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宮中記·北落師門


作者:側(cè)側(cè)輕寒     整理日期:2022-12-31 10:13:24

  北落師門,南天最亮的星。在父親去世的第二天,剛剛繼位的少年皇帝趙禎在星空下遇見了現(xiàn)代穿越過來的少女艾憫。在他最孤單無助的時候,她給了他一個掌心的溫暖。因?yàn)闀r空的差別,她始終是不變的少女,也一直當(dāng)他是初見時的那個小弟弟,卻忽視了他會在自己的面前一天天長大。她尋覓到了穿越時空的良緣,然而對方卻并不是他,而是宗室中處境艱難的趙從湛。他不甘心失去那一個掌心的溫暖,一句話輕易破壞了他們的幸福,并步步緊逼,不料卻有了他一生都不能承受的后果……天空中燃起煙火,似乎讓他想到了他們最美的初見。剛剛在前一刻,他都還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帝王。跳樊樓,下冰池,冷漠、疏離、殘忍……沒人知道,愛情會以何種方式、在什么時間來臨,又會在什么時候離去。最終也不過是一個掌心的溫暖,改變了他和她的一生。
 。坌ㄗ樱 驚飐芙蓉夢
  今日驚蟄。
  從睡夢里被遠(yuǎn)遠(yuǎn)一聲驚雷拽出,我走出延春閣,就著宮燈瀉地的明亮側(cè)耳傾聽殿外:春蟲還沒有出來,什么聲響也沒有。
  夢里的一切只剩了殘缺的幾句。
  醉軟煙花四月瘦,驚飐芙蓉夢。
  塵煙綺年事,菱鏡消磨,風(fēng)雨黃昏驟。
  隱隱想起來,其實(shí)我與她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驚蟄這一天。
  十年前。
  當(dāng)時我十三歲,她十八九歲。到現(xiàn)在我二十三歲,她還是十八九歲。
  我至今不知道她從哪里來,她的家鄉(xiāng)是怎樣的地方,她以前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可是現(xiàn)在她在干什么,想什么,我又何嘗知道?
  聽著那遠(yuǎn)遠(yuǎn)的驚雷,竟像劈在我的心頭上。
  夜風(fēng)料峭。
  我微微縮了下身子,從十三歲開始,我一直畏懼寒冷的東西。
  我想她說得對,我其實(shí)從來就沒有長大過。
  十年,我固執(zhí)地在十三歲的時光里等待她。
  身后有人輕手為我披上罩袍。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張清遠(yuǎn)。她睡覺非常警覺,自然會知道。
  張清遠(yuǎn)算是我現(xiàn)在最常眷顧的人。她以前是楊淑妃身邊的宮人,我到淑妃那里時,她正脫下腳上的鞋子去拍掉在石桌上的一條青蟲。于是我便向淑妃把她要了來。
  對于這際遇,她自己都常常心存疑惑,問我原因。
  “因?yàn)槲蚁矚g你惡狠狠的目光!蔽倚Φ馈
  后來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會有人在拍蟲子。直到我煩不勝煩,狠狠禁了一回才停止。
  其實(shí)她們都不知道,重要的原因是,張清遠(yuǎn)拍蟲子的那張桌子,左邊坐著的,正是我的母后。
  我喜歡這女子那樣旁若無人、肆無忌憚的態(tài)度。
  就像我第一次看見自己喜歡的人,才知道原來我需要的,不是溫柔順婉的女子。
  那時我曾經(jīng)在夜里想過,假如她也能像其他女子那樣,故意裝作不經(jīng)意地在我面前拍蟲子,那我這一輩子就算圓滿了。
  可惜,我恐怕永遠(yuǎn)也看不見了。
  她在自己那一邊,而我被困在十三四歲的時光里,任憑身邊有那么多的動人容顏,卻永遠(yuǎn)只記得遙遠(yuǎn)的過去,她微笑著的眉梢和眼角。
  即使現(xiàn)在我們見面時,什么話都倦于說出口,可是每每午夜夢回,我都能在錦被上清楚地畫出她的樣子,這么多年,沒有一絲紊亂。
  原來我從來也不曾忘記過她一點(diǎn)點(diǎn)。
  “夜深了,皇上不如不要回去,就宿在這里?”張清遠(yuǎn)柔聲問。
  我抬頭看看天空,北落師門在天中,光芒幽藍(lán)。
  “還未到子時呢。”
  “那不如回去再睡一會兒?”
  回頭仔細(xì)看她,在宮燈下她的容顏?zhàn)兊面碳t,這似曾相識的情景讓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不了,還是回去!
  輦車近東華門,我叫了停,下來在磚地上走了幾步,這夜風(fēng)夾著春寒,似乎要撕得世上萬物都消失無蹤。
  “伯方。”
  伯方忙近前來。
  “明日沒有廷議吧?”
  “明日沒有,直到十九日才有!
  我點(diǎn)一下頭,說:“去……錦夔殿看看!
  他詫異地一頓,問:“夜已深了,不如明日報(bào)過錦夔殿再去,好讓宮使準(zhǔn)備著?”
  我低聲說:“不必驚擾她,朕悄悄去看一眼也就算了!
  錦夔殿在內(nèi)宮城,一路行去,車馬緩慢。在車上掀簾子一看,漫天風(fēng)露,夾道杏花如雪,竟有吹到我袖中的。
  就如當(dāng)年的春日出游一般。
  所有的錦繡纏綿,到最后都是這褪盡鮮艷的殘片。
  錦夔殿里已熄了燈火,走進(jìn)去只覺得冷清。
  制止了所有人,我一個人走進(jìn)殿內(nèi)。
  這是我無比熟悉的地方。
  正南門進(jìn)來不是正堂,是假山,從假山側(cè)過,是垂著薜荔的游廊,前庭嘉肅,花廳揖棣,殿后就是辰游池,她現(xiàn)在住在池邊上的徊云閣。
  在閣下站了一會,沒有看到燭火燈光,想來她已經(jīng)睡下了。
  這里很好,不像別的宮里,什么時候都要點(diǎn)著燈,老是睡得不安穩(wěn)。
  聽旁邊的海棠花簌簌地落,那淡紅的花瓣落了滿地也沒人發(fā)現(xiàn)。
  除了天上圓月,誰也不知道。
  終于覺得意趣寥寥,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仡^要離開時,卻發(fā)現(xiàn)她就站在月門處看著我。
  在夜色中,她的臉色蒼白得似乎要與身后的墻融為一體。
  我的喉嚨一下抽緊,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平淡地看著我,眼神波瀾不驚,像看著月亮下最普通的一株海棠樹。
  而我,聽到驚蟄的雷聲,清清楚楚地在我耳邊劈過。
  所有的事情都從這天開始。
  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乾興元年二月二十日。
  那年我十三歲。
  當(dāng)時我在步天臺上,看中天紫微垣。可是它沒有任何動靜,仿佛我的父親還是安然無恙。
  父親昨日去世,留了遺詔說——
  太子即皇帝位。
  尊皇后為皇太后,權(quán)同處分軍國事。
  遣使告哀契丹。
  其他什么都沒有了。
  我想告訴他我很害怕,我跪在他的床前,在二月的寒冷天氣里,一直發(fā)抖,眼淚冰涼?墒撬裁炊疾徽f,直到留下最后一句遺言,他抓著我的手說:“善待天下啊,受益!
  我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對他的死亡,我又如何面對天下?
  我害怕,害怕尸體,害怕冰冷的東西。這害怕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也許要跟隨我一生。
  父親停在延慶殿。遵他遺詔,我于柩前即帝位。
  接受了朝臣的三叩九拜后,我向內(nèi)殿跪下:“請母后垂簾,以攝天下!
  兩年前,即天禧四年,我十一歲。父親因?yàn)榫眉簿訉m中,朝政大權(quán)全掌在母后手中。當(dāng)時宰相寇準(zhǔn)密議奏請皇上讓位于皇太子,也就是我監(jiān)國。但是消息傳到了母后耳中,寇準(zhǔn)因此被罷相,丁謂則取而代之。后來因?yàn)橹軕颜苤\廢后、殺丁謂,宮里的兩個內(nèi)侍——客省使楊崇勛、內(nèi)殿承制楊懷吉去向丁謂告密,丁謂連夜與執(zhí)掌東京兵馬的樞密使曹利用密謀。第二天,周懷政被殺,寇準(zhǔn)被貶為道州司馬。自此母后在朝中牢牢扎下了根基。
  然后在十一月時,父親下詔,除軍國大事仍舊親決,其余都由我同宰相丁謂、樞密使曹利用等參議行之。
  聽到消息時,我一時喉頭噎住,眼淚就流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當(dāng)著太子左庶子晏殊的面我哭了。當(dāng)時他才三十二歲,性格溫厚,我最喜歡他的詞。我希望他能幫我。
  第二天他替我上表陳讓,我去見母后時,她問我:“可是擔(dān)心父親身體?”
  我搖頭,怯怯地說:“我不想要……”
  母后一巴掌打在我的左頰上。
  丁謂當(dāng)時任宰相,他對母后行了禮,請母后不要當(dāng)?shù)畲购,請御別殿。母后冷笑,不語。
  張景宗、雷允恭卻說:“皇帝視事,當(dāng)朝夕在側(cè),何須別御一殿?”
  張景宗是父親親自指定的承侍資善堂,想讓他做我的心腹。原來他與別人也一樣。
  我抬頭盯著藻井上的花紋,數(shù)那些龍的鱗片。
  數(shù)到第三條的時候,他們商量好了,決定我與太后每五日一次在承明殿共商國是,帝位左,太后位右,垂簾決事。
  我以為結(jié)束了,站起來要去父親柩前守靈。
  母后卻又拿了一張手書出來,內(nèi)客省使,也就是從小就在我身邊服侍我的伯方忙拿去宣讀。我又坐了下來。
  原來母后不喜歡垂簾,要在禁宮中自行批閱章奏,遇大事再召見輔臣。
  群臣大嘩,場面一片混亂。
  我繼續(xù)抬頭數(shù)龍的鱗片。
  伯方在我耳邊悄悄說:“那道手書,似乎是丁謂的筆跡!
  既然如此,剛才他又為何提出要請?zhí)笥鶆e殿?
  我也希望能像母后一樣冷笑,但是眼睛卻熱極了,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所有人似乎都已經(jīng)忘記了,父親就躺在那里,尸骨未寒。
  大概很多年或不久之后,我也要躺在這里,然后讓我的妻子孩子臣子爭吵成一片。
  我在心里暗暗發(fā)誓:我以后,絕不停棺延慶殿。
  中天紫微垣,是帝王的位置。
  東蕃八星,西蕃七星,在北斗北,左右環(huán)列,成翊衛(wèi)之象。
  北極五星,在紫微宮中,北辰最尊。
  父親去世的第二天,我躺在步天臺的軌天儀內(nèi),用游規(guī)在雙規(guī)上找到位置,仔細(xì)地看北辰。
  不知道父親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那里?
  但是如果古往今來的帝王都要到那里去的話,那里能容下多少英魂?
  就在我專注地看著星星時,突然有人在我身邊問:“喂,你躺在這個奇怪的箱子里干什么?”
  我猝然聽到有人在身邊對我說話,嚇了一跳,游規(guī)一晃,北辰就失了位置。
  我不是告訴內(nèi)侍不許讓別人進(jìn)來嗎?
  我有點(diǎn)惱怒,慢慢地坐起來看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
  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她,也是我第一次看見這么奇怪的女孩子。
  她的衣服很奇怪,袖子窄窄的,領(lǐng)子像把脖子包住一樣豎立著。而且……她穿褲子,是很小很緊的那種。
  一個女孩子,半夜跑出來,跑到司天監(jiān)來,還穿著褲子。
  沒有梳洗,披頭散發(fā);沒有打扮,素面朝天。
  真是很奇怪。
  會不會是失魂夢游?
  于是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幾下。沒想到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問:“干什么?以為我看不見你?”
  “……沒有,你的衣服,很奇怪!蔽业吐曊f。在她理直氣壯的質(zhì)問面前,我居然心虛了。
  我果然不適合當(dāng)皇帝。
  她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大笑著說:“對不起,我忘記換了!彼孟裢浟怂抓著我的手沒有放開一樣,只顧自己笑。
  她的手心熱熱的,很溫暖,好像她是從夏天里走來的一樣。
  她看看我,笑著放開我的手,卻又用那只手拍拍我的右頰,問:“小弟弟,你的臉為什么變紅了?”
  ……她摸我的臉。
  ……她居然在這里,摸我的臉。
  我瞠目結(jié)舌,覺得臉像發(fā)燒了一樣,血一直往上涌。
  她卻又不以為意地在冷風(fēng)里抬頭看看天空,自言自語:“不知道跳到哪個年代了?連個空調(diào)都沒有,真難受!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么,所以在旁邊不說話。我從來沒有見過摸了男人的臉還這樣若無其事的女人。
  “小弟弟,姐姐問你件事!彼χ次。
  我已經(jīng)十三歲,而且繼承了皇位,她卻漫不經(jīng)心地把我叫成弟弟,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她比那些跪在丹陛下叫我萬歲的人都要溫和。所以我看著她點(diǎn)頭。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大概子時了!蔽艺f。
  “不是,姐姐是問你,現(xiàn)在是什么朝代?”她問。
  這個人居然不知道現(xiàn)在是誰家天下,她是從哪里來的?
  可是我居然也乖乖地回答她:“現(xiàn)在是大宋乾興元年二月二十日!
  “乾興元年?什么皇帝?”她皺眉。
  “大臣們上表,大約要擬為應(yīng)符稽古神功讓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蔽艺f。
  “哇,你背得出這么長的句子?”她大笑。
  這個人好像不知道自己身為女子似的,嘴要張多大就張多大,眼睛要瞪多大就瞪多大,她難道不知道什么叫女孩子的矜持?不知道人活得太為所欲為,會很艱難嗎?
  “那,總有個先帝的廟號什么的吧?”她問。
  我低聲說:“先帝剛剛?cè)ナ溃Y部還沒有擬好廟號!
  “這樣啊……”她抓抓頭發(fā),然后說,“那就算啦,不知道就不知道好了。”她看看四周,又問:“這是哪里?”
  “東京汴梁。”
  她終于恍然大悟:“啊,原來是北宋!
  “今宋!蔽壹m正她。
  “宋朝。”她笑著點(diǎn)頭,“這是汴梁城的哪里……”
  她環(huán)視四周,然后大吸了口冷氣,問:“皇宮?”
  我點(diǎn)頭,她愣了好久,指著我問:“你……衣服上有龍哦!
  你現(xiàn)在才看見?我不屑地想,但她的樣子很可笑,所以我也忘記了追究她直指君王的罪。
  還以為她馬上就要跪下來請罪,沒想到她看看周圍,附在我耳邊問:“喂,旁邊有沒有太監(jiān)?我沒見過,可不可以叫個過來讓我開開眼?姐姐請你吃糖糖哦!
  太監(jiān)?
  我看著她神秘兮兮的樣子問:“什么叫太監(jiān)?”
  她做了個暈倒的姿勢,然后問:“那宋朝應(yīng)該叫什么啊?閹人?”
  “你說內(nèi)侍嗎?”我問。
  “對啊對啊,應(yīng)該是吧?”她說。
  這女人真奇怪,皇宮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內(nèi)侍多,她自己去看就好了,干什么要我叫來給她看?
  我搖頭拒絕。
  “小氣鬼!”她哼了一聲,然后跳到軌天儀旁邊,問:“那這個是什么?”
  “軌天儀,是用來觀測星象的!
  “啊?真的?怎么用的?”她馬上鉆進(jìn)去看。
  這女孩子怎么這么隨便啊?
  我看看下面,猶豫著是不是要叫人來把這個奇怪的女人帶走。
  她坐在軌天儀里,隔著銅制的圈軌看向我,問:“小弟弟,這個怎么用的?”
  我默默地看著她,那已經(jīng)有點(diǎn)殘缺的下弦月的光華,在她的頭發(fā)上打出幽藍(lán)的輪廓。因?yàn)槿壷刂丿B疊的陰影,她的笑容就像被關(guān)在稀疏籠子里的蝴蝶一樣,既沒有些微威脅,又伸手可及。
  我聽到初春的夜風(fēng)從耳邊擦過的聲音,細(xì)細(xì)地鉆入沒有邊際的未來。
  像水墨畫一樣,濃濃淡淡又孤寂無聲。
  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活潑的生命,在這死氣沉沉的宮里,她看起來是這樣怪異。
  我的腳不聽使喚地就走到她的身邊。
  在軌天儀旁邊半跪下,我指著雙規(guī)給她看:“這是雙規(guī),刻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南北并立,出地三十五度的地方,是北極出地之度。四面七十二度的,屬紫微宮,四面二百二十度,屬黃赤道內(nèi)外宮,南極七十二度,除老人星外,一般隱在地平線下!
  “游規(guī)上面也刻著周天,用貫接在雙規(guī)巔軸之上,可以左右運(yùn)轉(zhuǎn)看眾星遠(yuǎn)近,隨天周遍……”
  我還沒有說完,她就用窺管看向天上,問:“那顆很亮的,是什么星啊?”
  “哪里?”我問。
  “這里!彼盐业募缋^去,我沒防備,下巴撞在她的脖子上。
  “哇,好痛……”她揉揉脖子,然后把我拉到窺管下。
  我茫然地看著星星。
  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像是白蘭花的味道,青澀而幽暗。
  她指的那顆星在天市垣東北,應(yīng)該是誰都知道的才對。
  “那是織女星!蔽腋嬖V她。
  “啊……原來是織女星!彼d奮地把窺管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我看看,牛郎星在哪里?”
  她找了半天,問:“這個是不是?”
  我湊過去看,可是因?yàn)榻嵌炔粚Γ床灰姟?br/>  她把我拉進(jìn)去。在窄小的空間里,我?guī)缀蹩梢愿杏X到她呼的氣輕輕地噴在我的脖子上。我全身的雞皮疙瘩一下都起來了,她怎么可以這樣?
  “喂,是不是?”她問。
  我抬頭看她,她好像比我大好多,已經(jīng)有十八九歲的樣子了吧……而她看我的神情,卻好像我還是個三四歲的小孩子一樣。
  咬住下唇,我專注地去看那顆星星,原來不是。
  “你看,這顆星的北邊,有羽林軍四十五星在壘壁之南,三三聚散,所以它是北落師門。在羽林軍南,北宿在北方,是顆很亮的星星,現(xiàn)在這樣明大,象征天下安定;如果微小、有芒角,就會有兵災(zāi)!
  我認(rèn)真地告訴她。她卻笑道:“迷信,這怎么可能?”
  我默然無語,也許她說得對,因?yàn)槲伊吣陙韽臎]有在星星里看見過什么預(yù)兆——就連父皇駕崩,這冰冷的星河也并沒有任何預(yù)兆。
  “我要回去準(zhǔn)備進(jìn)皇宮的東西了,小弟弟,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出現(xiàn)過哦,不可以哦!彼嗳辔业念^發(fā),想要出去。但是因?yàn)槲覀兌祭г诶锩妫矣植桓遗龅剿纳眢w,她一時居然出不來。
  她不耐煩,就直接從我身上爬了出去。她的膝蓋狠狠撞到了我的右肋,好痛。
  我看她站起來,終于忍不住問:“你是誰?從哪里來?”
  “我?”她在夜色中回頭看著我,微笑,“我從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來……你不要告訴別人哦,我明天再來!
  我忙點(diǎn)頭。
  她笑著揮揮手:“拜拜!”
  拜拜?什么意思。
  我正感到莫名其妙。
  她突然在我面前高高躍起,在空中,消失。
  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看著她消失的地方,呆了好久,然后從高臺上下來,司天監(jiān)的人都在下面候著。
  回頭看看空蕩蕩的步天臺,我問內(nèi)侍們:“剛才有人上去嗎?”
  內(nèi)侍們一起搖頭。
  我在那里想了好久,終于明白了,她大概就是伯方在故事里說過的狐貍精,她是來引誘人的。
  想告訴伯方我今天被狐貍精調(diào)戲了,但是,想到父親,心情變得抑郁,還是沒有說出來。
  即使父親從來沒有抱過我,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三句以上的話。
  我畢竟,沒有父親了。
  是的,遇見她的時候,正好是我人生最孤獨(dú)、最難熬的那一天。未能長成,卻已經(jīng)清楚明白地看見自己的人生,看見自己以后要面對的威嚴(yán)的母后和各懷心腹的臣子。
  在我最怕冷的時候,她突然來臨。
  給了我一個掌心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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