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齊顏還記得，在彩云之下那個沿海小城，他遇見過最好的自己還有微光逆行下，似水仙花一般的她———————————————初來乍到的齊顏，在這座離家?guī)浊Ю锏男〕情_始了復讀生活。第一次海邊朗誦。家住北方第一次見海的齊顏，站在礁石上，大聲朗讀：“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躲在礁石背后乘涼的唐薇：“喂，有完沒完？大白天哪有月亮？”第二次海邊散步。又是家住北方從未感受過細膩沙灘觸感的齊顏，“唐薇，我們把鞋脫了吧�！碧啤ぱ睾１镜厝思易『胶４稀ま保骸爸x謝，風吹的我有點冷。”數(shù)不清的第N次。齊顏：“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唐薇：“安靜，我要好好學習�！�
Chapter 1 也許這就叫青春？
多年以后齊顏還記得，在彩云之下那個小城，他遇見過最好的自己。
2009年，八月末，來到寧南的第三天早晨，齊顏終于忍不住要出門到海邊看看。他對這座小城的第一印象是干凈，非常干凈。
表哥上大學后，那輛半舊的山地車放在樓下很久沒人騎，小姨杜亞娟聽說齊顏想騎車上學，特意拿到車店修理上色，齊顏顧念她一片心意，把在網(wǎng)上購買的名牌車退購了。
高三在家休學一年，齊顏本以為這輩子不用再當學生，如今被遣送到千里之外讀復讀班，明天就要開學，他心情五味雜陳。
初秋的楓葉泛起微紅，空氣中彌漫海風甘甜的味道。齊顏慢悠悠騎行在海邊公路上，左邊是山，右邊是海，偶爾有飛鳥掠過海山之間，伴著遠處點點白帆，難怪是旅游小城，風景的確很好。
他把車橫放在沙灘上，光腳爬上一塊礁石，最遠處的海面湮沒在世界盡頭，雖然海水沒有他想象中那樣湛藍，可波光閃動，依舊晶瑩好看。
他用力抻個懶腰，張開手臂沖大海猛喊幾聲，壓抑在心底許久的郁悶情緒發(fā)泄出來，感覺身心舒暢許多。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齊顏家住在北方內(nèi)陸，每次去有海的地方，他都忍不住要朗誦幾首詩，抓住難得的機會抒發(fā)心中豪邁。他覺得這么做有些中二，也怕遭人白眼，所以專挑人少的地方喊。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他意興正酣，右手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喂，有完沒完？大白天哪有月亮？”
齊顏心弦一緊，見那邊礁石叢里探出一個扎雙馬尾的女孩，女孩鵝蛋臉小小的，比成年人巴掌大不了多少，出挑的五官精致靈動，像從海里鉆出來巡邏的精靈，正瞪著一雙青杏般又大又圓又無辜的眼睛看自己，櫻桃小嘴微微張著，看不出是嗔怒還是撒嬌，總之有股難以名狀的可愛。
齊顏起初有些愣神，依他以前的作風，恐怕一句話已經(jīng)懟回去，可他想起自己初來乍到，規(guī)矩點也好，何況面對這樣一個乖巧漂亮的女孩子，他如何忍心口吐芬芳。
“不好意思�！饼R顏贈送一個自認為帥氣的微笑。
女孩似有若無點下頭，地鼠一樣鉆回礁石后面，半個字沒說。
齊顏識趣地聳聳肩，穿上鞋跳下沙灘，正準備到其他地方轉(zhuǎn)轉(zhuǎn)，可剛扶起山地車，又聽那邊有人說：“不要欺負薇薇�！�
“時越，他沒欺負我。你別亂說�！�
齊顏急忙轉(zhuǎn)過身，看到礁石后面走出兩個人，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情緒激動，但言行和眼神顯得呆板木訥。雙馬尾女孩拉住他手臂，安撫他的情緒，一 邊倉促地對齊顏解釋：“他不是故意說你，你別怪他�！�
齊顏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他看出那個男生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微微一笑，試探問：“他是不是誤會我了？”
男生眼角一沉，反手拉住女孩手，神情變得更激動，指著齊顏吼道：“不許你欺負薇薇！”
“時越，你安靜點，他真沒欺負我！”女孩極力勸阻，像在哄小孩子，男生的情緒果然穩(wěn)定一些。
齊顏不知所措，只怕任何舉動都會刺激到對方，又不想就這樣落荒而逃，畢竟他也是愛面子的人。
雙馬尾女孩向齊顏走近幾步，剛才藏在礁石后面，齊顏以為她是個小個子，這時才知道穿滑板鞋的她足有170公分那么高。
她穿著淺綠色連衣裙，裙擺及膝，腿很細，膝蓋也細，沒有贅肉和濁色，白色半腿襪將小腿包裹的十分勻稱修長，站在不可直視的暖陽下，像一朵被海風吹拂盛放的水仙花，散發(fā)出明媚清香。
她走到離齊顏五米的地方停下，微紅的臉色矜持靦腆，壓低聲音說：“我朋友有輕微孤獨癥，不能受刺激。”
齊顏很紳士地握住自己的手，“OK。打擾你們了，我這就走。”
“實在不好意思，謝謝你。我叫唐薇�！迸⒁荒樓敢�，似乎這樣道歉的話她已經(jīng)說過很多遍。
“我叫齊顏。沒什么，那你好好照顧他，我去別的地方�！�
齊顏騎上車，忍不住又看唐薇一眼，見她背過雙手，小學生一樣輕輕搖晃身體，海風吹動連衣裙上舒卷的褶皺，青春洋溢，好看極了。
他不知該說什么，唐薇這時向他豎起右手拇指，兩人相視一笑，見唐薇轉(zhuǎn)身回到那個叫時越的男孩身邊，他這才騎車離開。
齊顏在海邊公路上騎行很遠，中午簡單吃口快餐，繞城市外環(huán)騎一圈，欣賞了許多風景，回來時已經(jīng)下午五點。
他本想直接回小姨家，可聽人說寧南之所以叫“彩云之城”，因為海邊的晚霞格外好看，尤其雨后初晴，有時能看到顏色極為鮮明的彩虹。他最喜歡彩虹，也喜歡彩色的云霞，喜歡五顏六色層次分明的樹林，總之色彩鮮艷的東西他都很著迷。
“也許她還在那里？”
齊顏情不自禁想起唐薇，想起她臉上干凈溫暖的微笑，好看的淺綠色連衣裙，仿佛還能聞到淡淡芬芳，心情又變得明朗許多，車速跟著心跳加快。
天色傍晚，海在岸的東南，夕陽穿過漫天麟云，霞光鋪展開，琥珀般的天空仿佛掉進一個暖色大染缸。
齊顏騎車來到那片礁石，他知道唐薇和時越不可能在這里坐一天，可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直到他裝作漫不經(jīng)心找遍每一塊礁石，確定他們已經(jīng)離開，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手機鈴聲響起，齊顏接通電話，是小姨杜亞娟打來的。
小姨就是齊顏復讀班的班主任，她說學校有個會，讓齊顏餓了就先吃點什么，但少吃點，晚上夫妻二人要帶他出去吃。
掛斷電話，齊顏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扔向大海。
高三時，他因為很多原因厭學，退學在家住了一年，雖然叛逆期還沒過，可在家虛度光陰實在無趣，看著同學們高考結(jié)束拿到大學通知書，他心中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父母都是生意人，平時對他管教有些疏松，可自從他休學后，勸他上學這件事幾乎每天都會嘮叨幾遍，終于在開學前把他說通。
齊顏就這么一個親姨，在寧南二中當英語老師，整個家族的人都同意讓齊顏到寧南二中復讀，小姨為此特意做了復讀班班主任，他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好附議。
他離開沙灘，騎車在岸邊小路上散心，畢竟一年沒上學，散漫慣了，之后一年又要和語數(shù)外、地史政打交道，班主任還是自己親姨，他跳海的心都有。
華燈初上，海邊夜色溫馨，輕柔的水浪沖刷礁石，拖著長長尾音，一來一回很有節(jié)奏。
這里是個小港口，停泊很多漁船和游艇，也有一些像房子的船緊緊靠在岸邊，應(yīng)該有人常住。
齊顏對海邊的一切都很好奇，看到其中有艘船格外顯眼，那是一艘二十幾米長的船，用幾條鎖鏈固定的岸邊，靠岸一面門窗開著，涂鴉彩繪和裝飾品在燈光下更顯得精美，像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小城堡。
“時光號”，門上的LED招牌閃爍七彩光芒，光線不停變換，旁邊還掛著一個半米長的小招牌，寫著“書屋”兩個字，滾動的小彩燈串成一條線，繞在門邊，夜越黑，燈越亮。
齊顏停下車，如此別致的書屋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門外停著幾輛自行車，里面燈火通明，兩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走出來，手中抱著書和奶茶，看模樣都是從店里買的。
他看看時間，再等一小時回家也不遲，在柵欄上鎖好車，走進時光號。
船里面的空間比他想的要寬敞，裝修是暖色調(diào)復古風格，書架靠墻壁擺放，中間有兩排奶酪色桌椅，干干凈凈，像個小一點的圖書閱覽室，幾個年輕人正在桌邊安靜看書。
船頭方向有個吧臺，看起來像水手酒吧，只出售飲品，小黑板上寫著本店新進書單，字跡工整。吧臺和墻壁上釘著原木防潮板，上面貼有黑膠唱片和牛皮紙海報，唱片是裝飾品，離書桌最近的墻上有一張藍色留言板，貼滿許愿便簽，還有一些裝滿紙條的漂流瓶，密密麻麻寫滿字，看來生意很好。
吧臺里坐著一個身材微微有些發(fā)福的中年男人，高鼻梁，深邃眼眶，棱角分明的發(fā)際，戴一副近視鏡，梳著整潔很有年代感的三七分。
他看齊顏一眼，微笑問：“買書？”
“先看看�！饼R顏回答。
“樓上樓下都有�！钡觊L說話很客氣。
齊顏來到書架前，書店他平時不怎么進，這個海上書屋提起他久違的閱讀興趣。
書的類型很多，都是正版，和齊顏印象中堆滿練習冊的小書屋不同，聞著淡淡書香，還有海風吹進來的花草芳香，他覺得這地方很好，忍不住要到二樓看看。
二樓和一樓差不多大，只是高度略低一些，像閣樓，有兩個穿校服的女生倚在書架上，對一本小說插畫指指點點，見齊顏上樓，她們一怔。大概是因為很少在書店看到又高又帥的男生？齊顏自以為是這么想。
看到女生身上天藍色的校服，齊顏有些感慨。他以前在學校性格開朗，喜歡和同學打打鬧鬧，足球籃球都會玩，還考過兩次年級第一，每隔幾天就有同學幫別人帶情書給他。
高二下學期，也許因為他叛逆期過于激烈，成績直線下滑，性格也變得有些孤僻易怒。每堂課四十五分鐘感覺像四十五個小時，坐一會兒都覺得煎熬。終于在高三開學那天他翻墻離開學校，從那之后開始在家休學。
休學一年他學會兩件事，一是寫武俠小說，二是安靜下來思考一些從未考慮過的問題，俗稱發(fā)呆，大有格物致知的架勢。結(jié)果實踐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在家比在學校更無聊。
他拿一本《霍亂時期的愛情》坐在書桌邊，舷窗外大海暗下來，海那邊只剩一片淡紅色余暉。
腳下的船微弱地起伏著，聽到拖沓的海浪聲，他有些恍惚，感覺自己正坐在這本小說開篇的那艘船里，可令他感到心煩的不是霍亂，也不是愛情，而是他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迷惘，也許那就是青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