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聚集在彩票站形形色色的男女，他們打情罵俏，他們扯淡逗趣，彩票站就仿佛是一個窺探他們生活的百葉窗。
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圖譜，糾纏的曖昧情欲。小人物的喜怒哀樂，市井生活的嘈雜細(xì)碎。
高處俯瞰，人如螻蟻，但誰都不會放棄。
每個人都在進(jìn)行一場賭博，就像是最后一場梭哈，你想知道人物的最終結(jié)局，可是生活原本是沒有結(jié)局的，梭哈過后，所謂輸贏不過是決定再次開始的位置。
作者簡介：
洪峰，本姓趙，生于吉林省通榆縣，1978年考入東北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1982年畢業(yè)后到白城師范�？茖W(xué)校中文系任教。
1984年底，洪峰又被調(diào)到長春市，在《作家》雜志社任職。1988年到北京，就讀魯迅文學(xué)院暨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藝創(chuàng)作學(xué)碩士研究生班，1991年1月畢業(yè)�，F(xiàn)仍在《作家》雜志社供職。
1983年起，洪峰開始了小說創(chuàng)作，主要作品有《生命之流》、《湮沒》《瀚�！贰ⅰ峨x鄉(xiāng)》、《和平年代》、《東八時區(qū)》、《生死約會》等。與余華、蘇童、格非、馬原并稱“文壇五虎將”。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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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哈
★蟄伏五年筆鋒再現(xiàn)，《第七天》過后看《梭哈》！
★暢快淋漓貼地而行，生猛演繹市井民情。
★生活如一場梭哈，底牌之上，規(guī)則以外……
★人人在觀察牌面，人人在等待底牌。
沈陽，遼寧省省會，舊稱盛京，中國七大中心城市之一，中國十大城市之一，中國15個副省級城市之一，中國特大城市，東北地區(qū)最大的國際大都市，東北地區(qū)政治、金融、文化、交通、信息和旅游中心。同時也是我國最重要重工業(yè)基地，素有“東方魯爾”的美譽。
沈陽真正在中國人乃至世界成為矚目的焦點是1931年9月18日。那一天日本人發(fā)動了“九一八”事變，占領(lǐng)了沈陽并且把它更名為奉天。1945年日本投降了，沈陽又回為沈陽。后來出名是因為遼沈戰(zhàn)役，那次戰(zhàn)役完結(jié)就意味著蔣介石完結(jié)了。20世紀(jì)80年代以后，沈陽就不怎么出名了。和“文化大革命”的時候相比，大沈陽似乎一點點地離開了中國政治的風(fēng)口浪尖。直到后來出了慕綏新和馬向東，沈陽才又一次重振了聲威。當(dāng)然了，全國第三大案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排得上的，還是沈陽�！�。其實在慕綏新被“雙規(guī)”之前，沈陽已經(jīng)開始重振聲威了——那兩年慕綏新代表沈陽在香港也露臉。那個尖臉的女主持人到美國鍍金以后給香港一家電視臺做事，在香港雖然沒有在中國中央電視臺那樣備受矚目，但她自己的感覺一定比在中央臺更鮮亮：她可以經(jīng)常和中國的高級官員見面啊吃飯的，當(dāng)然是為了搞什么訪談專訪專題什么的。她不知道怎么就看中了沈陽的市長慕綏新，于是給慕市長搞訪談專訪加上笑靨和吃飯。訪談專訪一定是在燦爛的陽光底下進(jìn)行的，市長和主持人自然也是滿臉的陽光。慕市長談啊談啊談啊，主持人笑啊笑啊笑��；慕市長手勢有力地比畫啊展望啊什么的，主持人就好啊贊美啊什么的，總而言之呢，很和諧。
沈陽也就這樣給香港也看好了，至于失業(yè)下崗之類，反正都是轉(zhuǎn)軌時期的必然現(xiàn)象，大家忍一忍就過去了。慕市長在市府廣場上跟靜坐要工資要菜籃子的工人說：“我是有一點兒錢，能給大家發(fā)一個月或者兩個月工資。但這些錢發(fā)完了我口袋里就沒有了�！比藗儼察o地聽著。慕市長繼續(xù)說，“這點兒錢我是為了讓沈陽變個樣子�！彼e起手劃拉一下，“大伙兒看看咱這沈陽，破舊不堪啦�！惫と藗兺浟俗约菏莵砀虚L討債的，異口同聲地認(rèn)同市長對沈陽的評價，“大家忍一忍，我會盡快把沈陽城改造了。那時候城市漂亮了，外人喜歡來了，商機也來了，錢也就來了�！蹦绞虚L在那幾年就是給沈陽修路改路拆老房子蓋新房子，很快，沈陽就有了國際大都市的模樣了。
接著，稀里嘩啦換了許多新干部加老干部。接著，慕市長被判了死緩，隔年死在了監(jiān)獄里。接著當(dāng)然繼續(xù)蓋房子破路修路，房子越來越多，拿公務(wù)員工資的人房子是越住越大。緊接著就是搞廉租房還有安居工程什么的，反正老百姓知道政府都是為人民好，至于住上住不上廉租房或者租給誰是另外一回事。事關(guān)國家機密，普通百姓不可以隨便過問的。每個下了崗的都最關(guān)心能不能多掙幾個錢給家人吃飯，供孩子上學(xué)。打開沈陽地圖就能發(fā)現(xiàn)老工業(yè)區(qū)“鐵西區(qū)”蓋的房子最多，平均價格向上不向下，幾年工夫漲到了每平方米六千多。下崗的肯定買不起，沒下崗的也未必買得起，人們還得像當(dāng)年那樣自力更生、艱苦奮斗才行。
這個是大的歷史的和現(xiàn)實的背景，是這么講的吧：“人文背景。”在這個人文背景下，中街路邊上的一些人和13億中國人民一起狂歡。
沈陽的春天和以往一樣突然就來了。正寒天凍地發(fā)愁出門呢，第二天早晨起來就看見了樹枝上有了綠綠的芽孢�？諝庵幸查_始飄浮著濕潤的清新，一些麻雀也開始在空中飛翔。商業(yè)街比其他地方更能顯示出春天的模樣，穿在模特身上的服裝一夜之間都脫下了羽絨服換上了單衣和長裙。從這意義上說，沈陽沒有春天。
一家彩票站外邊站著一個穿毛線長裙的女人，她很專注地看著街上往來的行人。女人并沒有具體的目標(biāo)，她就是每天都站在門前這樣張望一會兒。她一直張望一直張望，聽見丈夫的喊聲之后這張望才結(jié)束。
“就是看看嘛�！泵看伟总贫夹÷曕止疽痪�。
卡卡說：“跟你說過八百遍了，站街女啊！”
白芷臉紅了一下。每次被丈夫這樣誹謗她的臉都紅，嘴角還顯出一絲微笑：“就站街女！”
白芷有一張又白又嫩的圓臉，嘴角有點歪但牙齒很白也整齊，笑的時候不算燦爛但也同樣很迷人。再說了，沒有哪個人嘴角不歪的。說起來大部分女人都不能說美麗非凡，能很好看就是很高的評價。白芷的名字是舅舅給起的，舅舅讀過高中，是家族里的文化人，家族哪一家生孩子都要請文化人舅舅起名字的。
舅舅沒有解釋“白芷”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說：“這個名字好啊！好啊！我半生也還沒有過突發(fā)的才華呢，今天就發(fā)了一下，來了�！�
白芷讀小學(xué)的時候老師也說這個名字好，他說：“好啊，好��！好名字啊！”老師很感慨地叫了5回“白芷白芷白芷白芷白芷”，然后說，“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一定成大器�！�
白芷沒有成什么大器，23歲的時候嫁給了卡卡，如今她是一個賣彩票小老板卡卡的老婆。十年前卡卡還不是賣彩票的，白芷就是糧食局小辦事員卡卡的老婆，白芷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嫁人是女人必須要干的事，重要的是我的男人對我好�！卑总七�說，“我還想嫁給劉德華呢！切！”
白芷的性情很溫和，不吵架不罵人不耍小姐脾氣，反正就是那種對丈夫和孩子百依百順的女人。
白芷對丈夫的服從在許多女人眼里是沒有出息的表現(xiàn)。惡毒一點的說法是：“沒有見過男人怎么？他卡卡有什么特別��！”張桂柳就不止十幾次這樣說白芷。真實的情況是張桂柳對卡卡有點別的心思，也就是大家說的那種想和卡卡搞點破鞋的心思。除了白芷，大概所有人都知道張桂柳想和卡卡找機會睡覺，只有白芷不知道。白芷是個不很復(fù)雜的女人，她覺得卡卡是自己看著成長起來的，也就是說卡卡想什么用不著說話白芷就知道。
在別人眼里白芷是服從，在白芷的想法里是聰明，是一個女人領(lǐng)導(dǎo)男人的最好策略。白芷可不想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造成人生的重大損失，也就是說白芷比許多人眼里的那個對卡卡唯命是從的女人要精明和強大的多。自己知道就行，用不著誰的支持和肯定，過日子是自己的事情，張桂柳說什么，誰去理她。
張桂柳說：“白芷啊，你看卡卡，整天的什么正事也不干，就打游戲，你也不管管！”
白芷說：“呀呀呀！看你說什么呢，那可是電腦�。‰娔X！你家禿子也想打，他會嗎？”看桂柳有點臉色不好，又說，“再說啊，男人不嫖不喝也不勾女人，打打游戲有什么��！”一邊說一邊拍桂柳的膝蓋。
桂柳沒理由翻臉。
卡卡說：“我這個媳婦就是懂事理。”他這會兒在網(wǎng)上和三個不認(rèn)識的人打梭哈。電腦“呼呼呼”發(fā)牌，他趁著這個空閑連忙表揚白芷一句，轉(zhuǎn)回臉等著顯示屏，“加了！想砸我呀！跟你兔崽子！”然后他大笑起來，“老婆老婆！快來快來！”
白芷過去，桂柳也過去，坐在沙發(fā)上的幾個人也過去看。電腦的中間有一個矩形對話框，上面寫著“卡卡獲得勝利”�？ǹㄕf：“他想蒙我，我算準(zhǔn)了他是兩個對子，想嚇我。哈！老子可不是嚇大的，跟！看見沒有？一下子就7萬4�。」�！”他點了“確定”，牌桌上的綠色籌碼咔咔咔都滑到卡卡的名字下面。那個叫“梭哈玉女”的人離開了，其實她不想離開也不行。系統(tǒng)提示到“梭哈玉女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銀子，無法繼續(xù)游戲，請退出！”緊接著，又有對話框出現(xiàn)了“梭哈玉女已離開，戰(zhàn)斗結(jié)束”�？ǹc擊“確定”，牌局到此自動關(guān)閉。
白芷說：“看你樂的，一夜不睡覺就為這個呀！”
卡卡說：“這個你就不懂了，男人的樂趣有許多，卡卡的樂趣就是這個�！�
白芷說：“隨便你啦，反正你喜歡就玩唄�！�
桂柳說：“哎呀！卡卡就這么玩��？身體可要頂不住的��！”她的關(guān)心很有點夸張。
正在研究牌局的王老皮沒有抬頭，說：“咸吃蘿卜淡操心！他卡卡身體頂住頂不住礙著你什么啦？”
看報紙的李大腦袋把報紙一丟，說：“老皮怎么能這樣說話啊？桂柳對卡卡可是階級感情，沒有別的啊。”
王老皮說：“是啊是啊，桂柳和誰都有階級感情，就和我沒有感情。我不要那么高級別的感情，男女私情就行啦�！�
白芷說：“就你？你可配不上桂柳�！�
王老皮說：“我怎么著也比大肚子強吧！”
桂柳說：“你還真別這樣說，大肚子好歹有個大肚子，你有什么？就一張死人皮，比什么比！”
大肚子是桂柳的丈夫，在熟人眼里是正宗的王八頭。卡卡的說法不留面子：“軟蓋兒的王八！”
白芷不喜歡丈夫這么刻毒：“說得那么難聽干什么啊！你不會也和桂柳有一腿才這么說吧？”
卡卡說：“我？我就是有念頭搞點兒破鞋，也不會找你的桂柳。都多少男人干過的，我可不愿意洗混水澡�！�
桂柳是不是和許多男人干過不太好說，但桂柳不把丈夫放在眼里是誰都看得見的。許大肚子對人挺熱情，對白芷更熱情。他心里想什么白芷能猜到一些，但她并不在意。男人嘛，都這個樣子，卡卡不也是見了女的就不怎么穩(wěn)定嘛。她能和大肚子往來主要是對這個男人有點同情。更重要的理由只有她自己知道：大肚子經(jīng)常給她拿些吃的用的，還經(jīng)常買菜的時候給白芷帶回來一份，當(dāng)然是死活不要錢的了。白芷在這個問題上不怎么純潔啦，她和許多人一樣喜歡占點小便宜什么的。有一個偷偷追求你的男人給你買點日常生活用品，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周瑜打黃蓋的關(guān)系，兩下愿意。
白芷當(dāng)然有點故意氣桂柳的意思，她看不了桂柳對卡卡黏糊糊的樣子，每次都強忍著不發(fā)作。她氣桂柳吃著碗里還看著鍋里，天下男人你還想一鍋端�。�
大家都猜測桂柳有至少兩個情人的樣子，其中一個是住在后街的一個作家，據(jù)說寫了很多文章在報紙上發(fā)表。他經(jīng)常來彩票站買35選7，有了福彩雙色球又買雙色球。每次買彩票都是桂柳掏錢，買5注或者買10注，買完了在彩票站里坐一會兒聊聊天下大事和足球，然后就去桂柳的燒烤店里吃燒烤。吃燒烤的時候總要叫上卡卡，也就是陪酒�？ǹㄏ矚g喝個小酒，有這樣的機會當(dāng)然不會拒絕。
“你喝人家的酒，還罵人家，這可不好�！卑总普f。
卡卡有點不好意思：“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說的。”
“那你也還是不要說，不好�！�
“不說不說行了吧？瞎嘟囔什么啊！”卡卡在這種時候就說這些，白芷就會閉嘴。她知道什么時候該閉嘴。
“大肚子對你不錯我可沒有說什么��！”兩個人相互看了看，都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很少打架，原因是兩個人都知道怎么能夠把要燃燒的戰(zhàn)火提前澆了�？ǹê薏坏媚芏喟壮园缀赛c兒，諒他大肚子也沒有本事拿下白芷。自己的老婆自己了解，白芷可不是那種容易解褲子的女人。
這是插敘，還回到現(xiàn)在時。
大肚子剛好進(jìn)門，王老皮馬上叫：“大肚子，你自己說，我配得上你老婆不？”
大肚子看了看桂柳，又看看嬉皮笑臉的人們，說：“配得上配得上，也不看王老皮什么人物？配得上宋祖英�！�
大家哈哈笑起來。桂柳說：“宋祖英算什么？他配得上宋祖英可不一定我就愿意�！�
李大腦袋說：“卡卡怎么樣？他配你行不行？”大腦袋沒有等桂柳回答，“我得解說一下，這個‘配’，就是干那個的意思。我是問卡卡和你那個行不行？”
“行又怎么？不行又怎么？白芷要是愿意，我就行�！惫鹆贿呎f一邊紅了臉，還看了卡卡一眼，萬種風(fēng)情。
白芷說：“我沒有意見啊，你家大肚子沒意見嗎？”
“他有沒有我才不管呢！”桂柳瞥了丈夫一眼，又看卡卡。
白芷恨得真想把她的眼珠子摳了丟地上再踩幾腳。
卡卡正在梭哈室里找人打牌，似乎沒有聽見。
大肚子呵呵地笑，就是不說什么。他看白芷，眼睛里有說不清楚的內(nèi)容，作為女人，白芷能感受那些東西。白芷雖然不是水性楊花的那種，但有男人喜歡還是很高興。干什么不干什么是另外的問題，她也沒有想和大肚子干什么。
王老皮拍了卡卡一下：“你他媽的裝�。俊�
卡卡給嚇了一跳，扭過頭說：“我裝什么啦！”
大腦袋說：“桂柳想和你那個，你愿意不愿意？”
卡卡說：“都什么事兒啊？這個玩笑也開？大肚子還在呢，你們叫我怎么說？不怕出人命官司��？”
桂柳說：“什么大不了的事��？還人命官司？”
大肚子的臉紅得和猴子屁股一樣，笑容也不自然起來。白芷看不下去了，說：“好啦好啦！你們都不像話了�！�
桂柳哈哈笑著，說：“開個玩笑，看把白芷嚇的！”
卡卡說：“這樣的玩笑還是少開，弄得家庭不和，我還沒有想和白芷離婚呢！等想的時候再說這個不遲。”
大肚子很感激地看了看白芷，什么都沒有說。他坐在沙發(fā)上拿起報紙看看，說：“卡卡，你怎么不看球啦，還等著你下注呢。這回能怎么樣？”
卡卡說：“看什么球��？我可不看了。輸了錢算誰的？”
大肚子說：“誰輸誰倒霉啊，能怪你嗎？”
桂柳哼了一聲，說：“我看你還是算了吧，你還有發(fā)橫財?shù)拿�？逗死我啦，卡卡不要管他的事。�?br/> 卡卡說：“誰的我也不管，我自己還管不明白呢�！�
白芷說：“卡卡不賭球啦，你們誰也不許鼓搗他啊。”白芷很認(rèn)真地補充，“誰要是再鼓動卡卡賭球，可不要怪我翻臉啊，我也會翻臉的�。 �
李大腦袋說：“誰鼓動��！沒有人敢。但大莊家不是請卡卡看球抵債嗎？這有什么不好的啊！大伙跟著看唄。”大腦袋是個賭球迷，輸了幾千塊了，還是要賭。
大肚子說：“呵呵呵，你早晚得把褲子輸了才罷休�！�
大腦袋說：“沒有褲子挺好，無產(chǎn)階級了。”
卡卡退出了游戲網(wǎng)站，轉(zhuǎn)回身對著大家：“我說這球啊，還是不能看了。聽行家說打假球在國外也一樣，都事先就有了結(jié)果，神仙也得輸，我可不敢了。”
大肚子說：“也是啊，賭球也不是什么好事，弄得人和人都有芥蒂了，犯不著的啊。”
大腦袋說：“能有什么芥蒂��？愿賭服輸，是規(guī)矩�！�
王老皮說：“什么愿賭服輸��？你上回不就和卡卡急了眼啦？還說卡卡故意輸球，忘了？”
大腦袋說：“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和我過不去��？”大腦袋和老皮相互看不起，經(jīng)常掐架。
老皮說：“我×！你還來勁了！過不去你有啥法子？你就是小心眼，比娘們兒還差�！�
大腦袋的臉紅了，拿起一個茶杯就要擲向老皮。
卡卡連忙把大腦袋的胳膊抱住，奪下杯子：“可不能啊，這個杯子是我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品。砸了，我可心疼�！迸踉谑掷锖苄⌒牡赜植劣执档模�朝白芷擠擠眼睛。
白芷在一邊心里高興得不行，要不是因為氣氛不對，一定要過去抱著卡卡親一口兩口三口四口的。
老皮說：“你狗×的還想動手��！老子可不怕這個�！�
大腦袋站起來指著老皮：“你好啊！他媽的你少說卡卡壞話了？你說卡卡是莊家的臥底，還說卡卡是自己買的和給咱們買的不一樣，不都是你嗎！現(xiàn)在裝上好人了！”
老皮說：“放你奶奶狗臭屁吧！你比誰都能背地說三道四的，就跟個老娘們兒一樣扯老婆舌。還咋呼什么啊！”
大腦袋一拍桌子：“好！好！好！今天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就成全你個死人皮！”
老皮最恨別人說他死人皮什么的，女人說了也就罷了，總不能罵女人打女人吧！男人說就不可以放過了。老皮的皮膚有點毛病，和魚鱗似的。不能看，看一眼就難免要吃不下飯。大夏天里老皮都穿長衣長褲，遮了大部分魚鱗皮膚，但伸手的時候袖子就要短，還是要暴露一些出來。
老皮也站起來，一邊朝外走一邊叫：“狗×的你出來，我今天就要看看你怎么不讓我活！”四下張望了幾趟，跑幾步到一輛倒騎驢上面抓了一把鐵鍬，他叉開兩腿站住，“來來！來！我倒要知道誰活不過今天！”
大腦袋沖出門，看見王老皮拿著武器，就有點氣餒。他也找家什，但倒騎驢在王老皮鐵鍬的威力圈之內(nèi)，他還沒有膽量沖進(jìn)去獲得武器。一時間，大腦袋有點不知所措。
王老皮看出了大腦袋的膽怯，越發(fā)大聲叫：“來呀！來呀！老子給你死一個看看！”
這工夫街邊的人就多起來，大家都饒有興致地觀看。有不怕亂子大的就喊：“好！好！照腦袋劈！不劈不是人養(yǎng)的！”“上！看他敢劈你不？”
王老皮看看叫喊的人，很想罵幾句，但眼下大敵當(dāng)前民族矛盾第一，就忍了氣繼續(xù)盯著大腦袋的動向。
大腦袋也想罵那個叫他上的人，但想到這時候不能得罪其他人，也忍了氣，等待機會能扭轉(zhuǎn)戰(zhàn)局。
大肚子這時候也來到外面看，他說：“至于嗎！至于嗎！非得把人腦子打出狗腦子才行��？”他一屁股坐在彩票站門口的椅子上，兩只胳膊抱著，又松開，掏出一盒“人民大會堂”，點著一根煙，慢慢地叼了抽上。
白芷的注意力沒有放在王老皮和李大腦袋身上，她一直看大肚子的舉動。他覺得這個男人很奇怪啊，他好像有意把戰(zhàn)火點著似的。現(xiàn)在呢？又這個樣子，分明是怕這兩個打不起來。他的臉上充滿了期待，紅得有些發(fā)亮，眼睛里跳動的東西挺嚇人的，拿煙的手直哆嗦。
卡卡沒有想到真的要動武，連忙站到兩個人中間：“這是什么事兒��！不怕人笑話��！”他過去把王老皮的武器拿下了，說：“他死你也活不了，你死他也活不成。有本事就去阿富汗，在大街上丟什么人��！”
王老皮說：“哪個稀罕和他換命，他的命狗都不值！”
大腦袋看王老皮沒有了武器，膽子立時壯了：“看你熊樣吧，還拿家什，有本事就這樣搏一搏，這才爺們兒！”
一邊說，一邊把外衣脫下來丟到地上。大腦袋比王老皮健壯一些，但經(jīng)年不鍛煉，身上的肉不少，卻沒有什么像樣的男性標(biāo)志。圍觀的人們都轟隆一聲笑起來，大腦袋不知道人們?yōu)槭裁匆蝗槐�，還以為自己的英雄行為起了效果。他拍著胸脯的肉，呱呱地，叫：“怎么？敢嗎？”
大肚子坐著沒有動，大聲喊：“好腰條！”
圍觀的人們笑得亂七八糟，忘了是看打架了。想看血戰(zhàn)的人很失望，一邊嘲笑兩個裝怯作勇的男人，一邊散了。
桂柳哈哈笑起來，她一邊笑一邊拍打白芷的后背：“你看看你看看，大腦袋的肚子也快和我家大肚子一樣啦。還亮什么膘�。」�！”
卡卡說：“你這個女人，還笑！快來幫我拉他們回去�！闭f著，也忍不住笑起來，笑得根本沒有力氣拉人了。
大腦袋低下眼睛瞄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也覺得不太體面。他彎腰拾起地上的衣服，說：“笑什么笑！怎么著也比你家大肚子像個男人！”
大肚子說：“你別老太太吃柿子——專揀軟的捏。我可沒有招惹你，拿我說什么事兒！”
大腦袋說：“你沒有，可你老婆總和我過不去，我不找你找誰��？你有本事就把你老婆管教管教�！�
大肚子說：“如今是女的管教男的，你能管教自己的老婆也不會在桌子邊舔酒喝了，叫喚什么呀!”
大腦袋有自己的問題，雖然人們還不能說那個叫金玉鳳的女人有什么紅杏出墻的事情，但她經(jīng)常不在家是大腦袋自己說的。金玉鳳是一家合資企業(yè)的辦公室主任，一天一天很忙很忙的，回家時最早也是半夜12點了。金玉鳳來過彩票站幾次，都是找大腦袋有事情。這個女人讓卡卡的眼睛有點發(fā)直，他怎么也想不到大腦袋會有這樣一個老婆。
別人也沒有想到。哪里像個三十多的女人，說20歲也不會有人懷疑啊！天啊！那皮膚白的呀，就像透明的白瓷器��！地呀！那眼睛亮的，就像指路明燈！反正幾個男人和女人都給震住了，連話也不敢和金玉鳳說，只呆呆看著。一直到女人離開之后，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的表情都怪怪的。男人咳嗽女人打噴嚏，彩票站里似乎集體得了感冒。
大腦袋是個沒有事情做的男人。
他下崗之前在一家機床廠當(dāng)工會副主席，第一批下崗的就有他。下崗之后大腦袋整天喝酒，睡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電視，反正弄得家里人都恨不得殺了他。金玉鳳那個階段在文化局上班，一個文化干部面對這樣的丈夫很沒有面子的。金玉鳳鬧了一陣子離婚，都給單位領(lǐng)導(dǎo)勸住了。至于她為什么辭職去私人企業(yè)，她和大腦袋不談，彩票站的人們當(dāng)然也不會知道。人們知道的就是這個女人出出進(jìn)進(jìn)都坐日本的“尼桑V6”，是一輛棗紅的小轎子。夏天穿的衣裙據(jù)后街的作家說都是幾千元上萬元的，冬天的就更不用說了，連白芷也知道最少值2萬——真正的裘皮哪件不是兩三萬啊!
“人家也是女人！看看我們？活個什么勁兒啊？”白芷說。她不是跟卡卡抱怨，是說給經(jīng)常炫耀自己屬于富有階級的桂柳聽的。
這個時候桂柳就不那么牛×了，嘆氣不止：“就是有張好臉蛋唄！我要是她呀，每天就是坐航天飛機去‘五愛市場’買東西了�！彼龥]有服氣誰的時候。
后街作家說：“瞧你出息的，航天飛機干那個!也就是你想得出！要飯的最高目標(biāo)是吃頓大肉，燒烤店老板娘的最大理想就是開個大燒烤店。航天飛機的事，不提也罷了。”
桂柳給后街作家面子，忍了忍轉(zhuǎn)身回自己的燒烤店。后街作家對眾人擠擠眼睛，也跟了過去。桂柳剛剛給他買了35選7，10注；雙色球，10注；29選7，10注。剛剛叫女人花了60元錢，就讓人家下不來臺，后街作家大概也覺得不太講究，跟過去也就是要進(jìn)行安撫。
大腦袋在老婆發(fā)財之后就不再消沉，但他的振興不是表現(xiàn)在尋找出路上，他開始每天到處亂跑，買彩票幻想突然就得幾百萬。這就是大腦袋能和這些他本來看不起的人打成一片的原因。他最生氣的是這些人并不怎么尊重他，想當(dāng)年大小也是干部，真是落破的鳳凰不如雞啊。
看樣子金玉鳳給大腦袋的零花錢不會很多，否則他也不會小打小鬧賭球，更不會經(jīng)常賒賬吃大肚子家的燒烤。喜歡喝小酒又不喜歡花錢，喝上之后又喜歡吹牛。好在這個時代男人都喜歡吹，大家你吹你的我吹我的，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歷史回憶中，誰也不知道誰在說什么。
現(xiàn)在大肚子把大腦袋的短處揭了，大腦袋很想發(fā)作，但想到剛剛和王老皮干完又和這個干可不是好選擇，就哈哈大笑著假裝大度。更主要的是，他平日沒少在燒烤店里少花錢多吃喝，不花錢也吃喝，沖這個，也不能太叫大肚子過不去。否則他最想說的就是“你大肚子是個男人，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老婆給別人買彩票了”。話到嘴邊又生生咽回去，笑得也很不舒服。
王老皮看見大肚子把大腦袋羞辱了一句，高興得哈哈怪笑幾聲：“女人學(xué)壞就有錢，大腦袋你可要小心你老婆給你戴一頂鐵皮綠帽子�。」�！哈！哈！”
大腦袋正沒有地方發(fā)怒：“看你那個熊樣兒，女人就是都瞎了傻了也沒有你的份兒！你說說，這輩子和女人睡過一覺半覺的沒有啊！誰敢看你的死魚皮啊！哈哈哈……”
王老皮一下子跳起來，卡卡把他按住。
大腦袋說：“按他干什么？我一只手也能把他雞脖子揪下來當(dāng)泡踩，你還是叫他去找鐵鍬吧。”
站在門口的白芷突然說：“大腦袋，你老婆來啦！”
大腦袋說：“來了怎么樣，還能把老子的零件揪了炒菜��！”看見卡卡不高興的臉，補充說，“白芷不是說你啊�！�
金玉鳳出現(xiàn)在門口，她對屋子里的人笑了笑，看著大腦袋：“你出來，我有事情和你說。”轉(zhuǎn)身站到門外，掏出手機和什么人說話，臉上的笑模樣讓男人看了身體要軟。
大腦袋坐著，嘟嘟囔囔說：“什么事啊，大驚小怪的，裝我的領(lǐng)導(dǎo)啊！”
沒有一個人接茬，王老皮使勁咳嗽，其他人無聲地笑�？ǹㄕf：“別裝啦！去吧去吧！”
大腦袋說：“我裝什么呀！我沒裝，王八蛋才裝！”站起來慢慢走向門口，很假�！恋臉幼�。
金玉鳳打完了電話，叫：“李健民！你還不快點出來！”
大腦袋不由自主幾步就竄出去了。
王老皮小聲說：“裝什么男人��！還不是吃女人飯長大的主兒，還整天混橫呢！”
卡卡伸了懶腰，說：“我可要打一會兒梭哈了，誰想打就說一聲，我讓位�！彼睦镉悬c古怪，大腦袋老婆的出現(xiàn)讓他總要失落幾個小時。他免不了要飛快和短促地想象和金玉鳳扭在一起的樣子，就不可抑制的心臟狂蹦一陣子。
金玉鳳對待彩票站的人們就像看見一只一只路邊的狗似的，臉上的表情有那么一點厭惡或者漠視。反正包括卡卡在內(nèi)，都沒有讓金玉鳳多說過一句半句的什么話出來。
白芷能感覺到卡卡的情緒變化，她心里并不高興，但也能夠承受�？梢赃@樣說，卡卡命中注定沒有大富翁的運氣，他能經(jīng)營好自己的小彩票站就不錯了。至于夢想和有錢的還漂亮的女人睡覺，也就是想想吧。想還能不讓嗎？
白芷笑了，她想到自己也想過，想過和大肚子睡覺會怎么樣。她對男人的大肚子有某種好奇，她很想知道給那種像大鼓一樣的肚子壓著是不是會更有快感。卡卡不是那種很胖的人，體重在白芷的感覺中有點輕了。在那種要緊的時候，白芷希望他能像大山一樣把她壓死，但卡卡在那種時候反倒離開她的身體，卡卡只在中間那點地方使勁地沖啊撞的，就是不肯把全部身體都壓上來。
白芷站在大肚子身邊的時候，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他呼哧呼哧地喘氣也讓白芷的心有點跳。大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什么，估計一個成熟的男人不會感覺不到，大肚子對白芷的格外熱情還是能說明點什么的吧。
大肚子每次買菜都要給白芷捎回一些，她去取菜的時候大肚子都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呵呵笑幾聲。白芷有意挨近一點他的身體，大肚子的呼吸就更加粗了。
白芷知道自己也就是想想，她還沒有那種搞破鞋的決定性理由。如果說偶爾有，就是在卡卡很長時間不和她做那個的時候，就是卡卡整天光罵人的時候�？梢赃@樣說，卡卡賭球那段時間，對白芷來說是很危險的特殊階段。
卡卡給一個有黑社會背景的人看球，自己也想做個小莊家。結(jié)果那莊家輸了錢人跑了，卡卡就要替跑掉的人還債�？偣灿�16萬多要還，卡卡不得不賣了他們的一套房子。
并不是因為這個才促使白芷想搞男女關(guān)系，而是因為卡卡那個階段根本就什么都不干。他想干了，也是自己幾下子完了，白芷怎么樣他管也不管，能翻身就睡是卡卡唯一的愿望。那段時間里，卡卡整天整夜不能睡覺，他給債務(wù)壓的，人都有點不正常，幾句話不對心思，就要罵甚至還打人。
白芷現(xiàn)在不愿意回想那些日子，她也慶幸自己挺過來了。要真的走出那一步，她不敢想象生活會是什么樣子。
白芷雖然沒有讀過很多書，但她知道自己也好，卡卡也好，他們都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人，這樣的人就要安于普通和平常的日子。想得太多，就要有麻煩。麻煩可大可小，但誰也損失不起自己的家和十幾年積攢起來的用來活命的錢財。多也不多，但沒有了，就等于離死不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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