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曾山和庭院中的樹 曾慶祥 1952年10月,父親曾山調(diào)任政務(wù)院財經(jīng)委員會副主任兼任商業(yè)部長。1953年初,我們?nèi)矣缮虾0岬奖本≡跂|四北大街九條胡同的一個院子里。父親在這里住了近20年,直到他去世。我們家住的是一個典型的北京四合院,中間一個大院,前后兩個小院。庭院中原有的幾棵樹十分引人注目。前院是一棵葡萄樹。后院很小,兩棵十幾米高的大棗樹和一棵不大的盤架藤蘿占據(jù)了大半空間。每年入夏,我們經(jīng)常站在葡萄架下,盼望葡萄早點成熟。而到了秋天,兄弟幾個都要拿著竹竿上房打棗,那是我們孩子們最高興的日子。 當(dāng)時,父親雖然工資還高,但在京城維持有5個孩子的7口之家吃、穿、用也很不容易。父親一生節(jié)儉,把錢盡量用在保證全家的基本生活需要上,偶爾改善改善伙食,惟獨舍不得花錢買水果。所以,他很看重家里的葡萄樹和棗樹。過了秋天,他便和工作人員一起把葡萄藤枝取下架來,盤扎好埋在土里,以防凍傷。到開春又把藤枝清整出來,忙前忙后,親自澆水、施肥。 每到果實收獲的季節(jié),我們幾個孩子興高采烈,吃著葡萄,嚼著大棗,議論著今年的收成比去年的怎么樣。而爸爸和媽媽總想著,這院里不光住我們一家,還有秘書、警衛(wèi)、公務(wù)員、炊事員和司機,摘了水果可不能忘了他們。葡萄數(shù)量不多,分裝幾個盤子;棗收成好,就拿臉盆裝。有時我們,有時他們親自給各家各戶送去。鄰院的小孩嘴饞,他們翻墻上房過來打棗,把房上的瓦都踩壞了。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后就把上房的孩子趕走。一天,父親看見了,他和善地提醒孩子們注意安全,又親自裝了兩大桶棗,讓公務(wù)員給鄰居人家送去。 父親似乎不滿足庭院原來的葡萄和棗樹,又栽了蘋果樹、核桃樹和香椿樹。父親平時工作很忙,種樹成了主要業(yè)余愛好。他的勞動改變了家庭大院的面貌。中院不再是空場,6棵果樹把庭院裝扮得滿園春色,很有生氣。樹木不言,默默地為大家?guī)砩鷻C、綠蔭和果實。父親依然在種樹養(yǎng)樹中找到無窮樂趣。然而“文革”的到來,卻如蕭瑟的秋風(fēng),凋零了滿樹綠色。警衛(wèi)員早就撤了,“文革”開始后不久,父親主動把公務(wù)員撤掉,后來又把炊事員也撤了。再后來索性車也不坐了,讓司機跟在身邊去擠公共汽車上下班。這時機關(guān)群眾分成兩派,一派要打倒父親,另一派死保,鬧得很厲害。我那時在部隊,記得一個秋天探親回家。早上起來,看見父親一個人在院里一會兒凝望著他親自種的樹,一會兒掃掃地上的落葉。我一陣心酸,趕緊跑過去,接過他手中的掃把。我知道父親還沒有“靠邊站”,但會不會被打倒,著實為他擔(dān)心。我問:“爸爸,部里這么鬧下去,結(jié)果會怎么樣?”他好像看出我的心思,坦然地說:“不要緊的,就是被打倒也沒關(guān)系,無非是回老家種田嘛?我喜歡勞動,也早有了這個準(zhǔn)備。你也應(yīng)該有思想準(zhǔn)備!蔽艺f:“您革命了一輩子,就這么讓那些造**派折騰?反正我想不通!彼f:“我的經(jīng)歷組織上很清楚,有沒有問題歷史也會證明。但這不等于說我就只能長期當(dāng)部長,不能干別的。我出身勞動人民,再回家與勞動人民一起勞動,不是很好嗎?我在江西蘇區(qū)當(dāng)蘇維埃主席的時候就有過上上下下。有句話叫‘萬事不由人’,許多事情不是你想要辦成就能辦成的。至于具體做什么,不要看得太重。就像種樹,把樹種下了,種好,它就會造福人民!蹦谴握勗捊o我的印象很深,它似乎是父親一生最主要品德的一個深刻寫照。 ?摘自1999年12月9日《中國社會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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