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繼位不久,慈禧太后聯手恭親王奕新發(fā)動“辛酉政變”,一舉推翻咸豐死前所定的“八大臣”輔政制度,并在清朝歷史上首開“太后垂簾’’之制。慈禧太后發(fā)動政變的本意,或許是因為“八大臣”危及了皇權,而其垂簾聽政的最初設想,也只是為了代兒子看管江山,日后仍要大政奉還。但令人失望的是,同治皇帝自幼天性頑劣,不好讀書,待到親政之時,讀折仍不能成句。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最要命的是,同治生前并未留下任何子嗣,這給皇位繼承出了個大難題。同治駕崩當晚,慈安、慈禧兩宮太后在養(yǎng)心殿西暖閣召集恭親王奕新、醇親王奕耀及諸位御前大臣、軍機大臣、總管內務府大臣等二十多人討論皇位繼承人的問題。會場上,喪子之余的慈禧雖說悲痛卻也不乏冷靜一既然同治駕崩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當下之計也只能是盡快確定皇位大統(tǒng)。畢竟,對于傳統(tǒng)的專制社會而言,此事不決,勢必天下不安乃至天下大亂。 在前任皇帝沒有留下子嗣的情況下,皇位繼承變得極為棘手。首先是名分問題,中國自古講求“名正言順”,如果名分不對,難免引發(fā)極大的混亂。對此,與會的親貴、重臣們私下里想的其實是同一個問題————究竟誰才能名正言順地繼承同治留下的帝位呢? 按通常做法,如前任皇帝沒有子嗣,那就應該為他立嗣。這樣的話,皇位就可以繼續(xù)傳襲,帝王世系也不會紊亂。從輩分上說,同治當時是“載”字輩,他的下一輩是“溥”字輩,按理應該從“溥”字輩中挑選一個候選人,來充當同治嗣子并繼承其皇位。 但是,眾人將“溥”字輩人選在心中再三捋了幾遍后,卻發(fā)現沒有特別合適的人選。因為當時“溥”字輩的人只有一人,即道光皇帝長子奕緯的孫子溥倫。但是,溥倫當時未及周歲,年齡偏小,能否養(yǎng)活尚是問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主要的問題出在血緣上,因為溥倫的父親貝勒載治不是奕緯的親生兒子,而是由旁支過繼的養(yǎng)子。因此,從血緣上來說,溥倫不應算是近支宗室。 正因為如此,當有人提出由溥倫承繼帝位時,其很快遭到恭親王奕新等人的反對,而慈禧對此也不同意。據揣測,慈禧反對溥倫繼位的主要原因是:如果溥倫承繼帝位的話,慈禧勢必成為太皇太后,無法繼續(xù)垂簾聽政;而垂簾聽政的將是同治皇后阿魯特氏,而這又是慈禧太后所厭惡的人。 據帝師翁同穌在日記中的記載,兩宮太后在同治駕崩一個時辰后即召諸臣入,問此后垂簾如何?樞臣中有人主張“宗社為重,請擇賢而立,然后懇乞垂簾”。慈禧太后稱: “文宗無次子,今遭此變,若承嗣年長者實不愿,須幼者乃可教育,F在一語即定,永無更移,我二人同一心,汝等敬聽。則即宣日某。” 事實上,慈禧太后早有人選,她也早已料定各王公大臣不敢有所主張,于是斬釘截鐵地宣布: “溥字輩既無可立,就不必勉強。醇親王奕禳的長子已四歲,又是至親,由他繼位最合適! 聽了這話,醇親王奕最大驚失色,當場倒地暈厥(真暈還是假暈無從得知)。對于慈禧的決定,與會諸人面面相覷,但要反駁又說不出所以然,同時也找不到更好的合適人選。于是,眾人只好陷入了集體沉默。恭親王奕新見奕赧暈倒,便命太監(jiān)將之扶出。在主要的當事人以這樣一種戲劇性的方式離場后,其他人再無異議。于是,奕旅長子載淮就這樣被推上了皇位,即后來的光緒皇帝。 奕裰的昏厥并沒有影響慈禧的下一步計劃,宮中隨后派出一隊人馬,抬著八抬大轎前往醇王府接人。據記載,當晚“狂風怒號,沙土飛揚,夜間極冷”,還不滿4歲的載淮尚在睡夢之中,就這樣被糊里糊涂地接到了皇宮。 傳位既定,年號也隨后擬好,是謂“光緒”! 肮饩w”的含義是“纘道光之緒”,也就是說,載沿是繼承道光一系傳下來的皇位。對此安排,朝中重臣私下里雖頗有微詞,但懾于慈禧太后的威勢,當時也無人敢公開表示反對。 立載沿為新皇帝引發(fā)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載沿和載淳是同輩堂兄弟關系,這樣做等于由傳統(tǒng)的“父死子繼”變成了“兄終弟及”,這在繼位制度上與禮法不合,勢必引發(fā)皇帝世系的紊亂。從明朝歷史來看,因禮法問題而發(fā)生激烈沖突的案例屢有發(fā)生,其結局大多以悲劇而告終。所謂“前車之鑒,后事之師”,往大里說,合乎禮法的皇位承續(xù)乃數百年立國之本;往小里說,這是朝政正常交接運轉的根本保證。P4-5 嚴復論翻譯,日“信、達、雅”三字,寫歷史亦同。唯有先“信”,方可求“達”;“辭達而已”后,如能得“雅”,方為上品。 就史論史,清末難稱美好時期,各種批評、指責也在情理當中。但比照之后歐洲皇室如德皇與沙皇的命運,清帝退位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一出悲劇。若對此感到惋惜,實無必要。 事實上,即便載灃學習德國經驗成功,其最終的結果也無非是讓中國走上軍國主義道路,遲早要與日本或俄國決一死戰(zhàn)(或許與歐美也難免一戰(zhàn))。如果真是這樣,愛新覺羅皇族能不能在之后的戰(zhàn)爭中幸存下來,這恐怕還是個未知數。 一戰(zhàn)失敗后,德皇威廉二世被迫流亡,老死荷蘭他鄉(xiāng);俄國革命后,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及其家人慘遭槍殺。與之相比,隆裕太后與攝政王載灃的退位決定堪稱英明,至少在之后幾十年時間里,愛新覺羅皇族過上了安逸和平的生活。即便是小皇帝溥儀,在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之后(偽滿洲國),仍舊得到了新中國的寬恕并得以善終,這不能不說是當年和平退位的一種回報。 當然,作為一個整體而言,旗人在清末及民國后的遭遇令人同情,這同樣是歷史的事實。大體上說,清末“驅除韃虜”的民族主義仍是一種尋找替罪羊的思維模式,革命黨對清廷的痛恨無非是因為其在列強的欺凌下懦弱無能甚至于喪權辱國,革命的心態(tài)也無非是“你不行,我來”。但基層的革命黨人及會黨分子未必理解這種思維。他們更愿意接受一些如“八月十五殺韃子”之類的簡單粗暴的思維,由此也在辛亥風暴中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悲劇。 更糟的是,在之后的北洋乃至國民黨執(zhí)政時期, “你不行,我來”的革命正當性并沒有得到真正意義上的體現。在列強的欺凌特別是日本的全面入侵下,新的統(tǒng)治者并沒有表現得比清廷更加出色,中國老百姓也由此陷入了更加深重的災難之中。如此,在清廷覆亡之后,與之后亂世紛紜的后幾十年相比,寫史者又難免會有撫今追昔之嘆。 時代越走越快,被人忽略的史實也越來越多。歷史的發(fā)展進程,說白了就是歲月的結果,一味地指責古人,于歷史不免偏激片面,對現實來說也是于事無補。畢竟,是人就會犯錯誤,不帶一點個人私欲的人,過去不存在,現在乃至將來都不存在。既然后人也做不到,又何必苛責于古人呢。在一百年前那種困難多變的局勢下,換其他人到那個位置上去,也未必比前人做得更好。 所以,筆者認為,寫歷史、讀歷史,多設身處地為古人著想,多用恕道,才能理解并接近歷史的真相,而在這一思辨的過程中,民眾如能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社會也將變得更加的理性。 最后,筆者希望借此機會說明一下本人筆名的來歷。很多讀者或網友常以為“金滿樓”一定是滿族(一則有個“滿”字,二則民國后愛新覺羅氏多改為“金”姓),實則不然。本人原姓“金”,據家譜所載系源于漢武帝時期的匈奴人金日碑,年代久遠也無從考證,姑妄聽之;不過,明朝永樂年間的文淵閣大學士金幼孜系我族先祖,倒是真實可考?傊c愛新覺羅之“金”姓乃風牛馬不相及。至于“滿樓”二字,取自“山雨欲來風滿樓”,與滿人、滿族毫無瓜葛,只因本書主要圍繞清末旗人寫作,特此說明,幸勿誤會。 另:本書初版于2015年,原書名《天命所終:晚清皇朝的崩潰》。在此基礎上,筆者對原書作了一定程度的修改與增補,現作為“王朝的終結”叢書的一本重新推出。本書原附有腳注,后因統(tǒng)一體例原因而刪去。如對文中內容出處有興趣或有疑問,可聯系作者,共同交流學習。本人郵箱:874640920@qq.tom,微信號:woshijinmanlou。 金滿樓 201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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