn)
三一一第四十三出御淮
三一七第四十四出急難
三二三第四十五出寇間
三二九第四十六出折寇
三三五第四十七出圍釋
三四五第四十八出遇母
三五三第四十九出淮泊
三六〇第五十出鬧宴
三六九第五十一出榜下
三七四第五十二出索元
三七九第五十三出硬拷
三九一第五十四出聞喜
三九七第五十五出圓駕
附錄
四一一附錄一杜麗娘慕色還魂話本
四一七附錄二《牡丹亭》主要版本
四一八附錄三主要參考文獻(xiàn)
四二二后記
世間只有情難訴
—《牡丹亭》述評
湯顯祖自謂：“一生四夢，得意處惟在牡丹�！�
《牡丹亭》作于萬歷二十六年（1598），是湯顯祖棄官回鄉(xiāng)后立即著手寫成的。多年來對現(xiàn)實的不滿，對社稷傾危的憂心，對自己身世的憤懣，使他的情感猶如火山一樣噴發(fā)而出，把全劇的夢境燃成一片燦爛的極光。
《牡丹亭》（即《還魂記》）共五十五出。劇情大意如第一出《標(biāo)目》中的“家門引子”所述：
杜寶黃堂，生麗娘小姐，愛踏春陽。感夢書生折柳，竟為情傷。寫真留記，葬梅花道院凄涼。三年上，有夢梅柳子，于此赴高唐。果爾回生定配，赴臨安取試，寇起淮揚。正把杜公圍困，小姐驚惶。教柳郎行探，反遭疑激惱平章。風(fēng)流況，施行正苦，報中狀元郎。
其基本情節(jié)系根據(jù)當(dāng)時的擬話本《杜麗娘慕色還魂記》。作者為嘉靖間進(jìn)士晁瑮。話本原寫得平淡無奇而乏于文采，湯顯祖卻從中領(lǐng)悟到生活在封建桎梏下的少女們那種不甘向命運屈服，為人生幸福而斗爭的積極含義。因此，他毅然將其改編為傳奇劇本。
湯顯祖在劇本卷首的“題詞”中說：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傳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復(fù)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由此可見，他創(chuàng)作《牡丹亭》的意圖，是要為“情”唱一首熱烈的贊歌。
這里所謂的“情”，正是與“理”相對立的。劇中的女主人公杜麗娘，無論是為情而死還是因情復(fù)生，都表現(xiàn)出人性向禮教的頑強抗?fàn)帯?br/> 杜麗娘是江西南安太守杜寶的獨生女兒，是一個深受封建禮教熏陶、束縛、壓抑的千金小姐。為了日后讓她嫁一書生，“知書識禮，父母生輝”，父母完全按照封建的倫理道德來教養(yǎng)她，除了對她的日常生活嚴(yán)格禁錮外，還請了腐儒陳最良當(dāng)老師，向她灌輸“后妃之德”之類的觀念，企圖把杜麗娘培養(yǎng)成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貴族淑女（第七出《閨塾》）。結(jié)果，杜麗娘長到16歲，從未越出閨房一步，甚至不知住處附近居然還有一個花園！她除了父親老師之外，從未接觸過任何同齡異性。生活雖然富貴無比，但她精神空虛，沒有歡樂，沒有幸福，沒有希望。封建禮教窒息了這位貴族少女的心靈火花。但她既然是人，就會有“自然的要求”，而這種要求是任何力量也扼殺不了的。
自然美景喚醒了杜麗娘沉睡的心，朦朧的希望鼓舞著她去追求美滿的婚姻。在杜寶和陳最良看來，《詩經(jīng)·關(guān)雎》中講的是“后妃”之德，敏感的杜麗娘卻從中感受到這是一首青年男女的戀歌：“關(guān)了的雎鳩，尚然有洲渚之興，可以人而不如鳥乎？”（第九出《肅苑》）這是具有諷刺意味的。人生中的這一課，原是叫她遵守婦道的，可偏偏啟迪了她的情懷！在丫鬟春香的慫恿之下，她越出閨房，游了后花園。游園時，她第一次感受到春天的美。大自然的美好氣息，吹拂著她的心靈，她情竇初開，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命和春天一樣美好，于是就有了“驚夢”。在“姹紫嫣紅開遍”和“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的迷人景色中，她一方面感嘆：“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另一方面又想起了古典詩詞傳奇中的男女歡情，像于祐與宮女韓氏、張生與鶯鶯的愛情故事，她感嘆自己：“生于宦族，長在名門，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誠為虛度青春，光陰如過隙耳！”之所以造成這種情況，是因為她這個“小嬋娟”需要“名門相配”，她自己也朦朧地感到這是她那個環(huán)境所要求的“門戶相對”的婚姻制度造成的。因此她喊出了：“甚良緣，把青春拋的遠(yuǎn)！……淹煎，潑殘生，除問天！”（第十出《驚夢》）這反映了杜麗娘的初步覺醒。
朦朧的覺醒，如果有一個較好的客觀條件，杜麗娘可能會掙扎著走出一條道路。但她所處的環(huán)境確實太惡劣了：父親是個封建官僚，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正人君子”，母親是個“賢妻良母”，春香人太小，不能理解她。四周的空氣竟是那么沉悶。所以，杜麗娘只能把這種正常的愛情追求埋葬在內(nèi)心深處，不讓別人窺測出來。但既然“情動于中”，就一定要有寄托，現(xiàn)實生活找不到，于是她就到暫時擺脫塵世的“夢”里去尋求安慰了。杜麗娘確實在夢中得到了滿足，遇到了意中的書生柳夢梅，又和他一起享受了短暫的歡悅。但夢醒了，她依然悵惘，還受到母親一頓斥責(zé)！現(xiàn)實生活是這么冷酷、殘忍，杜麗娘沒有力量去進(jìn)行正面的搏斗，只好又再去尋求夢里的慰藉，于是就有了“尋夢”。但夢畢竟是虛幻的，它不可能真正把人帶入美麗的境界—一個失望人所企求的歸宿。杜麗娘失望之余，整日“情思睡昏昏”，“徑曲夢回人杳，閨深珮冷魂銷”（第十四出《寫真》），在苦悶、相思中挨過時光，情思致病。在《寫真》一出中，她顧不得小姐的嬌羞矜持，向丫鬟春香泄露了自己的心思，留下自身的畫像，終于在愛情之火煎熬下，耗盡了生命，抱恨離開了人世。
從以上劇情看，湯顯祖鮮明地以合乎自然、合乎人性、合乎被壓抑人們要求的“情”的思想來反對封建專制，反對封建頑固勢力宣揚的性、理之學(xué)。他說：“情有者理必?zé)o，理有者情必?zé)o�！保ā都倪_(dá)觀》）湯顯祖傾其心血于《牡丹亭》，塑造了一個強烈地?zé)釔圩匀�、熱愛生命、熱愛自由的藝術(shù)形象杜麗娘。湯顯祖認(rèn)為杜麗娘是天下最有情的人，自然，她便是情的化身了。這個舉止嫻雅而內(nèi)心熾熱的閨閣小姐，一旦青春覺醒，便投向了大自然，在“裊晴絲吹來閑庭院”的歌唱中，享受著生命的春光，在“沒亂里春情難遣”的幻夢里，得到了自由的愛情。從此，她便不惜以生命來反抗和追求：“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保ǖ谑觥秾簟罚﹫詮姷囊庵窘K于使她戰(zhàn)勝了死亡，最后與心上人柳夢梅結(jié)合。還魂—自由，是湯顯祖為杜麗娘創(chuàng)造出來的實現(xiàn)愛情自由的最好去處；而這種“幽境”實際上也是他—湯顯祖，以及她—杜麗娘那個時代所能提供的最好的解脫之地。人活著，卻無法品嘗愛情的甘果，人性的真正復(fù)歸，竟需要在陰間才能實現(xiàn)，這是作者對當(dāng)時社會所給予的最辛辣的諷刺和最深刻的批判。這種“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豐富想象，反映了當(dāng)時青年男女渴望美好生活的滿腔熱情，表現(xiàn)了以個性解放為主要內(nèi)容的反封建思想的力量。這是資本主義已開始萌芽的晚明時代精神之所在，也是湯顯祖比同時代作家更深刻地把握和反映現(xiàn)實本質(zhì)特點之所在。
湯顯祖力求把在冷酷的現(xiàn)實世界中不能實現(xiàn)的進(jìn)步思想，寄托在絢麗幽美的夢境中，通過杜麗娘生前的不屈抗?fàn)帲鎸嵉胤从吵雒鞔嗄陭D女的苦悶；通過她死后的繼續(xù)追求，表達(dá)了她們對生命、自然、愛情、自由的熱愛，代表了那個時代千千萬萬婦女的意志，體現(xiàn)了個性解放的要求和強烈的時代精神。無怪乎《牡丹亭》一出，“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沈德符《顧曲雜言》），隨之出現(xiàn)了俞二娘、商小玲、金鳳鈿、馮小青這樣的多情女子。遭遇不幸的才女馮小青在不合理的婚姻制度下發(fā)出呻吟的絕句“冷雨幽窗不可聽，挑燈閑看《牡丹亭》。人間亦有癡于我，豈獨傷心是小青”，是杜麗娘愛情追求的最好注腳。在曹雪芹的《紅樓夢》里，林黛玉偶然在悠揚的笛韻中聽到《牡丹亭·驚夢》的名句，作為寶、黛愛情的催化劑，《牡丹亭》鼓舞了他們追求婚姻自由的勇氣。
《牡丹亭》是一部充滿生死夢幻奇情異彩的浪漫主義劇作，表現(xiàn)理想是其思想的精髓。作者賦予愛以無比巨大的力量，使愛情沖破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實際上不可能沖破的阻力，而最終取得了勝利，這就是理想之所在。為了表現(xiàn)這一現(xiàn)實問題，作者采用了非現(xiàn)實的藝術(shù)手法。劇作的藝術(shù)構(gòu)思抓住了杜麗娘和柳夢梅的“同夢”，關(guān)鍵則在杜麗娘的死生之際，寫兒女之情可謂別出心裁：先寫杜、柳“同夢”—柳生在夢中見杜女，杜女在夢中與柳生幽會；繼而寫杜女為情而死，在幽冥間尋找柳生，柳生則拾畫、叫畫，并與畫中的杜女幽會；最后由人鬼相戀到復(fù)生結(jié)合。如此構(gòu)思和處理，當(dāng)然是超現(xiàn)實的、浪漫主義的。
湯顯祖在《復(fù)甘義麓》中曾指出，他的戲曲創(chuàng)作皆是“因情成夢，因夢成戲”。陳繼儒在其《牡丹亭題詞》中亦認(rèn)為，“臨川老人括男女之思而托之于夢”，這是湯顯祖?zhèn)髌娴囊淮筇厣�。正是由于湯顯祖在四部傳奇中精心構(gòu)思和描寫了奇幻的夢境，而通過不同夢境的構(gòu)思和描寫，又成功地、多側(cè)面地宣揚了他所堅持的“情至”觀，才使“臨川四夢”具有一種朦朧幽眇之美。“臨川四夢”不朽的藝術(shù)魅力，與這種出色的寓意深遠(yuǎn)的夢境構(gòu)思和描寫無疑是分不開的。晚于《牡丹亭》近兩個世紀(jì)的《紅樓夢》，在夢境描寫和夢幻意識方面，顯然受過“臨川四夢”的影響，湯顯祖曾給予曹雪芹的創(chuàng)作以深刻的啟示。
《牡丹亭》對“一生兒愛好是天然”的杜麗娘極盡美化。劇作對女主人公形象的塑造，主要是適應(yīng)戲劇沖突的特殊性，著重對其豐富內(nèi)心世界的剖析和刻畫。因而杜麗娘思想感情的變化，“無不從筋節(jié)竅髓，以探其七情生動之微”（王思任《批點玉茗堂牡丹亭詞敘》）。湯顯祖不愧為刻畫人物心理的藝術(shù)大師，杜麗娘的典型性格主要是通過刻畫其心理情感流程來完成的，這在明清戲曲史上是罕見的。
《牡丹亭》對杜麗娘性格發(fā)展和心理活動的刻畫，極有層次。游園之前，生活給予她的感受，只是“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第十出《驚夢》）；通過游園，經(jīng)受了大自然的洗禮，她這種恍惚迷離的愁緒才漸趨清晰。驚夢時，她徹底明白了自己所向往的原來是異性之愛；夢醒后，一切化為烏有，則使她郁郁成疾。而死后，她則變成了一個封建禮教的叛逆者�？傊披惸镞@個完全屬于虛構(gòu)的人物的性格及其發(fā)展，在作者筆下被描繪得極其合情合理。
和全劇浪漫主義的基調(diào)相吻合，《牡丹亭》還善于運用情景交融、意境深邃的曲文，采用抒情詩的手法，傾瀉人物內(nèi)心的感情。我們讀《驚夢》、《尋夢》、《寫真》、《鬧殤》、《冥誓》等出時，更多地像讀一首首蘊藉雋永的抒情詩而不像在看劇本。用寫詩的手法寫戲本來是我國許多戲曲作家寫作的共同特征，而湯顯祖在這方面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如《驚夢》一出：
【皂羅袍】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明媚爛漫的春日園林景色，使杜麗娘觸景生情，無限惆悵，感嘆深閨中人不知春天可貴，不懂愛惜春光，因而越發(fā)感到深閨生活的寂寞和青春消逝的憂郁。她漸漸覺醒，更加要求擺脫封建禮教的束縛，渴望婚姻自由的幸福。作者描繪杜麗娘游園驚夢，就是從春景引起春情，又由春情引起春夢，一步一步發(fā)展，真切自然，使人們洞悉這個少女的內(nèi)心隱秘。典雅華麗的唱詞把讀者不知不覺帶入詩情畫意之中，讓人獲得極大的美感享受�！赌档ねぁ防^承了《西廂記》等戲曲的傳統(tǒng)技法，創(chuàng)造了極高的藝術(shù)境界。
《牡丹亭》上承《西廂記》，下啟《紅樓夢》，是中國浪漫主義文學(xué)傳統(tǒng)中一座巍巍高峰，四百年來不絕于舞臺。目前，由臺灣著名作家白先勇先生主持制作，大陸、香港和臺灣藝術(shù)家攜手打造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正在全世界巡演。湯顯祖及其《牡丹亭》已從“美麗的古典”走向“青春的現(xiàn)代”。
明清兩代《牡丹亭》刻本眾多（見本書附錄二：《牡丹亭》主要版本）。按全書體例，本書以明刊本“六十種曲”為底本，參校其他版本，擇善而從，不一一列舉各本異同（必要說明見相關(guān)注釋）。文中插圖則取自暖紅室刊明王思任批評本。評析（出評）亦參閱了明清及現(xiàn)當(dāng)代學(xué)者的許多論著（見附錄三：主要參考文獻(xiàn)）。囿于學(xué)識淺陋，多有舛錯疏漏，敬請方家讀者教正。
題詞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1］，至手畫形容［2］，傳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復(fù)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3］。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必因薦枕而成親［4］，待掛冠而為密者［5］，皆形骸之論也［6］。
傳杜太守事者，仿佛晉武都守李仲文［7］、廣州守馮孝將兒女事［8］。予稍為更而演之［9］。至于杜守收拷柳生，亦如漢睢陽王收拷談生也［10］。
嗟夫！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盡。自非通人［11］，恒以理相格耳［12］！第云理之所必?zé)o［13］，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萬歷戊戌秋清遠(yuǎn)道人題［14］
注釋：
［1］彌連：即彌留，指久病不愈。本劇第十八出《診祟》寫杜麗娘：“自春游一夢，臥病如今，不癢不疼，如癡如醉。”
�。�2］手畫形容：指親手為自己畫像。本劇第十四出《寫真》詳細(xì)描寫了杜麗娘自畫春容的全過程。
�。�3］溟（m韓）莫：即溟漠，幽晦廣遠(yuǎn)。指陰曹地府。前蜀杜光庭《馬尚書本命醮詞》：“洎乎沈潛異質(zhì)，溟漠殊庭，同沐玄風(fēng)，咸升道域。”
�。�4］薦枕：即薦枕席，進(jìn)獻(xiàn)枕席。先秦楚國宋玉《高唐賦》：“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愿薦枕席�！崩钌谱ⅲ骸八]，進(jìn)也，欲親于枕席，求親昵之意也�！边@里指男女歡會。
�。�5］掛冠：指辭官。密：親近�！度龂尽ぶT葛亮傳》：“情好日密�！�
［6］形�。褐感误w，意謂膚淺之說。以上三句的意思是，真正的有情人不一定肌膚相親，而是以情為主，不重形骸。
�。�7］晉武都守李仲文：《法苑珠林》“張子長”條記載，晉時武都太守李仲文，在郡喪女，年十八。權(quán)假葬城北，后張世之代為郡，世之男（字子常）年二十，夢一女，自言前府君女，不幸而夭，今當(dāng)更生，心相愛慕，故來相就，其魂忽然晝現(xiàn)，遂共枕席。后發(fā)棺視之，女尸已生肉，顏姿如故。夢女曰：“我將得生，今為君發(fā)，事遂不成�！贝箿I而別。
�。�8］廣州守馮孝將兒女事：《搜神后記》卷四載，馮孝將任廣州太守時，他的兒子夢見一女子說：“我是前太守北海徐玄方女，不幸早亡，亡來今已四年，為鬼所枉殺�！瓚�(yīng)為君妻�！焙笥诒久甑纳眨蚬组_視，女子體貌如故，遂為夫婦。
［9］更：變動。演：推演，引申，發(fā)展。
［10］漢睢陽王收拷談生：晉干寶《搜神記》載，漢談生四十無婦，夜半讀書，有女子來就生為夫婦，約三年中不能用火照。后生一子，已二歲，生夜伺其寢，以燭照之，腰上已生肉，腰下但有枯骨。婦覺，以一珠袍與生，并裂取生衣裾而去。后生持袍詣市，睢陽王家買之。王識女袍，以生為盜墓賊，乃收拷生。生以實對。王視女冢如故。發(fā)視之，得談生衣裾。又視生兒正如王女，乃認(rèn)談生為婿。
�。�11］自：連詞，假如。《左傳·成公十六年》：“惟圣人能內(nèi)外無患，自非圣人，外寧必有內(nèi)憂�！蓖ㄈ耍簩W(xué)通古今、知識淵博的人。
［12］理：理學(xué)家所謂的綱常之理。格：推究，衡量。以上四句意思是，人世間的事情無奇不有，不是人世間一般的情況所能全部包括的，如果不是通人，就常常以理去衡量一切事情。
�。�13］第：副詞，只、只是。
�。�14］萬歷戊戌：即萬歷二十六年（1598）。清遠(yuǎn)道人：湯顯祖別署清遠(yuǎn)道人。此題署首見萬歷四十五年（1617）石林居士序本，卷首為《牡丹亭還魂記題辭》，由此可確考此系刊印該劇的最早刻本。
評析：
《牡丹亭》不僅是湯顯祖的代表作，也是我國戲劇史上的浪漫主義杰作。湯顯祖為《牡丹亭》寫的題詞，既是對作品內(nèi)容的具體闡述，也是“情至說”的一個宣言。
整個題詞強調(diào)了一個“情”字。湯顯祖認(rèn)為杜麗娘是天下最有情的女子。她在游園時，夢見了自己理想中的情人柳夢梅，醒后日夜思念，以至生病。病中把自己真容描下，然后死去。三年之后，復(fù)生成人，與柳夢梅終成眷屬。
湯顯祖認(rèn)為，“情”有巨大的力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它不受任何約束，能沖破各種枷鎖。如果是“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便算不得真摯的情，最高境界的情。總之，情是不可遏制、不可撲滅、不可戰(zhàn)勝的，也是不能用常理去衡量的。“第云理之所必?zé)o，安知情之所必有邪！”人們只知道這在生活中是不可能有的，哪曉得這是情的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這就是說，為了表現(xiàn)情，可以出現(xiàn)超現(xiàn)實的情節(jié)，不必拘泥于常理，不要為生活真實所局限。
很明顯，在湯顯祖的心目中，“情”與“理”是對立的。這其實也是他一貫的看法。他在《寄達(dá)觀》一文中曾說：“情有者理必?zé)o，理有者情必?zé)o。真是一刀兩斷語�！眱烧吆喼笔撬鸩幌嗳荨@祖是“唯情論”的積極倡導(dǎo)者。他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世總為情，情生詩歌”（《耳伯麻姑游詩序》），“因情成夢，因夢成戲”（《復(fù)甘義麓》）�？傊�，要寫情，不要寫理，這便是他題詞的中心思想。
湯顯祖所說的“情”到底包含著什么具體內(nèi)容？我們可以從杜麗娘身上找到答案。既然他認(rèn)為杜麗娘是天下最有情的人，當(dāng)然，她便是情的化身了。杜麗娘不甘于虛度青春，向往美好的生活，反對封建禮教的束縛，追求幸福愛情，憧憬個性解放。為了實現(xiàn)這些理想，她不顧安危，拋開生死。這便是湯顯祖所說的“情”的內(nèi)容。湯顯祖揭示的“情”與“理”的對立與西方文藝復(fù)興時期思想家所揭示的人性與神性的對立，在實質(zhì)上也是一致的。湯顯祖所以要選擇李仲文女、馮孝將子、談生等三個志怪故事作為《牡丹亭》的素材，就是因為那種超乎生死的男女之情，能更加充分地表現(xiàn)出“情”的沖決一切的力量。
湯顯祖感嘆人世間的事，并不是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曉暢書寫的，也沒有誰是通曉一切事理的。人們往往以理性來壓制人性，從理性的角度斷言沒有此事，哪知道從感情的角度看則是必然存在的。杜麗娘為了沖破理性的樊籬，走向神圣的愛情，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然而為此付出代價的又豈止杜麗娘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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