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年來,南七北六十三省忽然一夜之間冒出十三股新興勢力,他們打著“天行其道”的口號,穿梭于朝堂與江湖之間,勢力涵蓋到各省的府州縣鎮(zhèn)鄉(xiāng)村。兩京南北直隸分管南北總舵,無論官商士紳、販夫走卒、鄉(xiāng)野草民都有他們的影子,凡是有道路可走的地方就有他們的勢力存在。他們以每省為一舵,治下的每一府為分堂,府下的每一縣州為分壇,縣州以下的每一鄉(xiāng)鎮(zhèn)為分處,結構之嚴謹,管制之分明,直追朝堂。江湖中據傳這“十三道”同盟是京中一些極紅的要員暗中扶植,更有人盛傳是當年的青龍會因會中腐敗,重新洗牌整頓之后以全新的面孔卷土重來。 第一章 黃金大劫案 。ㄒ唬 黃昏,暴雨如注。 鐵鷹坐在店內盯著被暴雨踐踏的黃土路面,本是塵土飛揚的道路就像個桀驁不馴的少年突然被折了翅膀,坑坑洼洼地像是垂死病人身上的千瘡百孔。暴雨一來,泥濘已經腐朽入骨,無可救藥。 這豈非也正如一只垂老的獅子,毛發(fā)已脫落,雙眼已昏花,利爪已遲鈍,獠牙已掉光,只有死亡才是唯一宿命。 所以朱劍只有死。 所以“雄獅堂”只有滅亡。 所以“雄獅堂”內數不盡的珍奇異寶、良田豪宅、奴役丫鬟全應該換了主人,只有強者才能物盡其用,盡享其成。 這一切財富絕不是唾手可得的,是由無數人在鮮血中打拼換來的。 光有鮮血可流還不夠,每個人身上都有鮮血可流,重要的是為誰流,值不值得流? 孟五爺無疑是一個值得為之流血,流光也值甘心情愿的一個人。他只二十五歲便已創(chuàng)下“猛虎堂”,在雄獅爪下跌打滾爬了近三十年,他的四個兄長一一喪命在雄獅口腹,但是他并沒有被嚇倒,反而在最初成立的三十人發(fā)展到今日的三百多人。 這當然因為他有高山一般的意志,烈火一般的雄心,更因為他有大海一般的胸懷,不容置否的原則。 這原則也就只有十六個字: ——謀事公義,行事公明,處事公平,賞罰分明。 這十六個字已經足夠讓鐵鷹追隨至死。 。ǘ 孟五爺有膽識,更有謀略。 他的壯大離不開“獵狐山莊”俞九的支持和幫助,要在強大的獅子口底下生存,他們的命運就不得不捆綁在一起,孟五爺在城中,俞九在城郊,里外策應,才能一舉搗毀“雄獅堂”。 命運豈非也正如這場暴雨突然而來,誰又能想得到呢? 這時鐵鷹正喝了第一碗酒,麥燒并不好喝,還有一股淡淡的酸味,也不夠勁。老于是個老光棍,一張皺紋密布的臉上已經對這樣的生活已麻木,心里對生命更沒有什么好的想法,渾渾噩噩地守著一個破店混混庸庸地混著等死,又何必去奢望這樣的一個人釀出勁道的白酒。人有激情才會有創(chuàng)造,有拼搏才會有收獲,今天的收獲無疑很滿意,酒水雖然不入口,但是鐵鷹看著外面十多輛停著的馬車,心里就有了笑意。馬車上載著“雄獅堂”自以為藏在鄉(xiāng)下一條隱秘的山谷地洞中三十萬兩黃燦燦的金子,如今這金子姓孟,以孟五爺的賞罰分明,鐵鷹此次率行的一十七干兄弟人人居功豐偉,獎賞豐厚。 拼殺已結束,該是論功行賞的時候,無論每一次成績,孟五爺絕不認為是自己帶領有方,他總認為能夠取得成績都是兄弟們齊心協(xié)力爭取來的。 何況他出手一向大方,大方得連貪婪無度的“貪狼”老杜也會面紅耳赤,據說老杜恰逢其會在街角發(fā)現江洋大盜千里行,跟蹤窺視三天三夜,覬覦他懷中十余萬兩的銀票,無奈自己無法吞下,這才報信于周總管帶人拿下千里行,孟五爺給他的獎賞居然是千里行懷中所有的銀兩。 這當然是孟五爺籠絡人心的一種手段,這種手段往往是最有效的雨,要不了半個時辰就可以到達“猛虎堂”,喝上孟五爺親自倒上的撲鼻一種。 只是這場該死的雨下的正不是時候。要不是這場突然而至的大又清又香,入喉香甜爽口,腸胃綿綿有力的竹葉青,再加上孟五爺豪氣地出手,那該是多么愜意舒適。 這時鐵鷹正喝了第二碗酒。劣質的酒,破舊的小店,跟一個人老珠黃的妓女一樣索然無趣。老于破舊的店棚淅淅瀝瀝地滲進了雨水,滴滴答答地擊打在破舊的木桌上,每逢陰雨天氣,鐵鷹全身的骨頭隱隱酸痛,無數舊傷暗疾就像跗骨之蛆啃咬著鐵打之軀,兩碗酒下肚,他感覺舒服了點,決定再喝一碗便要起身趕往馬車隊列中。 。ㄈ 一匹長三十多丈,寬兩丈的油氈布四角高高地系在路邊的大樹上,車馬就在篷底下的道路上躲雨,雨打在油氈布上啪啪作響,除了雨聲,絕不會有人馬的喧嘩聲,鐵鷹很滿意,他要求屬下的兄弟在執(zhí)行任務時必須嚴謹,每一根神經必須繃緊,絕對不能散漫,絕對要各司其職,他們顯然做到了,這一點也正是向跟隨多年的孟五爺學的,因為孟五爺的每一條經驗都是在鮮血中換來的。 趙剛和李勁二人是此行隊伍中武藝最強的,所以他們兩個被安排在隊伍最后殿后,趙剛的三十六路龍虎神拳剛猛霸道,罕有敵手,李勁的奔馬天空掌遒勁而又不失灑脫,一旦施展開來猶如天馬行空不著痕跡,很少有人躲得開他十掌。這兩人拳剛掌勁,互做搭檔默契已久,誰要想在尾巴上咬上他們一口,要想保全自己的牙齒只怕很不容易。 周網的手很長,雙手能垂膝,他的武器是天山蠶絲網,名劍利器斬之不破,誰也不知道他的網藏在哪里,只要被他蜘蛛般冷酷的雙眼瞪上,那你就要小心了,小心也沒有用,因為天山蠶絲網無聲無息地已經抱住了你的身子,比情人的擁抱還要親密。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因為網里的你雖然像岸上的魚一樣失去了自由,但至少還有呼吸還在,倘若被唐鱗的暗器不小心叮了一口,那種墜落地獄的感覺只后悔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唐鱗其貌不揚,五短身材,一雙手總喜歡攏在袖子里,無論酷暑,活著的人看不見他的手,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能,就連鐵鷹也沒有看見過他的手。 但鐵鷹看見過他的暗器,一種比魚鱗還要薄,比星光還要亮,等它射出時就像是地獄中跳動的磷火。 他們兩個人就守在猛虎的“咽喉”,毒蛇的“七寸”。 居中策應的是丁氏兄弟,兩人各使劍,“左右雙劍”浸淫江湖四十年,二人曾跟隨在孟二爺身邊出生入死,身經百戰(zhàn),但自從孟二爺離世后,常常借酒澆愁,郁郁寡歡,劍式中卻多了幾分戾氣。 這六人都是隊伍中的精英,更是“猛虎堂”的佼佼者,隨便拎出一個人來,都足以以一當十,誰若要打這三十萬兩黃金的主意,先問問這六人,還得問一下趕車的一十一名車夫,這些人都是鐵一般的漢子,他們都是“鷹”組的死士。 死士悍不畏死,前面縱是刀山油鍋,斧鉞加頸,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他們的命都已賣給了孟五爺,鐵鷹就是他們的頭兒,五十六斤重的大砍刀砍在他臉上都不能有絲毫變色的“鐵面鷹”。 暴雨仍舊在下,密簾般的雨幕看不清二十丈外的情況,猶如鐵蹄狂奔,又如戰(zhàn)鼓擂鳴,坑坑洼洼的路面終被雨水完全浸泡。 這時鐵鷹正要端飲第三碗,酒碗遞在唇邊,他鳩鷹般的眼睛眼角忽然在跳。 一股只有在面對死亡時才有的氣息,一種只有在殺人時才有的心跳,無論殺與被殺。現在這股危機迫上眉睫。 他端著酒碗的左手大拇指神經突然抽悸。 天地忽然一片死寂! 暴雨卻在狂傾! 。ㄋ模 從帳篷上打落的雨珠滾落在積水的路面跟著流水從隊首流向隊尾,他們的隊伍就像一條正在往上爬的蛇,張著血盆大口隨時擇人欲噬,現在它的毒牙上很可能咬下了食物的血肉,因為鮮血已經滴落在流水上。 鮮紅的血,逼人的殺氣。多年的殺戮使鐵鷹格外敏感,他心里一寒,人如飛鷹般掠進了帳篷,車馬仍舊,第一輛馬車上的死士成了一具死尸,歪著脖子斜靠在車座上,鮮血就像涌泉般從左胸心臟汩汩流出。 血還是溫熱的,鐵鷹縱身上前,鷹爪般的手一把撕開胸襟,傷口狹窄,血肉宛然。他毫不停留,晃身落到第二倆馬車,馬車上的死者一如前者,一劍穿心。 鐵鷹的臉色越來越沉。 猛虎的咽喉被咬斷,毒蛇的七寸被刺穿,周網就倒在血泊中,鮮血和著雨水嘩啦啦地流,正瞪著蜘蛛般冷漠的眼冷冷盯著鐵鷹,他的左手骨節(jié)因用力而扭曲,右手探入懷中,還來不及撒網,就被一劍刺破前胸。 唐鱗就像一條死魚般倒在積水里,一雙灰白的眼珠又驚懼又不信,他的雙手始終攏在袖子里,連死也不肯伸出來。鐵鷹知道他絕不是不肯伸出雙手,對方連伸手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就被斬殺在劍下。 鐵鷹不由機伶打個冷顫。 丁氏兄弟拔出了劍,三尺青峰緊緊握在手中。有時絕頂的劍客比懷春的少女還要癡情,癡于劍,專于情。他們臉上的神色都很安詳,反而有種解脫的快意,一劍入胸,靈魂出竅,雖死,劍道已悟,有何憾哉! 鐵鷹握刀在手,刀鋒嘀鳴。 暴雨沖刷著血路,積水的路面已經血流成河,趙剛怒目圓睜橫倒在馬車后面,一雙鐵爪般的手緊緊捂在心口,不知道他臨死時是不是想抓住這把又快又狠的劍鋒,李勁就附倒在他身上,像一條抽空的麻袋軟軟地倒在他身上,這兩個隊伍中最強的人死得最早,一行一十八人,鷹組的十七條好漢在敵方悄無聲息的暗殺中斃命。 鐵鷹全身在顫抖,在憤怒,在悲痛,仰天狂嘯一聲,群馬不安地揚蹄長嘶。 就在這時,如網的雨幕中一個人頭戴竹笠,身披蓑衣,腳蹬長靴,手按長劍,野獸般的眼盯著鐵鷹,從暴雨中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鐵鷹的瞳孔在收縮,全身肌肉蹦緊,每一根神經都在跳動,刀鋒嗡嗡作響,急欲飲盡敵人的鮮血。 只有鮮血才能洗凈這恥辱。 只有死亡才能解脫。 只有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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