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許愿機


作者:戴露     整理日期:2014-04-27 01:11:05

是的,我承認,中國的IT行業(yè)什么都缺,缺人才,缺創(chuàng)意,缺資金,缺政策,唯一不缺的,就是故事。在這片肥沃的泡沫里,每天都會誕生一百個開頭,埋葬一千種結(jié)尾,編成一萬篇故事,在飯桌、在網(wǎng)絡(luò)、在幻燈片里流傳。
      但是朋友!我的故事與眾不同!
      這是你從沒見過的團隊,這是你從沒想過的業(yè)務(wù)。
      我們團隊里不僅有人,更多的是鬼;我們的業(yè)務(wù)不僅遍布人間,同樣也延伸到了地獄和天庭。
      請坐在高高的沙發(fā)s上面,聽我講那過去的故事……
  
  
  作者簡介:
   戴露,七零后江蘇男,中國最隱秘的小說家,現(xiàn)居溫哥華。其行文灰諧幽默、犀利簡練,為鮮有的王小波式才情繼承者。
  目錄:
  引子
一發(fā)財分子
我和老大范達一見如故,談技術(shù),談財富,聊項目,做預算,向著發(fā)財夢邁出第一步。我根本不知道,對面這個創(chuàng)業(yè)激情高漲的小老板,早在一年前就死了,更不知道他是陰間的“范大仙”,法力靈驗,在善男信女中頗有影響。尤其想不到的是,我和鬼聯(lián)手開發(fā)“許愿機”,將橫掃陰陽兩界,一夜暴富……

二福利彩票
老大范達掏出兩元錢,給我買了一張熱乎乎的彩票。他把彩票拍到我手里,笑瞇瞇地說:“初次見面,一點小意思,以后咱們長期合作!边@“見面禮”讓我宰了他的心都有,可當晚雙色球開獎,我中了五萬多塊!我很清楚,這是范達設(shè)計好的,能讓我中五萬,也能讓我中五百萬!于是,我決定去找他,一起發(fā)財!

三小山
深夜,我遇見軟件工程師小山。小山曾是我的手下、職場精英,半年前“過勞死”,F(xiàn)在,范達帶著他飄到我面前,沒錯,真的是小山!他還幽幽地跟我握手!我出了一身冷汗!我區(qū)區(qū)一個程序員,被拐到鬼窩有什么用?和鬼談項目?我使勁拍腦袋,等著他們揭開底牌……

四一個城隍的誕生引子一發(fā)財分子
  我和老大范達一見如故,談技術(shù),談財富,聊項目,做預算,向著發(fā)財夢邁出第一步。我根本不知道,對面這個創(chuàng)業(yè)激情高漲的小老板,早在一年前就死了,更不知道他是陰間的“范大仙”,法力靈驗,在善男信女中頗有影響。尤其想不到的是,我和鬼聯(lián)手開發(fā)“許愿機”,將橫掃陰陽兩界,一夜暴富…… 二福利彩票
  老大范達掏出兩元錢,給我買了一張熱乎乎的彩票。他把彩票拍到我手里,笑瞇瞇地說:“初次見面,一點小意思,以后咱們長期合作!边@“見面禮”讓我宰了他的心都有,可當晚雙色球開獎,我中了五萬多塊!我很清楚,這是范達設(shè)計好的,能讓我中五萬,也能讓我中五百萬!于是,我決定去找他,一起發(fā)財! 三小山
  深夜,我遇見軟件工程師小山。小山曾是我的手下、職場精英,半年前“過勞死”。現(xiàn)在,范達帶著他飄到我面前,沒錯,真的是小山!他還幽幽地跟我握手!我出了一身冷汗!我區(qū)區(qū)一個程序員,被拐到鬼窩有什么用?和鬼談項目?我使勁拍腦袋,等著他們揭開底牌…… 四一個城隍的誕生
  我老大當年“大戰(zhàn)拆遷隊”的英雄事跡至今都在法華鎮(zhèn)上以口頭的形式傳頌著。人們聊起這場戰(zhàn)役來一個個都心血來潮,我聽得也是津津有味。他們說,這是史詩中的史詩,是神話中的神話,是法華鎮(zhèn)歷史上最耀眼的一天!那天,老大范達頭戴摩托車頭盔,身穿迷彩服,手握鮮艷小紅旗,單槍匹馬勇斗拆遷大隊,誓死保佑四層小洋樓……最后他掛了。 五功德模型
  有錢能使鬼推磨,給我錢我為鬼推磨!抗強拆而死的范達和過勞死的小山圍住了我。我起初很害怕,但知道要合伙做買賣后,就變得有些亢奮。我心里唱到:“曾經(jīng)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春哥再美也比不上鼓腰包,沒見過錢的人不會明了。”是鬼迷了心竅也好,是前世的孽債也好,這一切已不再重要,他們能讓我賺錢就好。 六十三叔
  和鬼做生意究竟靠不靠譜?我心里沒底。當機立斷,我決定去找十三叔做參謀。畢竟十三叔見多識廣,聽完我的故事一點都不驚訝。那些神仙鬼怪,外星異形,十一維空間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不知道。就算我跑過來說,要跟著一群狗去創(chuàng)業(yè),他也照樣能大言不慚,講出一個頭頭是道。 七燒錢
  往陰間運筆記本電腦的唯一方法就是燒一臺?上ш庨g收貨人說電腦燒得不均勻,外焦里嫩,嚴重變形,開機根本就沒反應(yīng)。想賺大錢就不能在乎眼前得失,經(jīng)過我們N+1次的實驗,燒掉了N+1臺電腦,終于成功將電腦燒往陰間!不過,馬上就來了驚天噩耗:電池用完了,而陰間沒有電源! 八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業(yè)!
  親愛的女讀者們,請原諒我的刻薄,可我不能不說,來我公司應(yīng)聘的女性一個個比老爺們兒還老爺們兒,把她們招進來,不光是加重陰陽失調(diào),弄不好還會讓同事們失去對女性的向往。所以,當小花這位身材豐滿、胸部扎實的女生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奮筆疾書,寫下評語:經(jīng)驗豐滿,基礎(chǔ)扎實,團隊合作精神極佳,建議錄用。 九融資
  老大范達開始跑各路神仙求贊助。拜見雷公雷母,這對老夫妻一齊搖頭:“沒錢,沒錢!找我們,我們比你還窮哩!沒有錢,只有雷,只有電,雷你要不要?電你要不要?要就便宜賣給你!庇幸庠曰ɑú婚_,無心插柳柳成蔭,范達喜上眉梢,一秒鐘后又故作深沉起來,不留下興奮的蛛絲馬跡。當場起草一份文書,簽了一個幾乎等于免費的供電協(xié)議。 十搖錢樹
  創(chuàng)業(yè)一年后,老大范達自豪地說:“傳統(tǒng)神仙花了幾百年才走過的路,咱們一年就走完啦!”大小神仙都成了客戶,老大遨游遍地府,足跡滿陰曹。很遺憾,陰間沒有《時代》雜志,不然今年的年度人物非他莫屬。我也跟著老大四處走動,中午這里一個飯局,晚上那里一個卡拉OK,觥籌交錯間,我猛然發(fā)現(xiàn)——我發(fā)了! 十一聽證會
  功德圓滿,大家取得了階段性勝利!我們才是真正的功臣、真正的主角,要不是我們這些干事兒的人,你們開個屁慶祝會!但是,神仙世界的規(guī)則就是這樣,你的名字不列入仙籍,位子不登上仙班,再牛逼也只是個鬼催。所以,我們只能站在陰影里,低眉順眼,充當?shù)涠Y的背景,幫著神仙們制造一個與仙同樂的場面而已。 十二反鬼業(yè)力
  這女鬼乃十三叔的首任“十三妹”!她名叫阿清,二十年前神秘死亡,如今正巧與十三叔在陰間相見。我看到十三叔臉頰潮紅,兩眼放光,呼呼地喘著粗氣,整個人都變成了熱烈的火炭。怎料突然“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耳光落在十三叔臉上。女鬼厲聲罵道:“什么生死不渝!才二十年,你看你睡了多少女人!” 十三才男才女
  一錘子的買賣長久不了,老大范達喜歡生意細水長流。因此,我們從賣許愿機軟件,升級到了賣許愿機網(wǎng)頁服務(wù)。沒多久,許愿機就成為了跨越陰陽界最大的網(wǎng)絡(luò)平臺!簡單、快速、高效,這是我們的宗旨。凡人登錄許愿機許愿,神仙按實現(xiàn)凡人愿望的多少按勞分配,我們成了縱橫陰陽路的二道販子,坐著數(shù)鈔票! 十四二次創(chuàng)業(yè)
  www.xuyuanji.com朋友,請牢記這個網(wǎng)址。當你被現(xiàn)實世界逼得不知所措之時,打開電腦,輸入網(wǎng)址,回車,許愿。接下來,你將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種種難題,都會迎刃而解!為什么?因為這是一個連接陰陽兩界的C2C網(wǎng)站,我們利用《法華經(jīng)》分析你的愿望,壓縮解碼后傳送給能實現(xiàn)你愿望,并能帶你遠離水深火熱的神仙手中。警告:愿望實現(xiàn),別忘還愿。 十五私有接口
  我作為一個男人,活這么大了,經(jīng)歷過了無數(shù)次勃起,但無論哪一次都不及這一次,一想到小花現(xiàn)在需要我,我就變得雄渾有力。畢竟有話說朋友妻不可欺,我的注意力放在了思想的激烈斗爭中,無意間就放松了對小弟弟的管制。覆水難收,身體已經(jīng)給出選擇,大頭要服從小頭,我決定聽從它的指揮,沖出大門,叫一輛Taxi,直奔小花家。 十六天上人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陰間,魯班與菩薩二人狼狽為奸,菩薩利用職務(wù)之便竊取了我們的idea!魯班這混蛋又仗著自己在陰間徒弟眾多,轉(zhuǎn)眼工夫人家就搞出了個newitem,先于我們制造出了許愿機。當我們還在為陰間沒有wifi而焦頭爛額的時候,魯班和菩薩聯(lián)手,已經(jīng)在召開新品發(fā)布會了! 十七三上天庭
  別人出差最遠是出國,沒法和我比。我出差是去天庭!這一次,我和小山到天庭考察當?shù)氐倪\輸業(yè),說白了就是半公干半享樂的公費旅游。我們心情大好,上了貨船,沒想到這一路差點兒成了不歸路。女鬼阿清突然出現(xiàn),劫持了貨船;半路又殺出一個散財童子來搗亂。雙方在船上演了一出“快打旋風”,我和小山躲在角落里左搖右擺,裝出一副很可憐的樣子。 十八動物兇猛
  菩薩派人來向我們招安,說得露骨點兒,就是想要收購許愿機。俗話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倘若我們跟著菩薩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日子按說也夠滋潤,但老大范達反應(yīng)激烈,堅決反對。許愿機是我們的,是我們沒日沒夜辛辛苦苦研發(fā)出來的,憑什么“上繳”?菩薩就最大?菩薩就最狠?難道敢視知識產(chǎn)權(quán)法于不顧嗎? 十九托夢
  我對小花沒有霸王硬上弓,小花對我也沒有欲擒故縱。但是,小花最終還是成了我的女朋友,我身心愉悅。讓我欣慰的是,小花并不關(guān)心我到底做的是什么工作,反正我有份工作,掙得不少就OK了。小花溫柔地告訴我,她最關(guān)心的是我這個人,只要我倆能經(jīng)常聚在一起,我這個男人陪著她這個女人,她似乎就從里到外心滿意足了。 二十集體葬禮
  一群哥們兒就這么說死就死了,這可真算是史上最牛挖墻角。除了菩薩,誰有那么大手筆,一下奪走四十條人命?除了菩薩,誰有那么大能耐,半路截鬼截出一批黑戶口?我緩緩睜開眼睛,想著死掉的這些好哥們兒,無可奈何地說:“可惜菩薩所在的空間沒有經(jīng)緯度,而我也沒有大浦洞! 二十一菩薩在線
  人走茶涼,老大范達和十三叔都離開了,我一個人呆坐在辦公室里,想著我的發(fā)財事業(yè)。難道,所有的一切就這么結(jié)束了?我的創(chuàng)業(yè)夢,我的IT英雄夢,我的知識改變命運夢,真的都結(jié)束了?可是,我覺得這不是才剛剛開始嗎?!香車美女,游艇別墅,我影子還沒摸到,泡泡就破滅了?也許這一切不過是水中月和鏡中花…… 二十二城隍的逆襲
  菩薩暗中操作,法華鎮(zhèn)政府以封建迷信為由,不顧鎮(zhèn)民強烈反對,準備強拆供奉老大范達的城隍廟。范達挺身而出,可拼了老命也沒能保住它。宿命這玩意兒在生死之間給看官們顯示著自己驚人的相似。范達活著的時候,面對一個“拆”字,沒有保住自己的四層小樓和網(wǎng)吧,F(xiàn)在死了,同樣面對一個“拆”字,更是沒有保住大家為自己蓋的城隍廟。 二十三亞細亞的孤兒
  完了,完事了,完事大吉了;吹了,吹燈了,吹燈拔蠟了;嗝兒了,嗝兒屁了,嗝兒屁著涼了。短短兩年里,我第四次來到龍華殯儀館,參加十三叔的追悼會。在這里我見到了很多十三叔的“十三妹”,她們有情有義,沒有一個圖謀十三叔的家財,而是一個個流下了眼淚。沒了朋友,沒了愛人,沒了工作,沒了錢,我一無所有,卻又一身輕松。結(jié)尾二福利彩票     第一次喝茶,我給老大的印象一定是太好了,他才會主動露一手,也留一個印象給我。    事情發(fā)生在一個彩票亭。我們從咖啡店出來,走到馬路對面打車。路邊搭著一個老舊的彩票亭,看樣子有十幾年了,里面一臺銹跡斑斑的老電腦,一個皺紋斑斑的老阿姨,似乎也都坐了一輩子了。只有墻壁上的開獎公報,還略微有一點新色。    老大突然盯著彩票亭笑了起來,那副表情,如同演員看到了舞臺。老阿姨百無聊賴地看著街面,瞅都沒瞅他一眼,絲毫沒料到一個奇跡就要發(fā)生。她已經(jīng)坐了整整一天,對她而言,這只不過是反復的又一天上班,平常的又一個顧客。    老大掏出十塊錢,歪著頭想了想,報出一串數(shù)字。老阿姨啪啦啪啦敲了幾下,針式打印機滋滋嗚嗚地怪叫起來,啪,吐出一張熱乎乎的彩票。老大拉住我的手,把彩票拍到我手里,雙手把手掌合上,笑瞇瞇地說:“初次見面,一點小意思,以后咱們長期合作。”    這件禮物有點奇怪,我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以前喝完發(fā)財茶,也會有人給我送點禮物,意思意思。有的人出手闊綽,一掏就是一千塊的手表,我也不會客氣,一個下午的咨詢費,我也值得起這個價。有的人比較摳門,送個幾十塊的鋼筆,那我也不會計較,總歸是一點心意,照樣笑納。還有的干脆什么都不送,那我也無所謂,閑著也是閑著,出來聊聊,長長見識唄。    但是,送張彩票算什么呢?一張小紙頭,可能身價百萬,也可能一文不名。如果中了獎,那絕對是一筆厚禮。但是所謂彩票,就算你從沒有買過,你也知道,百分之九十九是中不了的。所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我手里捏著的,僅僅是一張廢紙。    可是,送一張廢紙很好玩嗎?從下午的言談來看,他可不是一個輕浮的人……    不!從他臉上狡黠的笑容,從他手上自信的力量,我知道,它一定能中獎!這已經(jīng)是一張兌獎券,這還將是一張宣言書,這是他對我的承諾——    “跟著我,好好混,包你中大獎,包你發(fā)大財!”    難道,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他會帶著我創(chuàng)業(yè),他會帶著我發(fā)財?    可是,他范達又是什么人物,隨隨便便買張彩票,就敢保證能夠中獎?真要有這本事,還開什么網(wǎng)吧,還怕什么拆遷,啥也不用干了,買買彩票不就完了?    我反反復復地看著彩票,但不管怎么看,這只是一張普通的紙條,只能看懂一個“中國福利彩票”的抬頭,然后就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數(shù)字。    一瞬間,我極力搜索著大腦,猜測彩票的結(jié)果,猜測老大的身份。大腦匯報出無數(shù)的可能性,仿佛煮開的鍋爐里咕咚咕咚往上冒的水泡,然后又一個一個地被自己否決,一個一個地破滅。搜到最后,大腦似乎也透支了儲存,如同高速旋轉(zhuǎn)的硬盤一樣咯咯作響,轉(zhuǎn)得我一陣頭暈目眩。    老大招手攔了一輛車,跟我揮揮手,準備走了。我也木然地擺著手,忽然,有個念頭跳了出來,我急忙拉住他胳膊:“那個……我都忘了問了,是哪位朋友推薦我的?咱們聊得這么投機,要真合作成了,也得謝謝他呢!    老大拍拍我肩膀,“不急,不急,咱們下次再聊!比缓缶蛼昝撐业氖,鉆進出租車,消失在傍晚的灰塵里。     回顧我的創(chuàng)業(yè)生涯,跟老大的會談是歷史性的一幕,但那天我的全部記憶,在拿到彩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我都想不起來是怎么回家的了,彩票如同一個閃電,把我的記憶擦成一片空白。我唯一殘余的印象,就是兩腿酸軟,幾乎走不動路,應(yīng)該說,全身都軟,只有心臟在猛烈跳動,咚咚咚,咚咚咚,如同命運在敲門。我知道我的時刻快要來了。    朋友,哪個男子不鐘情?哪個少女不懷春?我們干IT的,哪個鯉魚不想跳龍門?當你又看到某某公司登陸股市,揚名立萬,你的心能不泛動?當你又看到某某土鱉股票兌現(xiàn),身價百萬,你的眼能不泛紅?    回到家里,摸著砰砰的心跳,站在門口的鏡子前,我沖對面的人笑一笑,說:“其實,你也是個發(fā)財分子!    沒錯,一個悶騷型的發(fā)財分子。小時候?qū)懽魑,談起人生理想,你總說要創(chuàng)造價值,回報社會。實際上,創(chuàng)造價值只是一個含蓄的說法,直白的說法是,你要錢,你要創(chuàng)造錢,你要創(chuàng)造很多很多錢。你要睡覺睡在金山上,你要泡澡泡在錢海里,心情好就周游世界,懶的動就在家睡覺,吃遍天下美味,泡遍人間美眉,——這,才是你真正的人生理想。    說實話,在中國,我懷疑還有誰不是發(fā)財分子。有錢,你得到的是整個世界;沒有錢,你得到的只有鎖鏈。我相信在我們國家,至少有十億發(fā)財分子,你只是最小的一朵浪花。像你這樣的人,看上去很矜持,說起來很清高,那只是姜太公釣魚,待價而沽。一旦來個暴富機會,你馬上就撕破偽裝,投身欲海,洗出一身閃亮的本色:我——要——發(fā)——財!    在鏡子里,我看到一只騷動的海燕,它聞到了雷電的前奏,它渴望到風中戰(zhàn)斗,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吧!  三逝者小山     雙色球天天開獎,當天晚上,謎底揭開,中了一個小獎,五萬多塊。我很清楚,五萬塊是老大設(shè)計好的,既然能中小獎,當然也能中大獎,他沒有送個百萬大獎,一方面,是沒必要,還沒那么了解我,沒必要把好處一次送完。另一方面,也是沒必要,這不在于多少錢,而在于證實他的宣言,他的禮物不是一張彩票,而是一張門票,它能夠帶著我踏進財富的大門。    我攥著一張舊船票,等著登上他的客船。     老大沒怎么玩懸念,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又打來一個電話,約我晚上到他家里去。他說項目有了一些進展,再深入談一談。    晚上八點多,開來一輛黑色的別克,在路口接到了我。我嘭地一聲關(guān)上車門,在心里對自己說:恭喜,你上船了。    法華鎮(zhèn)是比較遠的郊區(qū),開了一個多小時,天已經(jīng)很黑透了,路也開出去很遠,城市的繁華漸漸消退,我們走在狹窄的鄉(xiāng)村公路上。路上車子很少,樹林很高,路燈從樹葉中勉強地泄露出來,在風中不安地搖曳。兩盞車燈如同兩把刺刀,明晃晃地刺向黑暗,撕開兩條白色的口子,卻又敵不過黑夜的無邊無際,消失在更深更遠的黑暗中。    老大沉默地開著車,似乎在想著什么事情,一句話也沒有。我倒是有一肚子的疑問,一肚子的心事,不過我也一言不發(fā),乖乖地縮在座椅里,等著他揭開底牌。    我已經(jīng)分析過了,這個神秘的發(fā)財分子,有三種可能:    第一,他是一個人,一個來自未來的人,他了解未來——這是科幻版。    第二,他不是一個人,他是一個精靈,他能夠預測未來——這是神話版。    第三,他還是一個人,他是一個來自中國福利彩票發(fā)行中心的人,他能夠制造未來——唔,這是現(xiàn)實版。    我們知道,在中國,沒有比現(xiàn)實更科幻的科幻,也沒有比現(xiàn)實更神話的神話。所以,在底牌揭開之前,我暫時采信第三個版本。     將近十點鐘的時候,到了。鎮(zhèn)上畢竟熱鬧些,大幅廣告牌把路面照得通亮,街上人影聳動,熙熙攘攘,烤羊肉的香氣繚繞,火鍋店里熱氣騰騰。到了老大家,那就更熱鬧了,一棟四層的樓房,下面開網(wǎng)吧的兩層,仍然華燈高懸,樂聲鼎沸,一串紅綠相間的彩燈,繞出四個大字:“范家網(wǎng)吧”,看來老大沒有吹牛,生意確實火爆。    老大把車停好,帶我上到三樓。拐進走廊,他停了一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把我讓到前面。走廊沒有開燈,外面有一棵松樹,比樓房還高,擋住了街面的燈光。空氣里有一股腐悶的味道,我突然有些害怕,在黑乎乎的走廊口猶豫一下,硬著頭皮往前走。    走廊很長,大概有四個房間,走到一半,一扇門打開了,好像是第二個房間,也可能是第三個,昏暗的燈光蔓延出來,飄出一個輕盈的人影,從嚴嚴實實的衣服里,一只手朝我伸過來。    我看不清他的臉,只感到有一股窒息的寒氣,從影子推射出來,一瞬間射穿了我的身體,全身的汗毛都被吹直了。他右手迎向我的去路,似乎是想要打招呼,但我感覺不到一絲的熱情,那只手帶來的只有寒冷,只有恐懼。我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縮,想要躲開他的招呼,老大卻向前一步,抵住我的腰,托住了我。影子的手,應(yīng)該說,那不是手,那只是一團冰涼的霧氣,裹住了我的手。    影子親切地說:“老余,好久不見了!    熟悉的聲音,如同一根鐵針,戳破了緊張的氣球,我一下全都明白了。豎立的汗毛全部打開,三萬六千個毛孔,冒出三萬六千滴冷汗,瀝瀝淅淅濕遍了全身。    這是小山,我的手下,半年前剛剛猝死的一個工程師。     小山死的時候,我非常傷心。他不僅是我的手下,也是我的兄弟,我的接班人,我傾注了無數(shù)心血培養(yǎng)的對象。    三年前,漢雄又拿到兩千萬的融資,大規(guī)模地擴大研發(fā),我們從一個小組,升成一個獨立的事業(yè)部。老方,我們原來的組長,頭銜換成了方經(jīng)理,我也跟著扶搖直上,變成了余組長。那年招兵買馬,我們一個學校一個學校地跑,一個面試一個面試地談,大海撈針,寧缺勿濫,跑了三個月,才招到十幾個人,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小山。    對我們第一線的人來說,技術(shù)面試一點兒也不難,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稍微聊幾句,就能聽得出來,這人基礎(chǔ)是不是扎實,思路是不是清晰。第一次面試小山,才聊了五分鐘,我就心里暗喜,又撈到了一個可塑之才,再問幾個實際項目,就更加有底了,這個小伙子,技術(shù)是肯定沒問題了。于是我隨口問了一句:“假如遇到一個難題,搞了一天,還是解決不了,你怎么辦?”    這是人力資源部提供的問題。那時候的面試,時興一種性格測試,我們準備了一個測試題庫,擺滿了各種精神解剖刀,全方位地解剖應(yīng)聘者。但實際上,這些問題都很傻,就像上面這個,辦法明擺著:回家洗個澡,睡個覺,明天說不定就有辦法了。——如果明天還沒辦法呢?明天還沒辦法,那就得向上級匯報,請他想辦法了。    一般人都是這樣回答的,在過去的兩年里,我就一直是這么做的。天塌下來有頭頭頂著,誰讓他工資比我高呢?    小山的回答是:“繼續(xù)研究,不吃飯,不睡覺,搞定為止!    這樣一句大白話,從小人物嘴里說出來不算什么,但如果翻譯成名人名言,就是“只有偏執(zhí)狂才能成功”,IT人奉若圭臬的寶典。我盯住他仔細看了看,一雙眼睛在鏡片后面閃光,不游不離,堅定地跟我對視。你別說,這小子面相還真有點像格羅夫,不錯,夠狠,有前途。我大筆一揮,把他網(wǎng)羅麾下。     小山的死,也死在他的狠勁兒上。他家里條件很一般,上面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妹妹,父親母親都是農(nóng)民,母親身體還不好,地里那點兒收成,給她看病都不夠。姐姐很早就輟學了,去了廣東,給母親掙藥費,給弟妹掙學費,為了家里人,據(jù)說什么都干過。千辛萬苦,終于供到小山找到工作,妹妹也上了大學。姐姐寫了一封信給小山,說我累了,家里就交給你了。從此以后,就再也沒有她的音信,就連小山的婚禮和葬禮,也沒能找到她來參加,人間蒸發(fā),干凈利落。    小山倒是干得很順,在我的組里學得很快,工作也肯出力,加班從來沒有怨言。碰到什么難題,他就證實了自己的應(yīng)聘宣言,整日整夜地苦干,拼意志,拼體力,不下班,不休息。我們都以為問題是死的,其實,問題跟人一樣,也是欺軟怕硬的,你看見問題繞著走,它就越長越高,越來越難。小山這樣死纏爛打,愚公移山,移來移去,移到最后,往往一座大山還真就給他推翻了。乖乖龍的東,我看了都嘆為觀止,活脫脫一個小格羅夫啊,正在我手下冉冉升起呢。    方經(jīng)理也看得很喜歡,好幾次夸我招人招得好,看人看得準。“這還用說,”我總是沾沾自喜地回答,“干了三四年了,咱們這一行,不是我夸口,早就摸透了。不管什么人,只要在眼前一過,技術(shù)行不行,一目了然,從沒走過眼!    這時候,老方就會擠眉弄眼地笑起來:“那么,泡妞行不行呢?你看走過眼嗎?”    馬上我就蔫掉了。我的組花,我的鎮(zhèn)組之寶,我手下唯一的姑娘——小花,招進來沒過一年,就被小山泡走了。在這個男女比例超過十比一的地方,小花起著重要的平衡作用,她是我們精神生活的中心,是團隊凝聚力的重要源泉。要不是小山實在太出色,我真想以“破壞團結(jié)”的罪名,把他從組里趕出去。    原先我很喜歡組織活動。打牌,吃飯,唱歌,旅游,反正都是公司出錢,以團隊建設(shè)之名,行吃喝玩樂之實,何樂而不為?都是二十來歲剛畢業(yè)的,一玩就玩到一起去了,基本上每過一個月,我們的團隊就要再建設(shè)一次。但不知不覺,小花跟小山越走越近,后來,他們兩個就退出了小組根據(jù)地,出去打游擊,不跟我們混了。剩下我們一幫單身男青年,再搞什么活動,十幾根光棍湊在一起,如同一堆柴火垛子。缺了那顆火星,干什么都索然無味,黯然無光。再后來,這對狗男女更是變本加厲,傷口撒鹽,棄我們廣大光棍于不顧,悍然宣布依法結(jié)婚,買了一套小房子,自己過起了小日子。    在那些獨守空房、孤枕難眠的日子里,我是多么羨慕小山啊,可是誰能想到,甜蜜的糖衣下面,掩蓋的是一顆炮彈呢。小山工作更加拼命了,加班加到自然困,敲鍵敲到手抽筋,本來就上有父母,下有妹妹,現(xiàn)在又加上一套房子,壓上三座大山,就連孫悟空也活不下去,偏執(zhí)狂更是別想生存。    天道酬勤,立竿見影。一方面,小山的工資翻了一倍,看樣子可以提前解放。老方也私下透露,我們部門還要擴充,打算提拔我做副經(jīng)理,我的組長位子,就傳給小山來做。另一方面,又一個加班的凌晨,他猝死在辦公室里。    在細雨蒙蒙的龍華殯儀館,我參加了小山的追悼會。追悼會的情緒完全被他的家人主導了:老態(tài)龍鐘的父母,稚氣未脫的妹妹,還有花兒一樣的小花,全都哭成了淚人兒。就連我們十幾根光棍,也都泣不成聲。朦朧的淚光中,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家伙還是蠻帥的,即使是在遺像里,微笑的樣子仍然很帥,難怪是他突圍而出,泡走了我們的組花。不過,那也是最后一次帥了,過了半個小時,帥皮帥肉都變成了帥骨帥灰,捧在濕透了的小花手里。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當然,我也沒想過要見他。直到這個晚上,他自己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還跟我親切握手……     老大和小山一前一后,簇擁我進了房間。這似乎是個書房,只有一盞昏暗的臺燈,老大又擰了擰開關(guān),把燈光調(diào)到最暗,然后又搬來一個花瓶,擋住一半燈光,遮出一個黑暗的角落。小山松開我的手,飄到那個黑角落里。老大給他搬過去一把椅子,他就在椅子上坐下來,跟我遙遙相對。    我長吸一口氣,打量這個陰暗的影子。他的形狀有些模糊,輪廓并不確定,從頭到腳,包括臉上的眼鏡,都在空氣中不停地發(fā)散,不停地波動,如同信號很差的電視里扭來扭去的圖像。他也沒有一個沉重的肉身,他像一縷輕煙,無法下墜,無法定型,雖然他屁股底下有把椅子,但是很顯然,他根本沒有坐著,而是浮在椅子上。    只有一樣東西沒有飄——眼神。他的眼神沒有一絲漂移,眼睛從鏡片后面堅定不移地看著我,就如同我第一次給他面試。是的,偏執(zhí)狂的堅決,那是他的眼神。不成功,毋寧死,這是他的信念。所以,他就死了。沒錯,這就是小山。     鬼!    底牌終于亮出來了,沒有超出我的估計,卻超出了我的膽量。我哆哆嗦嗦地向老大看過去,他肯定地點點頭:“是的,向我介紹你的,就是小山!    老大的臉上,又掛起了那副狡黠的笑容。忽然,我明白過來,在這個房間里,不止是有一個鬼,而是有兩個!甚至連樓下網(wǎng)吧里,鎮(zhèn)上店鋪里,路上我看到的任何一個人,可能都是鬼。    再一次,我出了一身冷汗。三萬六千根毛孔,結(jié)出三萬六千個雞皮疙瘩。所有的聊齋故事,所有的民間傳說,一起涌上心頭。莫非那輛黑色別克,就是傳說中的陰間渡船?我已經(jīng)不在人間?這看似繁華的法華鎮(zhèn),難道只是一個鬼城?    可是——    我區(qū)區(qū)一個編軟件的,把我拐到鬼窩里來,又有什么用呢?不是說談項目嗎,你們兩個鬼,有什么好談的呢?難道你們要搞鬼城信息化?    整整一天一夜,我都在等他亮出底牌,可是一旦真的亮出來,我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我使勁拍著自己腦袋,巴望著把自己拍醒過來,回到星期六的床上,看著窗外東方漸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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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愿機的作者是戴露,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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