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康熙年間，一戶龐姓人家避難至武夷山，茶商陳運(yùn)德和方茗梅正暗中較量，一個傳奇珍瓷把三家的命運(yùn)糾結(jié)在了一起。龐家老二過繼給陳運(yùn)德為子，老大茂瑾在方家做事，方茗梅希望他做方家的女婿，成為自己的接班人，但是茂瑾最想娶的女人不是方家小姐方梓然而是陳家小姐陳盈天。
正直的茂瑾成為方茗梅最大的敵人，鋃鐺入獄，戀人遠(yuǎn)嫁。出獄后他在朋友的幫助下?lián)碛辛俗约旱牟栊�，靠著信譽(yù)和努力，成為武夷山最大的茶商，并做出了武夷名茶烏龍茶。烏龍茶引來了晉商、徽商和廣東十三行商人，也吸引了歐美商人的目光。貿(mào)易繁榮的背后，罪惡的黑手悄悄伸向了風(fēng)景如畫的武夷山；困擾茂瑾的，還有對盈天和梓然的愛……
小說根據(jù)武夷山茶商世家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改編，借一段真實(shí)與虛構(gòu)并存的武夷往事，展現(xiàn)武夷山水之奇秀，闡釋武夷茶文化之清雅，講述武夷“圓融”的精神境界，并在此基礎(chǔ)上，還原那個處于劇烈變革時期的中國社會。第一章
1
凡是名山，都缺不了水，武夷山也不例外。一條崇陽溪從分水關(guān)附近淌出，在武夷山中逶迤南下，到了山外平川處和九曲溪交匯。九曲溪從北到南，不過二十里地，卻蛇似的在武夷山中拐了九道彎，所謂九曲回腸，將幾座峻秀無比的青山裹進(jìn)自己柔滑的懷抱。順著兩條河走，武夷山景七七八八收入眼底。
山有仙名，而真正讓一座山活起來的，卻是水。就像一個人因?yàn)橛辛搜蹨I而變得生動一樣，有了碧水的青山是濕潤的，含著感情的，是一個謎團(tuán)，是潤澤著生靈的沃土。就連九曲溪邊擺渡的老艄公都知道，武夷山里插根扁擔(dān)都能長出竹筍來。所以，深山里往往藏著許多悠閑度日的百姓，無論魏晉，不知唐宋，雖不諳世事，卻兩眼清澈如九曲水。
大概是點(diǎn)染了山頭綠樹的顏色，閩北的水都清澈碧綠，所謂“碧水”。順著水波向上望去，總有些姿態(tài)奇異的山頭立在岸邊，似人，似獸，似鳥，似蟲，恍若群魔亂舞。更奇的是，這些山每座都是一塊完整的赤色大石，如火燒云一般呼啦啦連綿開去，只在山頂密密麻麻地生著些綠樹，青煙魔發(fā)，詭異莫名。所以，人稱這里是“丹山”。先前，常有煉丹的、求仙的和尚道士慕名而來，看了武夷山水，競覺得仙界不過如此，于是紛紛住下。所以，碧水丹山的武夷山雖然寂靜，卻不時傳出些鐘鼓之聲，將偏安一隅的山巒點(diǎn)綴成了佛國仙境。
崇陽溪從分水關(guān)一路南下，出了武夷山，偶遇一處窄小的平緩之處。就在這片窄小的平地上，起了一座小城，名叫崇安。崇安自古就是武夷山下的第一城，小是小了，卻背山面水，風(fēng)景獨(dú)好。
靠近崇陽溪的一面，有城門洞開，城門上是寬闊的城墻，隱約可見些歷史的遺跡。遺跡固然沉默，深想?yún)s是觸目驚心。例如那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乃是六十年前一場大亂留下的。那時，清兵剛剛?cè)腙P(guān)，有個叫陳德容的盤踞崇安，和清兵對抗，最后終于因?yàn)榧Z草斷絕，撤出城去。據(jù)說當(dāng)時為了攻城，清兵用箭、用刀、用火、用水，幾乎將城墻搗成蜂窩，還是未曾攻入。要不是城里沒了糧食，那陳德容估計還要和清兵周旋下去。陳德容出了城，不曾罷休，而是帶了些最忠心的弟兄一起進(jìn)了武夷山。武夷山山高水深，進(jìn)去幾個人就跟往茶園里放進(jìn)去幾只蜜蜂一樣，霎時沒了蹤影。清兵入了城，因?yàn)闆]有找到陳德容的尸首，還是心有余悸，認(rèn)定他是藏到山里了。這樣，一個在找，一個在躲。找也不是全力找，而是邊找邊防；躲也不是真的躲，一邊躲還一邊找機(jī)會出來騷擾騷擾。于是，陳德容和清兵又玩起了老鷹捉小雞的游戲。直到有一天，清兵終于探出陳德容的殘余就躲在山中虎嘯巖下的一處崖縫里。那崖縫從里面看，大如廳堂，而從外面看，只是山石上一道不起眼的裂縫而已，所以從來沒有人注意過。就是憑借此處天險，陳德容和清兵多周旋了兩年。順治七年，陳德容還是被清兵給剿了。據(jù)虎嘯巖下天成禪院的老和尚講，那一年，虎嘯巖邊的語兒泉淌出來的水都是紅的。
進(jìn)了崇安城，西邊，有一處深宅大院，門戶嚴(yán)整，似是官宦人家。其實(shí)，那門里的主人非官非宦，而是本城最大的茶商——方者仙。方者仙八十有余，已經(jīng)有十幾年不曾出門，只在家喝茶下棋，盡享天倫。方者仙還有一個愛好，就是搜集各種古玩茶盞，唐三彩的杯，宋鈞瓷的盞，元的大青花，他都喜好。不過，崇安是小地方，雖自古產(chǎn)茶，但好茶大多流落山外，而喝得起好茶的人，也才用得著好器物，這些器物，也大多在山外。所以，方家雖然開著個自己的古玩店，專門給老爺子搜集各路古玩瓷器，可真正拿到手里的好物件并不多。方老爺子對此也不甚為意，對于他來說，古玩店本來就是個守株待兔的地方，兔子不來，你奈它何？活了八十多年了，早就看開了。
四月，天長。方者仙懷里抱著個匣子，在桂花樹下坐著打盹。一只花貓在屋脊上逡巡片刻，旋即倏忽而去。老爺子被聲音驚起，抬眼看，青白的天光從四季桂花的枝子里漏下來，一片恍惚。摸了摸，懷里的東西還在。他嘆了口氣，咳了兩聲，然后艱難地擺了擺身子，重新坐下來。
天井里響起男子的腳步聲。方者仙的兒子方茗梅走過來，在父親身邊坐下。盡管已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方茗梅在老爺子面前仍然有些拘謹(jǐn)。和身材魁梧的父親比起來，他看上去有些單薄，人到中年，還沒有發(fā)福的跡象。
“茗梅，又得進(jìn)京了。東西都備好了嗎？”方者仙道。
“備好了，十幾船呢�！�
“請鏢了嗎？”
“請了，南城鹿家鏢局的。另外，一路上還有官軍護(hù)著，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閃失�；噬蠈@批茶盯得很緊，今年茶園剛開采的時候，就叫人封了山，不到四月十八，其他茶商茶戶都不得私自進(jìn)山采摘。虧是去年咱那不知春得了頭名，京里的三阿哥這才在皇上面前推為貢茶，要不然，咱們今年怕是也得等到官府開禁才能進(jìn)山呢�！�
“好，好，我都知道了，你去吧，路上仔細(xì)些�！狈秸呦烧f。
“哦，爹，我這一走，家里的事可就全靠您了�！�
方茗梅剛要轉(zhuǎn)身，忽然想起一事，面有難色地說：“爹，今兒陳運(yùn)德要是再來找您下棋，您去還是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方者仙咧嘴一笑。
“爹，依我看您還是別去的好。陳家自去年斗茶賽上輸給咱家之后，心里一直憋著口氣呢。今年官里親點(diǎn)了咱方家的茶，更把個陳運(yùn)德氣得病了三天。他這幾日總找您來下棋，怕是找機(jī)會尋仇的吧。爹，您現(xiàn)在身子不好，若輸了棋沒地叫他羞辱，我看您還是在家喝茶為好。您要實(shí)在想下棋了就叫梓龍陪你殺兩盤，這孩子也該在琴棋上下些工夫了，整日只知道混玩兒，不是個辦法�！�
“呵呵，你走吧你，梓龍好著呢。他要不想讀書，就在我身邊給我泡茶喝。陳運(yùn)德來與不來，我心里自然有數(shù)。都八十多了，下棋還用你教嗎？”老爺子說完，白了眼，不再理他。
“唉，爹，我勸您還是小心為是。”
“去吧去吧，你在家，孩子們都拘謹(jǐn)?shù)貌恍�。”方者仙說著，起身，抖摟了一下衣襟，轉(zhuǎn)身朝后院走。
方茗梅無奈，撣了撣身上落的桂花，遲疑而去。
二進(jìn)院里，十三歲的方梓龍拿著一柄木刀，正在那里演練“武功”。這“武功”是他才和學(xué)堂里一個同學(xué)學(xué)的，叫做“少林十八刀”，已經(jīng)練了三天，也不知道有沒有長進(jìn)�！暗谜覀�人試試才行�！狈借鼾埾胫�，朝妹妹梓然的房間走去。
“梓龍，梓龍，你來。”聽見爺爺叫，方梓龍轉(zhuǎn)過身來。
“爺爺！”
“走，走，咱倆給關(guān)老爺燒香去。你爹要上路了，咱求關(guān)老爺保他平安�！�
“哦。”方梓龍想了想，將刀撇在地下，想起妹妹來，于是問：“叫不叫梓然去？”
“不叫她，她是女的，關(guān)老爺喜歡男的�！�
“好�！�
第二天，也就是方茗梅臨走前，張羅著給方者仙操辦了八十四歲大壽。這一天，整個方宅上下吹吹打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方茗梅還特意從五夫請來了方家的老管家吳敬達(dá)。吳敬達(dá)十幾年前告老，方家專門在五夫鎮(zhèn)上給他買了一座宅院，為他頤養(yǎng)天年�，F(xiàn)在，他也是八十多歲的老壽星了，耳朵聾，眼睛花，多喝了幾杯之后，想起往昔和方老頭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兩人竟然抱頭痛哭。
“唉，大好的日子，哭個什么�！狈杰窊u頭嘆息。
這時，一只黑貓蹲在方家對面的屋脊上，正虎視眈眈地朝老宅里看著。方茗梅覺得心里不是滋味，但又想不好哪里不對，只好一揮手，示意下人們?nèi)グ涯秦堏s走。
四月二十六，方家十艘茶船準(zhǔn)時出發(fā)。鹿家鏢局派了最強(qiáng)壯的鏢師嚴(yán)加護(hù)衛(wèi)，不敢怠慢。茶船一路北上，到了這天晚上，便來到了武夷山和江西交界處的分水關(guān)。
2
這一年是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
分水關(guān)是武夷山進(jìn)出江西的重要關(guān)口，也是連接閩贛兩地的咽喉。早年，漢武開邊，大批軍隊就是從這里的荒山中經(jīng)過，從而深入武夷山腹地的。在武夷山漫長的歷史中，分水關(guān)就是它微微開啟的鼻息，為沉默的大山吐故納新。
這里是分水關(guān)外的彈丸小鎮(zhèn)。夜涼如水，小鎮(zhèn)對面高聳的關(guān)門在月光下無言而立，注視著往來穿梭的車馬。一只野狗輕輕叫了起來，小鎮(zhèn)深處一個簡陋的宅院里飄出幽幽燭火，映照出一個婦人姣好的面容。女人叫李梅英，丈夫龐文卿進(jìn)京趕考，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艱難度日。如今，春色爛漫，卻還不見丈夫歸來，李梅英撫摩著逐漸攏起的小腹，不覺焦急萬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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