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藍的想象力與語言的詩意性,讓你享受在閱讀中。 作為一名散文實驗者,蔣藍已經走出很遠。在他的散文里,找不到浮腫的浪漫主義,虛張聲勢的文化至上主義或者高歌猛進的英雄主義。他經常以自身的感官印象(比如視覺,或者聽覺印象)作為他的寫作題材,諸如他在《閱讀》上發(fā)表的《那只半夜怪叫的雞》,以及在《布老虎散文》上發(fā)表的《死亡的字型演變史》《有關警報的發(fā)聲史》等,注意采集某些令我們司空見慣卻毫不在意的符號。當那些符號進入他自身的價值系統(tǒng)之后,其意義空間就會發(fā)生奇異的轉向。在他的題材與主題之間經常有著巨大的反差,所以當我們進入他的文本的時候,通常會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深邃莫測的迷宮,我們無法預測腳下的路會將我們引向哪里,不可能提前知道,*后的出口在哪里。他的寫作目的并不在于對他的感官印象進行復述,不是炫耀景情再現的技巧,而是讓那些散碎的印象在經過思想的整合之后,變成他自己的武器。在童年記憶或者日常經驗的表面之下,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句子里的寒光,他的文字徹骨冰涼。他的散文與眾不同,這不是因為他的生理感官系統(tǒng)具有某種特異功能,而要歸因于他的思想向度。盡管他無法打造一把手到病除的手術刀,但已經從自己渺小的個人經驗里,透視出某種深入骨髓的集體病變。 本書簡介: 《**植物筆記》散文集,話題由植物開始,漸次展開,涉及的內容廣博,收錄了包括《一切的玫瑰》《尖叫的曼陀羅》《菩提樹下》《葵花的修辭學》《芒果的精神分析》《一片藿麻引發(fā)的血案》《毒藥史:厚黑歷史的**之花》等20多篇文章。同時,本書中還插入了多幅插圖,增添了史料感,同時增加了閱讀的樂趣。 作者簡介: 蔣藍,詩人,散文家,思想隨筆作家,田野考察者。崇尚獨立言路,喜歡特立獨行者。人民文學獎、中國西部文學獎、中國新聞獎副刊金獎、布老虎散文獎得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四川省詩歌學會副會長。已出版《一個晚清提督的蹤跡史》(2014,,云南人民出版社)、《**植物筆記》(2014,海豚出版社)、《倒讀與反寫》(2013,東方出版社)、《愛與欲望》(2012,中國青年出版社)、《寂寞中的自我指認》(2012,北京工業(yè)大學出版社)、《復仇之書》(2011,成都時代出版社)、《人跡霜語錄》(2011,中國書籍出版社)、《香格里拉精神史》(2009,人民出版社)、《拆骨為刀》(2008,重慶出版社)、《動物論語》(上下卷)(2008,重慶出版社)、《思想存檔》(2007,中國工人出版社)《玄學獸》(2004,百花文藝出版社)、《哲學獸》(2004,百花文藝出版社)等文學、文化專著。散文、隨筆、詩歌、評論人選上百部當代選集。曾任《青年作家》月刊主編,現供職《成都日報》報業(yè)集團。 目錄: 木質斷片(代序)1 一切的玫瑰3 尖叫的曼陀羅12 菩提樹下23 葵花的修辭學35 蘋果花,花開兩朵52 流年已似手中蓍62 芒果的精神分析74 葦草的經脈94 艾草上的端午105 燈草以及燈草客111 桃花深處炮聲隆116 杜鵑花落杜鵑啼129 辣椒的歷史味蕾138 從瑤草到淫羊148木質斷片(代序)1 一切的玫瑰3 尖叫的曼陀羅12 菩提樹下23 葵花的修辭學35 蘋果花,花開兩朵52 流年已似手中蓍62 芒果的精神分析74 葦草的經脈94 艾草上的端午105 燈草以及燈草客111 桃花深處炮聲隆116 杜鵑花落杜鵑啼129 辣椒的歷史味蕾138 從瑤草到淫羊148 鄉(xiāng)愁的味道157 石門子的蘭花軼事166 一片藿麻引發(fā)的血案175 戰(zhàn)地風來草木腥186 在植物與動物之間首鼠兩端193 腦漿與槐樹200 竹的蟬翼208 茶尖上的大千世界221 毒藥史:厚黑歷史的**之花236 賜死的毒藥儀式257一切的玫瑰 有一些器物,從出現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它們必定會改變那些相遇者的命運。如同圣杯從所有杯子里的升躍,不但異形,而且還可以承載包括深淵在內的空間;如同大鷹以水準儀的方式平衡了飄搖的地平線,如同玫瑰在花園振臂一呼,叛者云集。伴隨其影響的日益深遠,這些器物在文化的香火中,為膜拜者拓展出了各自縱深的匍匐路程。在德國植物學家、園藝學家瑪莉安娜·波伊謝特所著《植物的象征》一書中,玫瑰占據了漫長的篇幅,柔弱的花瓣托舉起了*為繁復的意義:從穆罕默德升天之際的汗珠到諸神身邊惡魔登天的蔓生攀緣天梯;從保密之神到智慧之花,從童貞的圣母到情欲的風塵女子。美、浪漫、愛情、圣潔、感性、頹廢、愛欲、死亡、宇宙、神秘、沉默、智慧、優(yōu)雅……沒有另外哪一種植物可以領受如此眾多的詞義。玫瑰仿佛受難者,用*華麗的方式,成為了莎樂美跟前承載圣約翰頭顱的托盤。 我在著手此篇文章之前,已經完成了《葵花的修辭學》。我的意思是,當朝(向)陽花成為統(tǒng)領葵花的名詞時,葵花在失明/失名的雙重語境下,只配躲在田野里花開花落。而昂首挺立的朝(向)陽花,則儼然成為了宏大敘事里**的忠誠喻象--因為連獲得權力許可的臘梅、紅梅,也只有抗爭的任務。為此,這個名詞落下了嚴重的肩周炎,它的脖子再也轉不回來,再也看不見生養(yǎng)自己的土地了。所以,我們可以創(chuàng)造"就是好就是好啊就是好就是好"的重復句來表達,其實呢,一朵葵花就夠了。但玫瑰不同。 號稱"作家的作家"的美國小說家格特魯德·斯泰因的詩歌《神圣的艾米麗》里,有一個名句--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 從邏輯角度而言,這幾乎是廢話。但這是一句顛覆玫瑰修辭的命名。所以又**不是一句把玫瑰變成玫瑰醬的俗語。斯泰因是先鋒派小說家,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大量運用重復的手段來強調她自命的"持續(xù)的現在時"。在《有用的知識》一文中,她做了奇特的論述:"加-加-加-加-加-加……"她繼續(xù)這樣叨念下去,宛如在做小學一年級算術,唇齒叩擊,一直達到了一百,她說,經歷了每一個數,才明白了"一百"的真實含義,因為每個"一",都是完整的獨立存在。有論者指出,在斯泰因的作品中每個單詞同樣是完整的獨立存在,因此她的作品必須逐字閱讀,依靠唇齒的叩擊,猶如杵臼相擊,逐漸觸摸到混在齏粉當中的陌生物質。在讀者的眼里,每個單詞必須看起來具有新意,一個單詞正出現在讀者眼前,隨后跟著一個又一個單詞,作為抽象與具象的對應,其間有一種不等轉換過程,這樣就產生了她稱之為的"持續(xù)的現在"。她試圖通過關鍵詞句的重復,不斷地將讀者拉回到時間軸的某一固定點上,使讀者和作者一起永遠處在"此時",造成"現時感的持續(xù)"。這個來自威廉·詹姆斯和伯格森的哲學啟示,一直就認為人的生存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流動"?蓡栴}卻是,要做到每個單詞必須看起來具有新意,那就必須清除、打磨附著在這些詞語上的習慣性青苔和意義,讓它們在不斷變異的語境里,在連續(xù)不斷的歧義與突然而至的新意交匯中失名、失神,從而被重新賦予。再看看斯泰因的這首詩: 羅斯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美麗無比/漂亮的長筒靴/美麗無比/*香甜的冰淇淋/記錄著花季記錄著花季記錄著花季/……/多才多藝多才多藝多才多藝/充滿活力和一個象征充滿活力的字眼或贊譽或/敬禮敬禮敬禮 她就像一個石匠,在重復循環(huán)的敲擊中,在重復中磨蝕事物的堅硬外殼,一如《莊子》"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的實踐者。 格特魯德·斯泰因曾自信地說過:"我相信這句詩里的'玫瑰'一定會在英文詩中紅透百年。"在差不多一百年的時間里,有許多西方的文藝作品甚至日常生活中仍在不知疲倦地引用這一句詩,如1952年的好萊塢音樂劇《雨中曲》中的唱詞,著名生物學家赫胥黎的孫子奧爾德斯·赫胥黎《知覺之門》和《重訪美麗新世界》,意大利人昂貝爾托·?频摹蛾P于<玫瑰之名>的思考》,等等,就連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也曾在演講中仿效過斯泰因,說"罪行就是罪行就是罪行"。后人對她這種重復風格的效仿,使得"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這句話,成為西方文化中膾炙人口和耳熟能詳的經典詩句。玫瑰就是玫瑰,斯泰因就是斯泰因。 在這個體認狀態(tài)下,我們再來打量玫瑰。 玫瑰本是獨立存在物,它有形,有味,有色,即使不附加任何修飾詞,玫瑰就足以自成氣候,玫瑰是無限的能指,而向日葵則不是--因為它的養(yǎng)分,只是來自鐵幕政治的反照。 我的問題在于,既然意義是詞語之間的差異性賦子的,這固然表達了斯泰因對不可表現之物的心醉神迷,但無論你如何讓"一"獨立,一旦獨立了,"一"還是"一"。我想,這種不可表現的物,匿身于我們劃定的語言范疇里,同一性里應該包含了差異性和限制性關系,差異性關系又包含對比關系和襯托關系,從而使我們可能目睹不可表現之物。所以,無論我們對玫瑰做出怎樣推論,都將是關于別的什么的,而不是關于玫瑰的。我的意思是,斯泰因并不傻,既然無法說清那不可表現之物,那就讓本體與喻體、本象與喻象合一,或者說,是將一種喻體改造為另一種喻體,把一種本體與另外一種喻象蹂為金箔,*后達到喻體將不可表現之物翻轉為另一本體的煉金術過程。用斯泰因的話來說,語言即是那種導致"肉靈互變"的東西。 這里,必須觸及另外一個有著"作家們的作家"之譽的博爾赫斯的名句。他在《另一次死亡》中,比喻佩羅得一達米安的生命從世界上消失之時,使用了這樣的句子"仿佛水消失在水中"。這是一個"接龍"游戲,飛得*遠的兩翼之象,終于偷渡到了本體,完成了"接龍"。水消失在了水里,樹葉消失在了樹葉里。臨水獨照的那喀索斯,來自水回到水,走進死亡回到生。這樣,回到圖書館的某冊書籍,就像捉迷藏的孩子,因為藏得太深,反而被所有參加游戲的孩子忘記了。 在玫瑰公案當中,意大利著名的符號學家昂貝爾托·埃利的歷史小說《玫瑰之名》,引發(fā)了一場關于"玫瑰之名"的學術誤讀熱潮。由于玫瑰這一龐大象征系統(tǒng)的多義性和豐富性,為讀者閱讀《玫瑰之名》提供了無盡的途釋空間。一時間,對"玫瑰"的診釋五花八門,千奇百怪乃至匪夷所思。面對這種意料一不到的情況,?祁H有作繭自縛之感,于是他宣稱:"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看看,睿智的符號學家似乎也黔驢技窮了。 在數學的迷宮里,玫瑰花無風自動,成全了抽象的歷險。在音樂中玫瑰步步生姿,用倒卷而來的香氣,暗示了珠簾后的古典式守望與橫陳的玉體。至于詩,那幾乎就是圍繞玫瑰的急促的狐步舞,使花刺成為了青蔥玉指上的銳利指甲,從緞子的花瓣劃過。所以,玫瑰早已隱身在它的影響里,遁地而走,并在詠嘆者身后現身。哦,我看見了那蔥綠的刺。 在玫瑰面前,道德家看見了淫亂,革命家看見了流血,陰謀家看見了詭計,詩人里爾克則看見了夢者的眼瞼。他為自己的墓志銘寫道:"在如此眾多的眼瞼下/獨自超然地安眠/也是一種喜悅。"在德語中,眼瞼與花瓣是同義詞。在發(fā)音上,德語的眼瞼與"歌聲"同音。*終,里爾克為了摘些玫瑰花送給一個剛剛結識的女友,花刺扎破他的激動的手指,這加速了那潛伏的敗血癥徹底發(fā)作。里爾克于1926年12月歿于瑞士的巴爾蒙特療養(yǎng)院。他曾說,"死神從各種事物的間隙中凝視我們,像從厚木板中探出頭來的一根銹鐵釘"?磥硭劳霾皇氰F釘,而是玫瑰花刺,它扎破了全部修辭。德語詩人伊凡·哥爾在《第七朵玫瑰》里說出了里爾克的結癥:"而第七朵/*為嬌嫩/那信仰的玫瑰/那夜之玫瑰/那姐妹般的玫瑰/只有在你死后/它才會長出你的棺材。"但是,里爾克在"玫瑰,呵,純粹的矛盾"感嘆聲里,是否握住了玫瑰之手? 詩人翟永明說"在一切玫瑰之上",為了凸顯什么?哦,那也許是針尖上的天使。 我私下以為,在玫瑰面前,沒有之上、之下的比附,也無須之內、之外的類比,只有一切的玫瑰。抬頭看看小區(qū)花園里靜悄悄的玫瑰,遠沒有這么復雜啊。如此說來,我說的這些在香氣之下都是廢話。 2009年11月25日在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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