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毛姆在接受采訪時稱,《尋歡作樂》是他本人*得意與*喜愛的一部小說。著名翻譯家葉尊**修訂譯本 本書簡介: 1930年,《尋歡作樂》以連載的形式最初發(fā)表于《時尚芭莎》1958年,毛姆在接受采訪時稱,《尋歡作樂》是他本人最得意與最喜愛的一部小說。上個世紀的英國作家中,毛姆也許不是最偉大的,卻無疑是最雅俗共賞、最令讀者喜愛的一位。本書是毛姆公開承認最得意與最喜愛的作品。他一改以往作品中對女性的偏見,以愛慕者的身份來追憶一個美麗女人的一生,點綴以許多文藝圈中的韻事逸聞。大作家德里費爾德及去世后,他妻子請人為他立傳。小說的敘述者阿申登被傳記作者請來回憶當年和作家的交往,故事由此展開,在阿申登的記憶深處,我們發(fā)現(xiàn)了作家的前妻,迷人的羅西,她生性風流,處處留情,卻不失善良坦誠與可愛……在《尋歡作樂》里,毛姆從現(xiàn)實中取材,將虛實相摻,借故事敘述者阿申登之口敘述了其與著名作家德里費爾德及其前妻羅西的早年交往,而這段往事正是另一位流行小說家基爾所要挖掘的傳記題材。讀者可依稀指認出德里費爾德是在影射哈代,基爾由休?沃爾波爾脫胎而來,至于羅西,則分明是喬伊斯筆下莫莉?布魯姆的翻版。 作者簡介: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WilliamSomersetMaugham,1874—1965)英國小說家,劇作家,散文家。二十世紀最雅俗共賞、最暢銷的作家之一。早年因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聲名鵲起。三十三歲時成為倫敦最負盛名的劇作家。代表作有小說《月亮與六便士》、《刀鋒》、《尋歡作樂》,劇本《圓圈》等。另著有隨筆、游記和文藝批評。前言作者序 在《尋歡作樂》最初出版的時候,報紙上沸沸揚揚地出現(xiàn)了不少議論,因為有些人認為我稱作愛德華?德里菲爾德的那個人物,寫的就是托馬斯?哈代。雖然我一再否認,但作者序 在《尋歡作樂》最初出版的時候,報紙上沸沸揚揚地出現(xiàn)了不少議論,因為有些人認為我稱作愛德華?德里菲爾德的那個人物,寫的就是托馬斯?哈代。雖然我一再否認,但仍無濟于事。我對那些前來向我打聽的記者指出我小說中主人公的生活和托馬斯?哈代的生活多么不同,也沒有什么用處。的確,兩個人都是農民家庭出身,兩個人都寫有關英國鄉(xiāng)村生活的小說,兩個人都結過兩次婚,兩個人都是到了老年才成名的?墒窍嗨浦巸H限于此。我只見過托馬斯?哈代一次,那是在倫敦的一次晚宴上。當時按照英國的風俗習慣,女子全都離開了飯廳,留下男人們一邊喝著紅葡萄酒、咖啡和白蘭地,一邊談論國家大事。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哈代身旁,我們一起談了一會兒。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他的兩位太太我都不認識。我想他的頭一位太太是英國圣公會一個職位不高的圣職人員的女兒,而不像本書中的羅西那樣是一個酒店女招待。我從來沒有到他家拜訪過。其實,除了從他的作品中知道的那一點兒情況外,我對他一無所知。我早忘了那次我們談了些什么,只記得我離開的時候所得到的印象是他是一個身材矮小、頭發(fā)花白的人,看上去神情疲憊,一副落落寡合的樣子。雖然他在這樣一個場面盛大的宴會上一點都不感到局促不安,但是他也并不怎么特別關心,好像他只是在戲院里看戲的一名觀眾。女主人可以說是一個專事結交社會名流的人,我猜哈代之所以接受了她的邀請,只是因為他不知道如何不失禮節(jié)地予以回絕。他身上當然一點也沒有德里菲爾德晚年所獨具的那種略微有點兒奇特的、粗俗的生活態(tài)度。 我想記者們之所以認為我筆下的這個人物是托馬斯?哈代,只是因為我寫本書的時候哈代正好剛去世不久。不然,他們可能同樣輕易地就會想到丁尼生或梅瑞狄斯。我曾經得到機會,看見一些聲名顯赫的老作家如何接受他們的仰慕者所表示的敬意。我在一旁觀察他們的時候,常常暗自尋思,不知在這種時刻他們心中是否會回想起他們默默無聞、動蕩不定的青年時代,不知他們看到那些帶著崇拜的神色兩眼迷離地瞅著他們的女子,或者神情嚴肅地聽著那些樣子熱切的年輕男子告訴他們說他們的作品對自己產生了多么巨大的影響時,他們是否會暗自好笑,并且饒有興味地琢磨著要是這些仰慕者知道了他們全部的真情實況,究竟會說點兒什么。我暗自尋思,不知他們對自己受到的那種尊崇景仰的待遇是否有時會變得很不耐煩。我也暗自尋思,不知他們對自己被奉若神明是否心里感到美滋滋的。 有時候,他們顯然確實感到美滋滋的。有天晚上在拉帕洛,我和馬克斯?比爾博姆一起吃飯,他提議我們去見見正在那兒盤桓的格哈特?霍普特曼。格哈特?霍普特曼是一個如今也許已經被人忘卻的德國劇作家,當時卻享有盛名。我們發(fā)現(xiàn)他高高地坐在那家旅館客廳里的一把扶手椅上,那是一個一頭白發(fā)的老人,生著一張有點發(fā)紅、特別光溜的臉。在人們?yōu)榱伺e辦社交音樂會而租用的一大圈鍍金的小椅子上坐了大約二十個人,大部分是男人,他們正全神貫注地在聽他講話。我們等著他講完,好闖進圈子去和他打招呼。等他講完話,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嘖嘖稱賞的聲音。我們走上前去,那個大人物揮手和我們打招呼,命人端椅子來請我們坐下。兩個年輕人連忙去拿椅子;那個圈子擴大了,把我們都包括在內。我們互相寒暄了幾句,但是顯而易見,我和馬克斯?比爾博姆的到來使周圍的那群人覺得很不自在?蛷d里一片寂靜。那些神情熱切的年輕人滿懷期望地注視著那個有名的作家。寂靜并沒有給打破。寂靜變得令人局促不安。最后有個機靈的小伙子向他提了一個問題。他思考了一會兒,然后在扶手椅上坐定,以一種在我看來似乎沒有必要的長度回答了那個問題。等他講完后,又傳來一陣低低的表示敬意的贊嘆聲。我給馬克斯?比爾博姆遞了個眼色,于是我們起身告辭。 當然,格哈特?霍普特曼給了他的聽眾他們所要聽的東西;他對自己受到的這種崇拜顯然一點也不感到拘束。我覺得我們英語國家的作家對于這樣一種姿態(tài)不會覺得怎么舒服。葉芝往往以某種缺乏幽默的態(tài)度裝扮成吟游詩人的樣子,因而使自己受到他的輕狂無禮的同胞的嘲笑。那是一種矯揉造作的表示,虧得他的詩歌美妙,才顯得情有可原。亨利?詹姆斯以他一貫的謙恭有禮的態(tài)度接受那些名媛淑女(她們多數(shù)已屆中年,總相互爭著想引起他全部的注意)的奉承,但是私底下,他卻隨時準備拿她們開一個謔而不虐的玩笑。 小鎮(zhèn)上定居的無名作家作為愛德華?德里菲爾德的原型的。我的叔叔和監(jiān)護人當時正是那個鎮(zhèn)的牧師。我想不起那個作家的名姓了。大概他也沒有取得什么成就,現(xiàn)在一定早已去世了。他是我見到的頭一位作家。雖然我叔叔很不贊成我跟他來往,但是我一有機會總溜去看他。他的談話使我心情激動。后來有一天,他丟下一身債務不管就從鎮(zhèn)上消失了,這使我感到震驚,也使我叔叔感到滿意。關于他,我用不著再多說什么,因為讀者會在本書中看到他給我留下的印象。 本書出版后不久,有封信由專人遞送到半月街我的寓所。原來是休?沃爾波爾寫來的。他是英國書籍協(xié)會委員會委員,晚上臨睡前把我的小說帶到床上閱讀,有意把它作為當月新書推薦給讀者。他一邊往下看,一邊竟然認為我筆下的阿爾羅伊?基爾這個人物似乎是對他本人所做的冷酷的寫照。當時有個作家團體總設法抓住一切機會出現(xiàn)在公眾眼前,他們跟評論家保持著親切友好的關系,好使他們的書籍得到好評,而且只要對他們有用,就不惜溜須拍馬來取得以他們的文才幾乎不配取得的成功。他們缺少才華,就設法依靠推舉拉攏來加以彌補。休?沃爾波爾就是這個作家團體中最重要的成員。不錯,在我構思我稱作阿爾羅伊?基爾這個人物的時候,我心里想到的是休?沃爾波爾。哪個作家都不能憑空創(chuàng)造出一個人物。他必須有一個原型作為起點,隨后他的想象力就開始發(fā)揮作用。他把這個人物逐步塑造成形,東一處西一處地添上一個他的原型所沒有的特征。等他完成以后,他展示在讀者眼前的那個完整的人物形象與最初給他啟發(fā)的那個人已無多少相似之處。只有這樣,一個小說家才能賦予他所塑造的人物那種既可信又有說服力的真實性和強度。我并不想傷害休?沃爾波爾的感情。他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有不少真心喜愛他的朋友,盡管他們往往嘲笑他。他很容易叫人喜歡,卻很難受到尊敬。在我構思阿爾羅伊?基爾這個人物的時候,我盡力掩蓋起各種蹤跡線索;我把他描寫成一個經常騎馬帶著獵狗出外打獵的愛好運動的人,網球和高爾夫球打得比大多數(shù)人都要出色得多,而且是一個巧妙地避免了婚姻的羈絆的風月高手。以上這幾點中沒有一點可以放在休?沃爾波爾的身上。我在答復他的來信的時候向他提出了這幾點。我還告訴他說我從我們倆都認識的一個作家身上選取了某一個特征,又從另一個作家身上選取了另一個特征,而且最主要的是,我還把自己的不少性格脾氣寫到了阿爾羅伊?基爾的身上。我一直知道自己的缺點,我從來也沒有洋洋自得地看待這些缺點。我們這些作家全是愛好自我表現(xiàn)的人。不然我們干嗎答應人家給我們拍照呢?不然我們干嗎接受人家的采訪呢?我們干嗎翻閱報紙尋找我們的書的廣告呢?我們真的干嗎不像簡?奧斯丁那樣把這些書說成是“由一位女士所著”,或者像瓦爾特?司各特爵士那樣把這些書說成是“由《威弗利》的作者所著”,而把自己的姓名擺在上面呢?可是,我實際上仍然把休?沃爾波爾聲名狼藉地也具有的某些特征,他的某些丟人的弱點放在阿爾羅伊?基爾的身上,因此在倫敦文學界幾乎沒有幾個人會看不出他就是我的原型。倘若他的鬼魂不安地在書店里徘徊,設法使他的著作陳列得井然有序,猛然想起我如何嘲笑他想有朝一日成為英國文學界的泰斗的抱負,那么在他看到我,就連嘲笑他的我,似乎也快享有那種曇花一現(xiàn)、既可悲又可笑的顯赫聲名的時候,他一定會幸災樂禍地暗自好笑。 可是我寫《尋歡作樂》,并不是專門為了描述愛德華?德里菲爾德和阿爾羅伊?基爾這兩個人物。年輕的時候,我跟本書中我稱作羅西的那個年輕女人關系十分密切。她有重大的、令人惱怒的過錯,但是她長得很美,人也誠實。我和她的關系正如這種關系一貫會有的結果那樣后來結束了,但是我對她的回憶年復一年地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把她寫進一本小說。一年又一年過去了,經過了好多年,我始終沒有找到我在尋找的機會。我擔心自己永遠沒有這種機會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直到我忽然想要描述一個上了年歲的著名小說家(他受到自己太太的悉心照料,死后卻被他太太和其他人用來給他們自己增加榮耀,這想必會使他多少有點兒氣惱)的時候,我才想到可以把羅西寫作他的頭一位太太,這樣一來我就有了那個我渴望很久的機會。我還必須補充說我認為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最動人的女主角的原型根本不可能在我的小說中認出她自己的面目,因為等到我寫這本小說的時候,她已去世了。 采訪的記者往往向作者提出幾乎同樣的問題。經過一段時間,你對他們的大部分問題會有現(xiàn)成的答復。每逢他們問我我自認為哪部小說是我最出色的作品的時候,我總問他們說他們是指一般認為我最出色的作品,還是指我自己最喜歡的作品。雖然自從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校改校樣以后,我就沒有再看過《塵網》,但是我卻愿意贊同公眾的意見,認為它是我最出色的作品。那是一個作家一生只能寫一回的那種書。歸根結底,他只有一生?墒俏易钕矚g的書卻是《尋歡作樂》。這是一部寫起來饒有興味的書。處理多年前發(fā)生的事情和三十年后發(fā)生的事情,而不失去想要抓住讀者的注意力所必需的連貫性,這頗費心思。我發(fā)現(xiàn)克服這個困難是一項很愉快的工作。我希望讀者從過去跨入現(xiàn)在,再從現(xiàn)在返回過去,一點兒都不感到顛簸震動,因而故事的敘述應當像一條法國那種寧靜的河流那樣平穩(wěn)地流去。可是這當然只是一個多少有點別出心裁的技巧的問題。在這方面,讀者所關心的只是結果。讀者對作家不得不應付的潛在的困難、無所適從的窘境和進退兩難的局面,跟講究飲食的人對把完好美味的弗吉尼亞火腿熏制出來放在他面前的那套工序同樣漠不關心。不過這只是順帶一提而已。我喜歡《尋歡作樂》,因為那個臉上掛著明媚可愛的微笑的女人為我再次生活在這本書的字里行間,她就是羅西?德里菲爾德的原型。 一九五〇年一月一個文學奇才繪聲繪色地講述文藝圈里的逸聞韻事……準確,機智,充滿譏諷,卻半點不浮夸。 ——《旁觀者》雜志 毛姆在拿捏人們對八卦信息的胃口方面,可謂大師。他懂得在恰當?shù)臅r候賣關子,然后選擇一個令人吃驚的時候說出來。 ——伊夫林?沃我發(fā)現(xiàn)要是有人打電話來找你,而你恰巧不在,于是他留下口信,請你一回家就打個電話給他,說他有要緊的事,那么這件事多半是對他要緊,而不是對你要緊。如果是要送你一樣禮物,或是幫你什么忙,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急不可耐。所以,在我回到寓所更衣吃飯前,只有那么一點兒時間可以喝杯茶,抽支煙,看看報紙,聽到我的女房東費洛斯小姐告訴我說阿爾羅伊?基爾先生打電話來,請我立刻回個電話給他,我覺得自己完全不用把他的要求放在心上。 “就是那個作家嗎?”她問我說。 “是的。” 她親切地朝電話機瞥了一眼。 “要我替你給他打個電話嗎?” “不用了,謝謝你! “要是他再來電話,我該怎么說呢?” “請他留個口信。” “好吧,先生!彼锲鹱齑,拿了空水瓶,朝屋里掃了一眼,看看有沒有不整潔的地方,然后走了出去。費洛斯小姐非常愛看小說。我相信她看過羅伊寫的所有小說,她對我如此怠慢羅伊不以為然,這說明她很欣賞羅伊的小說。等我當天又回到寓所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餐具柜上有一張費洛斯小姐用她那粗大清楚的筆跡寫的便條: 基爾先生又來過兩次電話,問你明天是否可以和他一起吃午飯。如果明天不行,請你告訴他哪天合適。 我揚起眉毛,感到有些詫異,我已經三個月沒有見到羅伊了。上一次會面也只是在一個宴會上見到了幾分鐘。他為人親切友好,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分手的時候,他還對我們難得見面由衷地表示遺憾。 “倫敦地方太大了,”他說。你想會見的人總難得見上一面。下星期哪天咱們一起去吃頓午飯,怎么樣?” “我很樂意奉陪,”我答道。 “等我回家查看一下我的記事簿,再打電話給你。” “成! 我認識羅伊已經有二十年了,自然知道在他背心左上方的口袋里總放著那本小記事簿,上面記著他所有的約會。因此,和他分手以后沒有再聽到他的音訊,我也并不感到奇怪。而現(xiàn)在他這么迫不及待地盛情相邀,不可能使我相信他沒有別的用心。上床前我抽著煙斗,心里反復思索著羅伊請我吃午飯的各種可能的原因。也許是一個仰慕他的女讀者纏著他要他介紹跟我認識;也許有位美國編輯要在倫敦停留幾天,請求羅伊安排我和他取得聯(lián)系。不過,我可不能小看我的這個老朋友,認為他束手無策地不能應付這樣一種情況。再說,他要我挑選一個合適的日子,看來也不大像是要我去和別的什么人會面。 沒有一個小說家會像羅伊那樣對一個被人交口稱贊的同行表現(xiàn)得如此坦誠熱情,但是在這個作家的聲名由于懶散、失敗或者哪個別人的成功而蒙上陰影的時候,也沒有一個同行會像羅伊那樣坦誠地立刻對他表示冷落。一個作家總會有順境和逆境,我完全意識到當時我還沒有受到公眾的注意。顯然,我很可以找個不致得罪羅伊的借口來謝絕他的邀請,不過他是一個意志堅決的人,假如他為了自己的某種目的決心要見我,那么只有叫他“滾蛋”,才能使他不再糾纏下去?墒俏医o好奇心打動了,而且我也很喜歡羅伊。 我曾經懷著欽佩的心情看著羅伊在文學界崛起。他的經歷很可以成為任何一位從事文學事業(yè)的年輕人的典范。在我同時代的人當中,我還想不出有誰憑著如此微薄的才能竟然取得如此重要的地位。這種情形好似聰明人每天服用比邁克斯,他的用量可能早已增加到滿滿的一大湯匙了。羅伊完全明白自己有多大才能,所以憑著自己的這點本事他竟然寫了大約三十部作品,有時候他一定覺得這簡直是一個奇跡。查爾斯?狄更斯在一次宴會后的演說中曾說天才來自無窮無盡的刻苦努力。我不禁猜想在他頭一次讀到狄更斯的這句話的時候,他必然看到了啟示之光,而且仔細琢磨過這句話了。如果事實確實這樣簡單,那他一定暗暗叮囑自己,他也能和別人一樣成為天才。后來當一份婦女刊物的情緒激動的書評撰稿人在對他的一部作品的短評中真的使用天才這個詞(近來,評論家們相當頻繁地愛用這個詞)的時候,他必然會像一個經過長時間的苦思冥想終于填好一個縱橫字謎的人那樣,心滿意足地吁上一口長氣。凡是多年來一直注視著他堅持不懈、勤奮工作的人都不會否認他好歹配得上被稱為天才。 羅伊在開創(chuàng)事業(yè)的時候就具有一些有利的條件。他是家里的獨子,他父親是個文職官員,在香港當了多年的殖民長官,最后在出任牙買加總督后辭官回國。如果你翻開《名人錄》,在字排得很密的書頁中尋找阿爾羅伊?基爾的姓名,你會看到這樣的條文:圣米迦勒和圣喬治高級勛位爵士,皇家維多利亞勛章高級爵士雷蒙德?基爾爵士(參見該條目)之獨生子,其母埃米莉為已故印度軍隊陸軍少將珀西?坎珀唐之幼女。他早年在溫切斯特和牛津大學新學院接受教育。他是牛津大學學生俱樂部的主席,要不是因為不幸得了麻疹,他很可能成為大學的劃船運動員。他的學習成績并不引人注目,卻仍屬良好;他離開大學的時候沒有欠下一點債務。羅伊早在那時就養(yǎng)成了節(jié)儉的習慣,不愿白白地亂花錢,他確實是一個孝順的兒子。他知道他的父母為了使他接受如此費用昂貴的教育,付出了不少犧牲。他的父親退休以后住在格洛斯特郡斯特勞德附近的一幢并不華麗卻也不簡陋的房子里,不時還到倫敦去參加一些與他過去管理過的殖民地有關的官方宴會。遇到這種時候他總要去文藝協(xié)會看看,他是該協(xié)會的會員。后來當羅伊從牛津學成歸來的時候,他正是通過這個協(xié)會里的一位老朋友,才使他的兒子當上一個政客的私人秘書。這個政客出乖露丑地當了兩屆保守黨政府的國務大臣后,終于被冊封為貴族。羅伊的這個職務使他在年輕的時候就有機會了解上流社會。他充分利用了自己的機會。有些作家僅僅通過那些附有畫頁的報刊去研究社會上層的情況,因而在描述中往往出現(xiàn)有損他們作品的錯誤。而在他的作品中,你決找不到這類錯誤。他對公爵彼此之間如何交談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下議院議員、律師、賽馬賭注登記人和男仆各自應當如何同一位公爵講話。他在早期小說中用以描寫總督、大使、首相、王族成員和貴族婦女的那種輕松活潑的筆調很有點兒引人入勝的地方。他顯得友好而不自命優(yōu)越,親切而不莽撞無禮。他并不使你忘記他筆下的人物的身份,但卻使你和他一起舒暢地感到他們和你我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由于時代的風尚,貴族們的活動已經不再是嚴肅小說的合適的主題,我對此一直感到惋惜。羅伊對于時代的傾向素來十分敏感,因此他在后期的小說中僅限于描寫律師、特許會計師和農產品經紀人的精神沖突。他在描寫這些階層的人物時沒有原先那么得心應手。 我是在他辭去秘書職務轉而全副心神地專門從事文學寫作后不久認識他的。那時候,他是一個體態(tài)優(yōu)美強健的年輕人,不穿鞋身高六英尺,有著運動員的體格,寬寬的肩膀,充滿自信的神態(tài)。他相貌并不英俊,但卻具有一種悅目的陽剛之氣,長著一雙坦誠的藍色大眼睛,一頭拳曲的淺棕色的頭發(fā),鼻子既短又寬,下巴方方的。他顯得誠實、整潔、健康,多少像一個運動員。凡是讀過他早期的作品中關于攜犬出獵的極為生動、準確的描寫的人都不會懷疑他是根據親身的經歷寫出這些場面來的。直到不久以前,他有時還樂意離開自己的書桌,去打一天獵。他出版第一部小說的時候正是文人墨客為了顯示他們的男子氣概喝啤酒、打板球的時期。有好幾年,在每一個文學界的板球隊中幾乎總有他的姓名出現(xiàn)。我不大清楚為什么這個流派的作家后來失去了他們的銳氣,他們的作品不再受到重視;盡管他們仍舊是板球隊員,但他們的文章卻很難找到地方發(fā)表。羅伊好多年前就不打板球了,轉而愛好品味紅酒。 羅伊對自己的第一部小說態(tài)度十分謙虛。這部小說篇幅不長,文字簡潔,而且像他后來所寫的每部作品一樣,格調典雅。他把這部作品送給當時所有的主要作家,并附上一封措辭動聽的信。他在信中對每個作家說他是如何欽佩對方的作品,他經過學習這些作品獲得了多大的教益,以及盡管他感到自己望塵莫及,卻仍然如何熱切地希望沿著那位作家開創(chuàng)的道路前進。他把自己的作品呈獻在一位偉大的藝術家面前,作為一個剛剛從事文學寫作的年輕人向一位他將永遠視為自己師長的人的禮物。他完全清楚自己要求如此忙碌的一位大師為他這樣一個文壇新人的微不足道的作品去浪費時間是多么魯莽冒昧,但他還是滿懷歉意地懇求對方給予批評指教。他寫信送書的那些作家受了他的奉承感到高興,都寫了相當長的回信,幾乎沒有幾封是敷衍塞責的。他們贊揚他的作品,不少人還請他去吃午飯。他們無不被他的坦率所吸引,也為他的熱情而感到心頭溫暖。他總以相當動人的謙恭態(tài)度征求他們的意見,并且真心誠意地表示一定按照他們的話去做,他的那份真誠著實令人難忘。那些作家都覺得這是一個值得費點兒心思指點一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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