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卡布奇諾的愛情
文/飛雪獨(dú)樵
卡布奇諾送上來的時候，她心里，還是有點(diǎn)慌的�？戳丝磿r間，已經(jīng)是四點(diǎn)二十五分了。一個小時前，她還在飛機(jī)上。再過十分鐘，他就該到了。每天的四點(diǎn)三十分，他必定會離開辦公桌，到樓下的咖啡館里喝一杯黑咖啡——他不止一次地告訴她�！ ∵@是他在QQ上描述了無數(shù)遍的咖啡館。隔著玻璃，可以看到上海灘的黃浦江。屋內(nèi)，有不多也不少的客人、可親的中年侍者、暗色的絲絨窗簾和藍(lán)調(diào)的背景音樂。 她和他是在一個論壇上認(rèn)識的。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現(xiàn)在她的QQ上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在上海外灘那些古老的銀行大樓里，有這么一家咖啡館�！ 白蛱�，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走進(jìn)這家咖啡館，坐在我熟悉的位置，在我視線偏左的一個位子上，有一個穿著白色棉布吊帶裙，留著一頭干凈的長發(fā)，在慢慢喝著卡布奇諾的女孩。”他們認(rèn)識一年后的某天，他在午夜電話里這么告訴她。 “那么，在夢中你對她說了什么？真有這個人出現(xiàn)，你又會怎么樣呢？”她覺得他很弱智，這么一個大男人，還會做這種夢�！ 叭绻嬗羞@個女孩子出現(xiàn)，我一定告訴她我喜歡她，一定拉她的手去買一大束玫瑰，向她求婚！”他仿佛跌進(jìn)了自己的夢中�！ 袄洗�，買馬蹄蓮吧，我喜歡馬蹄蓮。”她隨口說了這句。 “好，就聽丫頭的，就買馬蹄蓮。哈哈哈……” 她聽著他肆無忌憚地笑著，心里，忽然覺得有點(diǎn)寂寥——好像，還沒有男生給她送過馬蹄蓮�！ ∷衲甓臍q，在北方一個城市的公司里做一份簡單的工作。他二十七歲，在上海的一家電腦公司做程序設(shè)計——如果他沒有騙她的話�！ 〗衲�，公司開始實(shí)施年假制度，她一下子多了七天帶薪假。去哪里呢？晚上上網(wǎng)，她看著他在QQ上的灰色頭像的時候，忽然想到他對她說了無數(shù)次的那個夢，那個穿白色棉布吊帶裙的女孩，于是，她突然決定去上海。為什么不跟他開一個玩笑？嚇嚇?biāo)�，也�?yīng)該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她花了兩天的時間尋找他所描述的白色棉布吊帶裙——十月的北方，并不是賣吊帶裙的季節(jié)�！ ≌业饺棺雍螅⒓从喠巳ド虾５娘w機(jī)票。 在飛機(jī)上，她一遍又一遍地猜測當(dāng)他見到她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當(dāng)他站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怎么對他微笑才最適合。就這么恍惚著，飛機(jī)到了上海。下了飛機(jī)，她禁不住想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自己來了，但是，她還是忍了下來。本來就是一個玩笑，為什么不讓這個玩笑開得更意外、更刺激？ 墻上的老時鐘慢慢地走到四點(diǎn)三十五分，她雖然低著頭在看咖啡館提供的雜志，但是，眼睛卻忍不住望著進(jìn)口的那扇門�！ ∷M(jìn)來了！一切就像他說的那樣，四點(diǎn)三十五分的時候，他進(jìn)來了。他的樣子和他傳給她的照片上的一樣！她開始慶幸以前給他的照片都是穿牛仔的樣子，與今天很不一樣。她一直不覺得自己是淑女，今天身上的裙子，也只是臨時的道具�！ ∷诠潭ǖ奈恢蒙希陶呓o他端來他固定的黑咖啡。在他喝咖啡的那一剎那，她知道他注意到她了。她開始感受到他有點(diǎn)愕然又有點(diǎn)興奮的目光。她低著頭，喝了一口咖啡，然后，仿佛很自然地抬起頭，仿佛才知道對面有一個男生在注視她，她用很自然的表情對他微笑了一下——一切都是按照意想中的那樣進(jìn)行——他看到她對他笑，驚訝之余，連忙也笑了一下，樣子很尷尬，很傻。 她又將頭低了下來，開始看雜志。只是，她的心止不住地激烈跳動——如果那個傻子真跑過來求愛，那么，我該怎么辦？要不要告訴他我是誰？萬一，他生氣怎么辦？一會兒，她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又一會兒，她又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 √欤∷酒饋砹�！他向我走過來了！！她的臉頃刻間變得滾燙�！ ≈皇�，他走過她的身邊卻沒有停下，一直向門外走去，甚至在走出門的剎那，都沒有回頭再看她一下�！ ≡趺磿沁@樣？沒有求愛，甚至連一個招呼都沒有，他已經(jīng)走了�！ ∷救坏囟似鹱雷由系目ú计嬷Z，喝了一口�？Х纫呀�(jīng)開始變涼。剛才牛奶泡沫的那種甜蜜已經(jīng)被咖啡本身的苦澀所代替�！ ∷龑ψ约盒α诵�，本來也只是一個玩笑。既然是玩笑，又何必當(dāng)真？ 離開咖啡館，走在外灘�！ ↑S昏的江風(fēng)吹過她的棉布吊帶裙，讓她知道了上海十月的冷。她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只是，她開始感覺到了一種茫然，繁華的上海讓她觸摸到自己的孤單�！ ∷S便找了家酒店住了下來，并訂了第二天回家的機(jī)票�！ ⊥砩暇劈c(diǎn)，是她從前固定的上網(wǎng)時間。而他的時間，總是不固定的，有時候一天都在，有時候是長久的灰�！ ∈謾C(jī)響了，是移動QQ，“丫頭，今晚怎么不在線？”是他發(fā)給她的�！ ∷粗謾C(jī)很久，不知道怎么回答�！ 把绢^，你上來，我有事情要和你說�！笔謾C(jī)又響�！ 拔以谕饷�，今天不上網(wǎng)。”她想了很久，還是給他回了一個�！ 把绢^，你現(xiàn)在必須上來。隨便找個地方必須上來！老大命令你上來！”透過手機(jī)，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和從前不一樣的蠻橫�！ 昂冒�，你等著�！薄 ∷叱鼍频觊T，看到自己身上還穿著那件吊帶裙，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回房間換掉，雖然很冷�！ ≡诮纸钦业搅司W(wǎng)吧�！ ￠_QQ�？吹剿念^像，她選擇了隱身�！ 罢椅矣惺裁词虑�？”她點(diǎn)了他的頭像發(fā)了消息。 “為什么隱身？上線！”他立即給她回復(fù)過來�！ 半[身不一樣可以說話嗎？有什么事情你說吧，我聽著�！彼X得自己很虛弱，打字的手都有點(diǎn)顫抖。上海的秋天，真是比想像中要來得冷。 “你先上線，我要看著你的頭像說話！你不上線，我覺得自己在對空氣說話！”他依然蠻橫�！ ∷c(diǎn)了QQ上了線�！ 把绢^，你到底在哪里？”他問�！ 拔以诤团笥压浣帧Ｄ茉谀睦�？有什么事情快說吧，我要回去睡覺了�！彼幌肴鲋e。但是，不說謊，可以嗎？難道說自己傻瓜似的大老遠(yuǎn)跑上海來只是為了和他開一個玩笑？而且，這個玩笑真的一點(diǎn)都不好玩�！ Q的那頭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澳悴皇钦f有事情要對我說嗎？怎么不說話了？” “有點(diǎn)事情，你等我一下，就好。” 她突然開始很生氣，噼里啪啦地敲了一大堆字過去：“你當(dāng)我是什么？你是我什么人？你叫我來我就該來？你叫我等我就該等？” “丫頭，生氣了？我現(xiàn)在有點(diǎn)事情，你再等我一會兒好嗎？”他那邊還是不緊不慢地給她敲回這幾個字，仿佛，剛才不是他那么急地找她來�！ ∷辉賹λf話。點(diǎn)開平時常去的論壇，但是，一個帖子都無法看下去。似乎滿腦子都是他面對她的時候，有點(diǎn)驚愕又匆忙的笑。為什么我要大老遠(yuǎn)地跑來，開這樣一個無聊的玩笑？ “丫頭，我有事情要下線，你別動，在線等我半小時，好嗎？”他毫無理由地扔了這句話過來，“求你了，千萬別動！我不超過半小時一定會回到你身邊！我下線了，千萬別動，等我！” 沒有等她回答，他已經(jīng)離線。 她用鼠標(biāo)一遍又一遍地滑過他在QQ上的青蛙頭像，心里似乎有一萬個必須走的理由。但是，真不等他，自己能做到嗎？千山萬水都走過來了，再等半個小時，為什么又那么難？ 她不再看網(wǎng)頁，就這么呆看著他灰色的頭像，任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算了，就等他這半小時。半小時之后，她將永遠(yuǎn)離開他的視線。本來一切就是玩笑，現(xiàn)在玩笑結(jié)束了�，F(xiàn)實(shí)生活中，就算她穿起了白色棉布吊帶裙，也終究不是他心目中的她�！ ∵�沒有到半小時，他的頭像亮了起來�！ 把绢^，謝謝你等我到現(xiàn)在�！薄 坝惺裁丛挘煺f吧�！彼ψ屪约浩届o，只能靠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來掩飾內(nèi)心的復(fù)雜。 “丫頭，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夢嗎？那個咖啡館里的穿白色棉布吊帶裙的女孩？” 這句話，像鋒利的刺讓她的心深深地疼了一下�！ 坝浀谩！薄 拔医裉煜挛缭诳Х瑞^里真看到她了。一切就好像是我在夢中所看到的一樣�！薄 肮病！薄 暗�，我沒有對那個女孩子表示我內(nèi)心的好感�！薄 罢孢z憾。” “我現(xiàn)在知道錯了，我想去牽那個女孩子的手，不知道她是否原諒？” “或者�！薄 把绢^，如果你是那個女孩子，會原諒我嗎？我覺得，我是真喜歡她了�！薄 氨�，我不是�！薄 叭绻闶悄�？” “錯過了就錯過了，沒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你也不會再見到那個女孩子了�！薄 ∪绻_始的時候，是她覺得自己傻，那么，現(xiàn)在她打心里開始恨他了！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刺痛她內(nèi)心最薄弱的地方？甚至，在她的心底，開始嫉妒自己所扮演的他夢中的那個女孩。為什么是同樣的自己，他為什么不對穿牛仔的她說這樣的話？難道真實(shí)的她，真不如自己所扮演的人值得他喜歡？ “丫頭，她會原諒我的，是不是？” “丫頭，難道她真不會原諒我了嗎？” 看著QQ上他不斷發(fā)來的話，她不再說話。良久，她在心里默默地對他說了一句“再見”，毅然關(guān)了QQ�！ Q已關(guān)，一切都結(jié)束。沒有人再說原諒，或者，本來也沒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原諒�！ ∷艘粫䞍汉笳玖似饋�，準(zhǔn)備結(jié)賬回去。 只是，她一回頭，赫然看到那個他竟然就傻傻地站在她的面前！而且，還傻傻地捧著一束馬蹄蓮！ “丫頭，對不起，原諒我，好嗎？”他看著她，一字一字地說出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一切總是出乎自己的預(yù)料？ “丫頭，我今天下午在咖啡館看到你，我當(dāng)時真不知道那是你。我說我喜歡夢中的那個女孩，但是，也只是一個夢而已。我回到辦公室，看著你的照片，我發(fā)現(xiàn)我內(nèi)心真正喜歡的人，是你�？墒�，可能因?yàn)槲覀儽舜硕继炝�，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跋掳嗟臅r候，我每次都會習(xí)慣地對你說聲再見。只是今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對我微笑的女孩子竟然和你給我的照片上的你一模一樣。我開始疑惑起來。我內(nèi)心真希望那個女孩子就是你，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我突然開始想你了。我給你家打了電話，說你出去了。我就在網(wǎng)上等你上線。到了九點(diǎn)鐘，你還沒有來，我從來沒有那么急切地希望你出現(xiàn)。因?yàn)槲沂亲鲇嬎銠C(jī)的，只要你在網(wǎng)絡(luò)上出現(xiàn)，我就可以通過你的IP地址知道你在哪里�！ 昂貌蝗菀�，你上來了。你的地址顯示你在上海。我知道那個女孩子一定是你。我當(dāng)時想告訴你，但是，我又怕嚇著你，我怕你跑了，我就沒有地方再找你。我和我的朋友們一起分析你的確切位置，我希望我可以站在你的面前告訴你，無論你是不是那個女孩子，我都一樣喜歡你�！ 把绢^，原諒我好嗎？” 他的聲音從來沒有如此深情，以至于讓她覺得無法言語。她心里一遍一遍地對他說著我原諒你，只是，從嘴里吐出來，為什么又是那么難？ “原諒他！原諒他！”網(wǎng)吧里的人一起高呼了起來，很多女孩子看得激動不已。 她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倒在他的懷里用拳頭敲打他的肩膀。所有的孤獨(dú)和失落都隨風(fēng)而去，十月上海的夜空，原來竟是這么美。黃浦江邊，馬蹄蓮在偷笑中散發(fā)芳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