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園隨夢
秋，已經(jīng)很深了。
應(yīng)朋友的邀請，我如約而往他的菊園。本來我不準(zhǔn)備去的，一來人情似故鄉(xiāng)，他好心的邀我賞菊，共度殘秋；二來他的電話中說：“后天就都搬走，我們也就能看一二天了。有你陪我，心情也能好些�！币驳拇_是情重意長，殷勤相請，令我不可堅拒。于是我決定隨俗應(yīng)景，且去住上一夜也好。
菊園在半山，高高聳立的山，還有些須的綠意，但山坡上的白露已變成寒霜；天高云薄，金風(fēng)蕭蕭，薄云隨著冷冷的秋風(fēng)，似乎拖著長長的尾巴，落寞的飄散著。我來到闊大的菊園中，他已經(jīng)置酒相候。到處是一蓬蓬盛開的菊，他在菊中靜坐，看到我的眼神有了些些的笑意。
“還不能喝一兩盅么？”他問，我搖頭。
他就自顧自的喝了起來。醬的雞爪和豬手有點涼，但味道很好。我也沒有十分的客氣�！疤m佩紫，菊簪黃，殷勤理舊狂。那是說舞女們舞在菊間的，這里沒有人舞蹈，可你看，那些菊花不也像舞蹈么？她們在勸我喝酒呢�！彼d致很好的說，眼睛看著那幾萬盆的菊花，像看著自己的女人一樣。
不由得，我起身游逛起來。想著他的話，面對著成千上萬的菊花，看久了，就想象出來，千姿百態(tài)的菊仙子們在揮動舞袖，一朵朵的在縱情謳歌�；厥卓粗罩卸俗乃�，仿佛也被那些仙子們勸著酒。那些菊仙子的舞衣翩翩，紫光瑩瑩，黃色浮動，清香暗流，令人眼花繚亂。
面對如此歡景，我以最大的努力拋卻著心頭苦惱，喚起我早已忘卻的歡情，鼓起興致，使自己的心情和眼前的氣氛協(xié)調(diào)一些。聽人說，他也是一個曾經(jīng)傷心過的人，不要讓我的煩亂使他也愁悶才好。
轉(zhuǎn)身，我和他談起“菊簪黃”的來歷，是出于杜牧《九日齊山登高》里的“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倍鸥Φ摹毒湃占尼瘏ⅰ芬灿小安刹牲S菊花，何由滿衣袖”。說得他高興起來，也高吟著陶淵明的句子，并浮了幾白。
我笑說，這菊花雖然美哉，可惜我不識得幾本。他定定的看著我，說何必去認(rèn)識那些呢。你想如路上看那些美女過路，你知道她美就好了，難道要追著人家去問名字和品種來源么？我呆了一呆，醒覺著，和他相視大笑起來。
看著他，我感嘆著。多年屈抑的生活，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使他原來的性格改變了，昔日的狂，昔人的癡，早已成為往事，如今面對他的一句笑語，似乎又讓我置身于昔日的那些共處的興致來。
“你等，我去去就來�！彼膊蕉�，不大工夫，就短著一盤的金黃，我仔細(xì)看著，認(rèn)出是菊花的花瓣，彎彎的被油炸過。便笑說你怎么把你的那些侍妾油炸了？他說入我之腹，說明我愛之深切也。
撒了一些糖，味道清幽，很不錯。我說。
你再嘗嘗，還有什么？他指示。
我扁扁嘴，說還有一些苦味，不重，但確實有。
這就對了。他拍著我的肩膀說：“那些再好的女人，除去糖的甜以外，都讓你感覺一些苦味兒的�！薄安挥信３阅档ぶ用�？”我問。
“世間有幾個男子不如牛？”他反問。“何況你我？”盯著他深邃的眼眸，我癡了。
好半天，我端起面前的那盤菊花，送到他面前，說：“來，二牛同吃�！�
是夜，他醉了。
由于我不習(xí)慣外居，也歡夢不斷。夢中那些菊仙子且歌且舞，面露著哀怨，眼淚傾灑如雨。待我去扶，竟被扎得滿手的鮮血淋漓，不由叫痛著醒來。發(fā)現(xiàn)是把手在頭下枕得久了的緣故。摸看手機，是早晨四點半。
怎么也睡不著，披衣而起。月光從窗子穿進來，無情地、冷漠地把清輝從晚到曉的灑在這寂冷的房里，探頭望去，月已經(jīng)有些殘了。
信步走出，外面都是清晨的寒氣，我不禁一抖。半山的景致，讓我覺得一片的茫茫，憑高遠(yuǎn)眺，眼底一片空闊，四處不見人跡。山坡上往日重重綠樹的枝葉，好象一夜間就稀疏了。
走到菊園，滿眼的菊花籠罩著一層輕煙，花瓣上沾著的點點水珠，好象是昨夜夢中的飲泣。我心里極其低茫，覺得有一些眼中的濕意了。
一陣的車聲，在門口停下，紛亂的腳步打擾了我的情緒。知道是人來買菊花，不忍看這些仙子們被搬走，我走回自己的房間臥下。
可惜，已經(jīng)不能成眠。
這時，聽到隔壁有人在低低的說話。
“你昨兒讓我拉就好了，能比今天多個兩千多……”“別說了，我昨天有朋友來賞……”我一下子就用被把自己的頭蒙上，顫抖著。
作別的時候，我沉吟了一下，說：“感君故意長……”他揮揮手，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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