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歌大學畢業(yè)后回到了自己家鄉(xiāng)靠山中學當了一名教師,一個偶然機會他被靠山鄉(xiāng)黨委書記牛大偉看中,借調到鄉(xiāng)黨政辦工作。鄉(xiāng)黨委書記牛大偉和鄉(xiāng)長張揚之間不和,而陳楚歌的頂頭上司黨政辦主任郝正仁在選邊站中最終投到了張揚一邊,陳楚歌處境尷尬,如履薄冰,而同在黨政辦工作的女同事孫梅竟然是牛大偉的情人。張揚和郝正仁策劃挑動縣紀委來調查牛大偉的問題,牛大偉讓陳楚歌假裝是孫梅的男朋友,替他背黑鍋,陳楚歌面臨痛苦的人生抉擇。牛大偉和張揚的爭斗兩敗俱傷,張揚被調到偏僻窮困的水關鄉(xiāng)當鄉(xiāng)長,牛大偉被閑置,陳楚歌失去靠山被退回靠山中學,受盡冷遇,卻抱著不肯傷害孫梅和牛大偉的思想選擇沉默。受到感動的牛大偉在被調到縣委宣傳部當副部長后,提拔陳楚歌進了縣委機關報龍山報。陳楚歌在這里做出了成績,卻遭受社長胡光軍和縣委組織部長胡松林的情人宋佳的壓制,發(fā)配到水關鄉(xiāng)龍?zhí)洞瀹旕v點干部,又遭遇到了張揚的陷害。而陳楚歌的后院也起了火,他的妻子田小曼居然跟地稅局長甘小劍不清不楚。陳楚歌在駐村期間頂住壓力辦了很多實事,引起了縣委書記黃建功的注意,黃建功還在一些報紙上看到了陳楚歌發(fā)表的許多關于農村工作和縣域經濟發(fā)展的文章,大為賞識,調他當自己的秘書。陳楚歌一下子成為了眾星捧月的紅人?呻S著黃建功的高升,沒有被帶走的陳楚歌又陷入了眾人的冷落中。黃建功鼓勵他參加市里科級干部的公選考試,陳楚歌不辱使命,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上,從此開始了新的征途…… 作者簡介: 吳問銀,男,1973年生,安徽桐城人,機關干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安徽省文學院簽約作家,曾在全國各類報刊雜志發(fā)表作品近百萬字。2007年開始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獲“恒光杯”全國公安文學大獎賽長篇小說類二等獎。出版有長篇小說《救贖》、《權力—執(zhí)行局長》、《舉報》、《裸官》、《著陸》、《村官難當》和《變臉》七部,被多家報紙連載或介紹。2011年開始創(chuàng)作全方位展現從鄉(xiāng)鎮(zhèn)到縣市再到省城的機關生活大長卷《陳楚歌進步記》系列,將陸續(xù)推出,敬請關注。 目錄: 第一章 陳楚歌大學畢業(yè)回到靠山中學當了一名教師,一個偶然機會,他被靠山鄉(xiāng)黨委書記牛大偉看中,被借調到鄉(xiāng)黨政辦工作,由此開始了他的機關生活…… 第二章 初來乍到的陳楚歌受到了黨政辦主任郝正仁的壓制,工作中鬧出不少笑話,受到牛大偉批評。陳楚歌在大學同學張春江點撥下,開始對郝正仁進行感情投資,并努力熟悉新的工作…… 第三章 牛大偉的霸道讓鄉(xiāng)長張揚很不滿。郝正仁與張揚走得較近,視陳楚歌為異己。陳楚歌的姐夫因伐樹燒炭被林業(yè)公安拘留,原來是郝正仁動的手腳…… 第四章 陳楚歌努力提高材料寫作水平。牛大偉宣布陳楚歌正式擔任黨政辦秘書。郝正仁暗暗叫苦:這個年輕人越逼越上路…… 第五章 即將辦理正式調入手續(xù)的陳楚歌受到了張揚和郝正仁的阻攔。縣紀委派調查組來調查牛大偉的生活作風問題,陳楚歌沒想到自己居然也被牽扯了進去…… 第六章 牛大偉全身而退,陳楚歌和同事孫梅成為桃色新聞的主角。被大家譏笑為傻子的陳楚歌終于得知整個事件的幕后推手是誰…… 第七章第一章 陳楚歌大學畢業(yè)回到靠山中學當了一名教師,一個偶然機會,他被靠山鄉(xiāng)黨委書記牛大偉看中,被借調到鄉(xiāng)黨政辦工作,由此開始了他的機關生活……第二章 初來乍到的陳楚歌受到了黨政辦主任郝正仁的壓制,工作中鬧出不少笑話,受到牛大偉批評。陳楚歌在大學同學張春江點撥下,開始對郝正仁進行感情投資,并努力熟悉新的工作……第三章 牛大偉的霸道讓鄉(xiāng)長張揚很不滿。郝正仁與張揚走得較近,視陳楚歌為異己。陳楚歌的姐夫因伐樹燒炭被林業(yè)公安拘留,原來是郝正仁動的手腳……第四章 陳楚歌努力提高材料寫作水平。牛大偉宣布陳楚歌正式擔任黨政辦秘書。郝正仁暗暗叫苦:這個年輕人越逼越上路……第五章 即將辦理正式調入手續(xù)的陳楚歌受到了張揚和郝正仁的阻攔。縣紀委派調查組來調查牛大偉的生活作風問題,陳楚歌沒想到自己居然也被牽扯了進去……第六章 牛大偉全身而退,陳楚歌和同事孫梅成為桃色新聞的主角。被大家譏笑為傻子的陳楚歌終于得知整個事件的幕后推手是誰……第七章 原本有消息說牛大偉可能被調到經濟開發(fā)區(qū)任副主任,沒想到他卻意外被掛了起來。陳楚歌很快被張揚退回靠山中學,受盡冷遇。那些“緋聞”也被人津津樂道。陳楚歌打落牙往肚里吞,獨自承受痛苦,真有一種四面楚歌之感……第八章 峰回路轉,牛大偉被調到縣委宣傳部任副部長,據說縣委書記黃建功最終還是會讓牛大偉到開發(fā)區(qū)任主要負責人。牛大偉感念陳楚歌的可靠和實在,正式調他進了縣委機關報龍山報社。陳楚歌頓時讓靠山中學的同事刮目相看……第九章 龍山報社負責人胡光軍安排陳楚歌進了報社效益最好的廣告部,陳楚歌業(yè)績斐然,為報社贏得巨大效益。被胡光軍批評“不靈活、不會來事”時,陳楚歌莫名其妙,打電話給張春江求教,才明白緣由……第十章 報社傳言陳楚歌即將被提拔為廣告部主任,胡光軍卻把這個位置給了背后關系復雜的美女宋佳。陳楚歌和孫梅相遇,得知孫梅不同尋常的情感遭遇。令他意外的是,孫梅竟然要真的對他以身相許……第十一章 宋佳承包了報社廣告部,陳楚歌被分流到副刊部。副刊部主任邢好逑想把外甥女介紹給陳楚歌,而牛大偉卻給他牽線,讓他去做電信局副局長田明義的上門女婿……第十二章 私企老板張福來的特別助理楊燕對陳楚歌頗有好感,卻遭到陳楚歌拒絕。在賓館大堂,陳楚歌意外撞上宋佳和縣委組織部長胡松林。宋佳目視陳楚歌離去,若有所思。陳楚歌最終決定與田明義的女兒田小曼結婚……第十三章 邢好逑得知陳楚歌跟田小曼結婚后,對他的態(tài)度大變?h委決定從縣直各機關抽調年輕干部到農村駐點,在邢好逑和胡光軍策動下,這個名額落到了陳楚歌頭上。陳楚歌被分配到張揚所在的水關鄉(xiāng)龍?zhí)洞。一個偶然機會,陳楚歌發(fā)現了妻子田小曼和地稅局副局長甘小劍之間的秘密,原來田小曼跟他結婚的目的是……第十四章 陳楚歌和田小曼不聲不響地離了婚,極度空虛和痛苦的情況下他去找楊燕,結果卻遭到冷遇。邢好逑出事被調查撤職,胡光軍表面上讓陳楚歌參加副刊部主任的民主競選,其實早就內定了新聞部的李濤……第十五章 龍?zhí)洞宀糠执甯刹坷寐殭嗟蛢r承包集體所有的漁湖牟取暴利,陳楚歌決心還利于民,主持重新簽訂承包合同。龍?zhí)洞宕逯埵辣W允延袕垞P、許勁光等鄉(xiāng)領導撐腰,不把陳楚歌放在眼里。陳楚歌在鄉(xiāng)黨委書記汪勇的支持下,不畏艱難險阻,強力推行,卻遭受到威脅和調查,局面一時復雜起來……第十六章 黃建功率隊來到水關鄉(xiāng),對張揚推薦的另一位干部張俊所在的“模范村”不感興趣,反而點名要調研陳楚歌所在的龍?zhí)洞宓那闆r。張揚等人對陳楚歌的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可陳楚歌自己卻并不知道其中的隱情……第十七章 陳楚歌的一篇調研文章引起黃建功關注,之前,陳楚歌以楚歌為筆名在安中市報上發(fā)表的很多文章,黃建功都看過并且很欣賞。陳楚歌的水平早在黃建功視線之內,因此決定調他擔任自己的專職秘書。陳楚歌一時間成為眾星捧月的紅人……第十八章 牛大偉遭人舉報,被安中市檢察院來人帶走。陳楚歌知道這是某些人耍了手段,把情況報告給了黃建功。黃建功考慮到對牛大偉的舉報查無實據,而開發(fā)區(qū)的工作又正到緊要關頭,因此驅車趕到市檢察院……第十九章 黃建功升任安中市委常委、秘書長,原本很有機會成為秘書室主任的陳楚歌被負責龍山縣全面工作的縣長柳長江閑置。黃建功建議陳楚歌參加安中市科級干部的公選考試,陳楚歌果然爭氣,成績名列全市第一,從此開始了新的征途……專業(yè)書評: 官場“許三多”的從政智慧 煮酒論劍 近兩年來,官場小說熱高燒不退,但其中魚龍混雜,質量參差不齊。許多作品號稱超越某某經典,事實證明不過是出版方玩的噱頭而已。而這部《陳楚歌進步記》在出版之初沒有聽到太多的牛皮宣傳,也沒有號稱有誰誰大腕的推薦,卻悄無聲息地在圖書市場上口碑相傳,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聲勢。 我亦是在朋友的極力推薦下讀完此書。老實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末讀王躍文的《國畫》開始,再到閻真的《滄浪之水》、肖仁福的《仕途Ⅰ歧路》《仕途Ⅱ密徑》、浮石專業(yè)書評: 官場“許三多”的從政智慧 煮酒論劍 近兩年來,官場小說熱高燒不退,但其中魚龍混雜,質量參差不齊。許多作品號稱超越某某經典,事實證明不過是出版方玩的噱頭而已。而這部《陳楚歌進步記》在出版之初沒有聽到太多的牛皮宣傳,也沒有號稱有誰誰大腕的推薦,卻悄無聲息地在圖書市場上口碑相傳,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聲勢。 我亦是在朋友的極力推薦下讀完此書。老實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末讀王躍文的《國畫》開始,再到閻真的《滄浪之水》、肖仁福的《仕途Ⅰ歧路》《仕途Ⅱ密徑》、浮石的《新青瓷》系列,以及后起之秀黃曉陽的《二號首長》、小橋老樹的《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官場小說經典之作幾乎已盡收筆者眼底。讀得多了也不免心生“曾經滄海難為水”的矯情,以為新不如舊,今不如昔,官場小說再寫也不過如此。而這本《陳楚歌進步記》讀完之后,卻令我耳目為之一新,雖然主人公與侯衛(wèi)東一樣,都是起自基層,再到縣市,再到省里,但意義卻與之迥然不同。筆者認為,陳楚歌的仕途進步歷程,比侯衛(wèi)東更加值得研究學習。 這本書新就新在塑造了一個與一般官場小說里截然不同的官場“許三多”的形象。陳楚歌在毫不知隱情的情況下被鄉(xiāng)黨委書記牛大偉看中,調入到鄉(xiāng)政府工作。被上司打壓,被同事譏笑,替領導背黑鍋,成為書記和鄉(xiāng)長斗爭的犧牲品,陳楚歌可真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伤纳祫、忍勁、干勁和韌勁最終能使得自己在復雜的辦公室政治中化險為夷,一步步得到鄉(xiāng)、縣、市、省里主要領導的青睞,坐收別人打破頭都沒有搶到的漁利,幾年一個臺階往上進步。比如說書中的一個情節(jié),陳楚歌在大雪封路不通汽車的除夕當天,挑了一擔自家產的各種年貨,走了二十多里山路給縣城里的牛大偉家送去。年貨收拾得干干凈凈,使正發(fā)愁辦年飯麻煩累人的牛妻大為高興,牛大偉也感動不已。牛大偉感動的是什么?不是那一擔年貨,而是陳楚歌的這份心。同僚們都流行送紅包了,誰還這么笨,跑這么遠來送年貨?可陳楚歌剛到鄉(xiāng)里工作,沒有資本跟別人比紅包的厚度。他只是出于一種樸素的感激之情,將自家最好的東西送給自己的恩人。在牛大偉看來,名煙名酒他家不缺,紅包也常收常送,可陳楚歌的這份忠心和態(tài)度是真誠的,是別人不能比的。送禮是送什么?浮石在他的《新青瓷》書中說道,送禮就是送心情。送禮的人送出了自己的心,收禮的人體會到了這份心,就自然會領你的情。陳楚歌也因此成為了牛大偉的所謂“自己人”。 在本書中,陳楚歌將那種大智若愚、以拙勝巧的從政智慧運用得簡直令人驚嘆。而這種高明的政治智慧,是那些不擇手段、不要廉恥的勾心斗角、明槍暗箭所不能比的。這本書,好就好在說明白、說透徹了“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吃虧是福”“有舍才有得”“得意不快心,失意不快口”“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等等道理。這些道理不是大道理,而是通過陳楚歌一點一點實實在在做出來的道理。真正融會貫通這些道理并能靈活運用的人,在這個社會上才能所向披靡。這本書既是入世之書,也是出世之書。說它是一本官場勵志書也很貼切!蛾惓柽M步記》是我們年輕人的一面鏡子,無論你混在官場、職場、商場,乃至于情場、交際場、學術場……總能從本書中找到你沒有的、不懂的、忘記的、失去的一些東西。陳楚歌大學畢業(yè)回到靠山中學當了一名教師,一個偶然機會,他被靠山鄉(xiāng)黨委書記牛大偉看中,被借調到鄉(xiāng)黨政辦工作,由此開始了他的機關生活……一個人的名字和他的成功有關系嗎? 陳楚歌的名字是他沒文化的父親取的,自從有了這個名字,他做什么事都不順,頗有“四面楚歌、身臨絕境”之感。 而與他的名字僅一字之差的陳凱歌,則是聲名遠播、事業(yè)成功的大導演。 陳楚歌不能怪罪父親,因為父親陳保國最初給他取的名字叫“陳楚哥”。當時父親聽村里一位讀過幾年私塾的老先生夸獎自己這娃“長得眉清目秀,是個楚楚動人的小哥兒”,就取名“楚哥”,也有父親太想有兒子的緣故。后來因為他不爭氣,幾次考不上大學,沒辦法才改名的。也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將“哥”改成“歌”,多了一個“欠”字,他成了“欠批”、“欠揍”的命運棄兒。 陳楚歌感嘆上天對自己命運的不公,覺得前途一片渺茫。那一刻,他正佇立在靠山中學自己那間辦公室兼臥房的窗前,遙望著窗外綿延起伏的群山。 天地間一片灰蒙蒙的,四周的樹光禿了,風掠過樹梢,發(fā)出尖厲的呼嘯聲。窗戶上有幾處是用紙糊的,在風的作用下“嘭嘭”直響。 屋子里冷得像冰窟,陳楚歌瑟瑟發(fā)抖,覺得自己的思維仿佛都快凝固住了。 他是從這所學校走出去的,現在又回到這里;他想當記者、編輯,可造化弄人,非讓他干他最不愿意干的教師行業(yè)。如同面對最不合胃口的飯菜,還要強忍著咽下去。來到這里半年多了,他不再有夢想,只有日復一日的絕望。 “陳老師,鄉(xiāng)里來電話,牛書記讓你馬上去他辦公室一趟!崩闲iL推門進來,裹挾進來一股寒風。 陳楚歌回過神來,感到吃驚,這個牛書記名叫牛大偉,是靠山鄉(xiāng)的黨委書記,他跟自己素昧平生,會有什么事?他連忙問道:“說有什么事嗎?” “他們沒說,我也沒敢問,你去一下不就知道了!逼匠2黄堁孕Φ睦闲iL此刻臉上堆滿笑容。 陳楚歌“哦”了一聲,對老校長說:“那我去了! 靠山中學距離鄉(xiāng)政府不遠,翻過一座山岡就到了。 牛大偉的辦公室在大樓二層的東面,陳楚歌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跨進門的時候,只覺得里面溫暖如春,而外面則天寒地凍。 大班桌后面一個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漢正仰靠在真皮靠椅上,手里拿著一個磚頭大的東西跟人說話,見陳楚歌進來,仿佛視而不見,繼續(xù)跟人有說有笑。 陳楚歌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那磚頭一樣的東西是什么,后來才知道是大哥大,也就是電話,不過這電話能拿著跑,就是上茅房也能邊拉屎邊跟人說話談事情。 牛大偉好不容易結束了通話,面露不悅地看了一眼陳楚歌,問:“你有什么事?” 陳楚歌心想這人怎么了,不是你讓我來的嗎?難道你不是牛大偉,是我走錯辦公室了?便說:“您是牛書記吧,我是陳楚歌,聽說您找我?” 牛大偉臉色一下變得親切了,笑容可掬地說:“陳老師呀,瞧我這記性,對,是我找你,快請坐。”他說這話的時候,只是稍稍挺直下身子,屁股也沒挪動,更別說離開座位和陳楚歌握手了。 陳楚歌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心想總算對上號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牛大偉,看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應該不是什么壞事。于是便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畢竟眼前的這個人讓他捉摸不透,屁股也就不敢坐實,向前欠著半個身子。 牛大偉拿起桌上的“中華”香煙,掏出一根遞給陳楚歌,陳楚歌連忙擺手說“不會”,他便自顧自點著了。然后他開始問陳楚歌是哪個學校畢業(yè)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陳楚歌一一作答,他想牛大偉作為父母官,這些情況讓下面人查一下不就行了,沒必要和自己拉家常,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到底要做什么? 沒容他多猜,牛大偉就拋出了底牌:“你愿不愿意到鄉(xiāng)政府來工作,準確地說是到我身邊工作?” 陳楚歌愣了一下,能來鄉(xiāng)政府上班他當然求之不得。他一時不明白這樣的好事怎么會突然降臨在自己身上,又擔心學校那邊不放人,便懵里懵懂地說道:“這個……不知道老校長會不會同意?” 牛大偉笑了,將還有大半截的香煙掐滅在煙灰缸內,說:“老子發(fā)話了,他敢放半個屁?明天你就過來上班,先借調,然后我再幫你辦正式調入手續(xù)! 真是喜從天降!陳楚歌想自己長這么大夠倒霉的了,這到底是哪方菩薩保佑自己時來運轉、遇難呈祥?他心里高興,嘴上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只好在心里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牛書記,感謝牛書記八輩子祖宗! “不知我何德何能,蒙書記如此錯愛?”陳楚歌心想入黨要交申請書,入教要先皈依,就是上山當土匪也要殺個人作投名狀。自己跟牛大偉非親非故,他為何要幫自己? 牛大偉又笑了笑,說:“這個你就不消多問了。記住,以后跟我說話,不要弄得文縐縐的,讓人酸掉牙!” 陳楚歌滿臉通紅,訕訕地說:“謹遵書記教誨!” 牛大偉臉露不悅,說:“怎么又來了?你呀,雖說是個大學生,但社會經驗一點沒有,必須從頭學起。今天我送你一句話,你要銘記在心。一個單位好比一棵吊滿猴子的大樹,往下看,全是笑臉;往上看,全是屁股;往左右看,全是耳目。如何在這棵樹上占有自己的位置并不斷往上爬,靠你自己悟了。”陳楚歌被安排在鄉(xiāng)黨政辦工作,和郝正仁、孫梅三個人共一個辦公室,就在牛大偉辦公室隔壁,郝正仁是黨政辦主任,孫梅是內勤。 陳楚歌對這里并不陌生,大學畢業(yè)的時候,同學們互相留了聯系方式,因他家在山區(qū)沒通程控電話,就留了鄉(xiāng)政府的電話。陳楚歌所有同學中,張春江和他的關系最鐵。兩人臨別的時候,張春江拉著陳楚歌的手說:“楚歌,這一別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見面,無論你走到哪里,咱們都要保持聯系!彼麄儌z還約定不管誰工作先定下來,都要第一時間通知對方。所以他隔三差五來這里打聽有沒有自己的電話。 郝正仁將陳楚歌安排到孫梅的對面,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自己新添了一套辦公桌椅放在窗戶邊上,并把電話機移了過去。 陳楚歌看了眼電話機,回想起半年前他和郝主任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那次陳楚歌因為工作遲遲不得落實,和父親上了一次縣城托人,回來時在鄉(xiāng)政府下車后,他獨自來到鄉(xiāng)黨政辦,向孫梅打聽有沒有自己的電話。 辦公室里除了孫梅外,還有一個男人,大約四十來歲,邊看報紙邊抽煙,對他進來視而不見,這個人就是郝正仁。 孫梅向他介紹說:“這是我們黨政辦郝主任! 陳楚歌知道“百家姓”里有姓郝的,但現實生活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下頗有點讓他為難。平時見人喊“王校長好”“趙老師好”“張大爺好”習慣了,現在叫“郝主任好”有些拗口,他靈機一動省略了“郝”字,叫了一聲“主任好”,反正屋子里就兩個人,他是主任,孫梅就不可能是,自己這樣叫就是指他了。陳楚歌邊叫邊伸出手去,準備和郝主任握手。 郝主任鼻子里哼了一聲,屁股沒有挪動半分,眼睛仍停留在面前的報紙上,只是手上的煙越來越短,快要燒著手指了。 陳楚歌從口袋里掏出玉溪香煙,那是父親為了求人特地買的,還剩下大半包。父親讓他把煙帶上,告訴他要學會劃關系。 陳楚歌敬了一支煙給郝主任,郝主任瞄了眼煙,一直板著的面孔松弛開來,露出一絲笑意。 郝主任手指稍稍動了下,又長又黑的煙灰落到地上,然后他把那短得只剩指甲殼長的煙放在嘴唇上吸了一口,那煙就變成了一團火星。似乎在陳楚歌眨眼之間,郝主任拿起那根玉溪香煙,就著前一根煙的殘燼點著了,一縷縷煙氣又在屋子里飄蕩起來。 孫梅見陳楚歌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揶揄道:“我們郝主任抽煙可是高手,早上一支火柴點著,到晚上睡覺前不斷火! 陳楚歌心里嘀咕,高手是高手,只不過是省火柴的高手,也是費香煙的高手,省下十包火柴也不抵一根香煙的錢。 郝主任見孫梅夸他,也有些賣弄地說:“有人說抽一生的煙,燙一生的手;喝一生的酒,丟一生的丑。依我說那不是真抽煙真喝酒的,抽煙的最高境界就是火不滅,喝酒的最高境界就是醉不了! 陳楚歌又掏出一支煙遞上,郝主任嘴里說:“我這手上有,好煙你留著應酬人!笔謪s毫不含糊地接了過去。 孫梅告訴陳楚歌張春江給他打過電話,并將張春江留下的聯系方式遞給了他。 陳楚歌手里拿著張春江的電話號碼,眼睛不時瞟向桌上的電話機。他想我這一支煙也值小半斤豬肉錢,兩支就快一斤了,怎么著你也行個方便讓我回個電話吧。 郝主任懂得陳楚歌的意思,扭頭對他說:“要用電話吧,打吧,不過你打的是長途,按規(guī)定是不允許打的,我就破例給你行個方便,但通話時間不能長! 陳楚歌連連稱謝,然后撥通了張春江的電話:“春江,我是楚歌,你工作的事落實了嗎?” “你怎么到現在才給我回電話?” “我這兩天沒到鄉(xiāng)里來,不知道你給我來過電話了! “我的事情塵埃落定了,分配在省博物館辦公室,你打的這個電話就是我辦公室電話! “祝賀你!”陳楚歌聽說張春江分配在省博物館辦公室工作,雖然他不知道省博物館具體有什么職能,但畢竟是帶“省”字頭銜的,一定是個大單位,心里由衷地替他高興。 “別祝賀了,一提到這個破單位我就有氣。雖說是在省城,但沒什么權力,連個清水衙門都算不上。楚歌啊,我們都想得太單純了。原指望安排一個好單位,然后干一番事業(yè),可現在我就如同傳達室的老大爺,能有什么作為?拳頭打在沙袋上至少還有痛感,可打在棉花上一點反應都沒有,我現在是有力無處使。 張春江牢騷滿腹,陳楚歌瞟了眼郝主任,見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便說:“春江,我這是長途,不能跟你多說! “你掛斷,我給你打過去,咱倆今天好好嘮嘮嗑! 陳楚歌掛斷電話,很快張春江打過來了。他拿起話筒,張春江在那頭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事呢! 陳楚歌嘆了一口氣說:“我沒有你命好,到現在還沒定下來,等有了消息我會打電話通知你的。” 陳楚歌的話像是戳了張春江的痛處一樣,他在電話那頭差點跳了起來,然后抱怨起來:“什么命好?別人這樣說說也就罷了,連你小子也這樣諷刺我?憑汪芳的身體條件,我會看上她嗎?還不是因為她爸。我千方百計巴結她,恨不得給她提鞋倒夜壺舔腳丫子,就是想讓她爸給安排個好工作,可這個老家伙也太三只眼看人了,把自己女兒安排進省電視臺,把我塞進什么博物館,好像我命該和那些死人打交道似的。我在她們家一點地位都沒有,起得比雞還早,睡得比狗還晚,吃得比豬還差,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他們一家人不高興。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腳知道,你是體會不到的! 陳楚歌看見郝主任朝自己擠眉弄眼,不時用手指著電話,心想電話是張春江那頭打來的,又不要你掏錢,你擔心什么? 郝主任見自己暗示無效,說:“你們煲電話粥嗎?這是工作電話,要是上面有個什么事情聯系不上,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了! 陳楚歌只好稱自己有事,不得已和張春江結束了通話,張春江在那頭還埋怨他好不容易聯系上了,這樣就匆匆結束太遺憾了。 陳楚歌向郝主任道了“謝謝”,臨走又遞了一支香煙。 回去的時候,陳楚歌邊走邊琢磨著張春江的話,心想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要是處在自己的境地說不定怎么哭爹罵娘呢。汪芳那個老爸也不應該,女婿又不是外人,再說春江對他女兒那么好,也不至于把他弄到博物館去,在那里他能干什么?研究死人的事情? 陳楚歌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替張春江鳴不平,突然想到自己有這個資格嗎?那是人家的家務事,自己操的哪門子閑心?再說自己的事情還八字沒有一撇呢,真是自己屁眼淌生血還給別人醫(yī)痔瘡。陳楚歌很喜歡這間辦公室,雖說三個人在一起辦公有些擁擠,但窗明幾凈,而且每個人都配了取暖器,室內溫暖如春,跟自己在學校那間四壁鉆風的破屋子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還有,以后張春江打電話來自己再也不用跑路了,而且自己也可以趁郝正仁不在的時候給他打電話,辦公室的鑰匙配給他了,他想什么時候來都可以。 郝正仁一臉嚴肅,眼睛望著窗外,手里的煙在不斷燃燒,面前的煙灰缸很快堆滿了。 孫梅出去了,屋子里就他們兩個人。陳楚歌見郝正仁板著個臉不吭聲,心里有點壓抑,也有點發(fā)慌。便將頭低下來假裝正在學習以往的材料,不敢看郝正仁。 這個世上有些事情真是沒道理,越是怕窮,窮越纏上你;越是怕麻煩,麻煩越多。郝正仁拿著幾頁紙過來對陳楚歌說:“小陳,你去把這個文件弄一下,馬上拿給老大簽發(fā)! “老大是誰?”陳楚歌不解地問。 郝正仁沒好氣地道:“你動動腦子想想不就知道了。在靠山鄉(xiāng),除了牛書記,誰敢稱老大?” 老大就是牛大偉,牛大偉就是老大。陳楚歌感到新鮮,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領導是這樣被下屬稱呼的。 陳楚歌不敢問個明白,便點頭到文印室去了。 在打字的時候,陳楚歌直叫苦,原來郝正仁給他的手稿上有許多處是空白,比如“在 堅強領導下,在 的努力下,經 研究決定”等等,陳楚歌不好意思拿去問,怕郝正仁批評他中文系的高材生連這點小事都不能搞定。 陳楚歌苦思冥想,在空白處填上以下的文字:“牛大偉書記、同志們、牛大偉書記……”文件弄好后,他拿去給郝正仁看。 郝正仁說:“我不看了,你直接送老大看吧。” 陳楚國將文件拿到牛大偉那里,牛大偉高興地說:“小陳,想不到你進入角色蠻快的嘛! 然而,他還沒看幾行,臉黑得像鍋底,暴跳如雷道:“這是你弄的嗎?” 陳楚歌點了點頭。 牛大偉罵道:“我看你就是個草包,什么狗屁高材生,徒有虛名! 陳楚歌宛如三九天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凍成個冰人一般。剛才還喜氣洋洋,現在如喪考妣,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牛大偉不待看完,將文件扔給他,這時郝正仁的手稿露了出來。牛大偉看見了,明白了怎么回事,態(tài)度溫和多了,對陳楚歌說:“你第一次寫公文出了紕漏我也不怪你,但這種文件出門讓人看了還不笑掉大牙?公文是一種嚴肅的文體,必須字斟句酌,這方面你多向郝主任請教,以后寫公文的時候由他核稿后送我這里簽發(fā)! 陳楚歌是學古代文學的,寫公文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不明白差錯出在哪里。他拿著文件交給郝正仁,說牛書記沒有簽發(fā),讓他核稿后再送簽。 郝正仁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將陳楚歌加上的文字一一進行了糾正,改成“縣委縣政府、全鄉(xiāng)干群、黨政聯席會”等等,然后再在核稿人處簽上自己的名字。陳楚歌再送簽時,牛大偉飛快地掃了一眼,就簽發(fā)了。 陳楚歌這才知道郝正仁出了自己一個天大的洋相,差點置自己于死地。什么郝正仁,分明是“好整人”!自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好在牛書記知道是怎么回事,否則他的態(tài)度不會前后判若兩人?杉热焕洗蠖寄盟麤]辦法,看來這種機關老油條自己還不能得罪。 陳楚歌回到辦公室,正好見郝正仁夾著一摞文件出去,看起來是去跟哪位鄉(xiāng)領導匯報工作去了。他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百無聊賴,便給張春江撥了一個電話,寒暄了幾句他便忍不住把今天被人整的事跟對方說了。張春江在那頭嘎嘎地笑,說:“楚歌,這種事你今后保不齊還會碰上,犯不著生氣。什么地方沒有點辦公室政治?我們這也一樣。你沒看過《水滸》嗎?那剛被押解到牢營的配軍,剛進去管營差撥總要給他們點厲害瞧瞧,為什么?那就是立威呢!叫你小心一點,別乍刺兒,老老實實服管。還有就是讓你識相點兒,要想不吃虧,就要懂得孝敬。我看哪,你們這位主任正是這種積年老吏,權力不大,名堂不小。你呀,想在辦公室里呆下去,還得跟他搞好關系,不讓他再給你出難題;二來你還得指望他幫助你在單位里能夠站穩(wěn)腳跟,他畢竟人熟事熟,平時如果能多給你指點指點那好處大大的! 陳楚歌放下電話,心里的氣兒也差不多消了,想想張春江的話還真有道理,自己剛到一個新的環(huán)境工作,就應該放下身段,虛心好學,也確實應該主動跟領導同事搞好關系。中午在食堂吃飯時,陳楚歌搶先替郝正仁和孫梅付了飯費,郝正仁一句話都沒說,反而是孫梅一再拿錢給他,說怎么好意思讓你破費。 吃過飯后,陳楚歌在小賣部買了條紅塔山香煙,用報紙包了,然后他來到郝正仁房間,敲開了門。 郝正仁正要午休,開門見是他,沒好氣地說:“你來干什么?” 陳楚歌說:“我來拜師! 郝正仁愣了懔,說:“我當不了你的老師,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陳楚歌將煙放在郝正仁床頭,故意把報紙掀開一角露出煙的一部分,說:“不管你收不收我這個徒弟,這條煙是我孝敬你的! 郝正仁看見煙,臉色變了變,從陰云密布到晴空萬里!霸蹅兌际峭,工作上互相幫助,不興師父徒弟這一套的,煙你還是拿回去!焙抡收f道。 “如果你覺得我不是誠心的話,隨便你怎么處置,哪怕扔掉也行,反正我拿來了就不準備再拿走。”陳楚歌懇切地說。 過道里有腳步聲傳來,郝正仁手腳麻利地將煙塞進枕頭底下。 “郝主任,過來學會兒文件!遍T外一個聲音叫道。 “江鄉(xiāng)長,今天不行,我已經躺下了! “你這老家伙平時最積極,今天怎么了?” 郝正仁沖著門外說:“身體不舒服,改天吧! 江鄉(xiāng)長罵罵咧咧地走了。 郝正仁轉頭問道:“小陳,你跟老大是親戚?” 陳楚歌搖頭說:“不是,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要說這鄉(xiāng)里的人,我第一個認識的是孫梅,第二個就是你! “那你跟孫梅是親戚?” “也不是,我家沒通電話,怕同學聯系不上我,就把鄉(xiāng)政府的電話給他們了。孫梅告訴我電話號碼,還把她的名字對我說了! 郝正仁露出奇怪的表情,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沒有說,裝模作樣地抽起了煙。 陳楚歌繼續(xù)說:“我也感到納悶,問書記為什么調自己過來! 郝正仁心想這小子傻得可愛,自己正在設法打聽他的底細,沒想他不打自招,頓時眼睛放光,問道:“他怎么說?” 陳楚歌說:“書記讓我不要問,看來他不想告訴我! 郝正仁空歡喜一場,說:“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陳楚歌到街上新華書店買了本公文寫作的書,開始惡補自己的“短板”。黨政辦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陳楚歌又是新人,他剛一露臉這消息就像空中的無線電波一樣傳送了出去,有事無事前來瞧新鮮的人絡繹不絕,而陳楚歌也很快跟他們混了個面熟。 江鄉(xiāng)長名叫江學兵,是副鄉(xiāng)長,分管農林水和招商引資,是鄉(xiāng)里的實權派,往老大的辦公室跑得勤。 鄉(xiāng)長名叫張揚,他沒來黨政辦,陳楚歌是送文件到他辦公室認識他的。張揚很客氣,主動跟他握了手,還說了些勉勵的話。 陳楚歌很感動,第一次跟鄉(xiāng)里大領導握手,一下午他感覺手心里都是暖暖的,尤其是那些勉勵的話語,暖進他的心窩。張揚是這樣說的:“你的情況牛書記對我介紹了,你是我們鄉(xiāng)里第一個中文系畢業(yè)的高材生,好好干,前途無量,我會關注你的! 陳楚歌記得自己當時腰彎得很低,就像小學生在老師面前受罰一樣,誠惶誠恐地說:“承蒙夸獎,我會努力的,今后還要請張鄉(xiāng)長多多關照。”張揚微笑著說:“好的,你放心,我會關注你的! 陳楚歌請張鄉(xiāng)長“關照”,張揚說的卻是“關注”?此贫际嵌Y貌用語,其中含義卻大大不同。陳楚歌新來乍到,自然希望大家都能關照他、體諒他,可對于領導來說,關照的含義就不僅僅是禮貌客氣了。不是我想用的人,我憑什么要關照你?我怎么來關照你?更何況想要得到領導的“關照”,先要得到他的“關注”。而能不能得到他的“關注”,就看你會不會做了。當然,這樣的細微差別陳楚歌還一時分辨不出來。而且張揚在說“我會關注你的”的時候,特別加重了語氣,這讓陳楚歌很是不解,但他知道這話絕不是一句官腔,一個領導對下屬說出這樣的話眼里就沒有拿他當外人,可是初次見面他為什么對自己如此熱乎呢?更何況自己還是一個借調來沒有正式身份的人。 相比張揚這種通俗易懂的話,牛大偉的話更是讓他頗費猜測,什么從上往下看是笑臉,從下往上看是屁股,從左右看是耳目,他到底要表達什么?還要讓自己銘記在心,難道是他從政多年的官場秘籍?武俠小說中《葵花寶典》、《九陰真經》是武林中的至寶,擁有它的人總是傳給自己最信任的弟子。如此說來,難道牛大偉對自己說這些話的初衷也就沒有拿自己當外人,何況自己還是他點將來的。 官場上的人真看不懂,陳楚歌心想自己要是有張春江那樣就好了,他老爸是大隊黨支部書記,這樣至少可以遺傳一點干部的基因,而自己的父親見著干部連個屁都不敢放。 陳楚歌家離鄉(xiāng)政府比較遠,要翻三座大山,來回20多里路,平時他都住校,雙休日才回家,F在調到鄉(xiāng)政府后,他就住鄉(xiāng)政府宿舍。第二天一早,陳楚歌來到辦公室,看見孫梅已經到了,她正在牛大偉的辦公室打掃衛(wèi)生。陳楚歌拿起抹布就要過去幫忙,手臂卻被人抓住了,扭頭一看是郝正仁,他說:“牛書記的辦公室由小孫負責! “我剛來應該多做點事情,想去幫她一把! “這是規(guī)矩,你懂不懂?你只要負責把咱們辦公室弄干凈就行了!焙抡恃劢腔^一絲不快。 這是什么鳥規(guī)矩,搞衛(wèi)生還分三六九等嗎? 陳楚歌開始覺得鄉(xiāng)里很神秘,然而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越來越多。 鄉(xiāng)里只有一輛越野吉普車,是牛大偉從安中市軍分區(qū)化緣來的,雖然配了司機,但司機很少開車,屬于只領薪水的那種。因為牛大偉自己會開,上下班或者外出辦事他都親自駕車。坐車就更有意思了,居然沒有張揚的位置。每次下班回城的時候,牛大偉駕車,王副書記、江副鄉(xiāng)長、孫梅和財政所長早早霸占了車上的位置,張揚和其他鄉(xiāng)領導只有搭客車回城,一般工作人員要么搭客車要么騎自行車。 還有開會的時候,牛大偉總是最后一個到,陳楚歌見他并沒有什么事,只是在辦公室喝茶看報紙。非得人全部到齊了,郝主任下來請他才上去,然后在居中的位置上就座。 有時鄉(xiāng)長召集開會,仍然坐在那把椅子邊上,而那把椅子空著,仿佛上面貼了牛大偉專用標簽似的。 開會時的發(fā)言也很有講究,陳楚歌參加了幾次會議,就聽出名堂來了,他發(fā)現每次張揚發(fā)言完總是附帶說一句:“我的意見就這么多,以牛書記所說為準!彼爰热皇裁炊际恰耙耘浰f為準”,你那不就是廢話嗎? 陳楚歌還發(fā)現一個秘密,就是到牛大偉和張揚辦公室“串門子”的人多,尤其是到牛大偉辦公室的更多。這些人大多是來匯報工作的,也有少數是來聊天說笑話甚至是來陪領導玩牌的,但牛大偉和張揚互相“串門子”很少,特別是牛大偉,基本上不去張揚辦公室,每次工作上的事情需要黨政兩個一把手通氣的時候,牛大偉就會喊陳楚歌過去,對他說:“你去叫張鄉(xiāng)長過來。”陳楚歌覺得“叫”字太生硬,見到張揚時便改口說:“書記請你過去一下!睆垞P沖他微笑了下,然后去牛大偉辦公室了。 陳楚歌在新鮮和有趣中迎來到鄉(xiāng)政府上班的第四天。這天上午,他的父親陳保國來了。 “你怎么找到這來了?” 陳保國說:“我見你放寒假沒回家,以為你在學校有事,昨天老支書跑來向我道喜,說你調到鄉(xiāng)黨政辦來了,今天我來看看是不是真的?” 陳楚歌回答說:“是借調! 陳保國不知道借調是什么意思,反正在黨政辦上班就行,他現在在村里可風光了,連老支書都親自上門祝賀,他湊近陳楚歌低聲說:“你媽聽說這事后,今天一大早特地朝祖墳山張望,見上面冒著青煙,大呼小叫地喊我看,我仔細看了是真的呢。你娃有出息了,這也是祖宗保佑呢! 陳楚歌看見郝正仁和孫梅都看著自己這邊,心想他們倆一定豎起耳朵聽著呢,萬一父親再說出什么話來,會讓人家笑話的。于是,他說:“到我房間去坐吧,這里是辦公室,會影響其他人工作的。” 陳保國連忙擺手說:“不了,你忙,我回去了,這下我放心了!迸R走他同郝正仁和孫梅說了好多客氣話,稱自己兒子不懂事,打小慣著的,要他們多擔待些。 陳楚歌送父親下樓,在門口,陳保國望著氣派的鄉(xiāng)政府辦公大樓,嘖嘖贊嘆道:“還是在這里上班好。 這時,牛大偉遠遠開車過來,喊道:“小陳,跟我下村去! 陳楚歌答應一聲,對父親說:“牛書記叫我呢。”說完小跑過去坐在吉普車的副駕駛位置上。 陳保國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雖然他沒見過牛大偉,但知道牛大偉是靠山鄉(xiāng)的書記,是一把手,民間送他外號“牛魔王”,F在這個“牛魔王”給兒子開車,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陳保國使勁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并沒看錯,他感到迷糊起來。轉眼到了周末,陳楚歌正打算回家,牛大偉過來對他說:“你跟我去趟城里! 陳楚歌上了車,發(fā)現孫梅已經在車上了。 王副書記、江副鄉(xiāng)長還有財政所長正趕過來,牛大偉卻一轟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急馳而去,揚起的塵土形成了一條灰色的長龍。 沒行駛多遠,陳楚歌聽見“叮零零”的電話聲響起。 牛大偉放慢車速,一手扶方向盤,一手拿起那磚頭大小的東西放在耳邊,然后他說:“我知道了,晚上我在家! 這東西真是神奇,想什么時候通話都行。陳楚歌記得上午在廁所里大便的時候,猛聽得隔壁電話響,然后是牛大偉的聲音,跟人大談哪里的菜有特色,提到的飯店名字陳楚歌沒聽說過,但他聽到了許多菜名,如“鍋粑魷魚”、“木瓜燕窩”、“紹子海參”、“糖醋脆皮魚”、“日本豆腐”等等。陳楚歌早就拉完,他想如果這個時候出去牛大偉就會發(fā)現,還會以為自己偷聽他跟別人說話,于是就耗在廁所里,直到牛大偉結束通話出去后才離開。 車子里開著暖氣,孫梅的小臉蛋紅撲撲的十分可愛。陳楚歌是個性格內向的人,他發(fā)現郝正仁、孫梅比自己還內向,有時他們一整天不說一句話都行。郝正仁可以理解,在官場的夾縫中生存,他懂得禍從口出的道理。而孫梅就說不通了,她才二十出頭,比自己年齡還小,正是天真活潑、青春飛揚的年華,可她看上去一副憂郁的樣子,讓人情不自禁地產生憐憫之心。 牛大偉又接了兩個電話,陳楚歌聽出是請吃飯的,牛大偉都回絕了,稱已有安排了。車子很快到達龍山縣城,在火車站附近,牛大偉停了車,孫梅一言不發(fā)地下了車。 陳楚歌覺得很奇怪,孫梅是怎么回事,剛開始認識她的時候她還說上幾句話,現在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了,而且書記捎她回來總該說聲“謝謝”或“再見”之類的話,可她像木頭人似的,行為十分古怪。 陳楚歌看了眼牛大偉,他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繼續(xù)驅車前行。 車子駛進一個小區(qū),在一幢宿舍樓前停了下來,牛大偉對陳楚歌說:“到了,下車吧。” 陳楚歌跟在牛大偉后面走,上到三樓,牛大偉停下來開了門,說:“這是我家,進來吧! 房子很大,里面沙發(fā)、彩電、冰箱一應俱全,陳楚歌看得眼花繚亂,覺得跟自己那個窮家相比,這里就是天堂。 一個約莫40歲的女人出來,沖陳楚歌微笑了下,問:“是陳老師吧?” 牛大偉點點頭,對陳楚歌說:“這是你嫂子! “嫂子好!”陳楚歌叫著,像牛大偉一樣換上拖鞋。 牛大偉說:“叫咱們兒子出來吧!” “小鵬,小鵬,快出來,你看誰來了?”女人歡快地叫著。 門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出來了,陳楚歌吃了一驚,這是他的學生牛小鵬,他怎么會是牛大偉的兒子? 牛大偉告訴陳楚歌,原來兒子在縣實驗中學讀書,后來因為他惹是生非,成績一塌糊涂,于是下狠心轉到靠山中學,讓他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吃點苦頭,正巧在陳楚歌的班上。這件事情除了老校長一個人知道外,其他人包括鄉(xiāng)里的干部都不知情。 牛小鵬確實很調皮,陳楚歌對他的印象很深,按說他對這種調皮的學生沒有經驗,哪知他歪打正著。為了保持教學秩序,他每天講完課后都堅持提問,每次提問必有牛小鵬,牛小鵬一開始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但陳楚歌表揚他很有創(chuàng)意,這下激起了他學習的興趣,一直弱項的語文成績提高很快。加上陳楚歌課講得精彩,很合牛小鵬胃口,牛小鵬回來就在父母面前吹風。這次初三上學期期末統(tǒng)考,牛小鵬語文成績考了86分,位列全鄉(xiāng)第三名,在全縣也處于前列,徹底改變了他墊底的歷史。 牛大偉得知兒子考得好,心里那個樂啊,比他升官發(fā)財還高興。當時他就打電話讓老校長通知陳楚歌到鄉(xiāng)政府來,他要投桃報李。 陳楚歌明白了,原來他在無意中向牛大偉納了投名狀,幫助他的兒子提高了學習成績?磥硖焐蠜]有掉餡餅的好事,這個世上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陳楚歌又不明白,牛小鵬還有一個學期才畢業(yè),牛大偉為什么急于將自己調到鄉(xiāng)政府呢?這樣不是半途而廢嗎? 牛大偉發(fā)話了,讓陳楚歌以后每個雙休日就住在他家,幫助他的兒子輔導功課,也就是私人家教,為他兒子一個人服務。 原來是這樣!陳楚歌不能不答應。牛大偉在單位是陳楚歌的“老大”,這是權力體制層面的,剛才陳楚歌又叫了牛大偉妻子“嫂子”,這是人身依附層面的。看似一個小小的過渡,陳楚歌就算是被牛大偉劃到“自己人”的圈子里去了。 其實牛大偉調陳楚歌到鄉(xiāng)政府工作還有一層用意,原因是郝正仁的變化,這個老家伙見他沒有提拔自己進班子,便把寶押在張揚身上。牛大偉覺得郝正仁在自己身邊如同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引爆。按說他拔一顆“釘子”輕而易舉,可郝正仁是全鄉(xiāng)有名的“筆桿子”,干黨政辦主任多年,這個崗位的負責人基本上都是進班子的后備人選,要么提拔要么暫時不動,但如果放在其他的二級機構崗位上就會引起非議,除非是郝正仁犯錯誤。 可郝正仁中規(guī)中矩,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整天香煙不離嘴,誰也無法知道他在想什么?這犯了牛大偉的大忌,也使他不安。如何不動郝正仁又讓他遠離自己的圈子,中間必須有人充當“絕緣體”角色,而且這個人必須文字功底扎實、自己又能輕松駕馭才行。 陳楚歌就在合適的時機出現,進入了牛大偉的視野。對牛大偉來說,這個年輕人沒有什么社會經驗好駕馭,而且還可以當自己孩子的家庭教師,可謂一箭雙雕。 一開始,牛大偉對陳楚歌也不抱多大希望,因為陳楚歌根本不是郝正仁的對手。但牛大偉就是牛大偉,作為從政多年的一把手,自有他的過人之處。之所以打陳楚歌這張牌,或許是一張臭牌,但使用臭牌得當也能迷惑對手,在機會來臨時克敵制勝。如同下棋,中規(guī)中矩下的話,弱的一方肯定不如強的一方,但如果弱的一方完全不按套路走棋,取勝的概率也不至于一點沒有。 兩件事情改變了牛大偉對陳楚歌的看法,第一件是陳楚歌擬的文件后面附上了郝正仁的手稿,雖然他把責任攬了下來,但牛大偉清楚,這正是郝正仁玩的伎倆,表面上是出陳楚歌的丑,其實是出他的洋相,這個老家伙早就不怕暴露自己了,而且擺出一副公開叫板的姿態(tài)。如果自己生氣把陳楚歌退回去,就中了他的圈套。好在陳楚歌聰明,讓自己知道了真相。第二件是這個年輕人嘴巴緊,在回城的車上一句話都沒說,跟個啞巴似的。要么他是真傻,要么是天生稟賦、少年老成,如果是后者,那可是政治上不可多得的材料,如同一塊璞玉,一旦雕琢,就會大放異彩,到時不僅郝正仁,就連他后面的靠山也不是對手。吃過晚飯后,外面有人敲門,牛大偉讓陳楚歌到兒子房間,囑咐他不進去叫不要出來。 房間與客廳只隔了一道門,外面的動靜里面隱約聽得到。陳楚歌覺得一晚上牛大偉家來了四五撥人,都是提前來拜年的,拉拉扯扯的動靜很大。 半夜三更,陳楚歌出來上衛(wèi)生間,看見客廳里堆滿了禮物,顯然還沒來得及清理。他想怪不得張春江這小子一門心思要當官呢,還是當官好啊。 陳楚歌躺在床上睡不著,他想起了牛大偉跟自己說的那句話。如果靠山鄉(xiāng)黨委政府是一棵大樹,牛大偉無疑就是矗立大樹最頂端的猴王,張揚、王副書記、江副鄉(xiāng)長等一干黨政班子成員坐在樹干兩邊最高的枝頭,郝正仁、財政所長等二級機構負責人在大樹中部,孫梅和自己等一班普通工作人員則是在最底層。 牛大偉看下面,自然是一片笑臉,因為這些人要想上位或者是調換一個好位置的話,還得靠他拉上一把。從下往上看,每一層級看到上一層級的自然是屁股,大家都在爭先恐后地往上爬,越接近樹頂,分享果實的機會就越多。陳楚歌想這些都好理解,可第三句“往兩旁看,都是耳目”,讓他頗不以為然。機關中當然也有各種各樣的人際關系問題,但不一定就非得搞得烏煙瘴氣。自己對別人構不成威脅,也不想去搞別人的路子,和睦相處大家都舒服。而且各人有各人的工作職責,先把自家門前雪掃好才是正事。大家都是公務員,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為老百姓行好政、服好務而在一起工作,應該相互補臺不搞拆臺才是。牛大偉說這話有點小題大做了。 但想到郝正仁,陳楚歌心中又不寒而栗。他出難題貶低自己,無非抬高他本人,顯示他的不可替代,還有就是不讓自己有露臉的機會。 好在牛大偉已經看到他的笑臉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做好牛大偉布置的工作。 一連兩天,陳楚歌幫助牛小鵬溫習書本,傳授他學習的方法。牛大偉外出應酬,他妻子好吃好喝招待陳楚歌。 星期天下午,牛大偉把陳楚歌送到陳家莊村口,并給了他兩條好煙、兩瓶好酒,還有一些補品,說是給他父母的。 陳楚歌堅決不收,牛大偉沉下臉道:“這是你應得的,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不過,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倆知道,你對父母都不要說! 陳楚歌答應了,拎著東西回家。他的家在半山腰上,還沒走上一半的路程,就見父親陳保國氣喘吁吁趕來了。 “娃啊,牛書記呢,怎么不上來坐坐?” 陳楚歌心里一驚,問道:“你怎么知道牛書記來了?” 陳保國滿臉驕傲,說:“牛書記的車到村口,就有人往山上帶信,我猜是你回來了,你現在給咱們全村可長臉了! 這時,老支書也氣喘吁吁地趕來了,焦急地問牛書記在哪里。 陳楚歌說:“牛書記回去了! 老支書說:“楚歌,你這孩子有出息了,但你可不能忘記陳家莊,你要在牛書記面前多美言,讓他把咱們村這條路修好,這樣你回家也不用翻山越嶺了! 陳保國也在旁邊“是啊是啊”地附和。 陳楚歌回家的路上,村里人都笑臉相迎,弄得他覺得像是衣錦還鄉(xiāng)一樣;叵胍郧按謇锊簧偃硕颊f他是討債鬼、敗家子、二百五,這才幾天,大家的思想起了多么大的變化,看來人們對權力的崇拜和敬畏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晚上,陳楚歌找父親聊天,說:“爸,我是牛書記借調到鄉(xiāng)黨政辦工作的,還不是正式的,你要保持低調,可別在外面亂說!” 陳保國辯解說:“牛書記給你開車,這可是我親眼所見的,還有這些東西憑你哪里買得起啊,一定是牛書記給你的。我說嘛,讀書有用,你要不讀書,牛書記會對你這樣客氣?” 陳楚歌無法解釋,他想父親為自己讀書的事一直備受村人詬病,此刻有了炫耀的機會,他一定不會放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