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壺堂弟子千秋雪在參加滅劍閣老閣主江又南憑吊時遇到的一起連環(huán)兇殺案,并一步一步將真相發(fā)現(xiàn),挖掘出十余年前一段江湖愛恨情仇的故事。這是一部武俠中長篇,偏向于推理武俠,希望通過案情的發(fā)展加速矛盾沖突,通過主角的破案過程將一段牽扯了十幾年的悲慘情事拉出。 一 枝梧葉,兩三點紅楓,七八只過雁,正是派候蟄凄斷的冷秋。 陸家客棧里沒多少人,各自專注與面前的方舊桌上的碗酒,幾碟小菜,意態(tài)閑適,掌柜的是個農(nóng)家漢子,正忙著拖干草,上菜的是他的閨女,相貌平平,老板娘在里面燒菜,家人忙活間小客棧,其樂融融。 “閨女,去鎮(zhèn)上尋你大哥去,家里肉還夠幾天的,讓他明兒再買吧!标懻乒穹磶醉撡~本,隨口道。那姑娘應(yīng)了,出門不時便消失在秋日的霧色中。 “咦,好大的霧,掌柜的,就不怕你寶貝閨女遇上歹人。掌柜的,不是我多嘴,你這閨女養(yǎng)了這么大,也該覓個相好的了。我看鎮(zhèn)上那李家漢子幾番來你家吃飯,他那幾個兒子都是老實人,要不我給你說說去?”說話的是個黑漢子,身旁放了捆木柴,是剛砍完柴火回來的。來陸家客棧的往往都是這附近的莊稼漢子,干活累了來喝上幾杯,來來往往,大伙兒都熟得很。 “大黑,你自己看上人家大閨女了罷,哈哈,嘴臉……”油嘴李三話未就完,只聽“砰”的聲,客棧的門被人狠狠撞開,門外傳來聲暴喝:“威霸鏢局走鏢,閑雜人等速速走開,惹火燒身別怨咱家沒給你提醒!本o接著走進了七八人,為首的是個魁梧的漢子,手里提著柄鬼頭刀,進門見座位不夠,隨手撥拉開了李三,轉(zhuǎn)身朝名青年人低頭道:“少主,霧大路難行,先在這兒歇腳罷,待霧散了再趕路。”態(tài)度甚是恭謹。那青年人面色有些不快,皺眉道:“桃兒定要等急了。”壯漢與身后人交流了下眼色,道:“總鏢頭交代過了,這趟鏢是天劍閣要的,務(wù)必要按時送到,事關(guān)咱們威霸鏢局的信譽,至于桃兒的事,鏢頭既然應(yīng)允了,定會著人辦理的,少主還是以大局為重的好! 那青年人怏怏的,雖顯得不情愿,倒也沒說話,卻把怨氣發(fā)作在別處,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只聽喀喇聲,那桌竟在他手下斷成兩半,客棧余下未走的人被他這么拍,幾乎也都走干凈了,陸掌柜滿臉堆笑,硬著皮頭上前招呼:“幾位,幾位好漢,可要點些什么菜?”壯漢怒道:“廢什么話,好酒好菜都上來,閑事莫管,錢只多不少!”說完揚手,錠銀子拍的聲摔在柜臺上,手法有力而精準,壯漢叫丁野,是威霸鏢局位好手。陸掌柜看著錢在眼前,也不敢去拿,點頭哈腰自去了。 那壯漢四下打量了眼客棧內(nèi),四周座位都空了,上面還有些未吃完的酒菜,彎腰對那少主耳語了幾句,面色凝重,余下幾人各自坐了。少主顯得心不在焉,不時向門外看看,手不住撥弄著腰間佩劍的劍穗,那劍上刻著“天”二個篆字,古樸而凝厚。 “林少主,咳咳咳,你那個心上人桃兒定很喜歡你吧,咳咳!眰嘶啞而蒼老的聲音忽然在客棧中響起。威霸鏢局干人聽了頓時面色變,特別是丁野,他拍桌面,鬼頭刀彈至他手中,他起身,挺刀在前,喝到:“什么人?” “咳咳咳,我只和林少主說話,說說兒女情長,你這莽漢,咳咳,懂什么?”那聲音忽然變得憤怒,又尖又細,咯嗞咯嗞的,像是啞口的劍劃在鐵片上,令人毛骨悚然。丁野這次聽清楚了聲音來處,轉(zhuǎn)過身,原來客棧的個黑角落里還有人未走,那人身黑衣,形態(tài)佝僂,瘦骨嶙峋,宛若是塊朽木,碰下就會散架,他舒了口氣,道:“老人家積點口德罷,我們總鏢頭答應(yīng)了少主的,走完這趟鏢,就操辦聘禮!彼志湔f出,是說給那老人聽,二來也是想讓林少主寬心。 “啊哈哈,啊哈哈,你不聽我的話呀……”黑衣老人忽然尖聲笑了起來,肩膀聳聳的,后背不住起伏,忽然他身子抖,凝固不再動彈,丁野愣,以為他死了,正要伸手去碰,黑衣老人身子陡然間晃,直直向上彈起,凳子也跟著他飛在半空,像是黏在了他的屁股上。丁野面色大變,向后退幾步,橫刀而立。黑衣老人人在半空,忽然變向,極為生硬的轉(zhuǎn)了個彎,直沖丁野而來,他人動不動,長發(fā)披散,看不清面貌,人凳,形同槁木。丁野咽了口唾沫,刀向前劈去,黑衣老人嘿嘿笑,突然變向又飛向了左側(cè),丁野揮刀左砍,黑衣老人便又掠至右側(cè),足不沾地,身形詭異,宛若只牽線木偶。丁野頭汗涔涔落下,握著刀的手不住顫抖,又揮了兩刀,他忽的慘叫聲,龐大的身軀直直朝門口飛去,摔在林少主腳下,臉上表情扭曲,脖頸間被劃了個口子,卻沒有血流出。林少主面色慘白,余下幾人擁而上,將那黑衣老人團團圍住。 “小家子氣……”黑衣老人喃喃嘀咕道,緩緩落在地上,兩只手攏在袖籠里,看不出他的兵刃,更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數(shù)。威霸鏢局在江湖上名氣雖不如龍門鏢局,來儀鏢局,卻也是小有名氣,那丁野是局內(nèi)數(shù)數(shù)二的好手,竟招便被這黑衣老頭取了性命,那余下幾人握著刀的手不由巍巍顫抖。“你們本是可以不死的!眰的字話音未落,黑衣老人拂袖,周圍六七人軟塌塌地倒下,無聲無息,林少主眼睛瞪得渾圓,他自詡功夫不差,竟沒能看出這老人是如何出的招! 客棧內(nèi)陣腐臭漸漸彌散來,令人作嘔,林少主低頭,原來是剛剛被黑衣老人招斃命的那六七人的排泄物所發(fā)出,他喉頭動,原本想好的句壯膽的話也變?yōu)榱寺暺娈惖膯鑶杪。黑衣老人忽然咯咯笑了起來,低頭在懷里掏出了只黑色包裹,端端正正的放在林少主面前的桌上:“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咳咳,你那個桃兒喜歡你嗎?”他的聲音又變得細細長長的,讓人心里發(fā)毛。 林少主嘴唇顫,兩腿再也站不住,撲通聲跌坐在凳子上。 林少主呆呆的看著那個包裹。這是他第次走鏢,他本以為以他威霸鏢局的金字招牌江湖上少有人敢動他們的注意,想不到竟然碰上了這樣的事,個死字宛若這凄冷的秋霧,縈繞不散。這是劫鏢,劫鏢!林少主忽然下跳起來,兩手不住在身上摸著,從懷里掏出了個小包裹,又解下腰間的錢袋,哆哆嗦嗦捧到了黑衣老人面前:“錢,錢,錢都在這,求您饒我命,我,我定讓爹爹再送錢給您,要多少有多少,要多少有多少……” “噢?連你也不聽我的話,咳咳,你看,他們死了,就是因為不聽我的話。我問你桃兒喜不喜歡你,你卻要給我錢,嘖嘖嘖……”黑衣老人像是在自言自語,忽然他伸出手,搭在那只黑色包裹上,緩緩的撫摸著,像是對里面的東西極為愛護。林少主臉色已經(jīng)由白變青:“桃兒,桃兒喜歡我,喜歡我。” “是嗎?” “哦,不,不喜歡,她不喜歡我!不喜歡我!”林少主已經(jīng)哭了,眼淚鼻涕齊流出,他自始至終都沒敢抬頭看眼黑衣老人。黑衣老人沒說話,林少主撲倒在地,不住磕頭,嗚咽道:“她喜歡,哦不,不喜歡,不不不,喜歡……”老人直沒開口,他就直在變著說法,變了半天,老人句話沒吭,林少主的情緒緩和了些許,只是哭。 “你不知道,那就問問她!崩先说穆曇粼俣软懫,冷若寒冰,只是聲音愈來愈遠,拖得很長,到最后幾乎不可聞。林少主哆嗦,輕輕抬頭,黑衣老人果然已經(jīng)離去。劫后余生,不由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喘著氣,正猶豫是否要安葬這幾位隨行的鏢手,忽然瞥見了桌上放著的那只黑色包裹,那老人走時似乎忘了帶。 林少主微猶豫,伸手摸向那黑色包裹,入手挺沉,結(jié)系得很松,幾乎是碰就打開了。林少主正要掀開,忽見手背上金燦燦的發(fā)著幽幽的亮光,仔細看竟是顆顆細碎的黃金,隨即他眼前也出現(xiàn)了片片金屑,宛若是金色的雪花,緩緩飄落。他再低頭,包裹已被人打開,里面赫然是顆人頭——桃兒的頭。 …… 聲哀轉(zhuǎn)的雁鳴聲將秋意烘托的恰到好處,辰時剛過沒多久,晨露還在枯黃的葉片上凝聚不散,昨天的場大霧似乎猶未盡興,絲絲縷縷的縈繞在枯木上,屋檐下,古道旁。 “嗒,嗒,嗒”陣稀疏的馬蹄聲撩開了清晨的面紗,響起在這條古道上,順著蹄聲看過去,隱約可以看見個黑點,顫悠悠的往前徐行。旁的大樹下,塊碑斜插在地上,上面的字幾乎不可辨認:青川道。 這是輛馬車,挺普通的輛馬車,沒有錦緞綢子門簾,也沒有明珠點綴在車頂,有的只是樸實無華的木頭,結(jié)實的車輪,還有那匹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棕色大馬。趕車的是位老婦人,滿頭銀絲扭了個發(fā)髻用釵子插在頭上,臉上皺紋遍布,婦人雖老,五官卻是端正,依稀可以想象出她年輕時候的樣子——定是個美人。她身側(cè)坐了個少女,頭發(fā)半扎作個馬尾,半披在后面,瓜子臉蛋,秀美大眼,嘴角微微翹起,透著半分俏皮,半分嫵媚。 “師父,咱們干嘛要單獨走呢,無心師太她們估計都快到了,沒準正喝著喜酒呢!鄙倥嶂^,嘟嘴道。 老婦人呵呵笑,摸了摸少女的頭,輕揮馬鞭,道:“你呀,什么時候能改改這急性子,無心她們走的是大路,咱們走的是小道,大路遠,小道近,咱們也不定慢于他們! 少女拍手笑道:“師父早就想好了,定趕在他們前頭到!崩蠇D人淺淺笑,又是無奈,又是寵溺地摟著少女,揚眉毛:“好,霓兒要快,咱們就讓馬兒快些跑,定比他們先到!瘪R鞭在空中啪的聲打了個響,回響在這空寂的山林古道上。 馬行了約莫炷香功夫,被晨露打,古道上落葉爛泥被攪和在起,馬蹄總是打滑,車子顛顛的,速度又慢了下來。忽然那馬兩蹄高高翹起,脖子朝后揚,嘶鳴聲,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車上少女驚呼聲,沒抓住車欄,直直向前倒去,眼看便要落在馬蹄之下,那老婦人面色微變,縱身而起,手在少女身子下托,將她拖回車上,另手在馬背上按,借力躍出,落在路旁,動作輕巧之極。 剛剛那下若非老婦人反應(yīng)迅速,那兩只馬蹄落下,后果當真不敢去想,那少女臉色煞白,額頭上不禁汗涔涔落下。少女不由看向前方,只見車前蹲著位少年,身著白色綢裰,上面繡了些淡藍色的花紋,頗有些古色古香,少年動不動蹲在地上,低著頭,像是絲毫沒注意到他的身后還有匹馬。 老婦人看了眼那少年,臉上露出絲似笑非笑,且喜且憐的表情。少女眉頭皺起,怒叱道:“你沒長眼睛么?”少年人竟似沒聽見,還是蹲在地上。少女大怒,自車上躍起,使個燕子三抄水,輕巧的落在少年人面前,正要發(fā)作,面上怒色忽然收斂起來——那少年的雙手捧著只白兔,白兔的只腳上毛色極為怪異,呈現(xiàn)出種枯黑色,紅色的眼睛正警惕的盯著忽然而至的少女,蜷縮在少年手掌中瑟瑟發(fā)抖。她怒意漸消,這兔子腳上受傷,若非這少年恐怕已被踏死在馬蹄之下。那少年閉上眼,忽見陣淡藍色的光在他面上閃,那只白兔耳朵漸漸耷拉下來,雙紅瑩瑩的眼睛緩緩闔上。 少女愕然,鼻子酸,流下淚來,她秀美挑,拔出柄細長的柳葉刀,直指少年,怒道:“你既然救了它,又何必殺它!”“霓兒!”老婦人見她神色便已知她要拔刀,忙個箭步上前奪下她手中刀,道:“霓兒,不可無禮。”少年見了老婦人,立時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道:“原來是峨眉派的曉莊師太,適才多有冒犯,望前輩海涵。”老婦人受了他的禮,呵呵笑道:“你我之間不必多理,霓兒,還不來見過千少俠!蹦巧倌曛t遜地沖少女笑,抱拳道:“這位定是前輩您提到過的殷師妹了,久聞殷師妹有摘星刀的美譽,今日見,果然不凡!币笏啬藓吡寺暎蝗ダ頃,彎下腰來,撫摸著那只白兔的皮毛,怔怔出神。 少年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白兔,輕嘆道:“它中了毒,若不殺他毒性蔓延它死得更痛苦!睍郧f師太皺了皺眉,低下頭細細檢查了那只兔子,若有所思道:“這是……”“是來自西域的癡心花!鄙倌赅,似有所不解。殷素霓被他二人的話說得時摸不著頭腦,時倒忘了對少年的憤怒,疑道:“癡心花,那是什么?”少年淡淡道:“那是種極為奇異的花,花粉有劇毒,中者痛苦無比,無藥可救!币笏啬蘼犦p輕地啊了聲,臉上紅,縮到了曉莊師太身后,歉然道:“我錯怪你啦,對不起對不起! 二人時不語,忽而遠處傳來陣馬蹄聲,隆隆響起,看來人數(shù)不少,夾雜著幾聲嬌叱,聽來隱約像是幾人在笑罵。殷素霓眼睛亮,喜道:“師父師父,是無心師太她們,她們果然沒快過咱們!睍郧f師太面色冷,將殷素霓拉到那少年面前道:“有我不想見的人來了,千少俠,我這徒兒不懂事,還望你多多照拂,老婆子還有些私事要辦,就不陪你們了!彼嵵氐乜戳松倌暄,也不顧殷素霓糾纏,展開輕功,倏然間隱沒在林子盡頭,半晌她的聲音遠遠傳來:“小——心——行——事——”殷素霓愣愣的站在原地,萬萬想不到和她起出來的師父竟然就這樣把她交給了個外人,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年也是面色茫然,半晌方才回過神,看了眼身旁的殷素霓,尷尬笑,道:“哦,對了,我叫千秋雪,你叫我千大哥就行了。” 殷素霓嘴巴嘟,自顧上了車,揮馬鞭,那馬嘶鳴聲,撒開蹄子奔走起來,看都不看身后的千秋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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