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客是以著名作家小椴為首的作家團(tuán)隊創(chuàng)建的科幻超級英雄大聯(lián)盟的故事,以MOOK書的形式發(fā)行。 鍵客·天演 四 第三章:明日城 1、舞會 作者:小椴 插圖:盧波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愛酒,地應(yīng)無酒泉; 天地即愛酒,愛酒不負(fù)天……” 隨著一陣粗獷的歌聲響起,一個舞者在他的那方舞茵之上旋舞起來。那方舞茵懸浮在東皇太一城的十七座裙樓之間,就像傳說中的波斯飛毯,讓茵上的舞者直有破空飛舉之勢。 一道光從上至下,把那方舞茵打亮。舞茵上的那個舞者長衫廣袖,翻騰若仙,他就是整個明城中最著名的舞者“袖”,而為他伴歌的,卻是明城中的首席歌者、聲調(diào)豪壯的女郎“佇歌”。 伴隨著這一陣歌聲響起,只見東皇太一城所有裙樓的天臺上,整整七十九處噴泉同時打開。淺金色的、琥珀色的、玫紅色的、水碧色的泉水或激涌而出,或汩汩如泉,一時各種酒香充塞了整個會場——那些噴泉都是“酒泉”,因為它噴出的不是水,而是酒。大麥、小麥、栗子、葡萄、啤酒花、高梁、糯米、以及種種谷物發(fā)酵后的香味就在這七十九處噴泉中噴涌出來。 這是一個奢華之夜,每一座噴泉之上,都映出舞者“袖”翩然起舞的水幕影像。舞者的足尖急促地旋轉(zhuǎn)著,敲打得所有來賓的腳趾頭都蠢蠢欲動了……這是索家的晚宴,今晚,他們要在這里大宴全城賓客。 此刻,酒有了、舞者有了、音樂響起,狂歡正式開始。 距離東皇太一城不遠(yuǎn),《巔峰日報》所在大樓的七十七層樓面上,落地玻璃窗前,一個梳著馬尾辮的職業(yè)女性甩掉高跟鞋,靠在椅子背上,盯著遠(yuǎn)處的盛況,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好夢幻!” 說著,她望向身邊那個長了一頭蓬亂頭發(fā)、坐在辦公臺上的小伙兒。 “鼓手,今晚你打算穿什么衣服?” 坐在辦公臺上的彭鼓鼓撓了撓他那頭刺猬般怎么也不肯服貼的硬發(fā)!耙话銇碇v,我會首先關(guān)心如何打理我的頭發(fā),等發(fā)現(xiàn)這是我人生最大的悲劇之后,我就不會再去費(fèi)心去算計穿什么衣服了。” 格蕾看了眼他頭上的那頭亂發(fā),那樣干褐色,亂糟糟的硬發(fā),心想:真要是穿上什么正式的晚禮服,那頭硬發(fā)對于他來說可能就不只是悲劇,而簡直是一出慘劇了。 她笑了笑,安慰道:“好在這是個化妝舞會。” 彭鼓鼓受激道:“喂!就算你是個專職的幽默版編輯,這種安慰人的方法也太殘酷了點(diǎn)兒!” 格蕾就沖他一笑:“廢話少說,別人都已經(jīng)開始了。讓我看看,你拿到的請柬倒底是什么顏色的?巴巴的叫我過來陪你一起去赴宴! 彭鼓鼓就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張,在她眼面前一晃,是藍(lán)色的。 格蕾不由夸張的伸了下舌頭,尖叫道:“噢!那可是意味著阿米黛爾家族眼睛的顏色!我那張請柬可以就此做廢了,就用你的,你可以帶一名女伴是吧?” 她接過請柬,一邊撫弄著一邊說道:“這可是今晚最高級的請柬了,上下兩城的貴婦們,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破頭也想得到它的,就算讓她們跪著從下城的第三區(qū)爬到方尖廣場她們都會情愿,只為能成為阿米黛爾家族的座上賓。有了它,今晚你無論邀請哪位小姐,她們都肯向你屈膝的,難得你居然記得喊上我。你為什么不去邀請卓董事長的女兒呢?” 彭鼓鼓苦笑了下:“因為她長了一雙金魚眼——當(dāng)然,那不是她的錯,應(yīng)該算金魚的錯;而且她的腳跟大雁一樣排成八字。她長得雖說這么沉魚落雁,可做為一個勢利小人,我本可以不在乎的,可惜的是,我收到這張請柬的時候,剛巧是在我對索家的獨(dú)子索瓷與阿妮塔做了最惡毒的報導(dǎo)之后。否則,你以為我不會借機(jī)高攀一下咱們卓董事長的千金嗎?” 說著他嘆了口氣:“這簡直就是索家回應(yīng)我的迎面一拳。卓千金今晚絕對不敢陪我去的。而我,才不用擔(dān)心自己穿什么衣服,因為無論穿什么,我都注定成為今晚最出色的丑角。我唯一擔(dān)心的是……” 彭鼓鼓望向格蕾:“你有沒有足夠的心理承受力來當(dāng)我的女伴?” 格蕾望著他一笑:“沒事兒,我只當(dāng)是去工作好了,反正我是幽默版的編輯,就當(dāng)去尋找素材! 說著,她打量了彭鼓鼓一眼:“而幽默的要素,今晚看來你已齊備了。” 哪怕身為《巔峰日報》的前主編,胡圖也不免震驚于索家這場盛大舞會的規(guī)模。賓客據(jù)說超過七千人,整個東皇太一城一帶,都成了狂歡的中心。不只是東皇太一城最頂上的那片巨大的足有足球場大小的露天平臺,連同它附屬的十幾座裙樓的樓頂也都加入了這場狂歡的盛宴。舞會上光噴泉大大小小就設(shè)制了七十余個,據(jù)說這些噴泉噴出的都將是酒,而不是水。 東皇太一城一度是整個明城最高的建筑,最讓人津津樂道的,還在于它從頂?shù)降,垂直分布著各種氣侯帶的植物,自它建成之日起,這里就替代了明城的植物園,成為明城下城中心一帶的綠色之肺。 《巔峰日報》的胡圖主編這時就處身在一片藤蘿之間,陪他前來的是冷吹吹,他此時正端著自己的杯子一個噴泉接著一個噴泉地舀酒,帶著一點(diǎn)醉熏熏的模樣,這時舉酒向自己的主編相祝,然后問道:“怎么沒看到彭鼓鼓?” “因為他拿到的請柬顏色是‘傾海藍(lán)’! 冷吹吹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來:“就在他公布了阿妮塔與索瓷那樣的裸胸相擁的照片以后?哈哈,我愛索家,我真想看看彭鼓鼓一會兒登上那座河伯城時臉上的表情,不知別人會不會用他剛得到的頭銜來稱呼他:彭主編!” 說著,他近乎直白地用嫉恨的目光盯了自己的頭兒一眼——他果然把主編的位置讓給了彭鼓鼓,而自管自升入董事會去當(dāng)他那獨(dú)立董事的閑差去了。 只聽他尖刻地一笑:“明早,《明日報》就會用整版來報導(dǎo)咱們《巔峰時報》新主編那一頭亂發(fā)跟他那身晚禮服之間絕妙的反差了。我想想該用什么標(biāo)題?‘沐猴而冠、脫光了的索瓷宴請穿上衣服的《巔峰時報》新主編’?這真是一個好題目,也說明了咱們明城現(xiàn)在究竟有多么混亂! “而這場晚宴,該就是他們索家對咱們那篇報導(dǎo)的回應(yīng)吧?” 胡圖看著這個虛榮心受傷的年輕人,臉上掛起一個老成的笑:“不管怎么說,你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上流社會做事,就是做得體面。” 其實(shí)今晚,在所有到場的賓客心目中,只怕都深深地印著《巔峰日報》那張首版照片的痕跡。 “阿妮塔的胸長得也不怎么樣嘛……”明城中起碼有一半的婦女看完后對自己的丈夫這么說;而更俏皮的話是:“《巔峰日報》是否要更名為《雙峰日報》了?” 當(dāng)然,還有著浪漫而敏感神經(jīng)的年輕人,也許會注意到那張照片里兩個人的眼神,一個深情,一個絕望,那樣的眼神對比,簡直就是一出靜默而浪漫的默劇……可世故的人往往會這樣的評價:“就算是阿妮塔,為了索家爵號的榮光,看來也會動心的”,而年少而浪漫的人卻會反譏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為了那側(cè)面顯露的腹肌?” 所以,今晚、怕是有大半的賓客都想看看索家對那則新聞圖片會做出什么回應(yīng)——他們是公眾人物,必需要為自己的公眾形像做出回應(yīng)與表態(tài)。 只見冷吹吹尖刻著一張臉,望向不遠(yuǎn)處的河伯城頂,冷悠悠地道:“我就等著看今晚那場經(jīng)典的場面。主編,你說,索家今晚這場晚宴起碼有一多半的原因是為了回應(yīng)咱們社發(fā)出來的那幾張圖片吧?他們會怎么回應(yīng)?以他們上流社會那種一貫虛偽的優(yōu)雅,我猜測,在今晚最高潮的時刻,索瓷應(yīng)該會牽起葉璃璃的手,一把抹去那張照片留給明城人所有的記憶,給他與葉璃璃這人人矚目的世紀(jì)情緣配上一曲萬眾期待的合舞,然后,他們這場懸疑已久的訂婚儀式就此敲定了……而那一刻,彭鼓鼓心目中的女神阿妮塔,就算她人不在這里,她的形像也會穿著一身雪白的喪衣,如同當(dāng)年她領(lǐng)取魯文獎時一樣……” 他望了一眼那邊高高的主樓頂。 “……從那上頭,頭朝下地直摔下來。咱們明城新聞界不老的神話也將就此破滅了! “說起來,我倒真的有些佩服彭鼓鼓——見過了那么多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的,卻少見這樣踩著自己女神的尸骨往上爬的。就像看到基督徒擰斷耶酥的脖子來領(lǐng)賞一樣讓人興奮。噢……看!” 他盯著諸樓間用來相互關(guān)注的銀幕。 “索少爵出來了,今天,他不只扣齊了襯衣上所有的扣子,每一顆我猜都還是藍(lán)寶石的,為了配他的那雙號稱‘傾海藍(lán)’的眼,就不知他的袖扣用的是幾百年的古董?不過,那是時尚版編輯們的事了。我只是想看到那幾顆金鋼鉆如何在阿妮塔的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那是我最愛的名門風(fēng)流與所謂的時尚戀愛了! 卻見右側(cè)的裙樓上、涉江城的樓頂,這時,一個年輕人的身影走了出來。 滿場的人不由都一靜。 ——沒錯、那正是索瓷。 幾乎人人都知道,在東皇太一城這巨大的建筑群中,有一座附樓,是索爾隆專門留給他的獨(dú)子索瓷的,那就是涉江城。 涉江城的樓頂,幾乎滿鋪了一整面的水池,池中遍種芙蓉。因為索瓷在明城人口中,本有著另一個稱呼:“菡萏君”。 他是今天舞會的少主人,他的出場自然會引來萬眾矚目。 冷吹吹嫉恨地盯了一眼索瓷那細(xì)韌的腰身與合體的褲裝下露出的修長腿線。身邊有女士早舉起了她們備好的單筒望遠(yuǎn)鏡向那座涉江城望去。少女們的望遠(yuǎn)鏡望見索瓷時就此定住不動了,而那些太太們,卻忍不住馬上四周去搜尋著葉璃璃、那個令狐家族的公主與女繼承人,她的家族是整個明城安防系統(tǒng)的提供者,她也是明城中最拉風(fēng)的名媛。 卻見索瓷優(yōu)雅地沖四周鞠了一躬,各座裙樓上,一時掌聲四起。 冷吹吹心里惡意地想到:不知這些世家子弟為了練好這一式鞠躬每天要用掉多少個小時! 卻聽旁邊的一個女孩兒對自己的同伴道: “啊,他那腰身……我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 冷吹吹斜眼看了那女孩兒一眼,恨不得拿出一張前幾天的報紙,把索瓷赤裸的腰蒙在那個矯情女孩兒的臉上。 四周只見閃光燈一片閃爍。卻見索瓷做了一個“請”的姿式——他要延請出他的舞伴了。 還沒有人知道今晚他的舞伴將會是誰,但人人都猜想那將是葉璃璃。關(guān)于他們兩人之間的姻緣,整個明城幾年前就已傳得個沸沸揚(yáng)揚(yáng)。當(dāng)此局勢,這些明城最上層的人物,不是總習(xí)慣用一襲潔白的婚紗來遮蓋掉他們所有不體面的經(jīng)歷? 音樂適時響起,是最柔曼的華爾茲舞曲。 明城中所有時髦的人物都還記得,當(dāng)年,就是在這樣的舞曲中,葉璃璃穿著一條孔雀毛的羽裙,渾身碧氣,第一次步入舞池,踏入她的成年舞會。 那么,今天,她會穿一條什么樣的裙子? 冷吹吹一回頭,沖他的前主編低語道:“我現(xiàn)在幾乎看到,咱們都愛過的阿妮塔正一身白衣,站在主樓那五百層的樓頂上,一只腳已跨出了欄桿外面,正傾斜著身子往外探呢! 主編沒有說話。 他了解冷吹吹,知道他此時心中滿是嫉恨。也知道,這時,那個冷吹吹一定正在對索瓷不滿,對阿妮塔不滿,對身邊自己這個老頭兒不滿,他對整個世界都會不滿。 可沒想到,隨著那音樂聲響起,菡萏池邊,沿階緩緩而上的,居然是幾名軍人。 那些軍人都穿著墨綠色的軍服,軍服上配著金黃色的穗帶,個個軍容整潔。他們左右對列,每列八人,共有十六名,個個都是進(jìn)得了明城儀仗隊的好小伙子,四周只聽到一群少女的低呼:“帥!” “好帥!” 人人心里都羨慕著,羨慕著大概只有葉璃璃那樣身世的女子才能有這樣的排場與福氣——哪怕要娶她的人就在前幾日,剛在報紙上與另一個女人裸胸相擁過。 那些軍人身后,沿階緩緩而上,步入一片翠葉間的卻是一襲白裙。 “她果然穿白,我事先跟你預(yù)測得不錯吧?” 有先知先覺的少女就在那兒自得地發(fā)表著自己的預(yù)言。 可,接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個以一身白色禮服步出的,竟不是葉璃璃,而是、阿妮塔! 連見多識廣的胡圖主編,冷心冷面的冷吹吹都不由得一驚。 冷吹吹不敢置信地側(cè)望了他的前主編一眼,口里喃喃道:“這下熱鬧了,他們居然敢、這么明目仗膽的,當(dāng)著整個明城的面,印證他們的奸情!” 阿妮塔的臉上掛著一個笑,可她的笑里,隱隱地透著一絲茫然。 ——她是從三軍大帳白虎溏被直接護(hù)送到這里的。 ——這幾日,她一直被軟禁在狼牙大帳內(nèi)。今晚,這些士兵忽然奉令把她護(hù)送到這里來。 沒想,一出場,她面對的竟是如此盛大的一個場面。這個涉江城的樓頂,她還是第一次登臨,但見翠葉披離,菡萏香淺,果然配得上索瓷的身份。而這座附樓之外,另外十幾座附樓頂上,居然會是那樣萬眾歡騰的場面。到處燈紅酒綠,衣香鬃影,遠(yuǎn)遠(yuǎn)的雖看不太清楚,也知是一場盛大的舞會了! 這一切讓她不免茫然。 可茫然中,她抬眼一望。 ——有一個人她認(rèn)得。 只要那個人在,她就已覺得心安。 她伸出一只手,讓那人握住。 那人優(yōu)雅地接過了她的手。 阿妮塔口里低聲道:“小瓷,你搞什么鬼?這是在干什么?” 索瓷牽過了她的手,低聲笑道: “交易。” 阿妮塔疑惑地抬起眼。 卻聽索瓷低聲笑道:“你是我剛從梵帥手中買下來的奴隸。他最近雅興忽動,熱愛上美術(shù),想向我要一副畫兒。而我、當(dāng)然會向他提出我的交換條件。而我的條件就是:用你來換!” “你這……一向自信、自負(fù)、甚至覺得自己有點(diǎn)強(qiáng)勢的女士,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人用一幅畫給買下來了吧?” 他笑吟吟地看著阿妮塔: “今天,就是慶祝我買下你的一個盛大的舞會。” 說著,他的手已經(jīng)搭在了阿妮塔的腰上。 音樂適時響起。 阿妮塔只能配合的在臉上掛起一個笑。 “知不知道,四周正在發(fā)生著什么?” 索瓷低聲笑著。 他開始帶著阿妮塔一圈圈地旋轉(zhuǎn),他的舞藝嫻熟,轉(zhuǎn)眼,阿妮塔的長裙就隨著他的步伐飄蕩開來。裙底下,四周的水池里,翠葉橫陳。翠葉之間,一朵朵地浮著白色的菡萏。他們舞步帶起來的晚風(fēng)讓阿妮塔都覺得有一點(diǎn)陶醉,耳邊卻聽索瓷輕聲道: “這是一個復(fù)雜的權(quán)利森林,我們需要最精巧的狐步才能試著勉強(qiáng)穿越其間。這座樓我好像還從未帶你來過,這就是名義上屬于我的那幢毫宅。其實(shí)我從不在這里面住,它太像一個鳥籠了,F(xiàn)在,讓我?guī)銋⒂^參觀吧……” “……看看你的左邊,那座圓圓的,臃腫極了的樓就叫河伯城。我想,我父親正在那里,和明城中所有產(chǎn)經(jīng)界的強(qiáng)人們聚在一起。那里,那個葉璃璃的叔伯們應(yīng)該也在,他們令狐家族的人今晚當(dāng)然不會不來。我父親今晚會用最平淡的語氣告知他們:索家會給他們的新項目提供一切便利,包括電力供應(yīng),包括他們一直沒有搞定的銀行授信擔(dān)保之類的資源,當(dāng)然也包括預(yù)訂客戶。那會是很大的一筆單。當(dāng)然,談這些話的同時,他們應(yīng)該能夠容忍平靜地旁觀我和你的一曲狐步舞了……我父親跟我報過咱們這一舞的價格,那價格高得讓我聽了多少都有些害怕,第一次覺得原來你真說得上價值連城的! “……而那邊,大司命與少司命雙城緊緊相聯(lián),尊敬的阿米黛爾女士,也就是我的母親,該正在那雙城之上,招待著包括鐸長老與德 . 米修爾爵士,阿蘭多夫人這樣的政界名人,也包括議會兩院,以及最高法的九位大法官,還有市政廳、明一堂那伙繁文褥節(jié)的重量級人物,他們都在大司命城上高座。而明城中所謂的貴族,‘十五爵’中所有的高爵門閥、貴婦驕女們,則會在少司命城頭聚坐。他們的話題從來都是最高雅的,我對他們的首飾比對他們的人都要熟悉,因為,那些幾百年的首飾確實(shí)比他們的臉相更讓人難忘。兩城之間,有一座透明的玻璃橋。我的母親,可憐的阿米黛爾夫人,這時必然正周旋其間——可就算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她該怎么抹平那張報紙印在這些貴人們心中的陰影了……” “報紙?” 阿妮塔疑惑地問。 索瓷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肯定還不知道,所以……” 他低頭示意了下自己的禮服。 “我?guī)砹恕崎_左襟,動作小點(diǎn),別讓人看見! 阿妮塔手指一挑,依言向他禮服內(nèi)襯上看去,果然就看到了被他貼在禮服內(nèi)襯上的那張報紙上的圖片。 她一望之下,一時也不由臉上一紅,約略明白了索瓷話里的含意。 只聽索瓷笑道:“你知道你被禁在狼牙大帳里的這兩日,我都在忙活些什么了吧?沒有這么大個舞會做障眼法,好像都無法把咱們光著的身子蓋起來了。要知道,從我七歲起,我媽媽就沒看到過我的腹肌了! 阿妮塔不由在他腰上重重地掐了一把。 索瓷低低地“哎喲”了一聲,一邊示意她望向東邊,一邊笑道“……這腹肌實(shí)在有傷風(fēng)化,頗有損明城高層與貴族社會神龕般的名聲。阿米黛爾女士正試圖淡化這些不快……” “而那邊……山鬼城頭,葛博士今天雖沒賞光前來,可蘭姆實(shí)驗室中的總會計師總算還惠然肯來——他們最近跟我們索家鬧得有點(diǎn)兒不太愉快,因為,就在刃者們在畫室圍攻我的那天夜晚,我父親,老索爾隆爵士得知了我的處境,給葛博士去了個電話,順便還切斷了他們蘭姆試驗室所有的電源,甚至順便還把他們的備用電源也給切斷了,蘭姆試驗室經(jīng)歷了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黑暗。而最不該的是,葛博士最后發(fā)現(xiàn)刃者們給他帶回去的那張畫居然是假的——虧得這個,否則現(xiàn)在我也沒有東西用來換你了! “所以,現(xiàn)在陪他們的就只有我們的莫管家了。莫管家一定在以他慣有的謹(jǐn)慎就他發(fā)現(xiàn)的十九區(qū)電力異常問題向他們請教,好在十九區(qū)的電力能源也歸我們提供……十九區(qū)里的某一部份,近些年來,用電負(fù)荷一直極大。我不能不懷疑他們在那兒做著些什么議會也不知道的秘密試驗。我猜,那邊的對話正進(jìn)行得十分尷尬而緩慢……” 阿妮塔嘆了口氣,這才明白,為什么一開始他說:這是一個復(fù)雜的權(quán)利森林,我們需要最精巧的狐步才能試著勉強(qiáng)穿越其間。 索瓷帶著她穿了一個花步,這個花步他兩人舞動得格外優(yōu)雅,只聽得四周傳來一片掌聲。 卻聽索瓷道:“現(xiàn)在你正面前的,越過我肩膀,你就可以看到國殤城了! “國殤城城頭,招待的賓客就都是軍方的人士了。莫臥爾大將正在那里,他跟梵帥一向不和,他即現(xiàn)身了,梵帥當(dāng)然不肯親身前來?设髱浭窒碌拿讓④妳s在。難得梵帥賞臉,除了米將軍,他手下的梵天六將今晚也來了兩個,包括迦葉。他們在等我交付給他們一幅畫。說起這畫——它到底蘊(yùn)藏了什么秘密?竟可以打動梵帥跟我做交易,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阿妮塔的嘴唇輕輕一動,吐出了一個字: “璽! 索瓷的表情就像松了口氣。 “不出我所料。” “我父親知道這幅畫的存在后,第一個反應(yīng),也是這個字:璽!” “本來那張照片公布出來后,他正在對我大發(fā)脾氣。要不是梵帥突然派人前來朝我要這幅畫,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撫我父親的怒氣了! “為了這個字,他才原諒了我這個不孝子。” 阿妮塔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害得索瓷卷入這么復(fù)雜的局勢,她抬頭看向索瓷,滿懷歉意地說:“對不起。” 索瓷看著她,目光中多了一點(diǎn)責(zé)備,低聲道:“這算什么,我要的是你的道歉嗎?要知道,這些我都不在乎! “我最怕的是……” “……就是阿米黛爾女士嚴(yán)肅地告訴我,說他們能為我做的一切都做了,我自己也該擔(dān)當(dāng)起自己的責(zé)任。為了打敗那篇報導(dǎo),一、我要請寫那報道拍了我們照片的那個人前來參加?xùn)|皇太一城頂?shù)耐硌;二、我還要……” 他嘆了口氣。 “……一座裙樓一座裙樓的走遍,在每一座裙樓上邀請上面的一位小姐,請她賞光與我共舞一曲——她相信這才是扭轉(zhuǎn)公眾輿論的關(guān)鍵。她說:你要娶一個平民女子,那你就要跟所有的平民女子示好,那才是一個貴族應(yīng)有的風(fēng)范。你要是能和三十個平民女子共舞,她們就會擁戴你娶的妻子做她們的皇后……所以,今晚,我希望最后有誰能犒勞下我的雙腳——我都聽到它們在報怨了:惹禍的是胸,為什么消災(zāi)的是腳呢?” 聽著他的調(diào)笑,阿妮塔忍不住又想在他腰上掐一把。 卻聽他低聲笑道:“這些都不算壞消息。因為,你那個好消息足以頂?shù)米∫磺這樣的壞消息了。告訴我,你最后是怎么猜出蒙恬那幅畫是與‘璽’有關(guān)的呢?” “只憑這一個字,足抵得千軍萬馬。我想,除了葛博士,現(xiàn)在明城中所有的高尚人士,為了這一個字,都肯原諒咱們倆的奸情,哪怕容忍咱們白頭到老。連我父母那兒,我一向以為,頑固難破的千載堅冰,都為那一個字融化了! “接下來,我甚至都很容易地通知他們,我想……娶你。”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極度深情,可他的神色一片云淡風(fēng)輕。 索瓷就是這樣,如果你不了解他,就不會在他的云淡風(fēng)輕中感受到他那種獨(dú)有的深情。 ——如不是那夜在畫室中看到過他對敵刃者時,那一刀即出,一往無回的風(fēng)彩,阿妮塔怕還感受不到他這份深情。 可這時,看著他的眼,阿妮塔忍不住面色蒼白起來。 她四周看了看,確信無人聽得到后,方才輕聲對索瓷說:“可那個字,是我編出來的,是我用來騙梵帥的! “我并沒有猜出那幅畫背后的秘密! 索瓷不由一驚。 阿妮塔盡量簡略地說:“當(dāng)時情況緊急,蒙毅在十九區(qū),與他救助的孩子們已面臨滅頂之災(zāi);而我跟幟字旅中的旺大他們,在折楫崖上,也眼看著要被轟成炮灰了。我不得已之下,才編出這所謂的秘密,用來騙梵帥的。” 索瓷愣了下后,表情一時變得極為憂重。 ——他當(dāng)然知道梵帥是誰,也能明白欺騙梵帥的后果。 可接著,他忽然大笑起來,大笑后低聲說:“這是你這輩子,發(fā)出的頭一條假新聞吧?” 阿妮塔怔了怔,苦笑了下,搖搖頭。 “還有?” “還有。” “那是什么?我還一向堅信著你的操守呢! 只見阿妮塔略帶憂傷地一垂眼:“還有一條,是我用來騙自己的……很久以來,我都告訴自己:我只是喜歡你,而不愛你! “如果命運(yùn)讓我來不及告訴你這句話,我想,我會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折楫崖上的那兩天,我?guī)缀鹾匏懒俗约骸獜漠嬍曳质趾螅也琶靼,你對于我真正的意義! “那才是我不顧實(shí)情,對自己發(fā)出的第一條假消息! 猛然地,阿妮塔只覺得索瓷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變得格外用力。 那只一向不出汗的、優(yōu)雅而干燥的手,突然有汗浸出,濕透了她腰后的紗衣。 阿妮塔沒有抬眼,她的目光所及,正在索瓷的喉頭,卻見他的喉結(jié)一陣聳動。阿妮塔從沒見過索瓷這樣激動:早知道……早知道自己的愛,會給索瓷帶來這樣的感動,那為什么,為什么自己那么久一直都吝于給付? 卻聽索瓷的喉嚨突然都啞了,好半晌他才說了一句:“現(xiàn)在,我情愿跟明城中所有的女士共舞了,哪怕把這雙腿跳斷也好! ——彭鼓鼓到時,看到的恰是這一幕。 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耳中的音樂一瞬間都停了,他只看到那兩個共舞的身影,可他在那簡單的姿式里,看到的卻像是:傾那七十九座噴泉,傾滿城的燈火,也無法訴說,無法傾盡的……一份恨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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