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都》小說以歷史文化悠久的古都西安當代生活為背景,記敘“閑散文人”作家莊之蝶、書法家龔靖元、畫家汪希眠及藝術(shù)家阮知非“四大名人”的起居生活,展現(xiàn)了濃縮的西京城形形色色“廢都”景觀。作者以莊之蝶與幾位女性情感的糾葛為主線,以阮知非等諸名士穿插敘述為輔線,筆墨濃淡相宜。在諸多女性中,唐宛兒、柳月、牛月清為他塑造最為成功也最傾心的鮮明人物。在這些充滿靈性、情感聰慧而富有古典悲劇色彩的人物身上,體現(xiàn)出作者至高的美學(xué)理想!肚厍弧沸≌f以一個陜南村鎮(zhèn)為焦點,講述了農(nóng)民與士地的關(guān)系、農(nóng)民的生存狀態(tài),通過一個叫引生的“瘋子”的眼光,書寫了對農(nóng)民沉重的負擔及農(nóng)村文化的失落所寄予的深層憂慮與深切同情。
《浮躁》本書以農(nóng)村青年金鎖與小水之間的感情經(jīng)歷為主線,描寫了改革開放初始階段暴露出來的問題以及整個社會的浮躁狀態(tài)和浮躁表面之下的空虛。
作者簡介:
賈平凹,原名賈平娃,陜西省丹鳳縣人。陜西作協(xié)主席,中國書協(xié)會員,當代著名作家。賈平凹是我國當代文壇屈指可數(shù)的文學(xué)大家和文學(xué)奇才,是當代中國一位具廣泛影響的作家。代表作有《廢都》、《秦腔》、《浮躁》、《高興》等,曾獲多次文學(xué)大獎。
目錄:
《廢都》《秦腔》《浮躁》當代著名作家王蒙點評賈平凹時說:“賈平凹這人說話時陜西味十足,他的眼睛非常亮,很有觀察力,事實上,他的農(nóng)民模樣掩蓋了他的精明、智慧。他是個聰明、善于不露痕跡搞幽默的作家!
著名作家三毛心中的大師級人物,“一天四五小時在讀賈平凹”!捌桨枷壬,您是大師級的作家,看了您的小說之后,我胸口悶住已有很久,這種情形在看張愛玲時也出現(xiàn)過,但他們?nèi)圆荒敲础皩ξ弧,直到有一次在香港有人講起大陸作家群,其中提到您的名字。一口氣買了十數(shù)位的,一位一位拜讀,到您的書出現(xiàn),方才松了口氣,想長嘯起來!薄稄U都》西京城里,提起四大惡少,無人不曉;提起四大名人,更是老少皆知的。要在西京文藝界沾邊,你就得認識這四大名人。四大名人的第一名是畫家汪希眠,今年四十五歲,原是個玉器廠的刻工,業(yè)余繪畫,數(shù)年間畫名大噪,原本西京國畫院要調(diào)他去的,他卻去了大雁塔,被聘為那里的專職畫家。洋人來西京必去大雁塔,他就出售畫作,尤其是冊頁,一個小小冊頁就數(shù)百十元,他是一天能畫四五冊頁的。賣出的畫大雁塔管理所得五成,他得五成,這就比一般畫家有錢得多。更出奇的是,他學(xué)什么像什么,所有名家之作都可仿制,上至石濤、八大山人,下至張大千、齊白石。前二年石魯?shù)漠媰r上升,他畫得數(shù)幅,連石魯?shù)募覍僖脖娌粊碚鎮(zhèn)。他是有錢,又好女人,公開說作畫時沒有美人在旁磨墨展紙,激情就沒有了。去年夏天,邀一伙朋友去城南五臺山野游,我也去了。他是什么氣派,雇了四個出租車,一個車全是女的!他的那個小情人在澗
潭游泳,把一枚金戒指丟了,眾人都急起來,下潭去摸,他說:‘丟了就丟了!犨@口氣,一萬二千元的戒指好像是身上搓下的垢甲蛋兒!當下從口袋掏了一把錢給那女的,嗨,一沓票子這般厚的。再一位,你在西京大街小巷走走,看看所有招牌題字,你就知道龔靖元的大名了。民國時期,所有的字號是于右任所題,于右任也沒龔靖元如今紅盛!他同汪希眠一樣總有趕不走的一堆女人,但他沒有汪希眠癡情,逢場作戲,好就好,好過就忘了,所以好多女人都自稱是龔氏情人,龔靖元卻說不出具體名姓。他的字現(xiàn)在難求,一般人求字他是不蓋章的,不蓋章等于白搭。要蓋章都要他夫人蓋,那就當面交款:一張條幅一千五,一個牌匾三千元。錢全被夫人管著,龔靖元零花錢是沒有的,但他愛打麻將,一夜常輸千兒八百,沒有錢就寫字來頂。他賭博是出了名的,公安局抓了三次,每次抓進去,為人家寫上一中午的字,就又放出來了。全城的高檔賓館沒有不掛龔靖元的字,所以他到任何賓館,要吃就吃,要住就住,賓館經(jīng)理接他如接佛一般。市里烹飪協(xié)會考廚師,考官首先問:龔靖元吃過你的菜嗎?若回答吃過,這廚師第一關(guān)就過了;若說沒吃過,說明你壓根兒還差等級。另一個名人就是西部樂團的團長阮知非了。他原是秦腔演員,從父輩那里學(xué)有幾手‘吹火’、‘甩稍子’、‘耍獠牙’的絕活。秦腔沒落,劇場蕭條,他辭了職組織民辦歌舞團,演員全是合同聘用,正經(jīng)劇團不敢用的人他用,不敢唱的歌他唱,不敢穿的服裝他穿,所以前五年之間走遍大江南北,場場爆滿,錢飄雪花一般往回收。這些年流行歌舞不大如前,樂團人馬分為兩撥,一撥由城市轉(zhuǎn)入鄉(xiāng)下,一撥在西京城里開辦四家歌舞廳,門票高達三十元,可人瘋一般往里進。這三位名人都是與社會閑人有來往的,只是合時則合,分時則分,主要的內(nèi)靠官僚,外靠洋人。唯有第四個名人活得清清靜靜,他的夫人雖也雇人在碑林博物館那條街上開著個太白書店,他卻是不大缺錢又不大愛錢的主兒,只在家寫他的文章圖受活。但世上的事兒就是這么蹊蹺,你越不要著什么,什么卻就盡是你的。這四個名人中間就數(shù)他檔次高,成就大,聲播最遠。
這就是你們潼關(guān)的同鄉(xiāng)了!敝苊袈犆显品靠谌魬液又v下來,聽得一愣一愣的,待說到“你們潼關(guān)同鄉(xiāng)”,就說:“莫不是作家莊之蝶?!”孟云房說:“對了,要不我說‘潼關(guān)多鐘秀,人自有靈氣’。我是看到你愛寫文章就想到莊之蝶了。他是你們那兒的驕傲,想必你是認識的!敝苊粽f:“名字是早知道,有一年他去潼關(guān)作文學(xué)報告,我知道后趕去,報告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潼關(guān)喜愛文學(xué)的年輕人如此多,原因也就是他的影響。我見過他的照片,沒見過人的!泵显品空f:“四大名人之中,要我最佩服的是莊之蝶,與我最要好的也是莊之蝶。他是西京城文壇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頂尖人物,你若要去報刊編輯部做事,我當然可以幫你,但我跑十趟八趟,倒沒他的一句話來得頂用。他常來這里吃茶吃酒,你不妨星期三或星期六下午來,說不定就會碰上,我來提說,聽聽他的意見,看哪個報刊更合適!
周敏自此一連幾個星期,每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就來孟云房家,穿得整整齊齊,頭上也噴了發(fā)膠,梳得一絲不亂的?擅霞译m坐了一幫作家、編劇和畫家、演員,卻未見到莊之蝶。周敏一時未能去報刊編輯部做事,因為生計,又不能耽誤了清虛庵做小工掙錢,心也慢慢灰下來!肚厍弧肺乙灰箾]睡,睜著眼坐在土炕上,一疙瘩一疙瘩的蚊子來咬我,覺不著癢,等著蚊子趴在腿面上吸血,吸得肚子鼓鼓的了,啪地打一掌,血就染了一手。我的血竟是臭臭的。后來我頭疼得厲害,像熟透了的西瓜,錚兒錚兒響,就裂開了,我能感到從裂縫里往外冒白氣。我不知怎么就在清風街上走,見什么用腳踹什么,希望有人出來和我說話,但沒人出來,我敲他們各家的門,他們也不理我。清風街是虧待了我,所有的人都在賤看我和算計我。趙宏聲的大清堂門口有盞路燈,照出我的影子,影子有十丈長,我就身高十丈,我拿腳踩我的影子,影子不疼,我的腳疼。天亮了,我怎么還是坐在炕上?身上出了一層小紅疙瘩,那是蚊子咬的,我看見院門敞開著,連堂屋門也敞開著,是不是半夜里賊來過了,忙揭開了炕席,席下的二百零八角錢還在,吊籠里的三個蒸饃還在。我再一次到了街上,街上有了游豬,大肚子著地,一擺一擺地走。中街的人家有好幾戶是放游豬的,狗剩就擔著糞擔,一頭是尿桶,一頭是糞籠,跟著豬走,豬的尾巴一翹,便把大糞勺伸到豬屁股下。我真看不起狗剩,別人出外打工都好好的,他出去背了一年礦,回來就得了病了,而每天早起都拾糞哩,穿的褲子黑勾蛋子都露了出來!從街上走到了312國道上,鄉(xiāng)政府的大鐵門還關(guān)著,來運卻已經(jīng)蹲在那里,等候著賽虎了。狗戀愛這么專注,這我沒有想到。從鄉(xiāng)政府門口再走一大圈回西街,西街人差不多都起床了,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發(fā)迷瞪,撓膀子,說:“引生你視察回來了?”我說:“昨晚聽到我敲你家門了?”他們說:“沒呀!”我說:“門都快敲破了怎么會聽不見?”他們站起來翻我的眼皮,說:“引生引生,你犯病啦!”
我怎么是犯病了呢?我引生現(xiàn)在有什么病?我想白雪是病嗎,我愛錢是病嗎,我喝茶喝酒頓頓飯沒有吃厭煩是病嗎,這些人真可笑!我繼續(xù)往前走,水興家門旁那一叢牡丹看見了我,很高興,給我笑哩。我說:“牡丹你好!”太陽就出來了,夏天的太陽一出來屹甲嶺都成白的,像是一嶺的棉花開了。哎呀,一堆棉花堆在了一堵敗壞了的院墻豁口上!豁口是用樹枝編成的籬笆補著,棉花里有牽牛蔓往上爬,踩著籬笆格兒一出一進地往上爬,高高地伸著頭站在了籬笆頂上,好像順著太陽光線還要爬到天上去。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好的景象,隔著棉花堆往里一看,里邊坐著白雪在洗衣服。這是白家的院子!我立即閉住了氣,躲在那棵桑葚樹后往過看。白雪洗的衣服真多,在籬笆上晾著了上衣、褲子,還有褲頭和胸罩。白雪還在大木盆里搓一件衣服,她一搓,我一用勁,她再一搓,我再一用勁,我的拳頭都握出汗了。我那時是又緊張又興奮,可以說是糊糊涂涂的,我在心里說:“白雪白雪,你要對我好的話,你擰一下頭來看我!蔽疫@么祈禱著,望了一下天,希望神在天上,能使我的愿望實現(xiàn),但是,她白雪始終頭沒有擰,一直低著,水濺在臉上,擦了一下,后來站起來卻返回堂屋去了。白雪一返回屋,我就大了膽了,我哪里能想到我竟能跳起兩米高,忽地跳過了籬笆。兩米的高度我從來沒有跳到過,但我跳過了,極快地將晾著的衣服偷了幾件,抬頭看堂屋門,門口臥著一只貓,貓說聲:不妙喔!我撒腳就跑,一件衣服又掉下去,拿著的是件胸罩。
我是一口氣跑到西街村外的胡基壕的。我掏出了那件胸罩,胸罩是紅色的,我捧著像捧了兩個桃。桃已經(jīng)熟了,有一股香氣。我湊近鼻子聞著,用牙輕輕地咬,舌尖一舔舌尖就發(fā)干,有一股熱氣就從小腹上結(jié)了一個球兒順著肚皮往上涌,立即是渾身的難受,難受得厲害。那個時候我知道我是愛了,愛是憋得慌,出不了氣,是漲,當身上的那個東西戳破了褲子出來,我身邊的一棵蘑菇也從土地長出來,迅速地長大。我不愿意看我的那個東西,它樣子很丑,很兇,張著一只眼瞪我。我叫喚道:“白雪白雪!”我叫喚是我害怕,叫著她的名字要讓我放松卻越來越緊張了,它仍是瞪我,而且嗤地吐我。
不說這些了,說了我就心跳,渾身起雞皮疙瘩。因為我很快被人發(fā)現(xiàn)了,挨了重重的一腳,白家人聞訊出來,將我一頓飽打。我的一生,最悲慘的事件就是從被飽打之后發(fā)生的。我記得我跑回了家,非常地后悔,后悔我怎么就干了那樣的事呢?我的鄰居在他家的院子里解木板,鋸聲很大,我聽見鋸在罵我:流氓!流氓!流氓!我自言自語說:“我不是流氓,我是正直人!”屋子里的家具,桌子呀,笤帚呀,梁上的吊籠呀,它們突然都活了,全都羞我,羞羞羞,能羞綠,正直人么,正直得很么,正直得說不成,那正直么,正直得比竹竿還正,正直得比梧桐樹還正么!我掏出褲襠里的東西,它耷拉著,一言不發(fā),我的心思,它給暴露了,一世的名聲,它給毀了,我就拿巴掌扇它,給貓說:“你把它吃了去!”貓不吃。貓都不肯吃,我說:“我殺了你!”拿了把剃頭刀子就去殺,一下子殺下來了。血流下來,染紅了我的褲子,我不覺得疼,走到了院門外,院門外竟然站了那么多人,他們用指頭戳我,用口水吐我。我對他們說:“我殺了!”染坊的白恩杰說:“你把啥殺了?”我說:“我把×殺了!”白恩杰就笑,眾人也都笑。我說:“我真的把×殺了!”白恩杰第一個跑進我的家,他果然看見×在地上還蹦著,像只青蛙,他一抓沒抓住,再一抓還沒抓住,后來是用腳踩住了,大聲喊:“瘋子把×割了!割了×了!”我立馬被眾人抱住,我以為會被亂拳打死,他們卻是要拉我去大清堂。我不去,他們絆倒了腿,把我捆在門扇上抬了去。趙宏聲那時正和鄉(xiāng)政府的小王干事學(xué)唱戲,事后趙宏聲告訴我,他正唱到:“看你那額顱,看你那腿胯,哪一樣子稱得著騎馬坐轎?!”我就被抬進藥鋪,是他一看,傷口太大,他治不了,就讓人在312國道上擋車送我去縣醫(yī)院,又讓白恩杰快回我家去找割下來的×。
我這邊一出事,白雪家的人都慌了,夏風也是在白家的,他正罵我,聽到消息也跑來我家看究竟,我已經(jīng)被抬到312國道上,而白恩杰剛出了我家門,手里拿著用紙包的那一吊子肉,夏風說:“現(xiàn)在醫(yī)療技術(shù)高,能接上的!卑锥鹘苷f:“熱熱的,還活著哩!毕娘L就回白家給白雪說了情況,白雪嗚地就哭了。白雪一哭,我在去縣城的路上就感覺到了,我心里寬展了:白雪沒有恨我,以后見到了白雪她還會理我的。但白雪這么一哭,夏風生氣了,說:“你哭啥的?”白雪說:“是我害了引生!”夏風狠狠地摔了一下門,自個兒先回了東街。這是他們第一次翻了臉!陡≡辍啡齻月后,金狗被調(diào)到了記者部。記者部更是熱鬧的部門,那些年輕的記者,上衣口袋里總裝著記者證,且偏外露出一指紅的顏色,在街上惹每一個人注意。金狗跟著老記者,學(xué)會了采訪,學(xué)會了處理各種復(fù)雜局面,學(xué)會了應(yīng)酬各類人,也學(xué)會了做記者的派頭。他努力在克服著農(nóng)民意識,要把架勢扎起來,見到任何人,到任何部門,一想到自己是記者,什么也不膽怯了。他現(xiàn)在真正明白到,記者的權(quán)力說沒有,什么也沒有,說有,什么都有!每天,送給記者部的請柬很多,邀請的電話也不斷,某某企業(yè)要開張了,某某公司開座談會,記者是被請坐上席的。吃飯,魷魚海參銀耳蘑菇七碟子八碗擺滿桌子,白酒甜酒啤酒汽水五顏六色整筐端上,題詞,留影,末了再送一包禮品,小是電熱杯電熨斗電飯鍋一應(yīng)電器家什,大到床單毛毯毛料皮箱高檔用品。于是,第二天的報上就登出了某某企業(yè)某某公司的消息,產(chǎn)品用不著刊廣告了,采購員大放其心地前去訂貨,既省錢又揚名又推銷了貨!金狗簡直大吃一驚,沒想到報紙的作用這么大,而報社內(nèi)部竟有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一次,某個體戶飯店經(jīng)理來報社,要求報紙公開能為他們撐腰,指責現(xiàn)在好多部門借故勒索他們。金狗和一個記者去那里了解情況,得知飯店從申報到開張,共請客了一百多次,花銷了兩千元。過幾天,稅收的來了,吃;衛(wèi)生檢查的來了,吃;管水的來了,吃。都得吃!管電的來了四個,一桌飯吃到一半,又來了兩個,說:那四個只管室內(nèi)用電,他們是管室外電的。只好笑臉又迎進來,重開一桌又吃。單是那個地區(qū)垃圾清潔工,一個精瘦的糟老頭,也立在飯店門口高聲叫罵,指責這個店在修理店房時往垃圾臺上倒過一次垃圾!坝袥]有申報在這兒倒垃圾的手續(xù)收據(jù)?”沒有,那就罰款吧,老頭掏出一沓發(fā)票來:“交三百元,我給你開收據(jù)!”店經(jīng)理只好連聲告錯,求高抬貴手。老頭就張口叫道:“你知道不知道,這一片,我是管垃圾的!”結(jié)果又請人吃一頓。吃畢了,老頭竟會從懷里掏出一個飯盒,說:“家里還有一個傻兒子,隨便給裝一點剩飯吧!”又得拿一盒新飯好菜!金狗聽了,氣得連連罵娘,答應(yīng)一定要公開揭露這些勒索者。經(jīng)理說:“好,咱們吃頓便飯吧,已經(jīng)準備好了!”飯菜異常豐盛。吃罷,那個記者去結(jié)賬,回來金狗問:“多少錢?”回答是:“不要錢!苯鸸芳绷耍骸安灰X?咱這不是白吃嗎!咱是為調(diào)查人家被白吃得太厲害來的,咱也把人家吃了?!”同事說:“這沒辦法,現(xiàn)在就成了這樣,你要不吃,經(jīng)理倒要懷疑咱給他們撐不撐腰了!”金狗想:好端端一個社會,風氣怎么竟成這樣?在州河,覺得兩岔鎮(zhèn)不好,白石寨不好,州城里卻也是如此!金狗實在是憤怒了,熱血沖臉,面紅耳赤。那同事竟笑了,說:“你這一怒,也就怒出你的幼稚來了!什么叫社會,這就是社會!咱們做記者的,說起來什么官也不是,可一般官卻怕記者,若依這點優(yōu)勢也去撈些什么便宜,撈是撈得著,可咱不干,那太辱沒了良心,咱只能利用這點盡力去為百姓辦一件兩件好事就是了。今天咱回去寫一個東西在報上登了,畢竟會剎一剎這種勒索風的吧!苯鸸酚X得這話有理,似乎又沒有多少理,但這篇報道發(fā)表以后,果然引起州城領(lǐng)導(dǎo)的注意,進行了打擊“水霸”、“電霸”、“稅霸”、“路霸”的整頓工作。當那個飯店的領(lǐng)導(dǎo)親自又趕到報社當面向他們致謝的時候,金狗似乎悟到了沖動和激情,太直太烈,這誠然是英雄的行為,可現(xiàn)在卻不是產(chǎn)生這種英雄的時代了,陽剛之氣太盛,不但不能干成自己要干的事,反倒壞事,而甚至使陽剛淪變?yōu)橐环N窩囊。金狗跟著這些老記者,終于意識到這些老記者之所以受到重用而頗有聲望又切實為百姓辦了好事,他們的生活里全是充滿了一種“活鬼鬧世事”式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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