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帶上老爸去度假
作者:朵拉•海爾特,劉海寧 整理日期:2014-08-24 10:54:14
去諾德尼到度假,順便幫女友裝修新接手的酒吧,多么美好的計劃!但克里斯蒂娜卻被媽媽囑托一定要帶上老爸,這讓克里斯蒂娜不禁為這次旅行擔憂起來。果然,在去往諾德尼島的路上,她的神經(jīng)就已經(jīng)瀕臨崩潰,73歲的海因茨看待事物的眼光和她格格不入……一上島,他就以自己特有的風格和頑固,奪走了裝修酒吧的領(lǐng)導(dǎo)權(quán)。但這還不是最糟的,在認識了島報記者吉斯貝特?馮?邁伊爾以后,海因茨的行動竟然使女兒的新戀情陷入了窘境…… 作者簡介: 朵拉·海爾特 1961年出生于德國北部的敘爾特島,圖書銷售專業(yè)畢業(yè),1992年起經(jīng)營出版社代理業(yè)務(wù),現(xiàn)居德國漢堡市。 她的小說處女作《情緣已了》一出版就獲得了讀者和媒體的高度贊譽。2006年第二部小說《密不可分》出版并大獲成功。隨后推出的小說《帶上爸爸去度假》和《英格姑媽出走了》甫一問世就躍上了德國所有暢銷書榜,受到廣大讀者的熱捧,并被改編拍攝成電影。 目錄: 夜半電話 噢,我的老爸 開的是一列哪兒也不去的火車 萬事俱備,只等上島 這么一個男人 好戲開場了 一個朋友,一個好朋友 帥氣的陌生男人 帶上你的游泳褲 然后你來了 沒有片刻的安靜 救救我 我撕碎了自命不凡的女人的心 新的愛情,新的生命 情況有些不對夜半電話 噢,我的老爸 開的是一列哪兒也不去的火車 萬事俱備,只等上島 這么一個男人 好戲開場了 一個朋友,一個好朋友 帥氣的陌生男人 帶上你的游泳褲 然后你來了 沒有片刻的安靜 救救我 我撕碎了自命不凡的女人的心 新的愛情,新的生命 情況有些不對 小酒吧 海鷗,你飛向故鄉(xiāng) 他又現(xiàn)身了 玻璃的心 除了你,誰也打不倒我! 再看一次我的眼睛 愛的煩惱不值得 沒有無終點的路 犯罪探戈 年輕人,常來玩玩 我覺得好戲又開場了 我要說:謝謝你通過這則令人深思的詼諧家庭故事,朵拉?海爾特立即征服了所有讀者的心。 ——德國《北海報》 正如一位網(wǎng)絡(luò)評論家所說,母親萬般無奈之下硬逼45歲的克麗斯蒂娜帶著父親海因茨一起去諾德尼島上度假,他倆的冒險令人眼淚都笑出來了。 ——德國《法蘭克福新聞報》 從某種程度上可以看到,作者是在呼吁不同代人之間的相互理解。 ——奧地利《維也納日報》 一部鬧哄哄的絕對詼諧的故事,適合那些愛她們的煩死人的父親的女兒們閱讀。 ——德國《萊茵蘭農(nóng)業(yè)報》 繼優(yōu)美的鼓舞士氣的初女作《情緣已了》和風趣的小說《密不可分》之后,她又以《帶上老爸去度假》征服了所有的暢銷書榜,一個賞心悅目、風趣滑稽的父女故事。” ——alphafrauen.org網(wǎng)站通過這則令人深思的詼諧家庭故事,朵拉?海爾特立即征服了所有讀者的心。 ——德國《北海報》 正如一位網(wǎng)絡(luò)評論家所說,母親萬般無奈之下硬逼45歲的克麗斯蒂娜帶著父親海因茨一起去諾德尼島上度假,他倆的冒險令人眼淚都笑出來了。 ——德國《法蘭克福新聞報》 從某種程度上可以看到,作者是在呼吁不同代人之間的相互理解。 ——奧地利《維也納日報》 一部鬧哄哄的絕對詼諧的故事,適合那些愛她們的煩死人的父親的女兒們閱讀。 ——德國《萊茵蘭農(nóng)業(yè)報》 繼優(yōu)美的鼓舞士氣的初女作《情緣已了》和風趣的小說《密不可分》之后,她又以《帶上老爸去度假》征服了所有的暢銷書榜,一個賞心悅目、風趣滑稽的父女故事! ——alphafrauen.org網(wǎng)站 圖書商們大談特談這則十分滑稽的父女故事。 ——德國《無線鐘》 朵拉?海爾特的新小說《帶著爸爸旅行》不僅寫得特別生動,而且在家庭事務(wù)上也很有教益。 ——德國《周報》 作者朵拉?海爾特已經(jīng)靠她的笑話登上了暢銷榜單。 ——德國《新德意志報》獻給我的父親, 他的身上有海因茨的影子, 獻給我的母親, 幸哉,她的膝蓋沒有問題。 夜半電話 ——希爾德?賽普 “只有兩個星期! 媽媽的聲音親切,但也不容商量。通話一開始我就已經(jīng)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他是你爸爸。換作其他家,孩子們會很高興的! “媽媽,怎么老是孩子孩子的,我已經(jīng)四十五了!” 電話真不該接的。媽媽沒有理會我的抱怨!拔覍λv過了,島上的工人很貴,你們一定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再說那些工人,要是沒人監(jiān)督,總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去可以幫忙盯著點,還可以搭把手。他喜歡忙這種事,你是知道的。” 我必須說點什么!皨寢專屛艺f兩句。我去諾德尼島,是幫瑪麗恩照應(yīng)她的酒店,裝修她的酒吧,我肯定顧不上爸爸……” “嗯,你根本不用去管他,他會管好自己的。你們總歸要吃午飯,可以順帶著幫他一塊兒燒。晚飯他吃不了多少,下午的點心你們可以到外面給他買,瑪麗恩不必單獨給他烤! 我在想,爸爸什么時候自己照料過自己。上一次看父母是六個星期前,那個時候完全不是這么回事,完全兩樣。我努力不讓聲音中的恐慌愈演愈烈。 “媽媽,我覺得這個計劃不好……” “克里斯蒂娜,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么。這次的確是一個突發(fā)事件,我必須住院兩個星期,我們不可能讓你爸一個人待在家里! “我覺得他可以自己應(yīng)付! “但是燒飯洗衣服之類的事情,他一個人是做不了的。這事沒有討論的余地,他是你老爸。你肯定能把他帶走兩個星期。你是在休假,沒有工作。別跟我裝難受了。再說你爸早就想去一次諾德尼島了! “但是我實在顧不過來他,我怎么……” “肯定不會有問題。再說那個卡利,就是你爸的老友,就住在諾德尼島,你是知道的。你爸也可以去他那兒看看! “這樣的話,老爸可以住在他那兒。” “克里斯蒂娜,求你了。漢娜在大陸,她的小女兒卡塔琳娜馬上要生第二個寶寶了,你妹妹,還有你,你們肯定應(yīng)付不了! 只有母親才會這樣突然變換話題。 “媽媽,我的意思是……”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就這么說定了。你爸下個星期六到漢堡,你去火車站接他,然后你們一起去諾德尼島。他對怎么坐輪渡不熟,你呢,最好跟他在一起。我呢,可以放心地去醫(yī)院,做我的膝蓋手術(shù)! 我還不死心:“我們再好好談?wù),這樣不行……” “不用考慮了,孩子。我把重要的東西都寫下來,寄給你。就這樣了,晚安。你爸問候你。他期待和你旅行。再見。” 我盯著電話機的顯示屏,會話結(jié)束?磥硪磺性缫讯ê昧恕N乙臀业睦习致眯辛,幾十年來第一次。三十年前,我們倆最后一次旅行結(jié)束的時候,他為了教訓(xùn)我,把我獨自扔在了卡塞爾的一家小旅店。我那時有嚴重的青春期逆反心理,這我承認。但是把我直接扔在卡塞爾,這太過分了,盡管他過了半小時又來接我,而且足足有三個星期覺得對不起孩子,F(xiàn)在,三十年過去了,我們又要一起旅行了。不過這次有一點不一樣,這次我們不用經(jīng)過卡塞爾。 噢,我的老爸 ——麗斯?阿西婭 弟弟曾經(jīng)這樣形容過老爸:“眼睛像特倫斯?希爾,膽子像阮坦蘭。”阮坦蘭是《幸運的路克》里那只膽小的狗。那只瘦得只剩骨頭的草狗聽到任何不明的聲響,見到每一個陌生人,情況發(fā)生任何變化,都會躲到主人的懷里。當然,我的老爸不會躲到別人的懷里,他有涵養(yǎng),也不像這只狗狗那么笨,但是他的眼睛的確很藍。弟弟的形容挺恰如其分的。 我上樓到多羅西亞的房間。在樓梯上,我想該如何把此次旅行出現(xiàn)的新情況告訴她。我們倆認識有十五年了,她認識我的全家,只消說一句“海因茨跟我們?nèi)ブZ德尼島”,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我必須讓這句話聽上去不那么可怕,因為對這次兩周的旅行,我們期盼已久,但是我又不希望旁人覺得老爸不容易相處,雖然他的確是這樣的人。我在頭腦里遣詞造句:“多羅西亞,想過嗎,海因茨和我們一塊兒去,多好呀!”不行,這么說不行。“告訴你,多羅西亞,我老媽要做膝蓋手術(shù),如果海因茨和我們一塊兒去諾德尼島,你不介意吧?他一個人沒法兒過日子!辈恍,還是不行!岸嗔_西亞,你見過我老爸,也喜歡他。如果我們帶他去諾德尼島,免得他在醫(yī)院煩我老媽,你覺得這個主意怎么樣?”不錯。這樣說很好!岸嗔_西亞,我考慮過了,海因茨可以幫瑪麗恩裝修,我想帶他一塊兒去。”這么說,她不會相信的!岸嗔_西亞,如果……” 房門打開了,多羅西亞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手里拎著一個購物籃。“克里斯蒂娜,我正要去……” “海因茨也去。” 這句話很唐突。多羅西亞的眉頭皺起來了。 “去買東西?” “去諾德尼島! “哪個海因茨?你的……” “是的,我的老爸! “和我們一塊兒?去瑪麗恩那兒?星期六?” “是的! 我以為她會崩潰,會有不解的眼神,會有絕望的尖叫。但是什么都沒發(fā)生。多羅西亞沒事一般,她放下籃子,走回房間。我跟著她走進廚房。她開始燒茶,一邊燒一邊吹口哨。我聽出來她吹的歌是《噢,我的老爸》,我爭取讓她能理解。 “我媽媽剛才給我打電話,她要裝人工膝蓋,醫(yī)院突然可以提前給她做手術(shù),可能是有人不做了。我姨媽在度假,妹妹在丹麥劃帆船,弟弟出差了,我是媽媽唯一能找到的人了。你知道我的爸爸,兩個星期讓他一個人過,那就完蛋了。他連咖啡都不會煮,更不要說燒土豆,煮雞蛋了。再說他是色盲,如果沒人在家,他會瞎穿的。” 我考慮該怎么說才不會有損老爸的尊嚴。不容易。不能讓多羅西亞對爸爸有不好的想法,不過他的確有一些習(xí)慣,說得好聽一點,有一些不同尋常的習(xí)慣。 “我倒覺得你老爸挺風趣的。” 我咽了一口口水。我不會這么用詞來形容我的老爸。多羅西亞將開水倒進茶壺,轉(zhuǎn)過身。 “海因茨身體不是很好。如果他感興趣,不覺得太吃力,可以給我們幫幫忙! 他怎么可能會覺得太吃力? 多羅西亞把茶壺放在桌上,從櫥柜里拿出杯子。 “別那么憂心忡忡的。他干不動的活兒,我們不會讓他干的! “多羅西亞,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擔心的正好相反,他會讓我們覺得太吃力,他不是很好相處。他不能一個人待著,總是要找事情做,他喜歡什么都插一手,自以為是,他害怕新生事物,他……” 我咬了一下舌頭,這么說老爸不是我的本意。我喜歡我的爸爸,我很愿意開上三個小時的車,車上只有老爸和我,或者還有老媽;也很愿意和老爸單獨喝一杯咖啡。但是兩個星期,和老爸待在度假屋,距離做手術(shù)住院的媽媽有三個小時的車程,天曉得會有什么麻煩。但是多羅西亞理解不了這個,她只能去親身感受。我往茶里放了一些糖,一邊攪拌,一邊看著多羅西亞。 “也說不定會很輕松,說不定瑪麗恩會很高興他能幫忙搭把手! 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多羅西亞點點頭。 “你看,總而言之,我期盼這兩個星期的休假,也很高興有海因茨在一起。我們可以一塊兒度過這兩個星期。你說呢?” 我很想點頭表示同意,但同時心里又想,我敢打賭一切肯定會事與愿違。 我的女友瑪麗恩在諾德尼島上接手了一座帶有一個小酒吧的老式公寓式酒店。以前她姨媽泰達經(jīng)營了十幾年。去年,她姨媽七十歲了,決定要好好享受生活。促使她做出這個決定的驅(qū)動力是胡伯特——艾森人,七十四歲,喪妻。有二十年的時間,他年年到諾德尼島來度假,每次都住泰達的公寓酒店,前十八年一直和妻子來,后來是一個人來。姨媽告訴瑪麗恩,自從他妻子去世后,胡伯特完全變了一個人,“敢于冒險,簡直讓人不敢相信”,而且開始火熱地追求認識多年的公寓老板娘。他直言不諱地表白,不想再結(jié)婚,只有傻子才這么做,但是他要帶她周游世界,先去敘爾特島,然后去馬略爾卡島,再往下可能會去美國。泰達感到受寵若驚,但是仍然表現(xiàn)出矜持的態(tài)度。瑪麗恩告訴姨媽,她和一塊兒經(jīng)營一個小酒吧的男友分手了。姨媽深表同情,并對這個情況做出反應(yīng):“太好了,你可以到諾德尼島來幾個月,幫我管理公寓酒店。我呢,試試和胡伯特過一段時間,你呢,不用再看你那個小白臉的臉色。酒吧到哪兒都是酒吧,你在這兒也可以管酒吧! 這是一個讓各方稱心如意的決定:泰達和胡伯特相互傾心,瑪麗恩對諾德尼島充滿期待,住店客人為瑪麗恩歡欣鼓舞。胡伯特建議泰達在酒店給自己留一個套房,然后把公寓酒店連同酒吧全部轉(zhuǎn)到瑪麗恩的名下,旣惗髯屒澳杏迅读艘还P分手費,決定用這筆錢重新裝修酒吧。裝修工作已經(jīng)接近尾聲,再過三個星期,酒吧將以全新的面貌重新亮相。 我和多羅西亞把休假安排在這段時間,瑪麗恩給我們租下了度假公寓。上午,我們可以幫忙裝修酒吧或收拾公寓酒店;下午,我們可以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晚上,我們可以在“牛奶酒吧”或“白色沙丘”酒吧品嘗涼爽的白葡萄酒——到目前為止我們是這么計劃的。 我撥通瑪麗恩的電話。 “泰達公寓酒店,我是德?弗里斯,您好。” “喂,瑪麗恩,是我,克里斯蒂娜! “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們來不了了。酒店客滿了,裝修工人磨洋工,我的一個幫手一腳踩到貝殼上,傷了腳,現(xiàn)在幫我的只有格薩一個人,我已經(jīng)忙得亂了套了。泰達和胡伯特講好了周末要過來,但是只是看看,不幫忙,再說他們都是退休的老人了。好,說吧,你想告訴我什么,但是我請你注意,我的精神狀態(tài)可是處于崩潰的邊緣! 如果她沒有笑出聲來,我還真的會相信了她。用這段話做過渡再好不過了。我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腔調(diào)。 “告訴你,我有一個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我?guī)ШR虼娜。他什么都不需要,一張床就夠了,再給他幾個玩伴,一天吃一頓熱的,然后給他布置一項任務(wù),偶爾給他一杯麥啤。你覺得這個主意怎么樣?” “你帶你老爸來?不是開玩笑?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我?我老媽才是這個了不起的想法的始作俑者!她下個星期到漢堡做人工關(guān)節(jié)手術(shù)。手術(shù)日期原來安排在十月初,但是現(xiàn)在醫(yī)院空出來了一個手術(shù),她想早開刀早完事。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湊巧的是,我的姨媽在休假,紅十字會的那個好鄰居在挪威,我的妹妹和弟弟兩人也都不行,這樣就只有我來照顧我老爸了。有一個替補方案,我去敘爾特島,給老爸做飯,這樣我就不能到你這兒來,這是我非常不情愿的。于是我老媽告訴老爸,說我們非常高興他能幫我們的忙,此外他還有一個老朋友住在諾德尼島。這下輪到我老爸不情愿了,但是他最終把自己看成了拯救者、救世主。簡言之,就是這么回事! “我說你啊,這沒有什么不好呀。雖然我對你老爸不很了解,但是他是一個熱心腸,喜歡幫助人,他給人的感覺是,任何地方都能幫上手! 我發(fā)出了一聲神經(jīng)質(zhì)的嗤笑。噢,老爸給人的印象是這樣的。 “你咳嗽?我有干不完的事情交給他做,盡管讓他救世,盡管讓他拯救,只要能幫我擺脫胡伯特就成。那個老家伙雖然有魅力,但是總是自命不凡,喜歡到處插杠子。” “他們倆肯定臭味相投。” “不會那么糟糕吧,海因茨肯定和胡伯特不一樣。好的,我告訴度假房的房東,你們一共來三個人,讓瑪蕾克在房間里加一張床。你們有兩個臥室,加一張床應(yīng)該沒有問題。很高興你們能來,你上午可以在公寓酒店幫我的忙,多羅西亞可以去色誘那幫工人! 掛了電話,我仿佛看見自己躺在一個房間的木板床上,老爸在電視圖文頻道上搜索漢堡隊的比賽結(jié)果。 太好了,我心想,胡伯特可以棋逢對手了。 李斯特/敘爾特島,六月十日 親愛的克里斯蒂娜: 住院的東西我已經(jīng)收拾好了,雖然只有兩個星期,但東西還是不少。我買了六件睡衣,很好看,帶彈力的,有一件上面有心的圖案。雅格奈斯——你認識她的——那個南霍恩人,左面第三個鄰居,去年她也裝了一個人工膝蓋,她說,三天后只穿慢跑運動服。無所謂了,我估計你穿也合適。我一般是不穿睡衣的。你下次來敘爾特島,可以把它們?nèi)米摺?br/> 言歸正傳:我對你老爸說了,要他幫瑪麗恩的忙,不用干一整天,每天一兩個小時還是可以的。如果他沒事干會怎么樣,你是知道的?偰芙o他找點事做的。記住,他的腰不好,不能抬重的東西,也不能讓他爬梯子,他會頭暈。如果要他刷漆,給他看好了油漆的顏色,你知道,他色盲,分不清顏色。他上周把我們家客人用的衛(wèi)生間刷成綠松石顏色了,但他以為刷的是灰藍色,好在我們會習(xí)慣的,希望如此。他有什么事情做錯了,你們不要著急,他比較敏感,但是他的出發(fā)點肯定是好的。 他每天一定要吃一頓熱的,他容易冒胃酸,不能吃辛辣的,少放鹽,他不吃卷心菜,也不吃油大的東西,吃的東西里千萬不能有牛奶和面粉,他會吐的,但是他又不敢說。下午他有喝咖啡吃蛋糕的習(xí)慣,但是不要奶油蛋糕,不要有櫻桃,咖啡不能含咖啡因。如果是喝茶,只能給他喝果茶,喝紅茶他睡不著覺。 行行好,他出門的時候多照看著點,他分不清顏色,也沒有什么感覺,別一跑出去就像霍屯督人,到處亂轉(zhuǎn)。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當然我也是有責任的。 他喜歡散步,如果你們沒時間陪他,一定要他帶手機,而且要開機。他在陌生的地方?jīng)]有方向感,但是又不喜歡問人。我是不是都講到了?沒有忘記什么吧? 我想差不多就這些了。他和卡利已經(jīng)約好了,你最好能開車送他去。不過我不清楚他是不是有地址。你老爸不難伺候,至少他不需要隨身帶藥,了不得冒胃酸的時候給他吃一片抗酸藥。 總之,我祝你們過一個美好的假期。稍微照顧點老爸,他從沒有一個人度過假。他一個人會出問題的。 親切的問候 媽媽 我把信重新疊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睡覺從來不穿睡衣。我開始為我的假期擔心了。 開的是一列哪兒也不去的火車 ——克里斯蒂安?安德斯 一個星期以后。我站在漢堡火車站里,往下看著12A站臺。再過四十分鐘,韋斯特蘭開過來的城際列車將要進站。我完全按照在電話里和爸爸約定的那樣,守在通往站臺的旋轉(zhuǎn)扶梯左側(cè)。 “你下了火車后,向右走,看好,是萬德哈勒方向。那里只有一個旋轉(zhuǎn)扶梯,你乘這部電梯上來,從你的方向看是右邊,我就在那兒等你! “行了行了,我會找到你的,我還沒到老朽的地步。最讓我不可理解的是從韋斯特蘭到漢堡這段距離,我每次坐火車票價都不一樣,區(qū)間車要便宜許多! “爸爸!是你說的,不愿意在艾爾姆斯霍恩轉(zhuǎn)車,再說了,你抱怨過,說北!_的海區(qū)間車總是晚點! “它是經(jīng)常晚點呀。如果晚點比較多,可以有積分兌換券。我問你,我要積分兌換券有什么用?簡直荒唐!” “你這次坐的是城際列車。好了,不多說了,祝你一路平安,明天見! “你要準時到,我討厭等人。這種價格高得離譜的火車是不會晚點的。” 保險起見,我提前一個小時出發(fā)了。這段路其實只要十分鐘,但是我害怕,萬一出個事故,或者交通堵塞,警察查車,沒有停車位什么的,那一開始可就亂了套了。我在站前廣場足足兜了七圈,終于在緊靠入口處旁邊的第一個停車位找到了一個空當。老天真是照顧我呀,我的老爸是不喜歡走遠路的。 還有三十五分鐘。 說爸爸不喜歡旅行,這話有些不符合事實。說他不喜歡陌生的地方,這話也不符合事實。應(yīng)當說他討厭離開敘爾特島,不僅不愿意離開那個島,而且不愿意離開他那張床、他吃飯的座位、他早晨例行的到碼頭的買報散步、他的鄰居街坊、他的花園、還有他的沙發(fā)。他不喜歡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放進行李箱,不喜歡用手絹,不喜歡陌生人用過的床單。他只吃自己知道的東西。他拒絕改變自己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的生活節(jié)奏。我不知道媽媽是怎么做到的,每年至少能讓老爸離開一次敘爾特島,我尤其不知道的是,媽媽向老爸許諾了什么,都說了些什么,使得他今天能坐到火車上。其實說白了,我也不想知道。 還有二十五分鐘。 我的嗓子有種干渴了的感覺——我一緊張就會感到火燒火燎的口渴。我身后有一個賣香腸和飲料的售貨車,我買了一罐可樂,不是因為我喜歡喝這種飲料,而是因為以前老爸禁止我們喝可樂。我小的時候,老爸為了向我展示可樂有損健康,有一次把一個小熊橡皮糖放在可樂里,泡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他指著杯子里漂浮的那個走了形的橡皮糖,洋洋得意地對我說:“你的肚子也會變成這樣。另外再告訴你,可樂會讓人變笨!彼@話我相信了很長時間。我?guī)е环N叛逆的情緒,把空可樂罐捏扁,扔進垃圾桶,當然不是我身旁的那個垃圾桶。這樣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還有十分鐘。 重新回到守候的位置時,感覺到膀胱發(fā)脹了。這個時候喝可樂,實在是一種弱智的做法。我的身體為了保持水分平衡,馬上就要把它排掉。廁所在站臺的盡頭。要去必須跑步過去,說不定所有的位置都被占滿了,那樣就要等,然后再跑回來,這樣時間就有些緊張了,還是憋著吧。 還有三分鐘。 我不斷來回踮腳。這時車站廣播開始播報了:“請注意,站臺12A。從韋斯特蘭開往不萊梅的第373次施多姆號城際列車原定開車時間13:42,火車預(yù)計晚點十分鐘。” 我早就料到了。我膀胱的壓力在不斷加大。我想象出這樣一個場景,老爸只是眼睛掃了一下,立即掉轉(zhuǎn)身,登上北去的火車;我還設(shè)想聽到了這么一句話:“克里斯蒂娜沒去車站接我。”我設(shè)想看見了母親的眼神。于是我繼續(xù)憋了下去。 終于,火車進站了,停下前發(fā)出“吱吱嘎嘎”的響聲。車門打開,第一批乘客下車了。在站臺的中段我看見了他,他穿一件紅色風衣、牛仔褲,頭戴藍色長舌帽。我看見他把沉重的行李箱從車上拖下來,放在距離站臺邊一米的地方。我向他揮手,但是沒有用。父親對周圍的世界從不浪費一絲目光。他把背包抱在胸前,坐在行李上,背朝著我。我在迎面走來的人群中開辟出一條路,有些氣喘地站在他面前。他抬頭看我。 眼睛像特倫斯?希爾,我心想。 “那么多人,怎么才能找到你?”聲音聽上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舉止像阮坦蘭。 “爸爸,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下車向右,萬德哈勒方向,上電動扶梯,我在上面的右面等你! “我從沒聽你說過,今天是第一次聽說!彼酒鹕恚瑩哿艘幌卵澴,“你剛才聽到了吧?火車又晚點了。你知道晚點多長時間有積分兌換券?” 我想把他的背包從胸前拿下來,但是他死死抱住不放。 “不用,謝謝,這個包我自己背,F(xiàn)在晚點多長時間才有積分兌換券?” “晚點十分鐘肯定不會有。把你的包給我,我可以幫你拎著。” 他把身體轉(zhuǎn)向電動扶梯:“那好,你拿大行李。我的腰不好,不能抬重的東西! 拎箱子的時候我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我把箱子重新放下,想拖著它。 “爸爸,別急著走。箱子的輪子呢?” 爸爸停住腳步,不耐煩地看著我。 “壞了,這次旅行還能對付過去,走吧! 我跟在后面,箱子把我的身體完全壓歪了,我試圖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平!际恰瓔寢尅嵯渥?” “無稽之談!” 他不再說話,大步流星朝電動扶梯走去。我連說話都有些吃力了。 “箱子里面……都……放了……什么東西?” 他走在前面,說話連身都不轉(zhuǎn),因此他的回答我聽不大清楚。 “電鉆、充電螺絲刀,都是工具,我干活兒不喜歡用別人的工具! 到了上面,我放下箱子,實在拎不動了。我一把抓住老爸的袖子。 “你在這兒待一會兒……我小便……憋不住了。站在……箱子旁……別走……我去去就來。” “這種事情早就應(yīng)該解決了。什么事都趕到最后才做! “好了,好了,別說了! 我顧不上那么多,抬腿往廁所奔去。 我要換錢,而且在我前面還有三個人排隊,但是連頭帶尾一共用了才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等我回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行李孤零零地放在地上。當然,這么說也不全對,還有兩個穿藏青制服的警察站在旁邊。一個警察正在急匆匆地朝對講機說話,我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聽懂幾個字“無主……帶狗來……爆炸物”。噗地一下,我汗水頓時就下來了。再一定睛,看見老爸就站在五米遠的地方,一邊吃著熱狗,一邊饒有興致地觀察事態(tài)發(fā)展?茨莻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那幫圍在旁邊看熱鬧中的一個。我朝一個警察奔去,他本能地舉起手臂做出防御動作。我討好地向警察打招呼。 “這個行李沒有問題,是我們的,我剛才上廁所去了! 我朝老爸投去憤怒的目光,他卻把頭轉(zhuǎn)向了別處。另外一個警察放下對講機,兇狠地盯著我。 “你什么意思?把行李放在這兒,無人看管,自己跑去上廁所了?你是哪兒人?從來沒有聽過安全防范措施嗎?從來沒聽說過行李炸彈嗎?” 他的同事朝我走近一步,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我簡直不敢相信還有這種事。我們差一點為了你封鎖整個火車站,你卻跑回來仿佛什么事也沒有?不可思議!” 看到圍觀人群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我徹底絕望了。 “爸……爸!” 我喊叫的聲音刺耳,而且?guī)в锌耷弧蓚警察交換了一下會意的目光。幾個看熱鬧的人同情地搖了搖頭。我努力不讓自己失態(tài),用手指著老爸的方向。老爸若無其事地站在那里看著我,舔著手上的調(diào)料醬。 “他是我的父親,這是他的行李,應(yīng)當由他看管的。但是他卻躲到一邊吃熱狗去了,我有什么辦法!” 一個女人看看我,又看看老爸,然后大聲對她的同伴說:“她不是神經(jīng)錯亂,就是喝多了。嗨,多可憐。我們走吧! 我和老爸在火車站警察局待了大約十分鐘。我們按要求打開箱子,把一切從頭到尾再解釋一遍,為火車站社會服務(wù)志愿者捐款五十歐元。最后,警察終于把我們放了,但是態(tài)度實在不敢恭維。 我真的已經(jīng)到了怒火中燒的地步。老爸卻裝出一副“我耳背,腿腳不利索,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島民”的模樣,口口聲聲說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也覺得很難受。還說什么女兒突然走開了,發(fā)生這種事情已經(jīng)不是一回兩回了。我拖著行李在地上發(fā)出很大的響聲,已經(jīng)不管它有沒有輪子了。老爸用一種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著我。 “這個……” “爸爸,如果你現(xiàn)在再說一個字,我馬上就把你和這個該死的行李扔在這兒! 老爸在接下去的幾分鐘果真不說話了,最后只說了一句:“停車的地方挺遠的!蔽覜]有理會他。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把行李放進后備箱,然后用大勁猛地關(guān)上后備箱蓋?匆娎习秩眍潉恿艘幌拢倚睦锖檬芤恍┝。 我們坐上車。我發(fā)動汽車,眼睛不看老爸,對他說:“我們現(xiàn)在去多羅西亞家! 他好像連回答的勇氣都被我嚇回去了。 溫度表顯示室外溫度二十五度。天空瓦藍瓦藍的,真正的度假天氣,父親和女兒卻兇巴巴地相互對著沉默。我用余光偷看了老爸一眼,看他的表情,仿佛世上再沒人比他更后悔了。他坐在那兒,用手捻著帽子轉(zhuǎn),夾克的拉鏈一直拉到脖子,額頭上滲出了汗珠。我萌生了同情。每次都是這樣,如果他表現(xiàn)不好,我會非常生他的氣,但事后又覺得于心不忍。結(jié)果和以往一樣,還是我先說的話。 “挺熱的,是吧?你為什么不脫掉外套?” 他怯生生地看著我!皼]多少時間。我能忍得住。” 往前開了幾米后,停車帶上有一個空位。我駛進空位,給發(fā)動機熄火。老爸在東張西望。 “多羅西亞就住在這兒?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不住在這兒。我停車是為了讓你脫衣服! 他樂滋滋地看著我!班,女兒真好!” 他松開安全帶,笨手笨腳地走下車,脫掉外套,疊整齊放在后排座位上,重新上車,扣上安全帶。這時我打定主意,不再提剛才行李的事了。 老爸抹了一把額頭,放松了許多!班,這樣好多了。還是蠻熱的,估計可能是城市廢氣的原因,我說的是現(xiàn)在的溫度。敘爾特島的警察從不穿黑色警服,我不喜歡這種顏色的制服,看上去怪嚇人的。” 我在汽車收音機里搜索到一個電臺,把聲音扭大。 我們把車停在多羅西亞家前的停車場上時,她正在鎖她的車,看見我們,微笑著朝我們走來。 “你們終于到了,我原來估計你們半小時前能到;疖囉滞睃c了嗎?” 她先和我老爸擁抱,然后是我。擁抱時,我越過她的肩膀朝老爸遞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他鎮(zhèn)靜地點點頭,表示會意。 “當然是火車晚點了,但是還沒有到贈送積分兌換券的地步,不過有了這個券我也沒用,后來我們又發(fā)生了……” 我當即打斷了他!拔覀兿群瓤Х龋缓笸嚿戏艝|西。爸爸,我們開多羅西亞的車去,她的后備箱大。我們要抓緊時間,否則趕不上輪渡! 多羅西亞看看我,又看看我老爸!翱Х纫呀(jīng)燒好了。我說海因茨,你不吃點熱乎的嗎?還是一塊蛋糕就夠了?” “我在火車站已經(jīng)吃了一個面包夾香腸,后來那場鬧劇就是因為……” “走吧,爸爸!蔽野阉频角懊妫拔覀儸F(xiàn)在喝咖啡! 過了半小時,多羅西亞已經(jīng)笑得不知擦了多少次眼淚,但還是控制不住,只要一看我,立即就又會張口大笑。她笑得甚至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告訴你,海因茨,我的眼前不斷出現(xiàn)克里斯蒂娜被荷槍實彈的警察團團圍住的場景,還有一群狂吠不止的警犬,還有克里斯蒂娜不知所措的表情,還有你若無其事地在一旁吃熱狗。一想到這個,我就忍不住要噴飯! 她不住地彎腰。老爸也跟著笑。故事說了十遍,我一點不覺得風趣。其實在講第一遍時我就覺得一點都不好笑,于是我站起身。 “第一,警察沒有荷槍實彈;第二,旁邊沒有警犬;第三,要想趕上輪渡,我們現(xiàn)在必須出發(fā)。我們還要把東西裝到你的車上。這個話題到此打住! 多羅西亞仍然在“哧哧”笑。老爸對她說:“我女兒是個好人,但有時很會掃人的興! 我強壓住自己,不讓自己說話。 我打開多羅西亞的兩廂車后備箱蓋。在汽車的車頭,一字排開四個碩大的旅行袋,三個布包,一個裝食品的籃子和一個旅行箱。老爸和多羅西亞站在旁邊,看上去好像沒有要動手搬東西的意思。我看著他們倆。 “什么意思?不往車上搬東西?” 老爸做了一個不能動的手勢!昂⒆樱也荒馨,腰不好,這你是知道的,箱子太重了! 多羅西亞又笑了!斑@么大的家伙我看都不敢看! 我閉上眼,控制自己不要激動,告訴自己在休假。于是我奮力抬起行李箱,挪到汽車尾部。多羅西亞把她的兩個旅行袋遞給我,我把它們靠在箱子旁邊。第一個袋子剛好還能放下,第二個就已經(jīng)沒地方了,而其他東西還在車頭排列著。 “我剛才就發(fā)現(xiàn)了,行李應(yīng)當豎著放,橫著肯定不行。” “謝謝你的提醒,爸爸!” 我把旅行袋重新拿出來,把行李箱轉(zhuǎn)了個向。一陣疼痛刺進我的坐骨神經(jīng),我哼了一聲。老爸從旁邊伸手,把箱子往里推了幾厘米。 “行了!彼穆曇袈犐先ズ茏孕,“這樣看上去好多了。” 現(xiàn)在大箱子旁邊可以放下三個袋子了,我把第四個旅行袋放在最上面。但是后備箱蓋不上了。老爸把最上面的袋子歪著斜放到邊上,把兩個布包塞在前面,然后歪著頭看。 “你們真的需要帶那么多東西嗎?在島上一件牛仔褲一件風衣就足夠了! 我沒有吱聲,把最上面的旅行袋重新拿出來,把三個布袋子放在行李箱上,把食品籃塞在前面,然后問多羅西亞,我們的衣服在什么地方。她去拿衣服。我用身體抵著食品籃,不讓堆好的東西散架。多羅西亞拿來兩件風衣、兩件大衣和三瓶葡萄酒。 “酒是給瑪麗恩的。” 我把衣服和酒瓶一個個插進后備箱的空當里,然后小心翼翼關(guān)上后備箱蓋。成功了。真是一個精確到厘米的工程,我自豪地轉(zhuǎn)過身。 “還看什么?” “你忘了一個旅行袋! “爸爸,我沒忘記。這個袋子放在后排座上,那里有地方。” “我不愿意坐在后面! “也沒要你坐在后面,我可以坐在后面。” “一個緊急剎車,后排座的東西就撞到我的脊梁骨了! “海因茨,我從不緊急剎車。再說我們可以把東西放在后排座的另一邊,要撞也是撞到我! “很好。”老爸看上去放心了,他低頭看了一下手表,“裝車果真用了半個多小時,不經(jīng)常干這事的人沒經(jīng)驗。以前我腰好的時候,我們經(jīng)常旅行,我那時裝起車來那叫一個快。好,現(xiàn)在大家撒個尿,然后出發(fā)! 他往房子走去,多羅西亞笑嘻嘻地跟在后面。我靠在車上,點燃一支香煙?吹轿页闊煟习质遣皇菚l(fā)心臟病,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已經(jīng)累得筋疲力盡了。 萬事俱備,只等上島 ——彼德?柯內(nèi)留斯 開到易北橋,我們整整用了半個小時。老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腿上的交通圖。一個原因是他不相信多羅西亞的車載導(dǎo)航和我的方向感,另一個原因是他要用悶頭不吭聲來對我的抽煙進行懲罰。我對此完全不介意,看著車窗外面的易北河,盼望著馬上能看到北海。多羅西亞跟著收音機哼流行歌曲,老爸繼續(xù)沉默。我把旅行袋往旁邊推了推,朝前探身。 “多羅西亞,你的雜物箱里還有薄荷糖嗎?” “好像還有吧。海因茨,你看一下?” “不用看。你怎么了?嗓子疼?嗓子為什么會疼?薄荷糖治不了抽煙落下的毛病。要采取其他手段,而且手段要猛,否則……” “海因茨!”“爸爸!” “好了,我不說了。你們有的苦吃呢。要抽盡管抽,等到把自己抽壞了,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們! 老爸打開雜物箱,蓋板“撲通”砸在他的膝蓋上。他大叫一聲,嚇得多羅西亞哆嗦了一下。 “我的天哪,海因茨!我差點撞到防護欄上,怎么了?” “哎喲,該死的雜物箱,蓋子端端砸在我的膝蓋上,疼死了,就因為她抽煙!”老爸調(diào)整后視鏡的角度,在鏡子里用責備的眼光盯著我。 “喂,”多羅西亞重新調(diào)整好鏡子,“不要隨便弄鏡子,要看你可以轉(zhuǎn)身呀! 老爸看著她!霸趺崔D(zhuǎn)身?我根本動不了。座位調(diào)得那么靠前,就因為克里斯蒂娜不把后面這個袋子放進后備箱! “爸爸,你可以坐后面呀! “不行,不能坐后面,我會難受的。還要開多長時間?” 我調(diào)轉(zhuǎn)頭,不讓他看見我的眼睛。“大概還有兩個半小時吧! “還有那么長時間?我的天!我的腰要吃不消了。中途停一下,我要活動活動腿。”他低下頭,想看清楚收音機,“這是哪個臺?” 收音機正在播放弗利伍麥克的一首老歌。 “這幫霍屯督人的音樂聽得我要發(fā)瘋了。哪個是北德一臺?” 沒有征得同意,他就直接按下選臺鍵。我就擔心這個,但是擔心的事情果真發(fā)生了,收音機以最大的音量放出了:“今夜登上夢幻之船,安娜?蓮娜。” “一按一個準!崩习州p輕碰了一下多羅西亞,陶醉地跟著哼了起來。多羅西亞在后視鏡里吃驚地望著我。 “這是什么歌?” “《今夜的夢幻之船》,啦啦啦啦……科斯塔?柯達里斯的歌,好聽。雖然我們不是夜里上船,雖然我們的船不是夢幻之船,但是和我們今天的情景很相配。怎么樣,克里斯蒂娜,這才叫音樂,對吧?” 他來回抖動膝蓋。我頭靠在窗玻璃上,閉上眼睛。 過了一個小時,多羅西亞差不多已經(jīng)被“星期天我什么都不干”、“為你的超級小腰頒發(fā)一塊金牌”、“你在舞動你的睫毛”之類的歌詞弄得麻醉了。她緊繃著肩膀?qū)④囬_進一個服務(wù)區(qū),停在加油機旁,熄掉發(fā)動機。車里安靜下來。收音機關(guān)上了,只有老爸的聲音。他閉著眼睛,深情陶醉地將一首歌唱完。我和多羅西亞先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看著他。老爸睜開眼,笑了。 “蕾娜特?凱恩,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她算不上漂亮,但是干練,唱過不少好聽的通俗歌曲,我說的是那個時候!彼砷_安全帶,打開車門,“姑娘們,讓這位先生加油,你們可以坐一會兒,然后我們一塊兒美滋滋地喝一杯咖啡,但是不要把車開跑了!彼萝,關(guān)上車門。 多羅西亞轉(zhuǎn)身對我說:“你如果早告訴我,我就把收音機給拆了。他竟然能唱出每一句歌詞,你老爸從什么時候起成了通俗歌王了?” “嗨,從來就是!蔽覜]有告訴她,其實我也會背這些歌詞。什么莫妮卡?莫雷,什么貝恩特?柯呂福,沒有我不熟的。從十歲到十六歲的黃金六年,我每個星期天都會把登上排行榜的通俗歌曲用一臺根德錄音機錄下來。我的老爸老媽喜歡熱鬧,遇到丁點兒大的事情都會把房間的邊柜當成自助餐臺,收起地毯,扎起吊燈。然后喝草莓汁,喝啤酒,吃豌豆面條沙拉,然后跳舞,一跳就是一個通宵。一盤錄音帶能放六十分鐘,當時至少要準備五盤不同的錄音帶,這個工作由我負責。當時我錄下了幾乎所有那個年代流行的歌手的歌,有蕾娜特?萊斯曼和維爾納?萊斯曼兄妹組合,克里斯蒂安?安德斯,多特?庫勒,安德烈婭?安德加斯特,還有霍夫曼&霍夫曼兄弟組合,全都是通俗歌手。我錄音的技巧之一表現(xiàn)在每次都設(shè)計出不同的順序,另一個在選擇時間上,每次都在交通播報前按下暫停鍵。這六年中,我的錄音技術(shù)可謂是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剪輯完美無缺,音量、暫停、過渡,一切都掌握得非常好。所有帶子中,只有一個是我妹妹錄的——有一次我參加學(xué)校郊游,妹妹替我錄了兩個星期天。在后來為媽媽的新自行車舉辦的慶祝會上,爸爸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北德二臺每半個小時會播報一次新聞。在場的客人沒有為播報新聞而中斷跳舞感到有什么不適,不過那天晚上酒喝得比以往多許多,高速公路上也熱鬧了許多。 老爸在幾年前將那些錄音帶整理了一次。他后來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再聽一遍當年的老新聞還是很有意思的,不過他覺得有些惋惜,我當年只對錄歌曲感興趣。 “克里斯蒂娜,你在哼什么?” 多羅西亞的聲音把我從沉思中拉了出來。是彼德?柯內(nèi)留斯的《我原諒你》,我試圖讓自己忘掉這首歌的旋律。 “沒哼什么。我們的通俗歌王呢?” 彼德還繼續(xù)在我心中唱著,直到老爸走過來,才被他用口哨吹的《總是星期天》扼殺掉。他一屁股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女士們,油箱加滿了,錢也付過了,現(xiàn)在我要休息一會兒了! 他指揮多羅西亞把車開到服務(wù)區(qū)客棧前的停車場。下車后,他打量了我一番。 “你怎么了?怎么臉色蒼白?” 那些被遺忘了很久的歌手和歌詞像魔鬼一樣在我的頭腦里翻滾,通俗歌曲排行榜、唱片、根德錄音機。我差點情不自禁地唱出霍華德?卡朋達爾的歌。我以為我早已忘掉這些歌手和他們的歌了,但是當年我可是通俗歌公主啊。 “爸爸,待會兒我們聽別的歌吧,或者干脆不聽了,但是不要聽這些老掉牙的歌曲! “干嗎突然這么激動?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這些歌,甚至還全能唱出來嗎?” 看著多羅西亞一臉的茫然,我趕緊避開,朝廁所走去。 回來后,我看見老爸和多羅西亞站在食品柜前,手上拿著托盤。多羅西亞認真地看著我!澳闶菧乜?米爾的歌迷?真看不出來,我們相互還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彼f完“哧哧”笑了。 “那個時候我才十一歲!蔽覐乃磉呑哌^,伸手從架子上取了一個托盤。 老爸搖了搖頭!安粚,不對,要晚,我記得那個時候你已經(jīng)有駕照了! “瞎說。最多不超過十二歲,而且還是因為你們的那些家庭聚會才喜歡上的。你要吃什么?” 一個服務(wù)員站在我們對面,老爸微笑地朝她點頭。 “我記得你已經(jīng)有駕照了。哼,我要吃什么?后面那個是什么?” “煎肉餅。我們可以給您配上煎雞蛋和面包! “里面的肉是不是爛肉?” “爸爸!”我說,“海因茨!”多羅西亞說 女服務(wù)員長著一頭金發(fā),系著白圍裙。她奇怪地看著老爸!爱斎徊皇,沒人逼你吃這個。” “那是自然。不過在今天的社會還是要問一下的,那些爛肉總會流通到某個地方! 金發(fā)服務(wù)員點點頭,面色有些難看。老爸微笑地看著她!皠e見怪。說,你們吃什么?” 多羅西亞掃了老爸一眼,然后要了三個面包夾奶酪和三杯咖啡。 老爸點頭。但是看到面包后,他說:“生菜葉看上去有些滑稽,我們要的是面包夾奶酪,里面放綠葉子干什么?” 我拿過他的碟子,放在他的托盤上,朝服務(wù)員微笑,示意抱歉。服務(wù)員冷冷地看著我們。 到了收銀處,老爸堅持要代我們付錢。這也給了他機會,就德國高速公路服務(wù)區(qū)的價格政策發(fā)表意見。就連收銀員看他的眼神也是冷冷的。 我們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老爸掀開面包,剔掉生菜、西紅柿和黃瓜,然后咬了起來。他一邊嚼,目光一邊在我和多羅西亞之間來回掃動。 “蔬菜不新鮮。我看過報道,一定要當心病菌什么的。” 多羅西亞在西紅柿片上撒了點鹽,然后塞進嘴里。 “顧不了那么多,海因茨! 老爸鼓勵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爛肉更糟糕! 接下來再沒有什么插曲。我強忍著不抽煙,老爸買了一份報紙,多羅西亞買了一份畫報。我坐在駕駛員的座位上,系上安全帶。發(fā)動汽車時,老爸緊緊抓住門把手,神情緊張地往我旁邊看:“你后面那輛奔馳車發(fā)動了,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爸爸! 我朝高速公路的引道開去,逐漸加速,提高檔位。 “你為什么不踩兩腳離合?” “爸爸,三十年前的車要那樣開,那是老式變速箱,現(xiàn)在再這樣開就是胡鬧了! “但是對發(fā)動機有好處! “沒這種說法! “哼……你從來不打方向燈嗎?” 多羅西亞輕聲笑了,但是什么也沒說。我并入主道,調(diào)整好后視鏡。 “聽好,克里斯蒂娜,這個工作在開車前就應(yīng)當完成——開車的時候要看道路! “爸爸,你只管看你的報紙。” 他朝我這邊低頭,想看速度顯示,一只手撐在中央扶手上。 “一百四十邁。為什么開那么快?” 多羅西亞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示意我不要激動。 “海因茨,我們一直開的是這個速度。” “但是克里斯蒂娜開的是別人的車,速度快了容易翻車。你要和前面的車保持距離,我估計前面的卡車要違章變道! “爸爸,你就放心好了,我駕照已經(jīng)拿了二十七年了,沒有出過一次事故,再說這輛車我開過很多次了。” “你上駕校的時候,行駛時間是不夠的,這我還記得。” 算了,我什么也不說了。 到達碼頭的時候,弗里西亞輪渡還要過半個小時才?勘卑洞蟮獭T跊]看到老爸的行李箱之前,我們原來打算把車停在指定的地下停車庫,然后步行上船。在諾德尼島,我們可以坐出租車到瑪麗恩那兒。但是現(xiàn)在一想到要把行李箱拖到輪渡上,再加上兩個旅行袋和好幾個布袋子,上了島還要把這些東西再搬上出租車,我心里就犯怵。因此我臨時決定,開車上島。多羅西亞也是這個意見。老爸看了船運公司的宣傳頁,覺得帶車上島毫無意義:“太荒唐。你看這上面怎么寫的,不能開車到處亂跑,再說船票又貴,島又很小,我們?yōu)槭裁匆_車上島呢?” 到了這個地步,就連多羅西亞也沒有興致討論來討論去了。我們直接把車開到大堤上的候船道,然后去售票處買票。 “一輛車,三個大人。今天去,兩周后回! 我朝售票員微笑,想擋住身后老爸的視線,但是沒有用。售票員用話筒對我們說:“一百一十四歐元。” “多少?沒有車多少錢?”老爸擠到我的前面。 “一人十五! “就因為我們坐在一輛上了島還不能到處開的車上,你們就向我們漫天要價?簡直是高利貸!” “你們可以把車停在停車庫,很多游客都這么做! “我說的吧,克里斯蒂娜。告訴您,我女兒只有那么幾件行李,卻不肯搬。我是從敘爾特島來的,事情是這樣的……” “海因茨,過來一下。”多羅西亞拉住老爸的手,把他拽到入口處,“我們在門口曬太陽等! 我回頭看看他們,然后扭回頭,身后已經(jīng)排了八個人了。 “一輛車,三個大人,今天去,兩周后回! “是您父親?” 售票員同情地看著我,通過窗口遞給我船票和發(fā)票。我點點頭。 “盡管如此,我仍然祝您在島上度假愉快! 我覺得有必要向他解釋一下,但又不知從何說起!爸x謝,不會愉快的。啊不,我的意思是一定會愉快的……” 他已經(jīng)在招呼下一個顧客了。我走向汽車,回到老爸身邊。 大部分等船的汽車是小客車、工具車,或者掛奧利西牌照的汽車,也就是本地車。老爸先把一排排汽車檢視了一遍,然后才上車。 “一點不奇怪,這個價格還帶車上船,腦子肯定有毛病。其他人肯定會想,這幫自以為了不起的家伙!痛心啊。” “爸爸,不要再說了!我不要再聽了。你那個該死的行李已經(jīng)把我折磨得夠嗆了,我再也不想拖著它跑來跑去了! 老爸看著我,絲毫不為我的情緒所動。“那么激動干嗎?你是在休假,卻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鬧情緒。等著瞧吧,兩個星期后,你會變成一個新人! 我閉上眼睛,把頭趴在方向盤上。 開車上船有一個好處:不用和游客擠在舷梯上排隊,我們第一批走進船艙。船艙里面有一個餐廳,其他游客在舷梯上蜂擁而入的時候,我們早已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游客們有的拖拉桿箱,有的背背包,他們相互擁擠,不耐煩地相互推搡。 多羅西亞看著眼前亂哄哄的場面!拔业奶彀,沒完沒了的人。那么多人到諾德尼島干什么去?” “我們不是也去諾德尼島嗎?”老爸的搭腔非常迅速,“你們看到了嗎?大部分人比你們大二十歲,但是他們都是自己拿行李! “同這張桌子上有腰病的先生不同,他們的行李有輪子,海因茨! 老爸伸手拿過菜單,一臉受到了傷害的表情!拔艺娌恢,你們老拿我的行李箱說事究竟是為了什么!彼麙吡艘谎鄄藛,“香腸,很好,我每次坐輪渡都吃香腸。香腸,坐輪渡非吃不可! 我一把奪過菜單!拔乙詾槟闩氯獠缓媚亍! 他抬頭看我,表情驚愕!跋隳c里不會有爛肉,肯定不會有。再說我也不害怕,那么好吃的香腸,連我媽媽都做不了那么好!彼d致勃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相當不錯,很干凈,比我想象的要大,就像一艘真正的輪渡。” “爸爸,這就是一艘真正的輪渡! “羅莫—敘爾特島班線輪渡比這個大! “瞎說。” 老爸要站起來,多羅西亞把他按住。她笑得要抽筋有好幾分鐘了。 “坐著別動,要去哪兒?” “我到駕駛室去,我要問問船長。你為什么傻笑?” 多羅西亞不知該如何回答!耙驗椤驗椤愕摹瓔寢尅摇彼K于忍不住笑了。我也受到了她的傳染。 老爸完全沒有明白!澳阍趺磿J識我媽媽?” 一個服務(wù)員突然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打斷了老爸的話。 “您想要點什么?” “是的,我想要點什么。您有這艘船的參數(shù)嗎?” 服務(wù)員是越南人,他友好地看著我們。 “只能要吃的和喝的。” “那好,我想要兩根香腸,一個可樂。如果你們倆能振作一點,趕快做出決定,那么這位年輕人還可以招待其他客人! 我不笑了,嚴肅起來!澳闶裁磿r候開始喝可樂了?” “我一直喝可樂。你媽媽認為喝可樂會發(fā)胖,所以她從來不買! “我小的時候你從來不允許我喝可樂! “荒唐,那個時候根本沒有可樂。” 多羅西亞的抽筋停不下來。 “海因茨,可樂的歷史比克里斯蒂娜的年齡長! “真的嗎?那肯定是她不喜歡喝。女兒,那你現(xiàn)在喝吧! 服務(wù)員耐心地等著。 “我那時很喜歡喝可樂,但是現(xiàn)在我要一杯水。” 老爸皺起眉頭,看著多羅西亞。 “她有的時候不可理喻。你可以陪我喝可樂嗎?” 我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了那個變了形的橡皮糖,想警告多羅西亞。但緊接著我對自己說,你已經(jīng)四十五歲了,這樣做只是在鬧情緒。 輪渡起航了,航線直對諾德尼島。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幾乎所有乘客都找到了座位,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還在找坐的地方。 我的目光落在兩個女人身上,她們在交談,說話的聲音很大,喜笑顏開。不過引起我注意的不是她們高亢的聲音,而是她們讓人實在不敢恭維的裝束和打扮。兩人大概六十多歲,個子小一點的女人發(fā)型屬于高聳入云的那一種。我最后一次看到這種發(fā)型是在父母舉辦的一次傳奇式的聚會上,留這種發(fā)型的是安柯姨媽,那是正宗的七十年代發(fā)型,無數(shù)鑲嵌人造寶石的發(fā)卡,發(fā)型膠,耳朵上掛的是螺旋狀的宛如開瓶器的耳墜。足蹬紅色漆皮靴,身穿齊腳踝骨的羽絨大衣,上上下下扣得嚴嚴實實。這個季節(jié)的溫度一般都在二十五度上下。另一個女人高一個頭,發(fā)型只做了簡單的梳理,長度到脖頸,頭發(fā)的顏色是胡蘿卜紅,閃閃發(fā)亮的紅。她的服飾即使倒退到七十年代也是夠扎眼的了:玫瑰色羊毛裙,紅色毛衣,橙色斗篷式披肩,黃色紗巾,圖案顯眼的連褲襪。所有服飾都是鉤出來的。 多羅西亞覺察到了我異樣的眼光,于是順著我的目光尋找原因。找到原因后,她也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盡量讓自己保持嚴肅,不笑出聲來。 “多羅西亞,用你服裝設(shè)計師的專業(yè)眼光來看,你對這種風格有什么評論?” 她還沒回答,老爸也看到這兩個女人。 “你們說的是那兩位女士嗎?” 多羅西亞清了一下嗓子!吧势G麗,很有意思,是吧?” 老爸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女人身上的色彩大拼盤!拔矣X得挺好看的,你媽媽經(jīng)常也穿得很好看,但是有時還是有些單調(diào)! 我拿定主意,立即告訴多羅西亞我老爸色盲,否則會鬧出誤會的。 香腸端上來了,老爸去駕駛室的念頭被打消了。我如釋重負,看著窗外,島上高一些的房子已經(jīng)影影綽綽了。突然,老爸站起身。 “我去一下洗手間,馬上回來! 他四處張望,尋找衛(wèi)生間,我指給他方向。他稍稍笑了一下,然后走了。我深深吸了口氣,對多羅西亞說: “你現(xiàn)在知道我為什么不愿意帶他來了吧?” 多羅西亞笑了笑:“啊,沒什么,我覺得他很有意思。他的出發(fā)點都是好的,只是有時會冒出一些奇怪的念頭! “可以這么看! 我不想和她探討父女關(guān)系的話題,免得給人留下不孝順的印象。不過父親不像她看得那么簡單。但是我又有什么必要給她制造恐慌呢?多羅西亞指了一下諾德尼島,又指了一下天空。 “看,夏日、島嶼、海洋。我很高興我們答應(yīng)瑪麗恩到島上去! 今年春天,瑪麗恩告訴我她要裝修,問我能不能過去幫忙。我不會干手工活,但是我在奶奶的公寓里幫過她好幾年,我可以用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打掃干凈一間客房,為二十個住店客人準備早餐對我來講再簡單不過了。這樣瑪麗恩就有時間多去監(jiān)督裝修工人。公寓已經(jīng)全部預(yù)訂出去了,這說明每天的上午我肯定閑不下來了。 酒吧計劃在下周末重新開張,旣惗飨氚丫瓢膳貌煌岔懸恍,色彩要好看,燈光要別致。她想起來多羅西亞是時裝和舞美設(shè)計師,一次多羅西亞去看瑪麗恩,瑪麗恩把方案告訴了她,她非常興奮,當即就表示愿意和我一塊兒上島。和我老爸完全不一樣,她有顏色感。多羅西亞的問題把我拉回到現(xiàn)實中。 “瑪麗恩現(xiàn)在的個人生活怎么樣?離婚的痛苦是不是已經(jīng)過去了?” “估計差不多吧。她現(xiàn)在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時間考慮那家伙! “這么說來,這次夏日假期是我們?nèi)齻女人的單身大聚會,一定要弄出點名堂來?死锼沟倌龋瑏硪粓稣嬲南娜罩畱,怎么樣?” “有我老爸跟在后面?” 多羅西亞笑了:“必要的時候把他甩掉。以前我們偷偷抽煙、喝酒、親熱,不就是這樣的嘛! 我稍稍考慮了一下,覺得兩周的時間不大可能有大的作為。突然,我意識到老爸離開的時間太長了。我的心跳驟然停止了。 “咦,他上哪兒去了?掉到海里了,還是跑到駕駛艙去了?” 我正要起身去找他,卻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他滿臉微笑,特倫斯?希爾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帶著那兩個妖艷女人朝我們這個方向走來。羽絨服女人緊貼在他的身后,她身后緊跟的是那個羊毛裙女人。 “多羅西亞,做好思想準備,要不然你會暈過去! 她轉(zhuǎn)過身,一男兩女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桌旁。老爸停住腳,用夸張的姿勢指著我們。 “女士們,我們到了。不介意我介紹一下吧?這是小女克里斯蒂娜,小女的好友多羅西亞。孩子們,這位是克呂普女士,這位是魏德曼女士。我想邀請這二位女士喝飲料。把座位挪一下。” 我們一時懵了,不知說什么。我們挪開座位,老爸坐到鮮艷的克呂普女士的身旁,引得魏德曼向她不快地瞥了一眼。多羅西亞終于緩過神來。 “海因茨,我們不能再點了,賬已經(jīng)付了,而且船就要靠岸了! 老爸往窗外看去,碼頭就在眼前。 “果真。那算了,以后再請吧。推遲不代表取消! 老爸在微笑,不知怎么的,我覺得他笑得有些粗魯?藚纹蘸臀旱侣鼊t笑得假心假意。多羅西亞認真地看著。她眼看就要失控了,于是趕緊開口說道: “您是第一次到諾德尼島嗎?” “是的。第一次。”羽絨大衣回答說,“告訴您,我和我的朋友喜歡旅行,去過很多地方,但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偏愛南方。我們是陽光的驕子!彼α耍β暭饧獾。 陽光的驕子,我一邊回味,一邊打量克呂普。果真都是鉤針鉤出來,而且在近處看,色彩更加繽紛。她把我的目光理解成是一種邀請。 “但是這個夏天我們打算征服北海。在第一天就以有趣的方式認識了您父親這么風度翩翩的先生,實在是一個好兆頭。” 我不想知道這位風度翩翩的先生是以什么有趣的方式搭上了這兩位色彩艷麗的女人。但是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就在我絕望地看著多羅西亞咬著手指頭,望著窗外時,老爸已經(jīng)做出了解釋: “是的,是很有趣。我開衛(wèi)生間門,正趕上船搖晃。我踉蹌了一下,結(jié)果和魏德曼女士撞了個滿懷。她跌倒了,我摔在了她上面,結(jié)果是克呂普女士把我扶了起來! 多羅西亞輕輕哼了一下。 “是的,是這樣的!笨藚纹张d奮地不住點頭,“不過梅琪特沒摔疼,她的羽絨大衣很厚,緩沖效果很好。” 多羅西亞劇烈咳嗽起來。我發(fā)現(xiàn)我的嘴張得大大的,趕緊閉上。 梅琪特?魏德曼不樂意地看著她的女友,看來她們之間有一點小小的爭風吃醋。老爸當然發(fā)現(xiàn)不了,他轉(zhuǎn)身問她們: “你們在島上住什么地方?” 兩人齊聲回答:“凱撒大街的泰達旅店! 多羅西亞突然跳起來!皩Σ黄,我要去一下衛(wèi)生間,麻煩您讓我過一下! 魏德曼站起身,讓她過去。多羅西亞幾乎是跑著走向門口。老爸的目光跟著她。 “她不會是暈船了吧,我們眼看就要到岸了! “不用緊張,爸爸,肯定不是暈船! “可能是婦女病!彼p聲說,聽腔調(diào)好像很善解人意,“沒什么,一會兒就回來了。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啊,對了,凱撒大街,哪個酒店?” “泰達! 老爸想了片刻,臉上的表情忽然變成了喜上眉梢。 “還有這種事?太巧了!就是瑪麗恩的公寓酒店呀。告訴您,我們?nèi)サ木褪翘┻_酒店,我們是去給酒店幫忙的,幫助他們裝修酒吧,這樣說來我們算是您的房東了! 這下輪到我要上衛(wèi)生間了。 在衛(wèi)生間的外間,多羅西亞站在水池前洗手。從鏡子里看到我,她笑了,我終于也控制不住了。我們笑得說不出話,背靠墻,順著墻滑下,擦去笑出的眼淚。這時廣播響了: “女士們先生們,請回到您的車上,我們很快就要靠岸了。” 多羅西亞深深吸了口氣:“天哪,天哪,說給別人聽,都不會有人相信。來,我們走吧。但愿我們不必強迫海因茨同這兩個累贅分開! 我們艱難地擠過在出口處等候下船的人群。人群中既沒看見老爸,也沒看見他的兩個追星族,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我向多羅西亞做了一個手勢,朝停車甲板走去,果不其然,感覺應(yīng)驗了。老爸靠在車上,旁邊站著的是魏德曼和克呂普,還有她們的三個行李箱?吹轿覀兒,老爸快活地朝我們揮手。 “啊,你們終于來了。怎么樣,多羅西亞,好些了嗎?聽著,你們肯定知道,不開車上島,那是寸步難行。我已經(jīng)對這兩位女士說過了,到目的地要么坐出租車,要么坐公共汽車,但是帶行李肯定不行。既然我們住同一個酒店,那我們就帶上她們。” 我無語了。多羅西亞看著地上的行李。 “海因茨,你打算怎么把這兩位女士的行李塞進汽車?” “打開車門,我自有辦法。” 我有腰病的老爸打開后備箱和后車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擺弄行李。過了一會兒,后備箱蓋上了。后排座有一半堆滿了行李,一直堆到了車頂。 “大功告成!”他搓著手,“準備上車。魏德曼女士坐后面,克呂普女士坐副駕駛的位置,可以嗎?” 兩位女士一邊“哧哧”地笑,一邊笨拙地上車。老爸伸手要汽車鑰匙,這個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表情。 “你們怎么了?距離又不是很遠,再說你們沒有行李。今天又是坐車又是坐船,走幾步路肯定有好處。” “我說爸爸,你根本不知道往哪兒開! “知道,我當然知道。首先,我們的客人有行車圖;其次,多羅西亞可以把導(dǎo)航設(shè)定好。不要總以為我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不中用的老頭子! 我強忍著不說話,他畢竟是我老爸。 這么一個男人 ——瑪格特?維爾納 我和多羅西亞跟著其他乘客排到長長的隊伍中,出示船票,然后迎著太陽朝凱撒大街走去。過了碼頭廣場,老爸開著多羅西亞的車超過了我們。他快樂地按了一下喇叭,以二擋的速度從我們身邊駛過。我用視線追隨著汽車。 “他有沒有告訴過你,這二十年他開的一直是自動擋?” “怪不得!倍嗔_西亞吞咽了一下口水,“那他肯定不知道如何進到三擋上。算了,無所謂了,汽車變速器會調(diào)整的。” 多羅西亞一向遇事不慌、處事淡定。這一刻我很高興她是這樣的一個人,否則的話我不得不強迫自己為老爸說好話?礃幼铀炊宋业男乃肌 “你知道我現(xiàn)在好奇什么嗎?海因茨怎么甩掉這兩個女神。這兩個女人給我的感覺是鐵了心了。”說到這兒,她笑了,“克里斯蒂娜,我告訴你,他們?nèi)齻有好戲瞧呢! “你知道嗎?我每天早晨都會在旅店碰見她們。” “噢,的確。這兩個星期你負責做早餐。但愿你不會出什么差錯。那個魏德曼吹噓去過很多地方,肯定有見識。但是你不會做錯什么的,她們會利用你捕獲你的父親,當然是各有各的打算。” “瞎說,電影看多了! 多羅西亞在一個長凳前停住腳步,從這里可以眺望大海。“我看到了她們眼中閃爍的那種目光,不要自欺欺人了。我們在這兒坐一會兒,偷偷抽一根煙,積蓄力量,準備進店,迎接下一場鬧劇。我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這將會是我們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個假期。” 我到島上來看過瑪麗恩兩次,因此熟門熟路。一月份來的時候,她剛開始裝修公寓酒店。現(xiàn)在我?guī)缀跽J不出眼前的房子:雪白的外墻、嶄新的紅瓦、陽光房的玻璃全部更換一新,閣樓的窗框也換成了藍色,唯有店招牌“泰達”仍然是原來的招牌。 多羅西亞站在房前。“太神奇了,我以為是一個破舊的小房子,沒想到這么大。一共有多少房間?” 我一下子說不出來!昂孟袷g吧,也好像十三間。酒店這次客滿,所以我們不住在這兒。我們住的地方就在旁邊,就是那面的那個紅房子。房東是瑪蕾克,瑪麗恩的一個朋友。她自己住樓上,樓下出租,她是皮膚科醫(yī)生,現(xiàn)在正在休假,所以不在家。整個房子只有我們住,再好不過了,是吧?” 多羅西亞的車停在公寓酒店停車場上,一共三個停車位,她的車獨占了兩個。我看了一眼車后座,看來老爸的腰病瞬間治愈了,因為里面的行李不見了。老爸喜歡向女人獻殷勤,只讓女兒,不讓女士搬東西。 酒店的服務(wù)臺不大。瑪麗恩站在里面,正在填寫登記表。她抬頭,看見我們,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 “你們來了。多羅西亞,你的頭疼怎么樣了,好些了嗎?” 她繞過服務(wù)臺,走出來,和我們擁抱。 “什么頭疼?” “海因茨說你頭疼得厲害,不能坐車,想要走一走。因為怕你摔倒,所以克里斯蒂娜陪你走,于是他就自告奮勇地把車開過來了。你們?yōu)槭裁匆_車上島?在這里根本用不上呀! 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罢f來話長,而且長度和頭疼出現(xiàn)的時間一樣長。有空的時候我慢慢給你說。” 瑪麗恩看著我,臉色擔憂:“你該不會也頭疼吧?” 多羅西亞在我身邊坐下!艾旣惗,是這樣的,沒人頭疼。本來一切都很正常。順便問一下,我的車是誰停的?” “海因茨沒在意,把車停橫了,正常應(yīng)當斜著倒進來。哎呀,無所謂啦。他好心幫我?guī)Я藘晌蛔〉昕腿诉^來,她們碰巧在船上和你們同坐一張桌子! 我老爸一再令我感到驚訝,比我們早到最多二十分鐘,卻編出了這許多故事?焓劈c了。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 “我老爸躲哪兒去了?我想先把東西放進房間,整理一下箱子,然后安安靜靜地和你一起吃飯,把一切都告訴你。你要慢慢地適應(yīng)我的老爸! “為什么?海因茨怎么啦?他已經(jīng)過去了,到度假公寓了。我剛才都指給他看了! 多羅西亞握住瑪麗恩的手。“他人很有意思,他想干什么就讓他干什么。克里斯蒂娜是他女兒,可能會看不下去! “我們的行李呢?”那種不祥的感覺又出來了。 “你們的行李我已經(jīng)搬過去了。克里斯蒂娜,你應(yīng)當買一個帶輪子的箱子。海因茨的包還在車里,他說要自己拿。稍等一下,車鑰匙在我這兒! 我們走到汽車邊,打開后備箱。我們的東西還悉數(shù)在車里。多羅西亞看見我的臉色。 “你不能強求他幫我們拖東西! “當然不能。他甚至都不會搬自己的東西! “但是他……” “現(xiàn)在不要對我說他腰不好。魏德曼和克呂普的箱子他拎起來輕松得很,而且她們的箱子看起來不像是沒裝東西。” “針織衣物和羽絨服不會重的。” 多羅西亞笑著把包挎在肩上,我背上剩下的包。我們搖搖晃晃地朝紅房子走去。 足足按了五次門鈴,才聽到過道里響起了老爸的腳步聲。他站在門后面,想隔著小玻璃窗往外看。 “誰?” “爸爸,開門! “克里斯蒂娜,多羅西亞,是你們嗎?” 我踢了一下門。“爸爸,開門!” “等一下! 我們聽見鑰匙在門鎖里轉(zhuǎn)了兩圈,然后門慢慢開了。就在我從老爸身邊擠過時,肩上的一個包滑落了,緊接著第二個包也跟著滑了下來。兩個布包和三件衣服全掉在了地上。多羅西亞的包也從肩上滑落了。老爸看著眼前混亂的場面,不住地搖頭。 “你們可以分兩次呀。這里收拾得很整齊! 我很奇怪,多羅西亞看老爸的眼神沒有絲毫不快。相反,她用腳把地上的包踢到一個角落,然后挽住老爸的胳膊。 “那么好吧,老板,領(lǐng)我們參觀一下客房! 老爸稍稍鞠躬!安粍贅s幸。的確很整潔,能看得出來,這位房東醫(yī)生是一個愛整潔的女人! 房子有一個長長的過道,左右分出兩個臥室和一個客廳。衛(wèi)生間在第一個臥室的旁邊,對面是廚房?蛷d有一扇門通向露臺。再往下走三層臺階,便進入了花園。我走到露臺上,轉(zhuǎn)身問老爸: “你想睡哪個房間?” “我已經(jīng)把東西放在第一間臥室了。那兒最靠近大門,有小偷的話,我擋著! “如果小偷從露臺門進來呢?” “那他們總歸要從大門出去。” “噢,是這樣的。第一間臥室不會碰巧是最大的房間吧?” 老爸和氣地看著我!安皇亲畲蟮,但是席夢思是最好的。我還試過客廳的客床,質(zhì)量很好,躺得很舒服,睡覺一定也很舒服! 我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景象:寧靜的夏日夜晚,老爸在質(zhì)量上乘的席夢思上睡覺,我坐在露臺的臺階上伴著夜色偷偷抽煙。想到這里,我微笑地看著他。 “好的,我睡客床。” 多羅西亞從過道取來自己的東西,放進另一件臥室。老爸看著她的背影,朝我走近幾步。 “克里斯蒂娜,”他輕聲說,“待會兒能幫我一個忙嗎?行李箱的事情! “你的行李箱我已經(jīng)幫了你一整天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你媽媽裝箱的時候,幫我把應(yīng)當一塊兒穿的衣服放在了一起,都是上下放在一起的。” 他的表情有些尷尬。我不想讓他那么輕松。他應(yīng)當告訴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不是很好嗎?” “唉,是這樣的,”他在捏自己的大拇指,“我把工具也放在箱子里了,所以里面的東西就亂了,現(xiàn)在我弄不清楚哪件衣服和哪件衣服配了! 兩個星期,媽媽不在身邊,但是想把衣服穿得像樣。看他認認真真的樣子,我有點感動。 “那就看看吧,F(xiàn)在先不急著把箱子里的東西拿出來,旣惗黝A(yù)訂了八點吃晚飯,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點差一刻了。” 我跟著他走進臥室,看了一眼行李箱,立即把箱子關(guān)上。老爸把工具放在了箱子的中間,而且用衣服把工具仔仔細細地裹了起來。 “你說得對,是不大容易分開來。吃完飯幫你收拾。我順便問一下瑪麗恩,看她有沒有電熨斗。” 老爸頓時顯得輕松了許多!爸x謝女兒。媽媽已經(jīng)把襯衫都熨燙過了,不用再熨燙了! 我把他推到過道上,叫多羅西亞吃飯。 八點差一點兒,我們走進“奶吧”,旣惗黝A(yù)定了一張桌子。她已經(jīng)到了。從她的座位往外看,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老爸在門口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表情有些吃不準。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奶吧只是一個名字,其實就是一個普通的餐館! “你的意思是,這里也有麥。俊 “當然有。” 老爸頓時松了口氣,旣惗骺匆娢覀,站起身。 “你們來了,太好了。箱子里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嗎?床沒問題吧?需要什么,盡管說! 多羅西亞在座位上坐下!胺孔雍芎茫曳浅O矚g?死锼沟倌茸栽杆蛷d。我和海因茨一人一個房間! 海因茨先是坐在多羅西亞的旁邊,然后又站起身,坐在她的對面。 “我想看海!彼蠹倚α艘幌拢斑@里看海幾乎和家里一樣。” 他看著海水,眼神充滿了渴望。這時我想起來,他不喜歡旅行,而且這次媽媽還不在身邊?赡芪覍λ行┨荒蜔┝,他看上去有些孤苦伶仃,旣惗鞯脑捳Z打斷了我良心的自責。 “想喝什么?用餐是自助。要不要我先拿一瓶香檳表示歡迎?” “我喝香檳冒胃酸。有沒有麥啤?” “當然有。那么海因茨喝麥啤,我們喝香檳,怎么樣?” 我點頭表示贊同。多羅西亞站起身。“我跟你去,幫你拿酒。” “沒問題吧?”她們兩人走開后,我問老爸。 “沒問題……很好……我只是有幾個想法! 我心一緊。“什么想法?” “這個島沒有敘爾特島大,兩個星期至少可以轉(zhuǎn)好幾百圈,但愿不會太無聊! “還有呢?” “如果我問瑪麗恩,克呂普和魏德曼安置得怎么樣,她肯定會說很好,是吧?她只能這么說,因為這是她的酒店。我怎么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你可以去問那兩位女士。” “這樣顯得有些露骨了! “爸爸,你可以明天早晨到服務(wù)臺偷偷把鑰匙拿出來,自己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什么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瑪麗恩把麥啤和香檳放在桌上。 “我爸爸……”我感覺在桌下被踢了一下,“哎喲,我爸爸考慮明天早上是不是去看他的老朋友卡利,但是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幫助裝修房子,因此他想知道,如果第一天就偷偷溜走,會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是吧,爸爸?” “誰要溜走?”多羅西亞小心翼翼地把另外兩個香檳酒杯放在桌子上。 “我的朋友卡利不老,比我還年輕,不過看不出來。他剛滿七十二歲! “好!開始!”瑪麗恩舉起酒杯,“歡迎各位。為愉快的假期,為假期的打零工,干杯!”見大家都喝了,她掃視了一圈,“我建議先去取餐,然后我再告訴你們,我需要什么幫助。” 海因茨拒絕和我們一道取餐!罢f真的,我要是想吃自助,都是去炸土豆條的小攤。在這里吃,一站起來,座位馬上就會被別人占了。而且如果我站在餐臺旁,一時決定不了想拿什么,服務(wù)員就會不耐煩……” “爸爸,不用擔心,我去給你拿。” 老爸點點頭。“我喜歡煎土豆,香腸不要了。你知道我要什么! 過了一會兒,我們給大家取了腌鯡魚和煎土豆回來了。老爸正在和鄰座的一對夫妻大聲交談。 “我還是喜歡在敘爾特島打,那里有兩個十八洞的場地。這里的洞數(shù)太少,好像只有九洞吧?這樣不如去打微型高爾夫呢! 那對夫妻禮貌地向我們點頭示意!爸x謝您的介紹!迸恼f,“我們要研究一下,不過您說的可能有道理。祝您假日愉快,有個好胃口! 老爸先看看我,然后又看看他的盤子!斑@才叫真正的食物。我只是納悶兒,他們?yōu)槭裁床荒馨巡怂偷阶雷由蟻。?br/> “你都和他們說了什么,說給我們聽聽! 他先把芹菜和沙拉在盤子上劃拉到一邊,然后撥進煙灰缸。 “沒說什么。我只是問他們到這兒來干什么! 瑪麗恩看著他清理盤子,說:“我想是來度假的,和成千上萬的人一樣! “錯,大錯特錯!彼貌孀又钢旣惗鞯姆较,“他們來是為了打高爾夫球! 我已經(jīng)料到了!八阅愀嬖V他們,到敘爾特島打高爾夫比這兒好?” “那是自然。我們有三個高爾夫球場,還有一個正在建! 多羅西亞搖了搖頭!澳悴荒馨堰@里的客人挖走! “為什么不能?”他看著她,全然不當回事。 瑪麗恩忍住笑。“權(quán)當是高爾夫球手交流信息吧,肯定不是惡意! “可我爸爸從來沒有打過高爾夫! “我也沒說我打過高爾夫,但是我們的場地就是比這兒好,我經(jīng)常路過那里。烏弗?塞勒也在那兒打高爾夫! 老爸把叉子送進嘴里,點頭以示強調(diào)。 吃完飯,瑪麗恩從包里拿出設(shè)計圖和照片。 “明天早晨我們可以到現(xiàn)場看,現(xiàn)在還不行,地板還沒鋪完,明天才能走人。這是做好后的效果圖! 用酒吧來形容已經(jīng)不準確了。新的酒吧看上去更像是包廂,旣惗鞔蛩阍诎膳_旁邊放一些單人和雙人皮沙發(fā),房間當中裝一個圓形的玻璃壁爐,旁邊的房間擺放不銹鋼腿的桌子和藤椅,用來提供簡餐。我和多羅西亞很是欣賞,老爸卻不以為然。 “客人喝了豌豆湯,會把油膩膩的手在沙發(fā)上蹭來蹭去! “海因茨,酒吧怎么可能會賣豌豆湯。” 多羅西亞全神貫注地研究圖紙,新點子一個接一個。她給瑪麗恩提了不少顏色組合的建議。她從包里拿出一支筆,在圖紙的邊上標注顏色,做一些記錄。老爸在一旁看著,全然沒有感覺。 “干脆刷成白色,方便將來再刷;蛘哂枚鄻肥,可以用濕布擦! “爸爸!”“海因茨!” “我說說不行嗎?要我干什么活兒?我不喜歡刷墻,顏色粘在手上很難弄掉! 多羅西亞抬起頭!斑@樣,刷墻還是我自己來吧,穿插一些海洋題材效果肯定不會錯,我可以直接畫在上面,旣惗,希望你能放心我! 瑪麗恩點點頭!八晕也艈柲銈儭N艺伊藥讉學(xué)生,他們可以在你的指導(dǎo)下刷面積大的地方,你可以省出時間專攻局部細節(jié)! “太好了。我就喜歡干這種活兒。” 瑪麗恩重新低頭看圖紙。“現(xiàn)在的首要問題是,誰什么時候干什么。旅店客滿,所以我十點前肯定走不開。我的幫工本應(yīng)早晨來幫我做早餐,但是腳受傷了,醫(yī)生開了三個星期的病假。她的工作你可以接過去,克里斯蒂娜,你看呢?” 我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工人早晨八點到酒吧上班。廁所要貼瓷磚,電工活兒還沒完工。多羅西亞,我不知道你想幾點開始,但是最好一直有人在現(xiàn)場! 多羅西亞驚跳了起來!笆裁?八點?不會是開玩笑吧?這個時間我連話都說不出來! 老爸湊了過來!敖o工人安排活兒是男人的事情,我會八點準時登場。沒有問題! 瑪麗恩微笑地看著他!昂R虼,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你也不必整個上午都待在現(xiàn)場。只需要有人把他們放進去就行了,或者遇到問題什么的好解決! “告訴你,對付工人我最在行。首先要給他們下馬威,否則他們的尾巴就翹上天了。你肯定是太好說話了,好在我來了。”他看上去很得意,“至于卡利嘛,我也可以下午或晚上去看他。裝修第一,其余第二! 在回房間的路上,老爸得意洋洋地給我們講他對付工人的經(jīng)驗。我沒有吭聲。他說的很多故事我已經(jīng)聽媽媽講過了,如果我現(xiàn)在對這個下馬威人士講的新版本做出更正,那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在公寓酒店門前,我們和瑪麗恩互道晚安。 “明天見!彼f,“早餐在公寓酒店。我、海因茨、多羅西亞吃完早飯去酒吧?死锼沟倌,你的工作我會具體交代給你的。晚安! “晚安,泰達!崩习只貞(yīng)道,“啊,不對,說錯了,我說的是瑪麗恩。晚安,瑪麗恩! “說到泰達,”我想起來我們還沒有談到瑪麗恩的姨媽和她的新相好,“泰達和胡伯特不過來嗎?” “要過來的,但是他們在博登湖的康斯坦茨,泰達喜歡那里的花,他們下個周末回來。這對相思鳥現(xiàn)在成天旅行。” “告訴你們,旅行長見識,我一直這么說。”老爸故作莊重地看著瑪麗恩,“好了,不多說了,各位晚安! 他轉(zhuǎn)身,朝我們的度假公寓走去。我在瑪麗恩的臉頰上吻別。 “我要趕在他前面到,他沒鑰匙。晚安。” 多羅西亞還沒和瑪麗恩告別完,我就聽到老爸的叫喊聲。 “克里斯蒂娜,快來,門是鎖的!” 午夜時分,我終于獨自坐在露臺通往花園的臺階上,點燃一支香煙。四下靜悄悄的,空氣很清新。我抬頭仰望星空。 我給老爸把箱子里的東西拿出來時,他坐在床邊看著。 “你可以把搭配在一起好看的衣服摞在一起,免得我老問你。不過我們要出去都是一塊兒出去,是吧?” 他的聲音中是不是有一絲害怕? “爸爸,你現(xiàn)在是不是后悔一塊兒過來?” 他想了片刻!班,是這樣的。我要先靜靜地在島上轉(zhuǎn)一圈。不管怎么說,沒有我們,瑪麗恩肯定玩不轉(zhuǎn)。有的時候是需要有人做出犧牲的。” 我剛抽完煙,就聽到身后有腳步聲。 “往旁邊坐坐! 老爸穿一件藍白條睡衣,在我旁邊蹲下。 “有蛐蛐叫嗎?怎么有一股燒火的味道?,星星。如果看見流星滑落,可以許個愿! 我們并排坐著,盯著天空。突然,天空滑過一顆流星,接著又是一顆。我和老爸都沒出聲。我不想打破此時此刻寧靜的氣氛。我許了個愿,希望假期能美好如愿,希望媽媽的膝蓋手術(shù)能一切順利。一共滑過去兩顆流星。老爸打了個哈欠,伸了伸腰。 “流星我們那兒也有。我睡覺去了。我不會告訴你我剛才許了什么愿,否則就不靈了!彼p輕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我倒要看看靈不靈。晚安,女兒。有什么意外的話,我就在你的旁邊! 我繼續(xù)坐了一會兒。再也沒有流星滑落。第一天就看見兩顆流星,好兆頭,我心想,天又曉得這個假期都會發(fā)生什么呢。 好戲開場了 ——塞弗琳娜 我赤腳走過沙丘。眼前是一片大海,臉上沐浴著陽光。海灘下面有人在等我。激動,心跳加速,沙丘上的野草撩動我的小腿。忽然,我發(fā)現(xiàn)四處蔓生的野薔薇散發(fā)出來的味道和往常不一樣。小腿的刺激感越來越強,野薔薇的味道越來越濃,眼前的海水開始變得模糊。 我睜開眼睛,看見老爸坐在客床的腳頭,頭上籠罩著大衛(wèi)杜夫的煙霧,一支圓珠筆在我的小腿上撩來撩去。我縮起小腿,想說話但說不出聲。還是老爸先出聲了。 “早啊。怎么樣,睡得好嗎?我希望你第一天的夢實現(xiàn)了。如果這樣,那就值了。夢見了什么?” “爸爸,不要這樣。”我翻身側(cè)躺到邊上,把被子拉上來。 “說說看,都夢見了什么。然后我把我的夢告訴你! “大衛(wèi)杜夫味道的野薔薇!蔽衣裰眍^說。 “什么?你不必講給人聽,保留在自己的心里吧。我們什么時候吃早飯?我餓了,而且還渴了! 我不情愿地坐起身,坐在床邊。我看見了我的小腿,上面全是藍色的線條。 “爸爸,你怎么畫得我滿腿都是! 老爸吃驚地看著手上的圓珠筆。“噢,筆壞了,我把筆芯按進去了呀。不過沒關(guān)系,可以用海綿石刮掉。你現(xiàn)在起來嗎?” 我的防御機制還沒有建立起來,睡眼惺忪,默默地走過老爸身邊,走進衛(wèi)生間。我的手表掛在毛巾架上。早上六點。這一天比平常早開始一個小時。 媽媽呀媽媽,我對著鏡子打量著疲倦的眼睛,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的膝蓋。 半小時后,我和老爸并排朝“泰達家”走去。他興致高昂,歡快地大聲嚷嚷:“太陽高高升起,迎接新的一天!”多羅西亞迅速做出反應(yīng),掄起枕頭扔了出來,高聲抗議:“你們有毛病!”老爸接住枕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一把椅子上,躡手躡腳走出房間,輕輕關(guān)上門,然后用食指壓住嘴唇,用警告的眼神看著我。 “噓,多羅西亞還沒睡醒,讓她睡吧。她是來度假的。” 我慶幸牙刷還插在嘴里,要不然我真要把老爸殺了。 我們走進公寓酒店的后門,正巧碰到瑪麗恩拿著托盤迎面走來。她聳了一下肩。 “你們來那么早干什么?才六點半!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崩习终f著從瑪麗恩手上接過托盤,卻不知如何是好地看著她,“放哪兒?” “廚房! 他考慮了片刻,然后把托盤遞給我!斑@個地方你來過,知道廚房在哪兒,要我放肯定會放錯地方,旣惗,我們可以吃早飯了嗎?” 我拿著托盤走進廚房,瑪麗恩跟在我后面,老爸跟在她后面。廚房不大,三個人有些礙手礙腳,旣惗鹘舆^托盤,放在老爸身后的地方。幾乎是在同時,兩個面包籃掉到了地上。 “哎呀!”老爸彎腰撿籃子,卻把一個咖啡罐帶到了地上,“廚房太小了! 瑪麗恩和我同時彎腰撿罐子,結(jié)果頭撞到了一起。我站起來的時候,老爸的膝蓋又頂?shù)搅宋业难。這一切都發(fā)生在早晨不到七點的時候。我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瑪麗恩趕緊把我和老爸一起推出廚房。 “你們把我搞得暈頭轉(zhuǎn)向。去,到餐廳去,后面靠窗戶那張桌子是給你們留的。我馬上就過來! 我一邊揉腰,一邊蹣跚走過走廊。老爸跟在后面,說:“克里斯蒂娜,你早晨跟你媽媽一樣,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緩過神來,而這個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弄砸鍋了! 我伸展后背,加快腳步。到了餐廳,我站住等老爸。他巡視了一遍自助餐臺。我心里一陣緊張,生怕他又要發(fā)什么奇談怪論。但是沒想到他只是掃視了一遍,臉上依舊是微笑。 “看看,什么都有:五種香腸、水果,還有三文魚,真是想吃什么有什么,很好! 瑪麗恩端著咖啡壺過來,正巧看到我伸懶腰,偏巧我又沒有用手捂住嘴。 “我說你們?yōu)槭裁床欢嗨瘯䞍?我們約的不是八點嗎?多羅西亞呢?” “她可以睡!蔽掖耆嘌劬,想起來自己還沒化妝,不過已經(jīng)無所謂了,旣惗飨瓤纯次,又看看老爸。他正在擰果醬瓶的蓋子。 “那么先喝咖啡,徹底清醒清醒。八點前不會有客人! “我爸爸要喝不含咖啡因的咖啡,否則他會不舒服! “有的,沒問題。你的腿怎么了?” 因為還是夏天,所以我穿的是短褲。我看了一眼小腿。 “圓珠筆畫,用海綿石可以擦掉,我老爸說的! 老爸裝作沒聽見,捧著小山似的盤子坐下。他先盯著自己的早餐看了一會兒,然后看著我們,臉上泛出快樂的光彩。 “不錯,實在不錯,旣惗鳎阋踩ツ命c。克里斯蒂娜,你知道的,早餐是金,午餐是銀,晚餐是垃圾。現(xiàn)在是早晨。” 瑪麗恩沒有理解老爸的意思。我從她手上接過咖啡壺。 “這是健康用餐之道,這樣不會發(fā)胖。這是普通咖啡嗎?” 她點頭。“是的。沒有咖啡因的我現(xiàn)在就去燒。”說完走進廚房。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過得相對平靜。我很少看到有人像老爸這樣吃得如此專注,同時又如此系統(tǒng)。他把要吃的東西在盤子上碼放得整整齊齊,肉片、面包、果醬彼此保持距離,相互沒有接觸。 老爸給黑面包抹黃油不是隨隨便便地抹,動作相當細致。黃油涂抹得均勻一致,全覆蓋,看不到一點面包,而邊緣卻干干凈凈沒有一點黃油。然后把蛋杯放在盤子前面正中央的地方,用蛋勺將蛋殼敲破,先小心翼翼剝?nèi)ド喜咳种唬O虏糠值倪吘壥铸R整。他把雞蛋從蛋杯里取出來,把剝掉的殼放進蛋杯,然后再把雞蛋坐上去。接下來的動作是撒鹽。雞蛋是用勺子舀著吃。再接下去吃小面包,不含雜糧,不帶麩,沒有罌粟籽,光光的小面包。小面包的下半部夾火腿。他先前已經(jīng)用了足足十分鐘的時間,把火腿里面的肥肉絲全部剔除,塞進空蛋殼里。小面包的上半部涂抹果醬,而且只用草莓果醬。我吃的則是干巴巴的葡萄干面包。我著迷地看著他吃早餐,只見他的神情高度專注,不抬頭,不說話,只管擺弄他的早餐家伙。不知怎的,我感到了一絲快慰。這個場景我熟悉,已經(jīng)熟悉了幾十年了。一切都沒有變化。 平靜的半小時過去后,他用餐巾擦去嘴上的蛋黃,但是仍然有一塊蛋渣頑固地留在嘴角不肯消失。他把盤子推到邊上,滿足地看著我微笑。 “這里的早餐相當不錯,是吧?” 我用手指了指嘴角,但是還沒容我說嘴角上的蛋渣,就聽到走廊有聲音,老爸隨即站起身。 “早晨好,二位女士!希望你們昨天晚上過得舒適! “啊,是您呀,大海的救星,噢不,輪渡的救星,噢不,管它什么呢,總之是救星。早晨好! 魏德曼夫人把她的羽絨大衣留在了房間,穿的是一條白色全毛西裝褲,冬天穿的那種,高高盤起的卷發(fā)里至少插了二十個白色的發(fā)卡。 “祝各位有一個美好的早晨。多么美好的一天,一開始就這么溫馨。你們這兒還能再坐兩個人嗎?” 她已經(jīng)握住了老爸身邊那把椅子的扶手?藚纹辗蛉,毛衣上的綠色至少有五種不同的色調(diào),她站在桌旁,謙和地伸出手。但是老爸沒有看見,因為在同一時刻,瑪麗恩過來了。 “二位早上好。你們睡得好吧。我給你們預(yù)留的是那張桌子,喝咖啡還是喝茶?” 克呂普夫人悻悻地收回手。“我要茶。但是這兒還可以坐兩個人呀。” “不行!边B我都不敢相信我的聲音怎么會那么大。我重新壓低嗓音!拔覀兊呐笥讯嗔_西亞馬上就要來。抱歉,您還是坐旁邊那張桌子吧! 老爸也抱歉地朝她們點頭!笆沁@樣的。但是您的桌子就在我們旁邊!彼匦伦,“瑪麗恩,這位女士喝茶! “兩人都喝茶?” “是的。”魏德曼夫人先把她的包放在旁邊的桌上,然后坐下,“但是要東弗里森茶,燒煮不要超過四分鐘,用真正的鮮奶油,不要煉乳! “那是自然,馬上就好! 瑪麗恩稍稍看了我一眼,然后走進廚房。老爸朝兩位夫人轉(zhuǎn)過身。 “這里的早餐很好,什么都有,很好! 兩人都深情地看著老爸,然后站起身,去取早餐。 老爸看著她們的背影,輕聲說:“她們很可愛。” 我沒有搭腔。他把咖啡杯伸到我面前,我從他面前端過咖啡壺,給他續(xù)滿咖啡。克呂普夫人先回來。我很佩服她,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把盤子裝得滿滿的。面包、奶酪和肉片堆得高高的,她必須用大拇指按著。老爸的目光落在了最上面那片香腸上,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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