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水河畔識曾山
鄧六金
革命老人鄧六金，1911年9月出生于福建上杭一戶貧窮的農(nóng)家。因生活所迫，她出生十幾天后就被送到他人家里做“望郎媳”?即到?jīng)]有男孩的人家里“等郎”，等男孩出生?，很小的時候就不得不從事繁重的勞動。
1929年，“朱毛”的隊伍來到閩西上杭，鄧六金從此投身革命，于1931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曾山誕辰百年之時，鄧六金回憶錄《我與曾山》由新華出版社1999年12月出版，《延水河畔識曾山》一文即選自此書。文中記敘了經(jīng)歷長征后鄧六金在延安與曾山相識、相愛，于婚后共赴華東，此時黨派曾山參與改編游擊隊、組建新四軍的工作。
——編者
延水河畔識曾山
1938年，組織送我進中央黨校學習。我在十四班學習，班里的學員都是像我這樣參加革命較早又文化較淺的團以上干部，主要是識字學文化，還學些理論、修養(yǎng)、歷史等方面的知識。教員都是由中央首長和中央機關(guān)的一些干部兼任。徐特立、謝覺哉都給我們講過黨課，李維漢等也講過課。其他班的學員是各地來延安參加革命的高中、大學及留學回來的知識青年。我以前在瑞金黨校學習過一段，但時間太短，又被工作打斷。這次有了學習機會，就想認真地補上學習這一課。
那時在中央黨校上課，幾十個人擠在一起，缺桌子少凳子，條件艱苦，但大家的學習熱情高漲。中央領(lǐng)導、教師們很關(guān)心我們，講課盡量用通俗易懂的語言，結(jié)合現(xiàn)實問題。
聽課記筆記是一件大事，對于我這樣好多字不會寫的學員來說，真是傷腦筋。于是我就盡自己的能力，記下大概的意思來。因為寫得慢，所以有很多遺漏，課后只好找別的學員，大家對筆記。有的我記下了，別人沒記下，有的別人記下了，我沒記下，于是互相補充上去。這樣的方法很管用，大家都進步不校通過學習，我字認得多了，理論上也學到不少東西，對于馬克思列寧主義、黨的建設、社會發(fā)展史有了更多的認識。
在黨校學習期間，我們還經(jīng)常背著書包到農(nóng)村搞調(diào)查研究，學用結(jié)合。這一段的生活過得特別充實、熱烈，使我終生難忘。
就是在這一段時間前后，我認識了曾山。
第一次見到曾山，是在1937年11月。一天危秀英拉著我說去見一個人，帶我到了延安中央機關(guān)的一間窯洞里。我看到一個中年人，眉清目秀，高高瘦瘦，很誠懇的樣子，坐在那里。危秀英介紹說：“這是我們江西省蘇維埃的曾山主席，這是我的戰(zhàn)友鄧六金。”危秀英以前在江西省蘇維埃婦女部當部長，和曾山很熟悉，一別3年多，都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生死考驗，現(xiàn)在又在延安見到面，很激動。曾山也熱情地和我握手。這是我第一次見曾山，長征前就聽說過曾山這個名字，但沒見過。大家坐下后，曾山就講了他的一些情況，中央紅軍長征后他在江西打游擊，失利后，突出重圍，化裝到了上海，又受組織委派到蘇聯(lián)列寧學院學習兩年，剛從蘇聯(lián)回來。我這才想起，前幾天，是有一架飛機在延安上空盤旋了好幾圈，才找準跑道降落下來，原來是他和一些領(lǐng)導干部從蘇聯(lián)回來了。第一次見面，曾山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是老革命，人很穩(wěn)重，實實在在，還在蘇聯(lián)學習過，他的經(jīng)歷使我產(chǎn)生敬重感。
第二次見曾山是在1938年夏末，我正在黨校學習。各根據(jù)地許多領(lǐng)導干部來延安參加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一次，賈拓夫找我談話，我請假出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在那里我又看見了曾山。賈要介紹，我忙告訴他，我們已經(jīng)認識了。當時，我有點害羞和拘謹，曾山溫和地笑著告訴我，他是來參加六屆六中全會，還簡單講了在南方組建新四軍的情況。這一次，我感到賈拓夫是有意識地讓我們見面，建立朋友關(guān)系。我對曾山也產(chǎn)生了朦朧的好感。
1938年10月的一天，中央組織部副部長李富春叫我去一下。我到后，見曾山也在他的辦公室里，我們相互笑笑，點頭示意。大家就坐后，李富春說：“現(xiàn)在抗戰(zhàn)雖然打了些勝仗，但東北、華北的廣大國土都被國民黨給丟了。為了動員各地群眾起來抗日，黨中央決定抽調(diào)一批干部去加強這些地區(qū)的工作，中央組織部決定派你去地方工作，你看去哪里合適呢?”我考慮了一會兒，說：“我去東北工作。”當時想的不多，選擇東北，是因為我沒有去過那里。
李富春說：“你不要到東北，組織決定你去華東工作，那里缺少婦女干部�！闭f完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曾山。曾山用殷切期望的目光看著我。
我看組織已經(jīng)決定，黨員必須服從組織決定，我便表示同意。
李富春說：“你回去準備一下。曾山同志是中央東南分局副書記兼組織部長，到時候你們?nèi)トA東的同志就跟他走�！蹦芎驮酵疽黄鸸ぷ鳎耶斎煌Ω吲d，但想到要離開延安，我還是有些舍不得。
西安結(jié)婚
那次，一共從延安派了二十多個干部去華東，女同志有兩個。1938年底，我和在黨校學習的涂振農(nóng)、陳光、饒守坤等二十多人，帶上行裝，隨曾山步行離開延安，準備經(jīng)西安去南昌。
從延安去西安用了兩天的時間。當時，下著雪，雪花漫天飛舞，寒風刺骨，天氣特別冷。但我們這些馬上就要投身抗日前線的年輕人，感受的只是內(nèi)心的火熱。一路上，曾山對大家都很好，他心很細，考慮問題很周到，我們所有的人對他都很尊敬。曾山在路上還給我們講了兩個蘇聯(lián)故事，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個故事是說：一個資本主義國家的大富翁到蘇聯(lián)旅游，愛上了一個年輕漂亮的蘇聯(lián)姑娘。大富翁便向姑娘求婚，說他有很多很多財產(chǎn)，只要你同我結(jié)婚，我的財產(chǎn)都可以供你享用。姑娘回答說：“先生，我們蘇聯(lián)有遼闊的國土，富饒的資源。作為蘇聯(lián)公民，這里面都有我的一份，不比你那一點財產(chǎn)多嗎?”姑娘謝絕了他。那個大富翁被奚落了一頓，灰溜溜地走了。
另一個故事是說：有一次，資本主義國家的資本家到蘇聯(lián)的幼兒園參觀，孩子們看到資本家太太手上戴著金鐲，都很驚奇，資本家太太問孩子們奇怪什么，孩子們回答：“在奴隸社會，這是奴隸的標志呀?”那資本家太太感到晦氣，趕快離開。
這兩個故事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因為這兩個故事反映了共產(chǎn)黨人的理想、情操和追求，反映了我們對金錢、愛情的態(tài)度。我對曾山的印象更好了。
由于國民黨不發(fā)通行證，我們在西安八路軍辦事處等了很長時間，也有了單獨相處的時間。曾山和我深入談過幾次話，起初他對我講了很多他自己的事，包括革命經(jīng)歷、家庭情況。后來，曾山對我說，他愛我，要我和他結(jié)婚。
我既愛他，又怕結(jié)婚，很矛盾。我從小是童養(yǎng)媳，就對結(jié)婚挺害怕的，長征路上又看到那么多女同志生孩子的可怕情景，更害怕結(jié)婚了。我當時想，結(jié)婚就要生孩子，生孩子就會影響革命工作，而我最強烈的愿望就是要工作，要革命。我非常猶豫，考慮了很久。最后，還是對曾山的感情壓倒了害怕，我同意了。
中央來電催曾山想辦法快到東南分局去處理工作，而這時幾個年輕同志鬧著要曾山和我確定關(guān)系再走。曾山也想快點走，和我商量后，向中央組織部打電報申請結(jié)婚。很快陳云同志回電，代表組織批準。同行的幾個人，在西安八路軍辦事處附近街上的一個小飯館，訂了兩桌很簡單的飯，大家喝了喜酒，然后借了辦事處一間房子和兩床被褥，我和曾山就算結(jié)婚了。
因為東南分局有緊急情況，中央催曾山趕快走。結(jié)婚后，曾山只在西安住了兩天就走了。他是一個人搭乘飛機從西安先到重慶，然后，又從重慶坐飛機到了南昌。
我們從認識到結(jié)婚時間很短，這期間又要學習，又要工作，一切都實實在在、平平淡淡。組織上也可能是有意撮合，但主要還是我們兩人互相都有好感，能說到一起。曾山這個人，一見就能感覺到，他善良、穩(wěn)重、可靠、思想好、思想進步，值得托付終生。
那時候，曾山很窮，我們共產(chǎn)黨人都窮，他甚至連一件微小的結(jié)婚紀念品都沒有送給我。因為我們是干革命的，從心里鄙薄任何私有的東西，組織上的同意和身邊戰(zhàn)友的祝愿就是最好的禮物。以后的幾十年，我們經(jīng)歷了風風雨雨，但都能互相體諒和理解，我很高興自己當年的選擇。
由于國民黨阻撓，我們一行二十多人在西安滯留了一個多月，經(jīng)過中央和國民黨交涉，才給了我們通行證。我們坐大卡車從西安到武漢，然后到長沙，再坐火車到南昌。在南昌住了幾天，又坐大汽車到了皖南云嶺。這一路走走停停，沿路大大小小的車站都擠滿了人，流亡的難民、學生和傷兵到處可見，頭頂還不時傳來敵人隆隆的飛機聲，抗戰(zhàn)的氣氛越來越濃。經(jīng)過長途跋涉，我們終于到了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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