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是十八歲的姑娘白雀。 白雀是油麻地的美人。油麻地一帶的人習慣用老戲里的話把長得好看的女孩兒稱作“美人”。 白雀在田野上走,總會把很多目光吸引過去。她就那么不顯山不露水地走,在人們的眼里,卻有說不明白的耐看。她往那兒一站,像棵臨風飄動著嫩葉的還未長成的梧桐樹,亭亭玉立,依然很耐看。 白雀還有一副好嗓子。不洪亮,不寬闊,但銀鈴般清脆。 桑喬坐在椅子上,把雙手垂掛在扶手上,給白雀描繪著:一條河,河水很亮;一條小木船,裝了一船紅菱,那紅菱一顆一顆的都很鮮艷,惹得人都想看一眼;一個姑娘,就像你這樣子的,撐著這條小船往前走,往前走,船頭就聽見擊水聲,就看見船頭兩旁不住地開著水花;這個姑娘無心看紅菱————紅菱是自家的,?,不稀罕;她喜歡看的是水上的、兩岸的、天空的好風景;前面是一群鴨,船走近了,才知道,那不是一群鴨,而是一群鵝;蘆葦開花了,幾只黃雀站在蘆花頂上叫喳喳,一個摸魚的孩子用手一撥蘆葦,露出了臉,黃雀飛上了天;水碼頭上站著一個紅衣綠褲的小媳婦,瞇著對眼睛看你的船,說菱角也真紅,姑娘也真白,姑娘你就把頭低下去看你的紅菱;看紅菱不要緊,小木船撞了正開過來的大帆船,小船差點翻了,姑娘你差點跌到了河里,你想罵人家船主,可是沒有道理,只好在心里罵自己;姑娘一時沒心思再撐船,任由小船在水上漂;漂出去一二里,河水忽然變寬了,浩浩蕩蕩的,姑娘你心慌了,姑娘你臉紅了————你想要到的那個小鎮(zhèn),就立在前邊不遠的水邊上;一色的青磚,一色的青瓦,好一個小鎮(zhèn)子,姑娘你見到小鎮(zhèn)時,已是中午時分,小鎮(zhèn)上,家家煙囪冒了煙,煙飄到了水面上,像飄了薄薄的紗;你不想再讓小船走了,你怕聽到大柳樹下笛子聲————大柳樹下,總有個俊俏后生在吹笛子…… 桑喬的描繪,迷住了一屋子人。 白雀的臉紅了好幾回,仿佛那船上的姑娘真的就是她。 這出小戲,就只有一支笛子伴奏。吹笛子的是蔣一輪。 桑桑最崇拜的一個人就是蔣一輪。蔣一輪長得好,笛子吹得好,籃球打得好,語文課講得好……桑桑眼里的蔣一輪,是由無數(shù)個好加起來的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蔣一輪長得很高,但高得不蠢,高得勻稱、恰當。油麻地不是沒有高個兒,但不是高得撐不住,老早就把背駝了,就是上身太長,要不又是兩條腿太長,像立在水里的灰鶴似的。蔣一輪只讓人覺得高得好看。蔣一輪的頭發(fā)被他很耐心地照料著,一年四季油亮亮的:分頭,但無一絲油腔滑調(diào)感,無一絲闊“小開”的味道,很分明的一道線,露出青白的頭皮,加上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就透出一股擋不住的文氣。 蔣一輪的笛子能迷倒一片人。 蔣一輪的笛子裝在一只終年雪白的布套里。他取出笛子時,總是很有章法地將布套折好放到口袋里,絕不隨便一團巴塞到褲兜里。在蔣一輪看來,笛子是個人,那個布套就是這個人的外衣。一個人的外衣是可以隨便團巴團巴亂塞一處的嗎?“ 蔣一輪在吹笛子之前,總要習慣地用修長的手指在笛子上輕輕撫摸幾下,樣子很像一個人在撫摸他所寵愛的一只貓或一條小狗。 笛子橫在嘴邊時,是水平的。蔣一輪說,笛子吹得講究不講究,第一眼就看笛子橫得水平不水平。蔣一輪的笛子橫著時,上面放個水平尺去測試,水平尺上那個亮晶晶的水珠肯定不偏不倚地在當中。 蔣一輪吹笛子從來不坐下來吹。這或許是因為蔣一輪覺得,坐下來會把他那么一個高個兒白白地浪費了。蔣一輪說:“笛子這種樂器,只能站著去吹!弊顬t灑時,是他隨便倚在一棵樹上或隨便倚在一個什么東西上。這時,他的雙腿是微微交叉的。這是他最迷人的時刻。 桑桑每逢看見蔣一輪這副樣子,便恨胡琴這種樂器只能一屁股癱在椅子上拉。 《紅菱船》的曲子就是蔣一輪根據(jù)笛子這種樂器的特性,自己作的,蔣一輪自然吹得得心應手。 桑喬將《紅菱船》導演出來了點樣子之后,就對蔣一輪與白雀說:“差不多了,你們兩個另找個地方,再去單練吧。” P16-20 走進成人世界:成長的必然軌跡 李利芳(蘭州大學教授,兒童文學博士) 兒童文學無可逃避的一個中心表現(xiàn)主題是成長。成長是童年生命的自然規(guī)律,也是孩子社會化過程的具體體現(xiàn)。小小的油麻地,桑桑周圍的人與事直接構(gòu)成其洞悉成長的對象與成長的動力,啟迪著懵懂的桑桑開始逐漸知曉領(lǐng)悟人生的真諦。 蔣一輪與白雀的相遇就像一首詩。在曹文軒的筆下,這首詩被處理得唯美柔情,充滿了細膩精致的愛的情韻。相愛的人之間的守護與陪伴,全在瑣瑣碎碎的愛的絮語與細節(jié)連綴,上個世紀60年代青年男女特有的愛的方式,在《草房子》中被作家致以了形象準確的再現(xiàn)。 這是一個相當美麗詩意的情感世界,純真的桑桑不僅以透明的眼睛觀看了這一切,而且還直接作為“故事”的締造者,親自參與介入了兩個年輕人相愛的過程。聰慧的桑桑一點一點走進了成人世界,人世間種種復雜的事端、純粹的感情與世俗的利益糾結(jié)在一起,填充為人生的真相,即便是成人都一時難以認識厘清,何況是作為孩童的桑桑。 曹文軒布置給孩子的藝術(shù)情境從來都既是真實的,又是拔高的。因為他有恒定的價值理念,提供給孩子閱讀的文學是啟示他們成長的,其中內(nèi)蘊著深刻的意義內(nèi)涵。它們不可能是平面的,淺層次的,自娛自樂的。兒童文學是有重量的藝術(shù)產(chǎn)品,作家對此承載有絕對的責任與使命。 凝視著月光下的紅菱船,徘徊在蔣一輪與白雀曲曲折折的愛的故事里,桑桑對世事的體悟與思考凝重了起來。他無法自控地被拴緊在二位年輕人感情的網(wǎng)格里,尋找不到正確的出路。也許這原本就是因為它是愛的過程的真實體現(xiàn),一個不可能擁有完滿答案的愛的軌跡,它呈現(xiàn)的只能是愛的本質(zh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