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既是愛情三部曲的悲劇終結,也是作者晚期一系列作品的序曲!堕T》的男主人公野中宗助和朋友妻阿米相愛結合,招致社會唾棄。他們隱居在不見陽光的房子里,一方面品嘗著真誠相契的甜蜜,一方面體味著負疚于人的苦澀,陷入一種進退維谷的窘境而不能自拔。這是一部自由真摯的愛情不為社會所容的人性悲劇,也是知識分子追求個人幸福又無法擺脫道德規(guī)范羈絆的心靈寫照。《門》是夏目漱石反自然主義的代表作品之一,作者以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手法,創(chuàng)作了一個感傷的世界。 作者簡介: 夏目漱石(1867—1916),原名夏目金之助。日本近代文學家、英國文學研究家。東京大學畢業(yè)。1900年留學英國,回國后任東京大學講師,因創(chuàng)作《我是貓》(1905)而蜚聲文壇。1907年進入朝日新聞社做專職作家,發(fā)表過《虞美人草》、《三四郎》、《從此以后》、《門》、《行人》宗助先前就把坐墊搬到廊廡上,逍遙自在地在向陽處盤腿坐了一會兒,又把手里的雜志丟開,橫身躺了下來。天氣好極了,真可謂秋高氣爽。街上很寧靜,所以行人從路上走過時的木屐響聲清晰可聞。宗助曲肱為枕,視線掠過屋檐向上空仰望,碧空如洗。相比之下,自己身下的這塊廊廡顯得多么局促,而晴空是何其廣闊。偶爾碰上個星期天,能夠如此盡情眺望晴空,宗助覺得別有一番情趣。他顰著眉頭朝金光閃閃的太陽光瞅了一會兒,卻感到很耀眼,于是把臉朝著拉門的方向翻了一個身。宗助的妻子正在拉門的里邊干針黹活兒。 “噯,天氣好極了!弊谥钣樀馈 “唔!逼拮記]有多搭話。 看來宗助也不是想要說些什么,所以默然處之了。 過了一會兒,妻子先開口說道:“你就去散散步吧! 這時宗助只含糊其詞地“唔”了一下。 兩三分鐘之后,妻子把臉朝拉門上的玻璃望望,只見睡在廊廡上的丈夫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縮著雙膝,身子曲得像一只大蝦,而且交叉著兩臂,把黑黑的腦袋埋在臂間,根本望不到他的臉。 “我說,你在這種地方睡覺是要感冒的哪。”妻子提醒丈夫注意。她的語調帶有東京腔、又不像東京腔,是一種現(xiàn)時代女學生通用的調子。 宗助的大眼睛在兩條胳膊肘之間不住地眨巴,小聲地答道:“我沒睡,放心好了! 接下來又是靜默。屋外響過兩三次膠輪車通過的鈴聲后,可以聽到遠處的雞啼聲了。宗助貪婪地品味著陽光自然浸入新做布衣背部而透人襯衣里的暖意,同時,似聽非聽地注意著門外的聲響。這時,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喚問拉門里邊的妻子。 “阿米,近來的近字該怎么寫呀?”宗助問。 妻子聞聲后,沒有怎么發(fā)愣,也沒有發(fā)出少婦特有的尖嬌的笑聲。 “不是近江的近嘛?”她答道。 “這近江的近字,我也寫不出來! 妻子把關住的拉門拉開半扇,一把長長的尺伸到起居室外,用尺的一端在廊廡上描了個近字給他看。 “是這樣寫的吧。”她沒再說別的,把尺端停在描字的地方,入神地朝清澈的晴空眺望了一會兒。 宗助沒朝妻子望,說道:“真是這么寫?”他不像在說著玩,也就沒現(xiàn)出什么好笑的樣子。妻子呢,似乎對近字的事毫無興趣。 “這天氣真是好極了哪!彼龓е话胱匝宰哉Z的腔調說著,又繼續(xù)自己手中的針黹活兒,拉門就這樣開著。 這時宗助把埋在胳膊肘里的腦袋略微抬起,說道:“字這玩意兒也真是怪得難以想象!比缓蟪拮油。 “怎么啦?” “怎么啦?喏,即使是非常常用的字,你一時感到有點怪而產(chǎn)生疑竇后,就會越發(fā)糊涂。不久前,我還被今天的今字搞得不知所措,好端端地寫到紙上了,凝神端詳后,總是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頭。后來越看越不像個今字了。你可曾碰到過這類事情?” “怎么會有這種事呢!” “難道只有我一個人有嗎?”宗助用手按著腦袋。 “你真有點不正常了! “也許仍舊是神經(jīng)衰弱的關系吧! “是呀!逼拮油煞蛘f。丈夫總算站了起來。 宗助跨過針線盒和一些線頭,把吃飯間的拉門打開,就是客堂問了?吞瞄g的南面有正門為障,所以跟前的這扇拉門映到一下子從陽光下跑進來的宗助的眼中時,不免有點兒寒意。宗助打開拉門,斜崖像是直逼房檐似的聳立在廊廡的盡頭,竟使得上午理該曬下來的陽光也被擋住了。山崖上長著草,崖腳下沒有壘石頭,真有不知何時會塌下來的危險,但是說來也奇怪,倒從沒聽說過發(fā)生塌方的事。大概正因為如此吧,房主也就長期不予過問,聽其自然。一位已在町內住了二十年之久的老土地曾在吃飯間的后門口特意就此事向宗助作了這樣的說明:“當然噦,聽說這兒本來長滿了竹叢,而在開辟的時候,竹根沒挖掘掉,被埋進土堤了,所以土質特別緊!弊谥敃r就提出問題,說:“不過,既然土里留有竹根,怎么沒有長出成叢的竹子來呢?”于是這位老爺爺答道:“這個嘛……經(jīng)過那么一番開掘,竹子就不會好好長出來啦。不過山崖是得天獨厚了,不論碰到什么情況,也不會塌方的……”他仿佛在竭力替自己辯護似的,說過這話就走了。 到了秋天,山崖也沒有什么色彩可言,只有失去了香氣的青草恣意地生長著,蓬亂不堪。至于像芒草、常春藤之類的漂亮花草,就更加看不到了。不過,在崖腰和坡頂上,尚可以看到兩三根過去遺留下來的粗毛竹挺然而立。竹子多少有些泛黃,陽光射到竹竿上時,若從檐下探首望去,會產(chǎn)生一種望見了秋天的曖意正在土堤上的心情。宗助通常是清晨出門后,下午四點鐘過了才回家來的,所以在這夜長晝短的日子里,簡直無法偷閑觀望山崖。他從昏暗的廁所里走出來,以手承接著洗手盆里的水洗手時,偶然抬眼朝檐外望去,這竹子的事才不期然地浮現(xiàn)腦中。竹竿頂端密集著細葉,看上去像一團大繡球。這些竹葉沐浴在秋陽下,沉甸甸地寂然下垂著,一動也不動。 宗助關上拉門,回到客堂間,在桌前坐下。這里名為客堂間,乃是因為有客來時在此接客,其實名為書房或起居間更為適當。北側有壁龕,為了應景掛著一幅不倫不類的立軸,立軸的前面擺著紅泥顏色的廉價花盆。橫楣上沒有掛鏡框什么的,只有兩只黃銅的彎頭掛物釘在閃光。此外,尚有一只玻璃門的書櫥,不過櫥里沒有什么特別引人注目的漂亮東西。 宗助把裝著銀質拉手的桌屜拉開,在屜內翻查了一陣,好像什么也沒有找到,就吧嗒一聲推上了。然后,他掀掉硯臺的蓋子,開始寫信。一封信寫完,封好,思索了一會兒。P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