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分上下兩冊,共收錄愛倫·坡小說五十余篇,完整地呈現(xiàn)了愛倫·坡筆下的神秘世界。上冊完整收錄愛倫·坡懸疑推理及恐怖幻想類型小說二十七篇,特別收錄了愛倫·坡唯一的長篇小說《阿瑟·戈登·皮姆的故事》。扭曲和癲狂或許隱藏在每個人的內(nèi)心,這才是真正的恐怖。不朽的愛倫·坡,不朽的恐怖和毀滅的想象世界:《黑貓》與尸體一同被砌入墻內(nèi)而不死的神祕黑貓《厄舍府之倒塌》 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隱喻,死而復(fù)生的美麗死亡召喚《一桶蒙特亞白葡萄酒》以謀殺者的角度,策劃一場精致完美的謀殺案《紅死病的假面具》黑暗、腐朽和紅死病對一切漫漫無期的統(tǒng)治《泄密的心》瘋狂與理智交織,一個無動機殺人者的精神世界《莫格街兇殺案》一樁離奇的殺人案,開啟了推理小說的創(chuàng)作之門《瑪麗·羅熱疑案》一部由真實案件改編而成的推理小說,再創(chuàng)推理之先河《金甲蟲》現(xiàn)代解謎小說作品先驅(qū),一場密碼、尋寶、懸疑之旅《阿瑟·戈登·皮姆的故事》絕處逢生,海上漂流的殘酷歷險…………血淋淋的驚悚、詭奇的幻想、陰冷的氛圍、邏輯性的推理,在這部厚重的集子里,你可以看見大師理性與感性的交錯,享受那原汁原味的幽暗風(fēng)情。 愛倫·坡暗黑故事全集.上冊 黑貓 對于我正要寫出的這個荒誕不經(jīng)但又樸實無華的故事,我既不期待也不乞求讀者的相信。若是我期望別人相信連我自己的理性都否認其真實性的故事,那我的確是瘋了。然而我并沒有發(fā)瘋,而且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墒俏颐魈炀蛯⑺廊,我要在今天卸下我靈魂的重負。我現(xiàn)在的目的就是要把一連串純粹的居家瑣事直截了當(dāng)、簡明扼要且不加任何評論地公之于世。正是由于這些瑣事,我一直擔(dān)驚受怕,備受折磨,終至毀了自己。但我并不試圖對這些事詳加說明。對我而言,這些事幾乎只帶給我恐怖;但對許多人來說,它們也許顯得并不那么恐怖,只是離奇古怪。說不定將來會發(fā)現(xiàn)某種能把我這番講述視為等閑之事的理智——某種比我的理性更從容、更有邏輯、更不易激動的理智,它會看出我現(xiàn)在懷著敬畏之情所講述的這些詳細情節(jié),不過是一連串普普通通且自然而然的原因和結(jié)果。 我從小就以性情溫順并富于愛心而聞名。我心腸之軟是那么惹人注目,以至我成了伙伴的笑柄。我特別喜歡動物,父母便給我買了各種各樣的小動物讓我高興。我大部分時間都和那些小動物待在一起,沒有什么能比喂養(yǎng)和撫摸它們更使人感到快樂。這種性格上的怪癖隨著我的成長而逐漸養(yǎng)成,待我成年之后,它成了我獲取快樂的一個主要來源。對那些能珍愛一條忠實伶俐的狗的人來說,我?guī)缀鯚o須費神來解釋那種快樂的性質(zhì)和強度。而對那些已多次嘗到人類虛情假意和背信棄義滋味的人來說,動物那種自我犧牲的無私之愛中,自有某種東西會使其刻骨銘心。 我很早就結(jié)了婚,并欣喜地發(fā)現(xiàn)妻子與我性情相似。她見我豢養(yǎng)寵物,便從不放過能弄到優(yōu)良品種的任何機會。我們有雀鳥、金魚、一條良種狗、兔子、一只小猴和一只貓。 那只貓個頭挺大,渾身烏黑,模樣可愛,而且聰明絕頂。在談到它的聰明時,我那位內(nèi)心充滿迷信思想的妻子往往會提到那個古老而流行的看法,認為所有的黑貓都是女巫的化身。這并不是說她對這種看法非常認真——我之所以提到此事,更多的是因為我剛才恰好記起了此事。 普路托——這是那只貓的名字——是我寵愛的動物和朋友。我單獨喂養(yǎng)它,而它不論在屋里屋外,總是跟在我身邊。我甚至很難阻止它跟著我一道上街。 我們的友誼就這樣延續(xù)了好幾個年頭,在此期間,由于嗜酒成癖(我羞愧地承認這點),我通常的脾氣和秉性經(jīng)歷了劇烈變化。日復(fù)一日,我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煩躁不安,無視別人的感情。我居然容忍自己對妻子使用污言穢語,后來甚至對她拳打腳踢。當(dāng)然,那些寵物也漸漸感到了我性情的變化。我不僅忽略它們,而且還虐待它們。然而,我對普路托仍然保持著足夠的關(guān)心,我克制著自己不像對其他寵物一樣粗暴地對待它,而對那些兔子,對那只猴子,甚至對那條狗,不管它們是偶然經(jīng)過我跟前,還是有意來和我親熱,我都毫無顧忌地虐待它們。但我的病情日漸嚴重——有什么病比得上酗酒!到后來甚至由于衰老而變得有幾分暴躁的普路托,也開始嘗到我壞脾氣的滋味。 一天晚上,當(dāng)我從城里一個老地方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之時,我覺得那只貓在躲避我。我一把將它抓住,這時它被我的暴虐所驚嚇,便輕輕地在我手上咬了一口,我受了一點兒輕傷。我頓時勃然大怒,而且怒不可遏,一時間變得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我固有的靈魂似乎一下子飛出了軀殼,而一種由杜松子酒滋養(yǎng)的最殘忍的惡意滲透了我軀體的每一處。我從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一手將其打開,一手抓緊那可憐畜生的咽喉,不慌不忙地剜掉了它的一只眼睛!在我寫下這樁該被詛咒的暴行之時,我面紅耳赤,周身發(fā)熱,渾身發(fā)抖。 當(dāng)理性隨著清晨而回歸,當(dāng)睡眠平息了我夜間放蕩引發(fā)的怒氣,我心中為自己犯下的罪行產(chǎn)生了一種又怕又悔的情感,不過那至多是一種朦朧而曖昧的感覺,我的靈魂依然無動于衷。我又開始縱酒狂飲,并很快就用酒精淹沒了我對自己所作所為的記憶。 與此同時,那只貓漸漸痊愈。它被剜掉了眼珠的那個眼窩的確顯得可怕,但看上去已不再感到疼痛。它照常在屋里屋外各處走動,正如所能預(yù)料的一樣,它一見我走近就嚇得倉皇而逃。我當(dāng)時舊情尚未完全泯滅,眼見一個曾那么愛我的生靈而今如此明顯地討厭我,我開始還感到一陣傷心。但這種傷感不久就被憤怒所取代。接著,仿佛是要導(dǎo)致我最終不可改變的滅亡,那種“反常心態(tài)”出現(xiàn)了。哲學(xué)尚未論及這種心態(tài)。然而,就像我相信自己的靈魂存在,我也相信反常是人類心靈原始沖動的一種,是決定人類性格的原始官能或原始情感不可分割的一個組成部分。誰不曾上百次地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一件惡事或蠢事的唯一動機,僅僅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該為之?難道我們沒有這樣一種永恒的傾向:正是因為我們明白那種被稱為“法律”的東西是怎么回事,我們才無視自己最正確的判斷,而偏偏要去以身試法?就像我剛才所說,這種反常心態(tài)導(dǎo)致了我最后的毀滅。正是這種高深莫測的心靈想自尋煩惱的欲望——想違背其本性的欲望——想只為作惡而作惡的欲望——驅(qū)使我繼續(xù)并最后完成了對那個無辜生靈的傷害。一天早晨,我并非出于沖動地把一根套索套上它的脖子,并把它吊在了一根樹枝上。吊死它時,我兩眼噙著淚花,心里充滿了痛苦的內(nèi)疚。我吊死它是因為我知道它曾愛過我,還因為我覺得它沒有給我任何吊死它的理由。我吊死它是因為我知道那樣做是在犯罪,一樁甚至?xí)刮也凰赖撵`魂來生轉(zhuǎn)世于貓的滔天大罪(如果這種事可能的話),一種甚至連最仁慈也最可畏的上帝都不會寬恕的深重罪孽。 就在我實施那樁暴行的晚上,我在睡夢中被一陣救火的喊叫聲驚醒。床頭的幔帳已經(jīng)著火。整幢房子正在燃燒。我和我妻子以及一個仆人好不容易才從那場大火中死里逃生。那場毀滅非常徹底。我所有的財產(chǎn)都化為了灰燼,從那之后,我就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我現(xiàn)在并不是企圖要在那場災(zāi)難和那樁暴行之間找到一種因果關(guān)系。但我要詳細講述一連串事實,并希望不要漏掉任何一個可能漏掉的環(huán)節(jié);馂(zāi)的第二天,我去看過了那堆廢墟。除了一處例外,墻壁全都倒塌。那處例外是一堵不太厚的隔墻,它處在房子的中央,原來我的床頭就靠著它。墻面的泥灰在很大程度上抵御了烈火對墻的摧毀——我把這歸因于泥灰是新近涂抹的緣故。那堵墻跟前聚集著一大堆人,其中許多正在仔仔細細地查看墻上的某個部分。人群中發(fā)出的“奇哉”“怪哉”和諸如此類的驚嘆,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走上前一看,只見白色的墻面上好像有一幅淺淺的浮雕,形狀是一只碩大的貓。那貓被雕得惟妙惟肖,脖子上還繞著一根絞索。 當(dāng)我第一眼看到那個幻影之時——因為我還不至于把它視為烏有——我的驚訝和恐懼都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但回憶又終于令我釋然。我記得那只貓是被吊在屋子旁邊的一個花園里。發(fā)現(xiàn)起火之后,花園里立刻擠滿了人——肯定是有人砍斷了吊貓的套索,從一扇開著的窗戶把貓扔進了我的臥室。他這樣做也許是為了把我喚醒。其他倒塌的墻壁把我暴虐的犧牲品壓進了剛剛涂抹的泥灰。石灰、烈火與尸骸發(fā)出的氨相互作用,便形成了我所看見的浮雕。 盡管我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對我的理性(如果不完全是對我的良心)解釋了剛才所講述的那個驚人事實,但它并非沒有給我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一連好幾個月,我都沒法抹去那只貓的幻影;在此期間,我心中又滋生出一種像是悔恨又不是悔恨的混雜的感情。我甚至開始惋惜失去了那只貓,并開始在我當(dāng)時常去的那些下等場合尋找一只多少有點兒像它的貓,以填補它原來的位置。 一天晚上,當(dāng)我昏昏沉沉地坐在一家臭名昭著的下等酒館里時,我的注意力忽然被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所吸引。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在一只裝杜松子酒或朗姆酒的大酒桶上,而那只酒桶是那家酒館里最醒目的擺設(shè)。我注意看那只酒桶上方已經(jīng)有好幾分鐘,而使我驚奇的是,剛才竟然一直沒發(fā)現(xiàn)上面有個東西。我走到酒桶跟前,伸手摸了摸那東西。它原來是一只黑貓——一只個頭很大的貓——足有普路托那么大,而且除了一點其他各方面都和普路托長得一模一樣。普路托渾身上下沒有一根白毛,可這只貓胸前有一塊雖說不甚明顯卻大得幾乎覆蓋整個胸部的白斑。 我一摸它,它馬上就直起身來,一邊發(fā)出呼嚕嚕的聲音一邊用身子在我手上磨蹭,好像很高興我注意到它?磥硭褪俏艺趯ふ业哪侵回垺N耶(dāng)即向酒館老板提出要買下它,可老板說那只貓不是他的,他對那貓一無所知,而且以前從不曾見過。 我繼續(xù)撫摸了它一陣,當(dāng)我準(zhǔn)備回家時,那只貓表示出要隨我而去的意思。我允許它跟著我走,一路上還不時彎下腰去摸摸它。它一到我家立即就適應(yīng)了新的環(huán)境,而且一下子就贏得了我妻子的寵愛。 至于我自己,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我對它產(chǎn)生了一種厭惡之情。這與我原來預(yù)料的正好相反。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為何如此,但它對我明顯的喜歡反而使我厭倦、使我煩惱。漸漸地,這種厭煩變成了深惡痛絕。我盡量躲著它,一種羞愧和有關(guān)上次暴行的記憶阻止了我對它進行傷害。幾個星期以來,我沒有動過它一根毫毛,也沒有用別的方式虐待它。漸漸地,慢慢地,我一看見它那丑陋的模樣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憎惡,我就像躲一場瘟疫一樣悄悄地對它避而遠之。 毫無疑問,我對那只貓越發(fā)憎惡的原因在于,我把它領(lǐng)回家的第二天早晨,竟發(fā)現(xiàn)它與普路托一樣也被剜掉了一只眼睛。不過,這種情況只能使它深受我妻子的鐘愛,正如我已經(jīng)說過的一樣,我妻子具有那種曾一度是我的顯著特點并是我獲取快樂源泉的博愛之心。 然而,雖說我厭惡那只貓,可它對我似乎越來越親熱。它以一種讀者也許難以理解的執(zhí)著,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只要我一坐下,它就會蹲在我的椅子旁邊或者跳到我膝上,以它那股令人討厭的親熱勁兒在我身上磨蹭。如果我起身走路,它會鉆到我兩腿之間,曾經(jīng)險些把我絆倒;要不然它就用又長又尖的爪子抓住我的衣服,順勢爬到我胸前。每當(dāng)這種時候,我都恨不得一拳把它揍死,但每次我都忍住沒有動手,這多少是因為我對上次罪行的記憶,但主要是因為——讓我馬上承認吧——我打心眼里怕那個畜生。 這種怕不盡然是一種對肉體痛苦的懼怕,但我不知此外該如何為它下定義。我此時也幾乎羞于承認——是的,甚至在這間死牢里我也羞于承認——當(dāng)時那貓在我心中引起的恐懼,竟然因為一種可以想象的純粹的幻覺而日益加劇。我妻子曾不止一次地要我注意看那塊白毛斑記的特征,我已經(jīng)說過,那塊白斑是這只奇怪的貓與被我吊死的普路托之間唯一看得出的差別。讀者可能還記得,這塊白斑雖然很大但原來并不明顯,但后來慢慢地——慢得幾乎難以察覺,以至我的理性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竭力把那種緩慢變化視為幻覺——那塊白斑終于呈現(xiàn)出一個清清楚楚的輪廓。那是一樣我一說到其名稱就會渾身發(fā)抖的東西的輪廓——由于這一變化,我更加厭惡也更加害怕那個怪物。要是我敢,我早就把它除掉了——如我剛才所說,那是一個可怕的圖形、一件可怕的東西的圖形——一個絞刑架的圖形!哦,那恐怖和罪惡的、痛苦和死亡的、令人沮喪和害怕的刑具! 這下我實在是成了超越人類之不幸的最不幸的人。一只沒有理性的動物,一只被我若無其事地吊死了其同類的沒有理性的動物——居然為我,為一個按上帝的形象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帶來了那么多不堪忍受的苦惱。天哪!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我再也得不到安寧。在白天,那家伙從不讓我單獨待上一會兒;而在夜里,我常常從說不出有多可怕的噩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那家伙正在朝我臉上呼出熱氣,發(fā)現(xiàn)它巨大的重量——一個我沒有力量擺脫的具有肉體的夢魘——永遠壓在我的心上! 在這種痛苦的壓迫下,我心中僅存的一點兒善性也徹底泯滅。邪念成了我唯一的密友——最喪心病狂的邪念。我原來喜怒無常的脾性發(fā)展成了對所有事和所有人的怨恨和憎惡。而在我任憑自己陷入一種經(jīng)常突然發(fā)作的狂怒之中時,我毫無怨言的妻子,哦,天哪!我毫無怨言的妻子則是最經(jīng)常、最寬容的受害者。 一天,為了某件家務(wù)事,她陪我一道去我們由于貧窮而被迫居住的那幢舊房子的地窖。那只貓跟著我走下陡直的階梯,并因差點兒絆我一跤而令我氣得發(fā)瘋。狂怒中,我忘記了那種使我一直未能下手的幼稚的恐懼,我舉起一把斧子,對準(zhǔn)那只貓就砍。當(dāng)然,如果斧頭按我的意愿落下,那家伙當(dāng)場就會畢命。但這一斧被我妻子伸手攔住了。這一攔猶如火上澆油,我的狂怒變成了真正的瘋狂,我從她手中抽回我的胳膊,一斧子砍進了她的腦袋,她連哼也沒哼一聲就倒下死去了。 完成了這樁可怕的兇殺,我立即開始仔細考慮藏匿尸體的事。我知道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我要把尸體搬出那個房子都有被鄰居看見的危險。我心里有過許多設(shè)想,一會兒我想到把尸體剁成碎塊燒掉,一會兒我又決定在地窖里為它挖個墳?zāi)。我還仔細考慮過把它扔進院子中的那口井里,考慮過像殺人者通常的做法那樣把尸體當(dāng)作貨物裝箱,然后雇一名搬運工把它搬出那幢房子。最后,我終于想出了一個我認為比其他設(shè)想都好的萬全之策。我決定把尸體砌進地窖的墻里——就像書中所記載的中世紀(jì)僧侶把他們的受害者砌進墻壁一樣。 那個地窖這樣利用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它的墻壁結(jié)構(gòu)很疏松,而且新近用一種粗泥灰抹過,新抹上的泥灰由于空氣潮濕還沒有變硬。此外,其中一面墻原來有一個因假煙囪或假壁爐而造成的突出部分,后來那面墻被填補抹平,其表面與地窖的其他墻壁沒有兩樣。我相信我能夠輕易地拆開填補部分的磚頭,嵌入尸體,再照原樣把墻砌好,保管做得讓任何人都看不出絲毫破綻。 這一番深思熟慮沒有令我失望。我輕而易舉地就用一根撬棍拆開了那些磚頭,接著我小心翼翼地置入尸體,使其緊貼內(nèi)墻保持直立的姿勢,然后我稍稍費了點勁兒,照原樣砌好了拆開的墻。為了盡可能地防患于未然,我弄來了膠泥、沙子和頭發(fā),攪拌出了一種與舊泥灰別無二致的抹墻泥,并非常仔細地用這種泥灰抹好了新砌的墻面。完工之后,我對一切都非常滿意。那面墻絲毫也看不出被動過的痕跡,地上的殘渣碎屑我也小心地收拾干凈。我不無得意地環(huán)顧四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看來我這番辛苦至少沒有白費! 接下來我就開始尋找那個造成了這么多不幸的罪魁禍?zhǔn)祝驗槲医K于下定了決心,非要把那畜生置于死地。要是我當(dāng)時能夠找到那只貓,那它必死無疑;可那狡猾的家伙似乎是被我那番狂暴之舉所驚嚇,知趣地避開了。我簡直沒法形容或想象那只可惡的貓之離去為我?guī)淼哪欠N心花怒放的輕松感。它整整一晚上都沒有露面——這樣,自從它被我領(lǐng)進家門以來,我終于平靜而酣暢地睡了一夜。是的,甚至讓靈魂承受著行惡之負睡了一夜! 第二天和第三天相繼過去,那個折磨我的家伙仍沒有回來。我再次作為一個自由人而活著。那怪物已嚇得永遠逃離了這幢房子,我再也不會見到它的蹤影!我心中的快樂無以復(fù)加。我犯下的那樁罪孽很少使我感到不安。警方來進行過幾次詢問,但都被我輕而易舉地搪塞過去。他們甚至還進行過一次搜查,結(jié)果當(dāng)然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我認為自己已安然無恙。 在我殺害妻子之后的第四天,一幫警察非常突然地到來,對那幢房子又進行了一番嚴密的搜查。不過,我確信藏尸的地方他們連做夢也想不到,所以我一點兒都不感到慌張。那些警察要我陪同他們搜査,他們連角落也不放過。最后,他們第三次或第四次走下地窖。我泰然自若,神色從容。我的心跳就像清白無辜者在睡夢中那樣平靜。我從地窖的這端走到那頭。我把雙臂交叉在胸前,優(yōu)哉游哉地踱來踱去。那些警察打消了懷疑,準(zhǔn)備要走。這時,我心中那股高興勁兒已難以壓抑。我忍不住要開口,哪怕只說一句話以表示我的得意之情,讓他們更加確信我清白無罪。 “先生們,”就在他們踏上臺階之際,我終于開了口,“我很高興消除了你們的懷疑。我祝大家身體健康,并再次向諸位表示我微薄的敬意。順便說一句,先生們,這——這是一座建得很好的房子!保ㄔ谝环N想使語言流暢的瘋狂欲望之中,我?guī)缀醪恢雷约憾颊f了些什么。)“請允許我說是一座建筑得最好的房子。這些墻——要走嗎,先生們——這些墻砌得十分牢固!闭f到這兒,出于一種純粹虛張聲勢的瘋狂,我竟然用握在手中的一根手杖使勁敲擊其后面就站著我愛妻尸體的那面墻拆砌過磚頭的部分。 但愿上帝保佑,救我免遭惡魔的毒手。我敲擊墻壁的回響余音剛落,壁墓里就傳出一聲回應(yīng)我的聲音——一聲哭聲,開始低沉壓抑且斷斷續(xù)續(xù),就像一個孩子在抽噎,隨之很快就變成了一聲長長的、響亮的而且持續(xù)不斷的尖叫,其聲之怪異,非常人所發(fā)。那是一種狂笑,一種悲鳴,一半透出恐怖,一半顯出得意,就像從地獄里才可能發(fā)出的那種聲音,就像為被罰入地獄而痛苦之靈魂和為靈魂墜入地獄而歡呼的魔鬼共同從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 現(xiàn)在說起我的想法可真愚蠢。我當(dāng)時昏頭昏腦,踉踉蹌蹌地退到對面墻根。由于極度的驚恐和敬畏,臺階上的那幫警察一時間呆若木雞。之后十幾條結(jié)實的胳膊忙著拆掉那面墻。墻被拆倒,那具已經(jīng)腐爛并凝著血塊的尸體赫然直立在那幫警探眼前。在尸體的頭上,正坐著那個有一張血盆大口和一只炯炯獨眼的可怕的畜生,是它的狡猾誘使我殺害了妻子,又是它告密的聲音把我送到了劊子手手中。原來我把那可怕的家伙砌進了壁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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