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吃路漫漫


作者:芝麻板     整理日期:2022-12-31 09:23:32

  大胃王吃播女孩 VS 腸胃科冷傲醫(yī)生,上演萌甜美食版“一吻定情”。
  第一章 撿來的病患
  【毒辣的陽光籠罩著嘉城市,烤得人似要脫一層皮。
  葛漫漫使出吃奶的勁兒才從公交車上擠下來,撐著膝蓋喘了幾口氣,再打開遮陽傘,把烈日阻擋在傘外。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隨即打開百度地圖,順手給店家定了個位。然后她提提肩膀,往上扯了扯背上的雙肩包,沿著導航所指的方向走去。
  “到了,姑蘇人家!
  十分鐘后,葛漫漫站在一家裝修精致的火鍋店外,輕聲念出招牌上的店名。仿古的匾額旁畫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銅火鍋:“芙蓉路十五號,沒錯,就是這一家!
  她推門進去,耳邊響起一陣婉轉纏綿的古典音樂。
  她放眼望去,店面開闊,分上下兩層,層與層之間用仿古式屋檐隔開。檐上綠葉環(huán)繞,檐下小橋流水,古韻十足。
  因為是盛夏,又是火鍋店,所以店里的冷氣調得很低。剛一進門,葛漫漫就渾身一個激靈,嘴角也隨著舒適的心情不自覺地翹起。
  “請問您幾位?”
  服務員穿著一身紅色旗袍,盤著頭,走過來,朝她堆起一個燦爛的笑。
  葛漫漫先是被對方的裝扮驚艷了一下,接著說:“我昨天跟你們老板約好的,來這兒做吃播。”
  “哦,葛小姐是吧?老板這會兒不在,請您跟我來。”
  服務員仍保持著微笑,但眼中的恭維之色分明淡了一些。她帶著葛漫漫沿木制樓梯上去,在一處安靜的角落入座。
  “您先休息一會兒,菜品一會兒就上來!
  葛漫漫點點頭,趁著備菜的空隙,從雙肩包里拿出手機架。在架好手機后,她打開直播用的APP,將攝像頭調整到合適的位置。
  此時是下午兩點半,剛過飯點,屬于不尷不尬的時間段,店內的人不多,稀稀拉拉散布在樓下。
  葛漫漫坐的位置正對樓梯,順著仿古雕花的木質樓梯看下去,一對男女正坐在樓梯口的餐桌旁聊著天。男的背對葛漫漫坐著,穿了一件白色休閑襯衫,雖然看不見臉,卻給人一種應該長得不錯的感覺。女的穿著一身碎花長裙,低著頭,臉蛋兒紅撲撲的,一副害羞的模樣。
  以葛漫漫的經(jīng)驗來看,這兩個人八成是來相親的。
  趁著菜品沒上來,葛漫漫伸長了耳朵,正準備偷聽幾句,來消磨一下時間,誰知肚子突然一陣不舒服。
  她急忙跑了一趟衛(wèi)生間,并不是拉肚子。
  她從衛(wèi)生間回來,服務員已經(jīng)把鍋底端上來了,是這家店的特色麻辣鍋底。
  火紅的辣子配著滾燙的牛油,原本是最刺激味蕾的東西,但此刻,葛漫漫摸著微痛的肚子,有些為難。當她猶豫的時候,服務員已經(jīng)利落地將一排盛滿蝦滑的小鋼勺掛在火鍋邊緣。
  “葛小姐,這是咱們店的招牌菜,荷塘蝦滑。老板特意叮囑,希望您能幫忙做下推廣,吃的時候盡量展現(xiàn)出食物鮮香、爽脆的口感,如果你推廣的效果好,老板說會考慮付您雙倍酬金!
  雙倍酬金!葛漫漫瞪大眼睛,咽了口口水,一咬牙:“好,沒問題!
  “嗨,大家好,我是漫漫!”
  “炎炎夏日,躲在冷氣十足的屋子里吃一頓又辣又香的火鍋,是再過癮不過的啦!今天,我就給大家推薦一家特別好吃的火鍋店……”
  在說了簡單的開場白后,葛漫漫開始挨個介紹今天的菜品:肥羊卷、牛舌頭、毛肚、豬腦、鴨腸……當然,還有我們的重頭菜,荷塘蝦滑。
  葛漫漫雖然是南方人,但蘸醬方面喜歡吃北方傳統(tǒng)的干碟。稠度適中的麻醬,加上搗碎的花生米,最后再撒上一小勺切碎的香菜,她用四十厘米的長筷夾起兩片熟到好處的羊肉,蘸一口醬,整個味覺似乎都被打開了,唇齒間濃香四溢。
  一口鮮肉下肚,原本肚子有些不舒服的葛漫漫瞬間就把這茬兒忘了,眼里燃起對美食的欲望。
  羊肉開胃過后,蝦滑也煮好了。
  這家店的蝦滑沒有直接將蝦肉打成糊狀,而是留取了部分蝦肉,吃起來十分爽滑、有嚼勁,搭配周圍的環(huán)境,頗有一種身在畫中獨享美食的感覺。葛漫漫閉上眼,細嚼慢咽,陶醉其中。
  手機上,彈幕刷了起來。
  “這個蝦滑看起來好好吃!”
  “怎么辦?我突然好想吃火鍋……”
  “不行了,我的口水流出來了!”
  “我剛約了小伙伴,明天中午‘姑蘇人家’走起,求偶遇,哈哈哈哈……”
  不過一會兒,彈幕已經(jīng)刷了一撥又一撥。葛漫漫看看周圍堆成小山的碗碟,第一輪差不多結束了。
  她站起身,正準備再去叫些菜品,胃突然一陣絞痛。她忙不迭跟粉絲說了聲抱歉,捂著肚子就往衛(wèi)生間沖。
  打開水龍頭,葛漫漫對著水池就是一通大吐特吐,直到吐得胃里空空的,一點食物不剩?墒翘弁床]有跟著那些食物消失,反而越發(fā)嚴重,胃里似乎著了火,好像有無數(shù)把燒紅的鐵鉤一下下劃拉著她的胃。
  葛漫漫疼得滿頭大汗,扶著墻走回自己的餐桌。她剛想跟大家解釋兩句,又是一陣絞痛涌上來,她身子一軟,竟“哐當”一聲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巨大的聲響引起店內為數(shù)不多的客人的注意。
  服務員更是嚇了一跳,慌忙跑過來看。
  葛漫漫捂著肚子,蜷縮在地板上。
  服務員見狀,立刻傻了眼,愣了大半天,才回過神來,對后廚大喊:“快,打電話,通知老板!”
  店內響起“嗒嗒嗒”的聲音,吃客們都忍不住好奇,上來看個究竟。
  葛漫漫渾身濕透,臉上的汗順著皮膚滴到地上。
  耳邊是嘈雜的人聲以及手機發(fā)出的信息聲,滴滴滴滴,滴滴滴滴……直播還沒關,葛漫漫不用想也知道此刻直播間的粉絲是什么狀態(tài)。她的眼前是無數(shù)雙腿,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無一例外,全部躲得遠遠的,眾人茫然無措地立在那里。
  “大家讓一下。”
  在混亂中,一個極富磁性的男聲響起。
  一雙修長的腿穿過人群,大步踏過來,在葛漫漫面前蹲下身。
  仿佛遇見一根救命稻草,葛漫漫伸出手死死掐住眼前的男人,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送我去醫(yī)院……”
  男人皺皺眉,沒說話,胳膊上出現(xiàn)了五個紅印。
  葛漫漫迷離著眼,正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瞳仁。她痛得視線模糊,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四目相對的時候,看到對方眼中似閃過一絲奇怪的情緒。
  “你覺得哪里不舒服?”男人開口。
  “肚子疼……”葛漫漫如實回答,聲音微弱。
  男人單膝跪地,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腹部上:“是這里嗎?”
  葛漫漫搖搖頭。
  男人又把手往上挪了挪,放在她胸口以下、腹部以上的位置,按了一下。這一次,葛漫漫猛地一縮身體,倒吸一口氣:“好疼……”
  男人目光一緊,掃了眼桌上未燒干的麻辣鍋底,果斷道:“應該是辛辣食物引發(fā)的胃潰瘍,要馬上送醫(yī)院!闭f著,他抱起葛漫漫,推開人群,往外走去。
  眾人一臉震驚,眼睜睜看著男人將葛漫漫抱出了店門。
  服務員率先回過神兒來,然后追上去,要攔住正要關車門的男人。
  男人頓了一下,從褲兜里掏出一張身份證、一張工作證往服務員手里胡亂一塞,然后他腳踩油門,絕塵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的眾人以及與他一同進店吃飯的長裙姑娘。
  服務員低頭看了眼手上的工作證:嘉城大學附屬醫(yī)院,胃腸外科,主治醫(yī)師,謝云舒。
  原來是一個醫(yī)生。
  車里的冷氣彌漫開來,葛漫漫躺在車座后排,痛得冷汗直流。
  前方紅燈,謝云舒踩下剎車,回頭看了一眼葛漫漫,然后掏出手機,輸入解鎖密碼:“家屬手機號碼說一下。”
  對方用語十分書面,葛漫漫反應了片刻才明白過來,說了一串數(shù)字:“這是我男朋友的電話,你打給他吧!
  撥號的人有一瞬間遲疑,隨即拇指飛動,按下一串號碼。
  “嘀——嘀——嘀——”
  謝云舒的手機連接了車載藍牙,“嘟嘟”的忙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焦慮。
  “對不起,您撥的電話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couldn't be connected for the time being, Please dial again later. ”
  機械的女聲響起,謝云舒迅速掛斷電話。大概是想到對方或許因為陌生號碼故意不接,他又撥了兩次,結果還是一樣。
  “你還有其他朋友的聯(lián)系方式嗎?”謝云舒問。
  葛漫漫難受得翻不開眼皮,心底自嘲地笑笑。別說陌生號碼不接,自從她前天和單陽吵完架后,她不知打了多少遍這個號碼,始終無人接聽。
  她撇撇嘴,心底的委屈猶如驚濤駭浪般翻涌而來,浸出的淚珠染花眼影。喉嚨一陣刺癢,她咳嗽了幾下,嘴里帶出一股血腥味。
  “是潰瘍引發(fā)的少量胃出血,小毛病,你別害怕!敝x云舒回頭看了我一眼,語氣沉穩(wěn)淡定,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胃里的絞痛感漸漸減輕,疲倦感襲來,葛漫漫張了張嘴,最終昏睡過去。
  葛漫漫再次醒來,是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葛漫漫的手背上扎著輸液用的靜脈留置針,腕上戴著柔軟的醫(yī)用腕帶,上面寫著她的簡單信息,姓名、性別、年齡,還有嘉城大學附屬醫(yī)院的字樣。
  胃里的灼燒感已經(jīng)完全消失,葛漫漫抬起腦袋,柔和的光線透過潔凈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她下意識瞇起一只眼。
  窗外是一片草坪,草坪上零零散散安裝了幾臺健身器材,幾名身穿病號服的病人站在上面,或運動,或聊天,悠閑而愜意。
  感受到腿部輕微的壓力,葛漫漫轉過視線,好友唐楠楠趴在她的床邊睡得正熟。也不知她夢到了什么,半張著嘴,口水淌出來,氳濕了白色的床單。
  葛漫漫坐起身,推了推唐楠楠。
  唐楠楠身子一抖,猛地睜開眼。她直起身子,張著嘴,對著葛漫漫發(fā)呆了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然后跳起來,嘴巴幾乎貼到葛漫漫臉上:“我的小祖宗,你終于醒了!
  面對唐楠楠充滿熱情的擁抱,葛漫漫一捏鼻子:“喂,你別過來,嘴巴難聞死了。”
  唐楠楠愣在當場,眨眨眼,叉起腰,踢了一腳床邊的劣質馬扎:“你這個沒良心的,本小姐坐在這小破馬扎上守了你一夜,你還敢嫌我嘴巴難聞!熏死你,熏死你……”
  說著,她就朝葛漫漫的臉上蹭去,葛漫漫推了她幾下,卻沒推開,兩人鬧著笑成一團。
  隔壁床的大媽還沒睡醒,一聲河東獅吼直沖天際:“年輕人,有沒有素質,大早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兩個姑娘被震得耳膜一疼,忙不迭賠禮道歉,直到大媽的嘟囔聲消停下來,兩人才互相吐吐舌頭,低聲一笑。
  唐楠楠見葛漫漫沒什么大問題,心也隨之放下。她看了眼墻上的掛表,轉身去叫醫(yī)生。
  過了一會兒,唐楠楠推門回來,身旁多了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醫(yī)生。
  醫(yī)生是一個年輕男子,一只手拎著一本病例,另一只手放在白大褂一側的口袋里,走路很快,三兩步就來到葛漫漫面前。
  “你感覺怎么樣?還疼嗎?”
  葛漫漫的視線落在醫(yī)生的臉上,他的皮膚很白,鼻梁很挺,睫毛很長,安靜的時候神情高冷,說起話來薄唇自帶三分笑意。
  她盯著醫(yī)生看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哦,我好多了!
  醫(yī)院的病床是可以自由升降的,葛漫漫剛醒來時,就讓唐楠楠幫她把背部架子升起來了,此時,醫(yī)生走過床尾,按下升降按鈕,將床放平。
  “早上你沒吃飯吧?”
  “沒有。”
  “夜里又疼了嗎?”
  “沒有!
  醫(yī)生面色平靜地問了兩個簡單的問題,拿筆在病例上“唰唰”寫了些什么,然后伸出手放在葛漫漫的胃部。
  葛漫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抓住醫(yī)生的手:“你要干嗎?”
  醫(yī)生的動作頓了一下,偏頭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短路的腦子瞬間反應過來,她的臉“騰”地一紅,連忙松開對方的手。
  “疼嗎?”
  葛漫漫盯著這雙按在自己上腹的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隔著薄薄的病號服,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它的溫度。
  她搖搖頭,臉漲得通紅。
  醫(yī)生拿出筆又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語氣平常:“一會兒去約個號,今晚你早點睡,明早不要進食,也不要喝水,到內窺鏡室做個胃鏡!
  葛漫漫悶聲點頭。
  “你注意休息,吃些清淡的東西,不要吃辛辣的食物!贬t(yī)生合起病歷夾,又叮囑了她幾句才轉身離開。
  唐楠楠微微欠了欠身:“謝謝謝醫(yī)生!
  葛漫漫沒有說話,一直對著醫(yī)生的背影發(fā)呆。直到對方推門出去,她才歪頭問:“剛才那個醫(yī)生姓謝?”
  “對呀,謝云舒!
  順著唐楠楠的視線看去,床頭存放責任醫(yī)生資料的卡槽上清楚地寫著主管醫(yī)師的名字——謝云舒。
  “謝云舒?”葛漫漫重復了一遍,腦海中不斷回憶起剛才那個人的臉,“我怎么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人呢?”
  話音未落,她的后腦勺就被拍了一下,唐楠楠一臉正義的樣子:“我說你也太忘恩負義了吧!昨天謝醫(yī)生才把你撿回來,你今天就忘了?”
  “你是說,昨天從火鍋店送我來醫(yī)院的人是謝醫(yī)生?”
  唐楠楠點點頭:“昨天,我等你等到半夜,見你一直沒回家,就給你打了一個電話,結果是火鍋店老板接的。老板說你突發(fā)意外,被嘉城大學附屬醫(yī)院的謝云舒醫(yī)生帶走了,嚇得我趕緊趕來醫(yī)院。我在咨詢臺打聽了半天,找到你的時候都十二點多了。謝醫(yī)生昨天本來休班的,一直在這兒等到我來。”
  “。俊
  “啊什么啊,你得好好謝謝謝醫(yī)生。”
  葛漫漫低著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壞了,我的直播設備和手機都還在火鍋店呢!”
  唐楠楠接到單陽的電話時,葛漫漫正在吃早餐,白米粥、雞蛋和素餡包子。講了兩句,她把手機遞給葛漫漫,后者翻了一個白眼,繼續(xù)若無其事地喝粥。
  單陽在電話里解釋,昨天回了一趟老家,信號不好,這才沒接到謝云舒的電話。今早看見短信提醒,他照著陌生號碼打過來,這才知道她出了事,東西也落在了火鍋店。他此刻剛從火鍋店取了東西,正在趕來的路上。
  葛漫漫質問單陽,就算昨天他在老家,手機信號差,前天呢?前天兩人吵完架,她打了不下二十通電話,難道隕石撞地球,干擾了信號?
  單陽不說話。
  唐楠楠怕兩人在電話里吵起來,連忙搶過手機。
  掛斷了電話,唐楠楠半是責備半是哄地勸葛漫漫:“人家單陽的媽媽生病了,他本來是回老家看望單媽的,知道你出事立刻趕了回來。這相當于什么?這就相當于你和他媽同時掉進水里,他選擇了你。這還不足以說明他對你的心嗎?你別聽風就是雨的,你親眼看見他背著你相親了?”
  半小時后,病房的門從外面推開。
  來人是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年,穿了一件短袖T恤,右肩上背一個粉紅色雙肩包,視線依次掃過三張病床,最后落在靠窗的一張病床上。
  葛漫漫臉上有一瞬間的喜悅,隨即克制住,別過頭去。
  單陽從雙肩包里拿出一部手機伸到她面前。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畫面定格了一會兒,單陽淡淡開口:“你那手游上的夏日禮包再不領就過期了!
  葛漫漫眨了一下眼睛,搶過手機,然后解鎖,進入游戲,隨即動作慢下來。她緩緩抬頭,與單陽對視了兩秒,“撲哧”一笑。
  單陽愣了愣,也隨之笑開了。
  唐楠楠見狀,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好了,既然正主都來了,也沒我什么事了吧!碧崎呎f邊抓起柜子上的單肩包,斜背在身上。
  葛漫漫看了一眼單陽,抓住唐楠楠,扭過臉,賭氣似的撒嬌:“你干嗎去,親愛的?你不許走!
  唐楠楠無語地望望天,掰開她的手,笑道:“行了,我可不敢在這里做電燈泡。再說了,我家林旭還等著我去給他送飯呢!
  葛漫漫不滿地撇撇嘴:“哼,林旭,林旭,你就知道林旭,見色忘友的家伙。嘿,唐楠楠,你給我回來,別跑……”
  病房的門“砰”地關上,她的病床前只剩下單陽靜靜地站著。
  “我可還沒原諒你!
  葛漫漫白了單陽一眼,抱著被子背過身去,輕輕一笑。
  單陽眼神復雜,站在她身后,不易察覺地嘆了一口氣,隨即搬過馬扎坐下,拉起她的手,輕聲問:“中午你想吃什么?”
  “麻辣魚!”葛漫漫從床上坐起來,兩眼冒星。
  “不行,你忘了因為什么進來的?”單陽斬釘截鐵。
  葛漫漫悶悶不樂地哼了一聲,盤著腿癱下去。隨即又一個激靈,她直起腰,拿出手機操作了幾下,指著床頭的雙肩包:“單陽,你幫我把包里的攝像機和遮光板遞過來。”
  “做什么?”
  “昨天我不是在火鍋店錄吃播出意外了嗎?我得和粉絲們說一聲,不然大家還以為我食物中毒了呢;疱伒昀习逡膊蝗菀祝铱刹荒芨蛇@么損人不利己的事!
  她一邊把手機連在攝像機上,一邊問了旁邊病床的大媽能不能做個直播。
  大媽五十多歲的樣子,聽不懂葛漫漫的話。葛漫漫連忙從床上下來,手舞足蹈地比畫了一陣,順便宣傳了一波自己的房間號。
  大媽睡飽了覺,心情格外好,在葛漫漫的指導下下了一個直播軟件。點進去后,大媽迷茫了一陣:“哎,姑娘,我怎么沒看見你呢?”
  “您先等會兒,大媽,我這兒還沒調好。”
  葛漫漫有些興奮,架好攝像機和遮光板,調整光線和角度。一旁的單陽站起身,說:“我出去接一個電話!
  “好!
  葛漫漫分身不暇地應著,直播間粉絲的情緒高漲,爭先恐后地關心漫漫主播的病情。她一一道謝,絲毫沒注意到單陽陰沉的臉。
  葛漫漫跟粉絲解釋完吃播中途昏倒的事,又聊了一會兒天,下線時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
  單陽一直沒回來,葛漫漫出門去找,發(fā)現(xiàn)對方哪兒都沒去,就在門外打電話。見她出來,他匆忙掛斷了電話。
  她聯(lián)想之前聽人說他背著自己相親的事,心下存疑,讓他交出手機。她翻閱通話記錄,最近的一通電話是單媽打來的,通話時間一個小時。
  她面露尷尬,將手機交還給他。
  “你媽沒事吧?”
  “嗯?”
  “你早上不是在電話里說,你媽生病了嗎?”
  單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沒事,她傷風感冒了。”
  “哦!
  她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單陽沒有再回應。
  空氣在兩人之間靜默下來。少年一只腳抵著墻,眉眼低垂。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單陽有心事。
  臨近飯點,走廊里飄起淡淡的飯香。
  單陽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十一點半。葛漫漫早飯吃得晚,不太餓,就想趕在工作人員午休前到內窺室預約一個胃鏡號。誰知她剛預約完,走廊里就傳來一陣喧囂,人流也朝某個方向涌去。她好奇心重,拉著單陽追上去,然后在天臺頓住了腳步。
  天臺上,幾十個人圍在一起。透過人群的空隙,葛漫漫可以看見一名身穿藍白住院服的大叔正一步步朝天臺邊緣走去。
  他長著一張憨厚的圓臉,皮膚黑色粗糙,一只手茫然地垂著,另一只手……不,應該說另一只袖管空蕩蕩的。
  聽周圍人議論,這個人是一名外來務工人員,因為工作時操作不當,被機器絞掉了一條胳膊,這才想不開要尋短見。
  眼看大叔翻上與胸口齊高的護墻,騎跨在上面,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大家面面相覷,一時竟無人敢上前相勸。
  “走吧,我們去吃飯!眴侮柪鹇x開。
  “等會兒!
  她甩開單陽的手,目光聚焦在大叔身上。烈陽下,大叔的衣服已然濕透,胸口深藍一片,不知是哭喊出的汗還是流出來的淚。
  葛漫漫蹲下身,從一側袖口抽出一條胳膊藏在衣服里。
  “你干什么?別多管閑事。”
  她回頭對單陽眨眨眼,就往人群中鉆去。
  “喂,大叔,您有什么想不開的,您看我還不和您一樣?”
  她甩甩袖子,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十分突兀。人們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她身上,紛紛倒吸一口氣。
  大叔一愣,回頭瞅了她一眼,操著一口方言:“你懂啥?看你生得白白凈凈,就知道你是被人捧在懷里的。俺不一樣,俺娘生病了,在床上躺著。俺還有兩個閨女,還等著俺給她們掙學費呢!
  “那就更不能跳了,您要是死了,誰給他們掙錢去?”
  說到這兒,大叔哭得更厲害了:“去年我出來的時候,包工頭就嫌俺年紀大,不讓俺下工地,現(xiàn)在這樣,更沒人要俺了。你缺條胳膊還能活,俺缺條胳膊,全家都沒活路,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又往后藏了藏胳膊,接著說:“大叔,您這話說得不對,工頭不要您,您可以自己創(chuàng)業(yè)當老板啊。”
  “創(chuàng)業(yè)?俺沒念過書,就會和個石灰,創(chuàng)不了業(yè)!
  “那……您會吃嗎?”她眼珠一轉,演技上線,“實話跟您說吧,我就是一個孤兒,后來拼著一口氣上了大學,畢業(yè)后才發(fā)現(xiàn),找工作還需要人脈。我沒有熟人,自然也找不到好工作,唯一的長處就是能吃,于是我就利用這個開了一個直播間,每天我在里面直播吃飯,每個月能賺好多錢呢,不比在工地上賺得少。”
  “啥?開什么間?吃飯還能上《新聞聯(lián)播》?”
  葛漫漫的余光瞥見悄悄上來的醫(yī)護人員,她頓了一下,繼續(xù)說:“對,就是《新聞聯(lián)播》,所有人都能看見你吃飯,大家看你吃得香,就會打賞你,給你錢!
  “那不是乞丐嗎?”
  “您見過乞丐上網(wǎng)嗎?見過乞丐月收入好幾萬嗎?您要是不信,我現(xiàn)在就直播給您看。不過您得跟我下去,這兒沒信號!
  “俺知道了,你就是想騙俺下去!贝笫寰杵饋怼
  沒想到這人模樣憨實,竟有如此智商。她輕咳一聲,拿出手機,點開一個以前錄好的吃播視頻,舉起手機來,不慌不忙:“我為什么要騙您,您瞧這上面吃飯的姑娘是不是我?”
  大叔壓低脖子瞧了眼手機屏幕,慢慢地從護墻上爬下來,湊到她手機跟前。大叔咧嘴一笑,正要說什么,余光瞥見人群中混了幾個穿白大褂的醫(yī)護人員。他視線一收,又看見葛漫漫藏在背后的左手,臉色瞬間一變,猛地推開葛漫漫,飛速爬上護墻。
  “好啊,你們合起伙來騙俺!”
  大叔情緒激動,三兩下翻上護墻,還沒坐穩(wěn),竟一個腳滑踩空了。
  “大叔,小心!啊——”
  葛漫漫離他最近,下意識沖上前伸出手,胳膊猛地一拉,只聽一聲脆響,劇烈的痛楚令她下意識松手。
  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另外兩只手同時出現(xiàn)拉住懸在半空中的大叔,其中一只手異常白凈、修長。
  “謝醫(yī)生?單陽?”
  葛漫漫往左看了一眼,然后往右看了一眼。
  “退后!
  謝云舒的側顏異常冷毅,黑色的T恤隱藏在干凈整潔的白色隔離衣下,他沉穩(wěn)、冷靜得猶如他此刻的語氣。
  她捂著胳膊,聽話地退開幾步。謝云舒和單陽費了些力氣,才合力將大叔拉了上來。一番哭鬧折騰后,天臺上的人逐漸散開。
  單陽扶著膝蓋緩了一口氣,抬頭問她:“你的胳膊沒事吧?”
  “啊啊啊,疼死了!
  她嘗試著活動了一下胳膊,疼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別動!”一聲簡短的命令,謝云舒跨步走來,摸了摸她的肩膀,平靜地道,“關節(jié)脫臼。”
  “不是吧?”
  葛漫漫內心絕望到極點,她只是做一件好事而已,怎么就胳膊脫臼了,她最近是惹上瘟神了嗎?
  “需要去骨科嗎?”單陽急問。
  “不用,你按住她,別讓她亂動!
  單陽照做。謝云舒往后退了一小步,一只手頂在葛漫漫脫臼胳膊的腋窩下,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前臂。
  “謝醫(yī)生,輕……輕點!备鹇o張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你害怕了?剛才不是還挺勇敢的,就這么堂而皇之地上去勸,你就不怕他真跳下去,家人賴上你?”
  她摸摸腦袋,想了想說:“應該不會吧,真正想自殺的人情緒應該很平靜,可那大叔一開始就鬼哭狼嚎,這樣的人一般不是真的想死,他們這么做,只是為了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其實他們內心很希望有人能上前勸自己,假如大家都置之不理,情況反而更糟!
  謝云舒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
  她臉紅了一下:“嘿嘿,以前我上《病患心理學》的時候聽老師說的啦!
  “你也是學醫(yī)的?”
  “不是,我學播音主持的。這是我當年為了追我們嘉城大學某校級男神,特意旁聽來的。”
  “哦?這么巧,我也是嘉城大學的!敝x云舒微微一笑,握緊她小臂的右手不動聲色地往后壓了一下,“你介不介意告訴我你男神的名字,說不定我還認識。”
  葛漫漫沉浸在對男神的回憶里,全然沒留意謝云舒突然發(fā)力的手:“他叫……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肩頭一陣過電似的疼,葛漫漫直接蒙在當場。
  謝云舒整整白大褂,云淡風輕道:“好了!
  “謝謝醫(yī)生!眴侮栒f。
  “應該的!敝x云舒笑了一下,朝天臺出口走去。
  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單陽拉著臉不說話。
  葛漫漫一頭霧水:“你怎么了?”
  少年依舊不出聲。
  她呆呆地摸他的額頭:“你沒生病吧?”
  單陽撥開葛漫漫的手,壓低了聲音:“葛漫漫,我拜托你以后別動不動就跟別人說,你是一個美食主播好嗎?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職業(yè)!
  她一臉茫然,隱約聽出他的意思,卻又難以置信:“你說什么?”
  單陽胸口起伏,稍微平靜后,道:“我媽說讓你趕緊找一份正經(jīng)工作,不然就讓我和你分手!
  她愣在原地:“什么叫正經(jīng)工作?你的意思是說,我做吃播就不正經(jīng)了?”
  單陽背過身去:“總之,你最近別再弄了,我媽都從網(wǎng)上看見你了!
  她冷笑道:“這是我喜歡的東西,我用它賺錢,一沒偷,二沒搶,憑什么你說讓我改行我就得改行?”
  單陽吐了一口氣:“我?guī)湍阆蛭覀児救肆Y源部遞了一份簡歷,過幾天你去面試。文員的工作不會太累,以后有機會再……”
  “我不去!”
  “聽話!”
  “我不要!”
  “葛漫漫!”
  她徹底爆發(fā):“單陽,你當我是什么?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的所有物,你無權替我做決定,你媽更沒有!”
  單陽轉過身來,吼道:“你也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既然是我女朋友,你為什么不能聽我的話,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么自私?”
  她怔了怔,不怒反笑:“呵呵,我自私?如果你是這么想我的,那我們不如分手吧。”
  “你!”
  她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單陽望著她的背影,握緊拳頭,良久,冷聲道:“好,這可是你說的,別后悔。”
  “喂!”她本是說的氣話,見他離開,下意識叫他。然而他和她擦身而過,再沒有回頭。
  與此同時,天臺出口的轉角處,一道挺拔的白色身影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從天臺下來,葛漫漫午飯也沒吃,回到病房,悶頭就睡。她一直睡到下午六點多,才被隔壁床的大媽叫起來。
  大媽的女兒熬了小米粥送來,大媽盛了一碗給她。她實在沒胃口,卻又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勉強吃了兩口。
  吃飯的時間,病房內的空調調到最高檔。葛漫漫翻出手機,略帶期待地點開微信,除了粉絲群內嘰嘰喳喳的催播聲,只有唐楠楠的一條信息:胃鏡預約上了嗎?
  她簡單回復了一個“嗯”字,沒有提和單陽分手的事,她不確定這樣簡單、粗暴、毫無儀式感的分手到底算不算分手。
  她的心情莫名煩躁,索性放空自己,找了一部電影來看。三個小時的文藝片,她沒怎么看懂,只記得結尾處的音樂很煽情。
  她關掉播放器,手機發(fā)出電量低于百分之五的警報聲。她從背包里掏出數(shù)據(jù)線,卻發(fā)現(xiàn)充電頭放在家里了。
  墻上的鐘表顯示現(xiàn)在是晚上十二點半,病房早已熄了燈,眼看手機就要自動關機,葛漫漫躡手躡腳地走下床。
  走廊的燈亮著。按規(guī)定,護士辦公室必須二十四小時有人值班,她決定去找護士小姐姐借一個充電寶。
  葛漫漫推開護士辦公室的門時,謝云舒正趴在辦公桌上寫病歷。他穿著中午那件黑色T恤,白大褂平平整整地搭在椅子上,聽到開門聲,下意識看過來了。
  “謝醫(yī)生,你怎么在這里?”
  “我今晚值班,過來看看。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謝云舒站起身,微微皺眉。
  她連忙擺擺手:“我沒事,就是手機沒電了,想借一個充電寶。”說著,她舉起手機和數(shù)據(jù)線。
  謝云舒低頭看了一眼腕表,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我沒告訴你,明天做胃鏡,今晚要早點休息嗎?”
  好像被老師抓住上課傳字條的學生,葛漫漫莫名感到緊張起來。她垂下頭,不敢看他:“我,我馬上回去睡覺!
  “充電寶不借了嗎?”
  “有嗎?”她回過頭。
  “沒有。”
  葛漫漫感到一陣失望。
  謝云舒頓了一下,指著墻上某個地方:“不過,這兒有個USB充電接口,不介意的話,你可以把手機放這兒,明早再來拿!
  她猶豫了一下,又點開微信看了一眼,點點頭,將手機和數(shù)據(jù)線一并交給謝云舒。
  回到病房,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一直回想著和單陽的點點滴滴。
  她和單陽是在一次校慶主持人選拔大賽上認識的。
  當時通過層層選拔,大賽最終確定下來的人選有四個,包括她在內的三人是來自播音主持專業(yè)的,只有單陽來自金融系。
  這個半路出家的少年外形帥氣、聲音沉穩(wěn),在臺上從容應對的模樣一點兒不輸科班出身的他們三人。
  那次活動,兩人當搭檔的次數(shù)最多。校慶還沒結束,葛漫漫就聽到了單陽的表白。
  彼時,葛漫漫剛從被男神拒絕的陰影中走出來,單陽星星點點的溫暖就征服了她的心。后來她得知單陽雖然學的是金融專業(yè),但他的夢想和她一樣,是做一名主持人。
  因為共同的語言、共同的夢想,這段戀情就持續(xù)了四年,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和單陽一起畢業(yè)、工作,直到結婚。可不過一夕之間,所有的未來都似乎成了虛幻的泡影。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她睜著眼睛,沒有一絲困意,就這么盯著雪白的天花板,聞著消毒水的味道直到天亮。
  早上七點,謝云舒來查房,順便把手機還給她。
  “你休息好了嗎?”
  “嗯!彼嗳嘌劬,假裝剛睡醒。
  謝云舒的視線在她臉上停了一下,沒說什么,向她要了胃鏡預約單看了一眼,問:“誰陪你去?”
  “我自己去!
  “你預約的是無痛胃鏡,要上靜脈麻醉,你確定要一個人去?”
  她愣了兩秒,抬起頭,朝謝云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嗯,我一個人沒問題的,我哪有那么嬌貴!
  謝云舒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說。
  收拾完畢,葛漫漫一個人來到十二樓的內窺鏡室等候。她來得不算晚,但前面還是排了十幾個人。
  她拿出手機,本想玩把游戲消磨下時間,卻發(fā)現(xiàn)一條單陽發(fā)來的微信,時間是凌晨十二點五十九份。那時她剛把手機交給謝云舒,根本沒看到信息。信息只有一條:明早需要我陪你做胃鏡嗎?
  她糾結了一會兒,在對話框里輸入又刪除,最終寫了四個字:你在哪兒?
  她點擊發(fā)送,緊接著跳出來一串信息:暖陽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fā)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后,才能聊天。發(fā)送朋友驗證。
  他把她拉黑了?葛漫漫僵在原地,心一點點涼下去。看來這次他們是真的完了,這算不算是她想要的儀式感?她扯動了一下嘴角,驀地苦笑,盯著屏幕許久,深吸一口氣,長按單陽的頭像,選擇了刪除該聊天。
  大概是一夜未眠,葛漫漫頭昏昏沉沉的,暈暈乎乎玩了把手游,險些被隊友罵死。八點五十五分,護士終于叫到了她的名字。
  護士遞上來一瓶類似于葡萄糖酸鈣的小瓶,名字很長,她一個字也沒記住,一口下去,感覺喉嚨麻麻的,想咽口水卻咽不下去。
  她有些尷尬,護士習以為常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對面的操作室。
  她推門進去,屋子里有四個人,兩名醫(yī)生,兩名護士;中間一張床,周圍擺著各種管管道道的儀器,莫名令人緊張。
  一名護士走過來,告訴她不要害怕。她脫了鞋子,朝左側躺好,另一名護士給了她一個支撐口腔的東西讓她咬住。緊接著,一名醫(yī)生過來在她胳膊上扎了一針,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就失去了意識。
  葛漫漫再次蘇醒,是被護士叫醒的?戳搜蹓ι系谋,才過去十分鐘,她卻覺得睡了好久,似乎還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里,她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大學時代,和宿舍的姑娘們一起追男神,鬧笑話,一切簡單得美好。
  護士過來扶她出去,見她沒人陪,讓她在外面的凳子上坐一會兒再走。她硬撐著擠出一個笑。
  摸摸肚子,她忽覺一陣惡心,剛想往洗手間走,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她立刻俯下身扶著墻干嘔起來。
  打掃衛(wèi)生的大媽見了,走過來踢踢她的腳,用掃帚指指對面,冷聲道:“洗手間在那兒,你別在這兒吐。”
  不過咫尺之遙,但此時此刻對葛漫漫來說,卻仿佛有天涯之遠。她站起身,手剛離開墻,就如喝醉了酒的醉漢似的,腳步完全不受控制。就在她險些摔倒的剎那,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
  那只扶住她的手,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而不多余,順著這條胳膊看去,輪廓鮮明的下頜線上是一張神情嚴肅的臉。
  “謝醫(yī)生,你怎么在這兒?”
  “我剛巧路過!
  恰到好處的薄唇抿著,銳利的目光盯著她。他應該剛洗完澡,沒穿白大褂,里面的黑色T恤也換成了白色短袖襯衫。
  “我自己可以……”她笑了笑,一句話沒說完,就被他拉去了洗手間。
  他去了一趟衛(wèi)生間,洗完手,徑直走了出去。
  葛漫漫趴在洗手池前吐了個天昏地暗,卻只吐出些酸水。她抬起頭,望著鏡中的自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黑眼圈重得像用眼影畫出來的,腦袋又暈又疼,心頭一陣委屈,空無一人的洗手間里響起一陣啜泣聲。
  過了一會兒,她心頭那股惡心的感覺逐漸下去,她簌簌口,洗把臉,扶著墻從里面出來,然后嚇了一跳。
  此時,她以為早已離開的謝云舒正坐在門口的公共長椅上悶頭玩手機。見她出來,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做完胃鏡,惡心暈眩都是正常反應,你不用擔心!
  她點點頭,頭昏腦漲的她決定不再勉強自己,順勢在他身邊坐下,靠在椅背上休息。清爽的洗發(fā)水味道飄入鼻端,她閉上眼,猜測這是什么味道,可還沒等她猜到答案,就困得睜不開眼。
  這一覺,葛漫漫睡得很香。再次睜開眼,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歪著頭靠在一個很舒服的肩頭上,周身繚繞著洗發(fā)水的香味。對了,是梔子花香。
  慢著,她這是在哪兒?
  “你睡醒了?”耳畔傳來低低的男聲。
  她的心驀然一跳,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偏頭看向身旁的男人。謝云舒手里拿著手機,蹺著一條腿,閉眼靠在椅背上,白色的襯衫濕了一小片。她心下一窘,連忙擦擦口水,臉漲得通紅。
  “謝……謝醫(yī)生!
  謝云舒睜開眼:“你還難受嗎?”
  她搖搖頭,只覺得耳朵火燒似的滾燙。
  謝云舒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活動一下右邊胳膊,就要離開。
  葛漫漫叫住他,本想問他要不要把襯衫脫了,她幫他洗洗,剛張嘴又覺得不妥,連忙改口問:“你要……去哪兒?”
  謝云舒回頭看她,平靜地答:“餐廳!
  “早餐?”
  “午餐。”
  葛漫漫蒙了一下,看了眼手機,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
  天哪,她竟然睡了兩個多小時。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謝云舒昨晚值的夜班,今天白天應該回去睡覺的,就這么陪她浪費了一上午。她越想越覺得對不起他,開口道:“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院里不允許醫(yī)生收受賄賂!
  葛漫漫想了想:“我就在餐廳請你,很便宜的,不算賄賂。再說,你現(xiàn)在也不是上班時間,不是醫(yī)生,就當謝謝你借我肩膀睡覺!
  謝云舒沉默了一下:“那就一起吧!闭f完,他自顧自朝餐廳走去。
  葛漫漫把手機裝進口袋,連忙追上去。
  從三號樓到院餐廳需要穿過大半個院區(qū),一路上,擦身而過的護士和醫(yī)生無一不朝葛漫漫投來怪異的目光。她被看得渾身不舒服,戳戳謝云舒的胳膊,問:“我今天穿得奇怪嗎?”
  靛藍色的牛仔褲、活潑俏皮斜馬尾,再搭上粉萌的雙肩包,雖在一眾白色系護士醫(yī)生中顯得特殊,但放在病患中卻是再尋常不過的打扮。
  謝云舒搖搖頭:“不會,挺好看的。”
  “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
  “那大家為什么看我?”
  謝云舒的步子明顯慢了一拍,他抬起頭,無數(shù)雙眼睛瞬間躲閃開。他低著頭,嘴角噙著一絲隱隱的笑:“大概都是你的粉絲。”
  葛漫漫將信將疑。她雖然不是什么大明星,但因為長得好看,能說會道,做吃播兩年,積攢下不少粉絲,偶爾走在路上,也會被認出來。然而像今天這種大規(guī)模的回頭率,她還是第一次遇見,而且是在醫(yī)院里。奇怪,醫(yī)院里不都很忙嗎?
  “看不出你人氣還挺高的,在什么平臺?用哪個軟件?”
  葛漫漫對這個問題條件反射,立刻瞇起眼,張開手,浮夸道:“快吃APP,房間號71707,漂亮的、帥的都會點關注哦!”
  謝云舒腳步一頓,低頭像看精神病患者似的看了她一眼,徑直往前走去。
  她尷尬地眨眨眼,快步追上去:“謝醫(yī)生,您不關注一下?”
  謝云舒眼皮沒抬一下:“關注你亂吃東西,再去撿你一次?”
  葛漫漫內心一陣冷風過境。好吧,說得也是,邀請謝云舒關注她,大概相當于老師關注學生那么恐怖,還是算了。
  正是飯點,餐廳各個窗口都排起了長隊。
  她問謝云舒想吃什么,謝云舒說隨便。
  葛漫漫生平最討厭吃飯吃“隨便”的人,這種人往往最不隨便?僧吘故撬埧透兄x人家,只好慢聲細語地哄著,讓他找一個地方先歇著,她去打飯。
  昨天就有粉絲在群里說嘉大附院餐廳的家常菜出了名的好吃,尤其是香菇油菜、西藍花炒蝦仁和土豆燒牛腩這幾道菜。
  反正不知道吃什么,葛漫漫索性直奔小炒區(qū)排起隊,排了大約二十分鐘便輪到了她。
  她望著頭頂?shù)牟藛,毫不猶豫地點了這三道菜外加兩份米飯。等到付款時,她卻被對方告知餐廳不收現(xiàn)金,只能刷飯卡。
  打菜的師傅告訴她,辦飯卡的地方在對面。
  葛漫漫回頭看了一眼辦飯卡窗口那千年白素貞似的隊伍,再回頭瞅瞅嘴邊的飯菜,咽了一口唾沫。
  排在她后面的人開始催促:“前面的,還買不買飯了?后面還排這么多人呢。”
  “對不起,對不起!彼贿呥B聲道歉,一邊轉身問排在自己身后的女孩能不能借她的飯卡一用,自己付現(xiàn)金。
  女孩穿著醫(yī)院的病號服,十五六歲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眼熟,說起話來卻像吃了槍子兒:“你沒卡還敢請我家謝醫(yī)生吃飯,活該!”
  葛漫漫心中詫異,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女孩就住在隔壁病房,之前還在謝云舒的辦公室見里過她。
  我家謝醫(yī)生?這女孩是謝云舒什么人?不等葛漫漫搞清楚情況,打菜師傅又催促起來:“這菜還要不要?”
  她干笑了兩聲:“那個,師傅,能不能通融一下?”
  師傅不耐煩地翻一個白眼,下巴不悅地疊成三層,大喊:“下一個!”
  “我來付吧!鳖^頂傳來熟悉的聲音。
  隨著“嗶”的一聲刷卡聲,穿病號服的女孩猶如一只小鳥飛到來人面前,拉起來人的手,脆生生道:“謝醫(yī)生!”
  葛漫漫看了謝云舒一眼,心虛地笑笑:“師傅說不收現(xiàn)金!
  “借口!沒誠意!”不等謝云舒說話,女孩先狠狠剜了葛漫漫一眼,隨即扭回頭,翻臉跟翻書似的,對謝云舒嘟起小嘴,委屈道,“謝醫(yī)生,你為什么要答應跟她一起吃飯,我之前叫了你好幾次,你都沒答應!
  謝云舒嘴角一彎,抬起一只手放在女孩的頭頂,目光溫和得似漾起一朵軟軟的云:“沫沫今天想吃什么?”
  女孩眼睛一亮:“蘑菇炒肉!”
  謝云舒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柔柔一笑,轉身對打菜師傅說:“麻煩再來一份蘑菇炒肉,一份米飯,一份番茄蛋花湯!
  “十二塊錢!
  謝云舒拿出飯卡往刷卡機上一放,順手端起葛漫漫剛點的飯菜,邊走邊叮囑女孩,要把湯里的番茄吃完。
  女孩的臉頰紅紅的,仿佛被請了豪華巨餐般開心。她用力點點頭,朝謝云舒揮揮手:“謝醫(yī)生,我會全部吃干凈的!
  兩人找空桌坐下。
  不遠處,那個叫沫沫的女孩已經(jīng)打包好飯菜,朝餐廳出口走去,一蹦一跳的樣子看起來心情不錯。
  “她是你的病人?”葛漫漫一邊從托盤端出飯菜,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
  “嗯!
  “我從來只見過病人請醫(yī)生吃飯,還沒見過醫(yī)生請病人吃飯!闭f完這句,葛漫漫突然想到眼前這頓自己揚言要請的飯也是謝云舒出的錢,一時窘態(tài)畢現(xiàn),連忙調轉話鋒,“可見謝醫(yī)生真是醫(yī)者仁心!
  謝云舒沒有說話,視線仍落在那個女孩身上。直到那女孩走出餐廳,他才低頭,輕聲嘆了一口氣。
  葛漫漫心生好奇,本想問那個女孩得了什么病,轉念一想,又覺涉及病人隱私,這么問不妥,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飯菜上。
  色澤清爽的香菇油菜、鮮味十足西藍花炒蝦仁、滋香誘人的土豆燒牛腩,她從昨天早餐后就幾乎沒吃東西,此刻看到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幾乎都能想象到肚子里的饞蟲大鬧五臟廟的畫面。
  她齊了齊筷子,眼睛盯住一塊牛腩,卻在筷子逼近牛腩的瞬間,牛腩被另一雙筷子夾住了。她詫異地抬頭,去看那雙筷子的主人。
  這是什么意思?沒花錢,不能吃?
  謝云舒不滿地蹙起眉:“劉醫(yī)生沒告訴你,做完胃鏡不能吃飯嗎?”
  她看了眼餐廳墻上的掛表,愣愣地點頭:“說了啊,劉醫(yī)生說兩個小時后才能正常進食,這都快三個小時了。”
  謝云舒:“看來他沒說清楚。做完胃鏡兩個小時后的確是可以正常進食,但是最好不要吃硬質食物,可以吃些米粥類的流食!
  說完,他徑自將她的米飯端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若無其事地吃了起來。
  葛漫漫坐在他對面,想借飯卡去買份粥喝,又不好意思開口。她就這么咬著筷子,看著他大快朵頤。
  本來她以為是兩個人吃,就都點了大份菜,但謝云舒飯量一般,每道菜都沒吃完。
  用餐完畢,葛漫漫盯著毫無凌亂痕跡的剩菜,吞著口水,然后笑呵呵地搶過餐盤碗筷送到剩飯?zhí)幚韰^(qū)。
  送餐盤碗筷的人比較多,她耽誤了些時間。從餐廳出來,謝云舒已經(jīng)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見她出來,他遞上一杯米粥。
  “給我的?”
  “松果粥,味道不錯!
  葛漫漫猶豫了一下,接過來。
  粥的溫度正好,不涼也不會太燙,打開蓋子,她隱約能聞到松果淡淡的澀味。然而第一口喝下去,她才發(fā)覺那股澀味竟被米香的味道盡數(shù)掩去,第二口下肚,唇齒間反而留下一股淡雅的清香。
  “好喝!”
  謝云舒沒有看她,眼睛直視前方,似是自言自語:“這個粥是附院餐廳的特色,松果有補氣血、溫腸胃的功效。松果入粥,香而不膩,很適合胃病患者,就餐廳師傅的烹飪手藝來說,這算得了上品!
  她驚訝道:“謝醫(yī)生對烹飪還有研究?”
  謝云舒低頭輕笑:“算不上研究,我單純對吃有興趣吧!
  她咬著紙杯,突然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本來我想請你吃飯的,沒想到反倒成了被請的一個。不如這樣,下次我?guī)闳ヒ患也蛷d,雖然位置偏了些,但是特別好吃!
  似是被她夸張的表情驚到,謝云舒愣了一下,低頭看了她一眼,面上似有笑:“是嗎?我對吃的要求可不低!
  葛漫漫拍拍胸脯,信誓旦旦:“放心,我保證讓你吃到扶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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