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光武大帝


作者:張雪松     整理日期:2014-08-28 08:41:41

西漢滅亡,王莽建立新朝。新天鳳年間,青年劉秀在長安太學讀書,無意中卷入一場禍及整個太學的奇案。而這個案件所牽涉到的太學生、官員、大豪,又與正隱隱攪動九州亂象的各股明暗勢力息息相關(guān)。最終,數(shù)百太學生下獄,風雪夜劉秀舉幡,掀起震驚長安的學潮……數(shù)年后,綠林軍、赤眉軍縱橫荊州、齊魯時,劉秀跟隨自己的胞兄、宗族踏上起兵反莽之路。在南陽首舉義旗的劉秀,如何殺出重圍?面對王莽的百萬大軍,劉秀又如何在昆陽譜寫以少勝多的壯烈傳奇?
  草莽過后,一枝獨秀。這句讖語為劉秀指明的方向是家破人亡還是帝王大業(yè)?而圍繞劉秀左右的許多年輕人,又能不能主掌華夏沉?
  九死一生的創(chuàng)業(yè)路,劉秀破繭成蝶。
  作者簡介:
  張雪松80后,奔三。生于安徽,求學津門,游寓江南。每讀書不求甚解,然于史略有心得。曾主編小說、歷史類刊物,轉(zhuǎn)而創(chuàng)作,著《尋找曹操》等。唯望稽古可以鑒今,探幽或致通明。對東方文化的反思是當今一個潮流,在《光武大帝》流暢的敘事和絲絲入扣的懸念設置背后,我看到了一部通俗小說難得的反思態(tài)度,理性而沉著。諶毅(《長江商報》文化版主編)光武為何能中興?這是一本追述儒家源起的書,而“儒家的中興”卻又恰好是當代中國社楔子
  夕陽將墜,天地相接處昏昏黃黃。幾只宿鳥在一片小樹林上空盤旋來去,卻始終不敢落到樹杈之間的巢里。
  整個樹林此時已被濃烈的寒意和殺意浸滿,樹林西邊空地上漫流的鮮血,已將黃土染成了紅色。一百多士兵的雙腳就站在血水攪拌出的泥漿里,紋絲不動。在他們對面,是不知道多少倍的敵人,正踏著整齊的步子向他們逼近,一簇簇的長矛刺破虛空,貼著矛尖仿佛能聽到冷風的銳嘯。
  除了即將到來的死亡,這一百多士兵像是還在等待著什么。一個人正在隊伍中掙扎著:“放開我!”
  “王將軍,你快走!”一個士兵將他牢牢拉住,皴裂的嘴唇上一溜兒的血口,每一句話都像從血口里蹦出來:“跑出這片林子,再過一條河,就是大山。到了山里,他們找不到你的!
  “田五,你是本地人?”姓王的將軍愣了一下。
  “嗯!蹦莻臉上臟得看不出模樣的士兵憨厚地一笑,留戀地望了一眼東方:“我家就在那山后面,地面熟!
  王將軍下意識地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卻見一只飛鳥正從半空飄搖下落。鳥腹上插著一支燃燒的長箭,像流星般墜入林中。緊接著便是更多的火箭從他們頭頂急速掠過,轉(zhuǎn)眼間,林中爆燃起一片大火。
  “殺!”
  擺好攻擊陣形的軍隊已經(jīng)接到?jīng)_鋒的號令,吶喊著向那一百多士兵沖去。王將軍迅速提起刀要往外沖,站在他身前的一排士兵默契地緊緊靠在一起,將他堵在里面。站在王將軍身后的士兵也刷地散開,從兩側(cè)繞出去貼著同袍并肩而立。幾乎每一個人都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的將軍,每一個人似乎都在用織滿血絲的眼睛說著同一個字:“走!”
  最前排的人已經(jīng)聞到敵人長矛上濃重的血腥味道,他們只是咬了咬牙關(guān),繃緊身體,等待最后的一擊。
  “拼了!”不知是誰低吼一聲。
  “諾!”——從一百多男兒胸腔中發(fā)出的共鳴,如黃鐘一般沉沉回響。
  兩支力量懸殊的軍隊很快劇烈地撞擊在一起,不斷地有數(shù)支長矛貫穿同一個血肉之軀,隨著矛尖飆出的鮮血凌空飛起,連成一陣疾雨——男兒至死,心仍如鐵!這一百多士兵中,竟沒有一個人叫喊,也沒有一個人哀號,只是默默地釘在原地。而他們每丟下一條性命,都要敵人用兩三條甚至更多性命來換!
  王將軍看著這些最精銳的部下沉默地死去,眼中已流下淚來,但他還是不能向前一步——他的雙腳正被田五拼死抱住。
  “你要讓他們都白死嗎?”田五滾在地上,指著外圍剩余不多的士兵,抬頭喊道:“兄弟們愿意為你去死,你卻要他們白死?”
  幾支羽箭破空而來,田五奮力一拖,將王將軍拖倒在地,拽住他的褲管往樹林處爬去。
  “兄弟們不能白死!”田五一邊哭,一邊嘶啞著嗓子喊。
  在田五的哭聲中,王將軍終于不再抗拒,主動隨田五一同爬到樹林邊。林中熊熊燃起的大火映著王將軍淚水縱橫的面龐,“你隨我走!蓖鯇④姀牡厣吓榔饋,低俯著身子對田五說。
  “將軍走吧!碧镂鍝u搖頭,回望著背后的同袍,“我還是跟兄弟們在一起,到哪兒都有個照應——將軍,走好。”
  “你也……走好。”
  在一百多條生命的掩護下遁入火光中的王將軍,最后還是回過身看了一眼,他已尋找不到田五的身影,但他知道,田五就在那些黑夜一樣沉靜堅忍的士兵中。
  戰(zhàn)后,勝利一方的主帥,在手下的指引下來到這片已經(jīng)燒焦的密林前。他看了看敵人丟下的滿地尸體,竟沒從一具尸體的臉上找出死前的驚懼。
  主帥默然半晌,對身邊的人道:“都說翟義帳下,數(shù)王孫慶最能治軍,深得士卒擁戴,果然名不虛傳——他現(xiàn)在是生是死?”
  “正在查。”一個屬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
  “料你們也抓不到活的——但死要見尸!”主帥頓了頓,嘆息中帶著憐憫,“否則,你們也別活著了。”
  王孫慶的尸體沒被找到,攝皇帝王莽震怒之下,果真砍了一堆腦袋。其時正是大漢居攝二年,大漢朝已經(jīng)成為攝皇帝王莽的盤中餐,但偏就有人不愿意王莽將這頓大餐吃得太爽利。東郡太守翟義于是年七月舉起討莽的大旗,以王孫慶為先鋒,連勝之后一直打到洛陽城下,但終究是寡不敵眾,第二年初,翟義兵敗潁川。
  翟義起兵,在很多人看來,不過是氣數(shù)已盡的大漢朝瀕死的掙扎。翟義死后,再無人敢明目張膽地反對威壓四海的攝皇帝。
  一年后,王莽登臺受禪,漢朝亡,新朝立。
  斗轉(zhuǎn)星移,物是人非,大漢朝已亡了十年。一直被通緝的王孫慶,卻仍然像烈日下的蒸汽,不見了蹤影。
  ---二十九日晨,雨越下越大,仿佛有神明罄盡天河之水,要將潁川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蕩滌干凈。
  天色依然昏暗,黑夜像是被無止境地拉長,將昆陽內(nèi)外所有士兵心底深處的恐懼和悲哀逼到眼底。
  早飯的時間剛過,攻城的命令剛剛發(fā)出,王邑就接到稟報,南面殺來了一支軍隊。
  王邑思索了一下,命令諸軍不得擅動,只派了一千人試探性地迎敵。
  來的是不是更始大軍?王邑想用這一千人探出這汪水的深淺。
  一個時辰后,再來回報的人,聲音已經(jīng)開始顫抖:一千人無一個回來。
  “傳令繼續(xù)攻城!”王邑霍然起身,大步踏出中軍帳,指著數(shù)丈高的望樓,朝兩個護衛(wèi)厲聲說道:“扛著我的大纛,帶上令旗,隨我上去!
  究竟來了多少人,王邑站在望樓上,也看不清楚。
  “諸軍原地堅守,哪個營頭被攻,兩邊的營頭便左右圍殺!蓖跻氐穆曇粼诒┯曛幸廊焕滟逦,“不管來多少人,都以不變應萬變!
  王邑的命令通過旗語傳到各營中,稍有些混亂的連營,很快平靜下來。
  馬武、成丹、臧宮已各率四千人出擊,劉秀給他們的命令是在城南和城東游動,不得與莽軍糾纏,殺上一陣便甩脫敵人換一個營頭攻擊。
  劉秀在心中一直感謝上蒼,無比昏暗的天色,無疑為馬武等人的行動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馬武嚴格執(zhí)行著劉秀的軍令,半個時辰內(nèi)已換了兩處營頭攻打。莽軍一開始并未慌亂,按照王邑的命令,每個被襲的大營都只派出數(shù)千人出戰(zhàn),兩邊的營頭也派出小股人馬包夾。
  但隨著馬武、成丹、臧宮的游動越來越快,城南和城東的莽軍營頭已被襲擾了個遍,摸不清究竟有多少更始軍的莽軍開始有些騷亂,好幾對從左右包夾的隊伍,在雨中撞在了一起。
  馬武三人就像來自地獄、手持黑暗之梭的織工,將從莽軍拽出的線織成一幅紛亂詭異的圖景。
  王尋將這個圖景看在眼里,望樓上的旗語立刻變換:每兩營連成一營,兩邊的營頭不必再支援鄰軍,各自遇到來敵便全力鎖住。
  以一萬五千人對四十三萬人,劉秀自己想來都覺得已經(jīng)發(fā)瘋。
  更發(fā)瘋的是,任憑馬武等人廝殺,劉秀帶著三千人一直隱忍不動。
  一直到一道閃電照亮那桿大纛,劉秀確定王尋的中軍所在。
  劉秀死死盯著遠處望樓上直指蒼穹的大纛,抹一把臉上的雨水,指著那個方向?qū)︵嚦亢袜嚪畲蠛埃骸澳抢,咱們(nèi)タ沉怂 ?br/>  王尋在高臺上指揮下數(shù)十萬大軍移動,金鐵交擊聲、馬嘶聲、喊殺聲、慘叫聲,充斥著昆陽城外的原野,又一個時辰過后,數(shù)萬人便已結(jié)成三個巨陣,將劉秀派出的三支軍隊重重圍在三個地方,堅固的盾牌整齊地排列在莽軍陣前,森然屹立,望去比昆陽的城墻更覺厚實。
  望著三支被困住的更始軍,王尋得意地一笑:還有多少人,盡管攻來吧!
  就在這時,王尋發(fā)現(xiàn)一支軍隊切入了自己中軍帳外的人墻。
  看到這桿大纛了?那又怎樣!隔著數(shù)萬人,妄圖穿營而過的結(jié)果,無非是個死。王尋一點都不介意由自己來當這個誘餌,傲然挺立在雨中,讓護衛(wèi)傳下令去:中軍無礙,各營不得擅自來援。
  “射!”
  竇融一聲令下,中軍的弓箭手已是萬箭齊發(fā),比雨勢還要疾速,向劉秀這三千人撲來。
  劉秀揮舞著長槊,撥開分不清是雨點還是箭鏃的大網(wǎng)。長槊所及,槊鋒接連劃過十幾個士兵的咽喉,這些士兵頸中爆出的血噴濺在雨中,在如此昏暗的天色中,仍結(jié)成一片紅色的水霧。
  但眼前卻依舊是密密的人墻,一步也進不得!莽軍損一人補一人,就這樣殺下去,到三千人耗盡,怕也殺不到那個望樓下。
  劉秀心中苦笑,驀覺腿上一痛!眼光略一掃,一只長箭插在那里,脛骨摩擦箭鏃的感覺瞬間襲來。箭雨實在太密,劉秀索性不再去管射來的箭支,回頭朝喊道:“只看地上,不要看天上,分開,擠到人群里!
  只看地上的三千人,旋即被箭雨穿透一片。熬過最初的艱難時刻,余下的人很快像水流一樣滲入莽軍。
  弓箭兵沒了用場,竇融依著王尋的旗語轉(zhuǎn)換命令,要后陣的騎兵做好準備。
  穿過外圍的步兵陣,劉秀身邊只剩下不到一千人。
  一陣馬嘶傳來,劉秀看見,一排排騎兵正舉起手中的長刀,直刺夜空。
  不等竇融傳令,第一排千人隊的騎兵已經(jīng)放開韁繩,數(shù)千馬蹄踏在地上的積水中,甩起一片泥漿。
  騎兵沖陣的威勢非步兵能比,劉秀只覺自己是在奔騰的急湍中沖波逆流,雖奮力擊水而上,卻半分也前進不了!他看著這一望無涯、湍流不息的騎兵隊伍,驀然覺得一己之力是那么渺茫,那么無助:當真天命不在我這邊嗎?
  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逝,劉秀深吸一口長氣,挺了挺身子,冷冷地看著呼嘯而來的鐵騎,不閃也不退,昂著頭,就像一根釘子,牢牢地釘在那里。數(shù)百更始軍士兵都隨劉秀挺直身子,宛如一塊塊砥柱中流的嶙峋礁石,突出在騎兵的洪流之中。
  一個又一個的千人騎兵隊從這數(shù)百人身邊掠過,王尋立在高臺之上俯視這數(shù)百塊漸次倒下的礁石,臉上露出惋惜之色,嘆道:“這些人倒真是難得的勇士,可惜不能為朝廷所用!
  最后一個千人隊的騎兵即將踏陣而過,一時稍顯空曠的戰(zhàn)場上,依舊巍然立著一百個人,沉靜佇立,竟如山岳,仿佛什么也不能叫他們動搖半分。
  最后一千騎兵縱騎馳出,那一百人還能不能堅持下去?竇融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呼吸都有些艱難。
  “兄弟們!”劉秀大喊,“搶馬!”
  “是!”“是!”……
  一個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劉秀無暇去分辨這里面是否有鄧晨和鄧奉,眼睛眨也不眨,盯住奔來的一匹駿馬,把長槊拄在地上,在騎兵離自己只有一步的一瞬間,撐著長槊騰空躍起,一腳踢翻那個騎兵,身子歪斜著落在馬背上,使出全身力氣拉轉(zhuǎn)馬頭。
  隨后竇融的心沉入一片虛無,軟軟的沒有重量——一百騎帶著比風雷更猛烈的呼嘯,朝望樓下僅剩的幾十個護衛(wèi)沖來。
  “走!”竇融咬著牙根,決絕地看了一眼望樓,轉(zhuǎn)過身。
  這最后的一百騎沒有遭到抵抗,望樓上的王尋看著下面的部屬像狂風卷起的樹枝一樣退去,無奈地閉上眼睛。
  “兩個人隨我上去,剩下的擋住后面的人!
  劉秀跳下馬,不看身后正追奔而來的莽軍,一眼瞥見滿臉血污的鄧奉,笑了一下,“奉哥兒,這里交給你了!
  “三舅,要是贏了,記得在這兒給外甥招魂。”鄧奉哈哈大笑,“兄弟們,怕死嗎?”
  “不怕!”
  這陣嘶吼排云直上,王尋聽得清清楚楚,他擦了擦刀,靜靜等待最后的時刻來臨。
  隨劉秀快速登上望樓的兩個士兵,一個抱著王尋的護衛(wèi)滾下了望樓,另一個一刀砍斷大纛。王尋平靜地看著這一切,上下打量劉秀,“你叫什么?”
  “劉秀!
  “果然……有你送行,尋倍感榮耀。”王尋昂起頭,望著長安方向,“再會。”
  大纛倒了,每個莽軍士兵都看到了這一幕。昆陽城頭上的王常也看到了,“開東門,兄弟們,隨我殺出去!”他喊道。
  沒有人知道是哪個營頭最先退卻,只是當城東和城南的二十幾萬人發(fā)出恐懼的喊聲往北方狂奔時,王邑絕望地說了一個字:“退。”
  更始元年,地皇四年,天下大勢劇烈地轉(zhuǎn)折。
  兩個年號并存的這一年六月,蚩水被染成哀傷的紅色,近十萬人的血肉讓昆陽城下的土地接連數(shù)日散發(fā)著腥臭。雨季過后,在這片土地上,生長起茂盛的青草。
  “劉秀將軍!”
  戰(zhàn)事停歇,所有活下來的更始軍士兵都向著望樓吶喊,望樓上卻寂靜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在望樓頂端搖搖晃晃地站起,站在了漫天風雨中,再也沒有倒下。
  每個人都記住了這一幕場景,他們將用一生中無數(shù)的瞬間來懷念這一幕、懷念那個他們心中的神祇。即使到了白發(fā)蒼蒼的時候,每當想起那一刻,他們?nèi)杂X得血液流淌出年輕的熱度。
  他們不知道,他們會與劉秀一起,被傳誦千年。
  那時,每個人都很年輕。
  那時,劉秀二十六歲。
  鄧奉十六歲。
  鄧禹十八歲。
  秦閱二十四歲……
  數(shù)不清的少年,將要主宰神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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