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1880-1942),20世紀中國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 他是中國現(xiàn)代音樂、戲劇、美術(shù)的先驅(qū),也是佛教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師,集佛學大師和藝術(shù)大師于一身。 他創(chuàng)立了中國最早的話劇團體“春柳社”,撰寫中國第一部歐洲文學史,開設(shè)中國第一堂人體寫生課……他寫下的《送別》傳唱至今,他的書法征服了魯迅、郭沫若、郁達夫、啟功、趙樸初…… 他是杰出的教育家,豐子愷、劉質(zhì)平、曹聚仁、吳夢非的老師。 他曾是翩翩貴公子,有著無數(shù)風流韻事。 他在最璀璨的盛年遁入空門,終身苦行,慈悲度世,被稱為“人天師范”。 他是生命絢爛到極致復歸于平淡的典型,他悲欣交集的一生無法復制。 他是天地間一個孤寂的僧侶,更是一位神圣的使徒。 作者簡介: 瓦當,70后詩人,小說家,出版人,大學教師,著有作品《到世界上去》、《漫漫無聲》、《多情犯》、《去小姨家》等多部,被譽為70后最有潛力的作家之一。 目錄: 序言:人間已無李叔同 上篇人生傳奇 第一章二十文章驚海內(nèi) 一、津門早年 二、南遷上海 三、天涯五友 四、南洋公學·滬學會 五、母喪·出洋 第二章曾經(jīng)歡場色相因 一、楊翠喜 二、李蘋香 三、朱慧百·謝秋云·金娃娃·高翠娥 第三章“向西洋藝術(shù)全面進攻” 一、東京·春柳·茶花女 二、南社與《太平洋報》序言:人間已無李叔同 上篇人生傳奇 第一章二十文章驚海內(nèi) 一、津門早年 二、南遷上海 三、天涯五友 四、南洋公學·滬學會 五、母喪·出洋 第二章曾經(jīng)歡場色相因 一、楊翠喜 二、李蘋香 三、朱慧百·謝秋云·金娃娃·高翠娥 第三章“向西洋藝術(shù)全面進攻” 一、東京·春柳·茶花女 二、南社與《太平洋報》 三、浙一師 四、弘門二子 第四章索性做了和尚 一、助緣皈依 二、可敬不可學 三、李息逃禪有嘆欷 第五章孤云野鶴云水僧 一、發(fā)愿弘律 二、參禮印光 三、晚晴山房 第六章一輪圓月耀天心 一、南閩夢影 二、悲欣交集 第七章弘一遺案 一、近代佛學復興思潮影響 二、佛學大師的悔懺精神 三、獨特的人格際遇 中篇代表作品 我在西湖出家的經(jīng)過 人生之最后 改過實驗談 律學要略 青年佛徒應注意的四項 佛法十疑略釋 清涼歌(五首) 晚晴集 下篇開放討論 討論一:弘一大師的主要佛學思想是什么? 討論二:弘一大師的文藝思想何以超前? 討論三:如何評價弘一大師的書法藝術(shù)? 后記:深入大師的心靈之旅 參考書目第四章 索性做了和尚 一、助緣皈依李叔同的出家之所以令人吃驚和費解,除了其前后形象反差太大,再有就是他出家前表面看上去幾乎毫無征兆,像是一次即興之作,一次行為藝術(shù)。 促成李叔同皈依佛門的,有兩個人極為關(guān)鍵,一是夏丏尊,一為馬一浮。 夏丏尊(1886-1946),浙江上虞人。他與李叔同同年赴日留學,先入東京宏文書院補習日語,兩年后考入東京高等工業(yè)學校,因未取得官費資格,于1907年提前回國任教。他體格壯碩,與李叔同的清瘦構(gòu)成鮮明對比。兩人在東京并不認識,在浙一師卻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李叔同長夏丏尊六歲。李叔同胸懷遠大,思想活躍;夏丏尊老成守舊,且多愁善感,自號“無悶居士”。兩人志趣相投,性格互補,相處甚融。夏丏尊自覺少年名士氣息已懺除將盡,只想在教育上做些實際功夫。他在浙一師前后供職十三年,李叔同待了七年。七年間他們朝夕相處,來往最為密切?梢哉f,沒有夏丏尊,李叔同未必真會出家,至少不會那樣快。 1920年6月,弘一法師欲往新城貝山掩關(guān),杭州的朋友們在銀洞巷虎跑寺下院為其餞行。席間,弘一法師指著夏丏尊對大家說:“我的出家,大半由于這位夏居士的助緣,此恩永不能忘!” 夏丏尊聽了不禁面紅耳赤,羞愧無以自容。因為一來“我當時自己尚無信仰,以為出家是不幸的事情,至少是受苦的事情,弘一法師出家以后即修種種苦行,我見了常不忍”。二來,“他因我之助緣而出家修行去了,我卻豎不起肩膀,仍浮沉在醉生夢死的凡俗之中,所以深深地感到對于他的責任,很是難過!保ā逗胍环◣熤黾摇罚 有一次,學校里來了一位名人做演講,李叔同和夏丏尊躲到西湖湖心亭上去吃茶。當時夏丏尊對李叔同說:“像我們這種人,出家做和尚倒是很好的!闭f者無心,聽者有意,夏丏尊也沒想到這句玩笑話會觸及李叔同的心靈。后來,弘一法師將此視為自己出家的一個遠因。 清末民初,杭州寺廟眾多,有兩千余所,堪稱佛地。西湖孤山旁邊有一座廣化寺,當時李叔同的朋友馬一浮寄住寺中,積三年力專攻文瀾閣《四庫全書》三萬六千余卷,李叔同也因此常到寺里去,并小住幾日。 李叔同與馬一浮結(jié)識于南洋公學時期,但真正來往成為朋友,是在杭州時期。馬一浮雖比李叔同小三歲,李叔同卻奉他為良師!榜R先生是生而知之的。假定有一個人,生出來就讀書,而且每天讀兩本,而且讀了就會背誦,讀到馬先生的年紀,所讀的書也不及馬先生之多!碧K曼殊也對馬一浮十分佩服,他曾向劉半農(nóng)提起:“此間有馬處士一浮,其人無書不讀,不慧曾兩次相見,談論娓娓,令人忘機也!奔幢阕允焉醺撸瑥牟惠p易許人的熊十力也對馬一浮佩服有加:“馬先生道高識遠”。哲學家賀麟則評價其“兼有中國正統(tǒng)儒者所應具備之詩教禮教理學三種學養(yǎng),可謂為代表傳統(tǒng)中國文化的僅存的碩果”。 馬一浮,1883年生于紹興讀書世家,自幼天資過人,十六歲時與周樹人、周作人兄弟同時參加縣試,周氏兄弟成績排在三十多名,馬一浮一舉奪魁,名震鄉(xiāng)閭。1903年,因英文優(yōu)異被聘為清駐美使館職員,得以沐浴歐風美雨,遍窺西學典籍,甚至開中國人研讀馬克思主義之先河。據(jù)周作人《知堂回想錄》所說,馬一浮在清末就很有了名氣。然而此后,從二十多歲到五十多歲,自匿杭州陋巷,“日與古人為伍,不屑于世務”。馬一浮潛心研究學術(shù),于儒學、文學、佛學無不造詣精湛,書法亦為一代大家。 現(xiàn)存馬一浮致李叔同的信函共有五通,內(nèi)容大都涉及佛學交往,馬一浮先后寄《起信論筆削記》、《三藏法數(shù)》、《天親菩薩發(fā)菩提心論》、《凈土論》、《清涼書抄》等多部佛學著作給李叔同,對李叔同的熏習不謂不深。李叔同1917年3月在寫給劉質(zhì)平的信中嘗言:“自去臘受馬一浮大士之熏陶,漸有所悟。世味平淡,職務多荒!焙髞恚1924年弘一大師撰寫《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自敘》時,再次提及馬一浮對他確立佛學信仰的影響:“余于戊午七月,出家落發(fā)。其年九月受比丘戒。馬一浮居士貽以靈峰《毗尼事儀集要》,并寶華《傳戒正范》,披玩周環(huán),悲欣交集,因發(fā)學戒之愿焉! 《毗尼事儀集要》為明末高僧智旭(居于靈峰)所述,《傳戒正范》為明末清初見月法師所著,皆為南山律學寶典。馬一浮希望李叔同能不踵流俗,像見月大師那樣“起南山已墜之宗,畢千華未了之案”(戒顯法師所作《見和尚像贊》)。弘一法師心領(lǐng)神會,遂“披玩周環(huán),悲欣交集”,終于走上弘律之路,成為一代大師,未曾辜負馬一浮的期望。有意思的是,李叔同受馬一浮影響出家,而馬一浮雖精通佛學,但從未皈依,非但如此,1923年,他更是像梁漱溟那樣,由釋返儒,專研六藝,成為新儒學代表人物。 弘一法師身后,馬一浮有《題弘一法師本行記》七律一首:“僧寶空留窣堵磚,一時調(diào)御感人天。拈華故示悲欣集,入草難求肯諾全。竹葦摧風知土脆,芭蕉泫露識身堅。南山靈骨應猶在,只是金襕已化煙!痹姾笥凶ⅲ骸皫煶致蔀橹T方所推,遠紹宣律師,為中興南山宗尊宿,人謂末法希有。”可見其對弘一法師的佛行評價甚高。 馬一浮住廣化寺內(nèi),李叔同則住在廣化寺旁一所專為那些在家的客人居住的痘神祠上。李叔同偶爾也到寺內(nèi)僧人的住處走走看看,感覺出家人的生活很有意思。 據(jù)豐子愷回憶,就在那個時候,本來常讀性理之書的李叔同,忽然信了道教。案上常常披著道教的經(jīng)書,而且“他自己關(guān)起房門來研究道學”。 有一次,夏丏尊偶然從一本日本刊物上見到一篇關(guān)于斷食的文章,文中介紹斷食“能使人除舊換新,改去惡德,生出偉大的精神力量”,又可治療各種疾病,并詳述其方法和注意事項。夏丏尊向李叔同說起,李叔同很感興趣,便將雜志要了過去。此后兩人時常談起斷食的事,“有機會時最好斷食來試試”。夏丏尊只是說說,他沒想到李叔同真的自己跑去斷食了。事后,他責問李叔同為什么不告訴他,李叔同笑著說:“你是能說不能行的,并且這事預先教別人知道也不好,旁人大驚小怪起來,容易發(fā)生波折! 李叔同萌生斷食的念頭,便與西泠印社社友葉為銘(字品三)商量,想找個清靜的地方。葉品三推薦虎跑寺可為合適地點。又經(jīng)丁輔之先生介紹,李叔同就去了虎跑寺。 李叔同選擇斷食自丙辰嘉平一日(1916年12月25日)始,至丙辰嘉平十八日(1917年1月11日)止,共十八天!暗谝恍瞧谥饾u減食至盡,第二星期除水以外完全不食,第三星期起,由粥湯逐漸增加至常量!崩钍逋瑢懹小稊嗍橙沼洝,仔細記錄下了斷食的全過程。十二月一日,晴,微風,五十度(華氏溫度,約10攝氏度)。斷食前期第一日。疾稍愈,七時半起床。是日午食粥二盂,紫蘇葉片,豆腐三小方。晚五時食粥三盂,紫蘇葉二片,梅一枚。午后到寺外運動。 余平日之常課,為晨起冷水擦身,日光浴,眠前熱水洗足。自今日起冷水擦身暫停,日光浴時間減短,洗足之熱水改為溫水,因欲使精神聚定,力避冷熱極端之刺激也。對于后人斷食者,應注意如下: 。ㄒ唬┪磾嗍硶r練習多食冷開水。斷食初期改食冷生水,漸次加多。因斷食時日飲五杯冷水殊不易、且恐腹瀉也。 。ǘ⿺嗍吵跗跁r之米粥或米湯,于微溫時食之,不可太熱,因與冷水混合,恐致腹痛。 ……這次斷食,進行得十分順利。他非但不覺痛苦,反而自感身心靈化,似有仙象。斷食期間,他以寫毛筆字打發(fā)時間,筆力絲毫不減,而心氣比平時更靈敏、暢達。斷食結(jié)束,他特意攝影留念,并制成明信片分送友人,上面印有“某年月日,入大慈山斷食十七日,身心靈化,歡樂康強——欣欣道人記”字樣。李叔同自覺如脫胎換骨一般,遂依老子《道德經(jīng)》“專氣致柔,能嬰兒乎”句意,化名李嬰。他將此次斷食視為皈依的近因。 李叔同虎跑斷食歸來,曾帶豐子愷一起去訪問過馬一浮。豐子愷在《陋巷》一文中記述說:“我跟著L先生走進這陋巷中的一間老屋,就看見一位身材矮胖而滿面須髯的中年男子從里面走出來迎接我們。我被介紹,向這位先生一鞠躬,就坐在一只椅子上聽他們的談話。我其實全然聽不懂他們的話,只是斷片地聽到什么‘楞嚴’、‘圓覺’等名詞,又有一個英語‘philosophy’出現(xiàn)在他們的談話中。這英語是我當時新近記誦的,聽到時怪有興味?墒窃挼娜w的意義我都不解!崩钍逋隈R一浮那里借閱了許多佛學書籍,如《普賢行愿品》、《楞嚴經(jīng)》、《大乘起信論》,并且“有了念珠”,開始在自己室內(nèi)供奉地藏、觀世音佛像。 陰歷年假到了,李叔同沒回上海陪日妻,而是選擇到虎跑寺過年。二月初五,是他母親忌日,他特意提前兩天過去,在寺里誦了三天的《地藏經(jīng)》,為母親回向(以自己所修之善根功德,回轉(zhuǎn)給眾生,或為亡者追悼,以期亡者安穩(wěn))。恰巧馬一浮的朋友彭遜之,也準備入山習靜,馬一浮便陪他去虎跑寺。李叔同天津舊交、詩人王守恂(時任錢塘道尹),與其一并到寺中晤談,后來王寫下《惜才》一文,記錄了幾人見面的情景:“余友李叔同,習靜定慧寺,約往談赴之。座上客四人,皆倜儻不羈,相與談論,皆聰明俊偉士也。率通內(nèi)典,并于儒書國故,娓娓然有卓識焉。一為彭君,在十日內(nèi)即剃度;一為陳君,為月霞僧弟子;一為劉君,曾受菩薩戒;一為馬君,矢為佛弟子,斷絕肉食。是四君子者,志相同,道相合! 馬君者,即為馬一浮。彭君者,即春節(jié)前來寺的彭遜之。彭遜之又名東亞破佛,也是南社中的奇人。他精通周易、中醫(yī),旁雜小說、翻譯,著有《竹泉生女科舉要》、《天命說》及小說《殲鯨記》、《雙靈魂》,譯有日本作家?guī)r谷蘭軒的小說《棲霞女使》等。 這次聚談后僅過十天,彭遜之便剃度為僧。李叔同目睹了他受戒的全過程,大受感動,很快亦皈依了悟和尚,法名演音,號弘一。那天是舊歷戊午年正月十五日(公歷1918年2月25日)。 弘一當時并不了解,彭遜之的皈依原由和自己完全不同。彭治《易》經(jīng)年,后受馬一浮影響,轉(zhuǎn)而向佛,因推算自己命中有劫,出家才得豁免,遂遁入空門。彭出家后,癡迷“中夜起坐”法,以為是“成佛秘要”。馬一浮對此很不以為然,告他“一入魔宮,動經(jīng)塵劫”,“公即作佛,浮亦甘處大闡提”。 馬一浮曾托李叔同給彭遜之帶去佛書數(shù)種,有《天親菩薩發(fā)菩提心論》、《楞嚴懺法》、《大悲心咒行法》、《刪定止觀》等,意在勸其精研內(nèi)典,勿以修行繁復為苦,循序漸進。怎奈彭遜之固執(zhí)己見,一意孤行,又與寺中長老多有齟齬,最終還俗。馬一浮早已料到此結(jié)果,安慰他道:“末法緇流,難與為伍,實非賢者棲泊之地! 馬一浮待彭遜之甚厚,彭出家后,留下一妻二子,生活無著落,馬一浮常以潤筆之資周濟,直至其子就業(yè)。后來彭遜之因信命理之言,自沉錢塘江底,被人救起。見其無人照顧,馬一浮又擔負起了護理之責。 馬一浮曾將弘一和彭遜之作過比較,評價說:“弘一法師天才不及安仁(即彭遜之),而持律守一,一事不茍,由今觀之,成就乃有過之!保ㄞD(zhuǎn)引自陳星《李叔同身邊的文化名人》) 彭遜之于1946年去世,享年七十一歲,馬一浮撰文緬懷,總括其生平如下:“故人溧陽彭遜之俞,才敏有奇氣。壯歲治《易》,于象數(shù)獨具解悟。四十后出家為僧,號安仁大士,不屑屑于教義,自謂有得于禪定,而頗取神仙家言,以是佛者或外之。晚歲反儒服,治《春秋》、《周禮》,著書不輟。年七十一無疾而終。先一日,預知時至,沐浴更衣,語人曰:吾明日行矣!次日果泊然坐化,莫測其所詣也。余與君交舊,雖持論不同,甚重其專且勤又篤。老居困,不易其所好。今驗于君之逝,蓋其平日之所存,非可茍而致者。因為詩以哀之,時丙戌八月幾望也! 這年寒假過后,李叔同仍回到學校里來。他告訴夏丏尊。自己計劃暫以居士資格修行,寄住在虎跑寺,暑假后將辭去教職。 李叔同的這番話讓夏丏尊感到難過,想到“平素所敬愛的這樣的好友”,將棄他遁入空門去了,不勝寂寞之感。隨著暑假的臨近,夏丏尊愈發(fā)感覺苦悶。終于有一次,他忍不住出言相激:“這樣做居士究竟不徹底。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 夏丏尊這話原是憤激之談,因為心里難過得熬不住了,不覺脫口而出。說出以后,自己也就后悔。李叔同只是笑笑,似毫不介意。 暑假前,李叔同提前結(jié)束考試。他將書籍字畫衣服等等,分贈給夏丏尊、豐子愷、劉質(zhì)平等同事和學生,將自己的篆刻及所藏名家篆刻贈給西泠印社。隨后,換上麻布長衫,與最心愛的弟子豐子愷、劉質(zhì)平合影留念后,即往虎跑寺出家。李叔同正式出家日,為1918年6月31日,正好是大勢至菩薩生日。 這個暑假,夏丏尊因照顧自己生病的父親,沒有見到李叔同。等他開學后再去虎跑看望自己的好友時,大吃一驚,李叔同已“剃去短須,頭皮光光,著起海青,赫然是個和尚了!” 夏丏尊驚問:“不是說暫時做居士,在這里住住修行,不出家的嗎?” 弘一法師笑道:“這也是你的意思,你說索性做了和尚……” 夏丏尊感慨萬千,卻無言以對。這次見面,弘一法師寫了《楞嚴大勢至念佛圓通章》,送給夏丏尊以為紀念,并加跋語,詳述因緣,“愿他年同生安養(yǎng)共圓種智”。臨別時,夏丏尊表示將盡力護法,吃素一年,弘一法師以一句“阿彌陀佛”作答。 據(jù)夏丏尊回憶,在此之前,李叔同曾數(shù)次想離開杭州一師,有時是因?qū)τ趯W校管理有所不滿,有時是因為另有別處聘請。幾次要走,都是夏丏尊苦勸挽留。有段時間,李叔同同時受聘于南京高師,杭州南京兩處跑,一個月中要坐夜車奔波好幾次,煞是辛苦。眼見好友因出家而要離自己而去,“而信仰上的事,不比尋常名利關(guān)系,可以遷就”,夏丏尊知道這次是挽留不住了,甚至后悔從前也不該留他,以為“他若早離開杭州,也許不會遇到這樣復雜的因緣的”。 李叔同的出家對夏丏尊觸動很大,也使他倍感尷尬。他在《弘一大師之出家》一文中寫到自己內(nèi)心的后悔:“自從他出家以后,我已不敢再毀謗佛法,可是對于佛法見聞不多,對于他的出家,最初總由俗人的見地,感到一種責任。以為如果我不苦留他在杭州,如果不提出斷食的話頭,也許不會有虎跑寺馬先生彭先生等因緣,他不會出家。如果最后我不因惜別而發(fā)狂言,他即使要出家,也許不會那么快速。我一向為這責任之感所苦,尤其在見到他作苦修行或聽到他有疾病的時候! 自李叔同出家以后,夏丏尊也開始“親近佛典,略識因緣之不可思議,知道像他那樣的人,是于過去無量數(shù)劫種了善根的。他的出家,他的弘法度生,都是夙愿使然,而且都是希有的福德,正應代他歡喜,代眾生歡喜,覺得以前的對他不安,對他負責任,不但是自尋煩惱,而且是一種僭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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