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尊棋曲折而執(zhí)著的一生 陳國泳 一 劉尊棋,又名劉光、劉質文、霽華,原籍湖北鄂州,1911年出生于浙江寧波的一個貧民家庭,5歲時隨父母遷居北京。1928年,他從北平基督教青年會財政商業(yè)專門學校畢業(yè),隨即入燕京大學政治系任秘書,同時旁聽燕大的課程。在燕大的兩年里,劉尊棋讀了很多書,對俄國文學和革命文藝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1930年5月,劉尊棋被介紹到蘇聯塔斯通訊社北平分社擔任英文翻譯和記者。1931年中共北平市委書記任國楨找劉尊棋談話,批準他加入中國共產黨。他與順直省委宣傳部的潘東周接洽后,負責省委文件的保管工作。 劉尊棋剛開始從事秘密工作不久,1931年5月20日,由于叛徒告密,在整理保管的文件時被捕,關押在北平草嵐子胡同監(jiān)獄。同被關押的有薄一波、安子文、劉瀾濤、楊獻珍等人。后在中國人權保障同盟的營救下,劉尊棋與徐步云等3人被釋放出獄。但是,國民黨反動派在釋放3人時,捏造了假的“退黨啟事”刊于《北平晨報》上。 出獄后的劉尊棋千方百計尋找黨組織,卻無法找到。他不知道,因為那份“退黨啟事”,黨組織已經把他看作危險人物,正在極力地回避這個“叛徒”。為了生存,劉尊棋繼續(xù)回到蘇聯塔斯社北平分社擔任翻譯和記者。 1934年8月,塔斯社北平分社撤消,劉尊棋又到《北平晨報》當了兩年記者。劉尊棋通過在北平活動的孔祥楨,重新聯系上黨組織。1937年11月,征得八路軍南京辦事處葉劍英、李克農的同意,劉尊棋重返中央社任戰(zhàn)地記者。 “七七事變”之后,國共兩黨第二次合作,聯合抗日。1939年9月,全國慰勞總會組織的前線抗敵將士慰勞團從重慶出發(fā),到達延安。隨團人員中有三位記者,他們是中央社記者劉尊棋、《掃蕩報》記者耿堅白、《新民報》記者張西洛。9月16日,劉尊棋等三人在毛澤東居住的窯洞里開始了對毛澤東的采訪。 這次談話后來在《毛澤東選集》上以“和中央社、掃蕩報、新民報三記者的談話”為題,以九問九答的形式保存下來。 這份重要的訪談錄在海內外發(fā)表之后,不出所料,劉尊棋在重慶被國民黨中統特務頭子徐恩曾找去訓斥了一頓,中央社再也不讓他外出采訪了。 1941年1月,國民黨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為了保護革命力量,中共南方局決定疏散部分國統區(qū)黨員和進步分子。劉尊棋和妻子鄭倚虹被安排去新加坡。他參加了由胡愈之主持的《南洋商報》,任編輯主任,主編時事新聞。一年后,1942年12月,他應美國新聞處處長麥克·費希爾的邀請,擔任美新處中文部主任。 二 1949年,劉尊棋作為新聞界的代表參加了政協會議。同時,新中國準備成立中華全國新聞工作者協會,劉尊棋擔任了協會籌備委員會常委。中央人民政府新聞總署成立后,下設主持對外宣傳的國際新聞局,局長為喬冠華,副局長為劉尊棋。他還擔任該局英文刊物《人民中國》的總編輯。 正當劉尊棋滿懷信心地為黨和人民工作的時候,一場意外的災難降臨在他的頭上。1955年10月,劉尊棋突然接到通知:停職審查。22年前的一張舊報紙《北平晨報》擺在他的面前。 20年來,他第一次得知當年的報上,曾有過“自己”宣布退黨反共的啟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將報紙反復地看了幾遍,確定那的確是當時他們幾個人的名字,然后回答道:“我不知道這件事,事前不知道,事后我也沒有看過! “那你是怎么出獄的?” “是張學良的秘書王卓然先生保釋的。你們可以去找他調查! 王卓然此時任國務院參事,他對營救劉尊棋的事一直記憶猶新。早在1952年,在寫給中央統戰(zhàn)部的自傳中,就記述了保釋劉尊棋出獄的事情。然而,此時無人前去調查。也沒有人出來為劉尊棋作證。曾經和他患難與共的同志,與他共同戰(zhàn)斗、生活過的同事,在那個特殊的年月里,都保持了沉默。 劉尊棋想起了一些從前未曾深思過的事情。1946年初,他與在草嵐子監(jiān)獄一同坐牢的劉瀾濤重逢,二人長談一夜。劉瀾濤說:“你這些年在國統區(qū)活動的情況我們都了解,你為黨做了不少工作。”聽了他的話,劉尊棋心里很寬慰。1949年3月,劉尊棋從香港來到北平。安子文來看他,要他考慮重新歸隊。劉尊棋很不解地問:“歸隊是什么意思?我這些年難道不是在隊里嗎?”因為早在1937年,他在南京找到李克農、葉劍英,他們讓他留在中央社工作。他以為那時就已經恢復了與黨組織的聯系。安子文問他出獄時辦了什么手續(xù)沒有,他覺得很奇怪,回答說沒有,是張學良的秘書王卓然保釋的。安子文沒再提辦手續(xù)的事,只是說要恢復黨籍比較難,不過可以重新入黨。劉尊棋寫了一份入黨申請,交給了安子文。9月,接中組部通知,申請已被批準,且沒有預備期。他沒有想得太多。 在一份白紙黑字的報紙面前,歷史的事實顯得蒼白無力。1956年1月,國家機關黨委召開大會,宣布揪出劉尊棋是繼“胡風反革命集團”案之后的中央機關的又一大案,罪名是:叛變出獄、軍統特務,同時還為美帝國主義服務。 1958年劉尊棋作為被遣送到北大荒的右派分子離開北京。 但他的劫難并沒有到此結束。1967年3月16日,中共中央印發(fā)了《關于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楊獻珍等人自首叛變問題的初步調查》,揪出了所謂“六十一人叛徒集團”。這個全國性的揪“叛徒”的高潮,目的在于最終打倒劉少奇。1936年春,為營救薄一波等獄中難友,負責傳遞劉少奇指示的孔祥楨就住在劉尊棋家,劉尊棋成為可以獲得有力證明材料的突破口。 “劉少奇專案組”下達命令,提勸要犯”劉尊棋。 1968年5月,他被逮捕押回北京,關在半步橋監(jiān)獄。專案小組批示:“此人永遠不能放回社會! 1969年12月,劉尊棋被押到長沙。1970年6月底,因為身體原因,他被轉往位于洞庭湖赤山島上的湖南第一監(jiān)獄。因為沒有判決書,他成為這里的一名“寄押犯”。 1973年,他的大女婿到島上來看他。這是他從1961年下放湖南以來第一次與親人相見。這次相見,使一位老人得知了有關劉尊棋的消息。他就是41年前保釋劉尊棋出獄的王卓然,已是82歲高齡了。當他得知劉尊棋因叛徒案已經被囚禁了7年這個消息時,不禁愕然。 “不能讓劉尊棋蒙冤!崩先嗽俅紊斐隽舜罹戎郑妙澏兜氖衷俅螌懴铝恕氨a寗⒆鹌宓慕涍^”。1975年8月,“寄押犯”劉尊棋終于出獄了,他被安排在湖南一個農校當圖書室管理員。 三 1978年春天,一封電報從北京飛到湖南,“速調劉尊棋回京工作!卑l(fā)報人是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胡喬木。2月,劉尊棋回到北京,被分配到社科院情報研究所工作。這時,中央組織部正為“六十一人案”平反。劉尊棋找到了胡愈之,胡是最能證明劉到新加坡不是戴笠派遣,而是他邀請的。胡愈之立即作了證明:1941年他接到中共南方局經廖承志轉的電報,要他聘請劉尊棋到新加坡任編輯主任。是他拍電報到重慶,并到碼頭接的劉尊棋。 經多方調查,1978年11月,事實真相全部查清:劉尊棋的叛徒、特務罪名純屬歷史誤會,幾乎與此同時,“六十一人案”也平反了。 在國務院第一招待所,45年前的難友劉瀾濤、薄一波、安子文與劉尊棋重逢了。薄一波緊緊握著劉尊棋的手說:“你受委屈了。我們受冤枉只有十幾年,你可是四十幾年呀?”至此,歷史的迷霧終于被徹底吹散了。劉尊棋不是叛徒,更不是特務,他是自1931年就獻身革命的共產黨人。 。ㄕ浴饵h史天地》1999年第10期 陳國泳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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