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集上賣羊回來,天都快黑了。小村里,家家戶戶,炊煙裊裊。 六叔走在街上,不時(shí)聽到“呱嗒呱嗒”的風(fēng)箱響,就知道,該是吃晚飯的時(shí)候了,再看看沿街的人家,老老少少都圍在桌邊了。六叔沒想到天黑得這么快! 本來,賣過羊,接過錢,就沒有六叔什么事了?伤f交羊繩時(shí),那只沒有上繩的小羊羔,怎么也不肯跟那個(gè)戴鴨舌帽的買羊人走。 六叔把兜里喂剩下的幾粒豆子,交給“鴨舌帽”,教他把豆子放在掌心,蹲在老羊身邊,慢慢地張開手,那羊羔就過來了。可“鴨舌帽”按六叔說的做了,那羊羔就是不去吃他手中的豆子。 “鴨舌帽”身后藏著繩子,他想把那羊羔捆扎起來,放在車上推著,省得集上人多跑丟了。 六叔不忍心他那樣做,六叔說:“不用捆,你牽著老羊前面走,它自然就跟著跑了! “鴨舌帽”試著拽老羊前頭走,可那小羊羔卻圍著六叔“咩咩”地叫著,直打轉(zhuǎn)轉(zhuǎn)。 六叔說:“這小東西,成精了!” “鴨舌帽”說:“你把它抱住,遞給我。” 六叔知道他要捆扎它。 六叔說:“這樣吧,我給你牽著老羊往前送送!绷逭f,反正他也沒有什么事情,幫他送出集外。 “鴨舌帽”似乎有些不大放心,含含糊糊地說:“……那也行。” 遞交羊繩時(shí),“鴨舌帽”問六叔:“哪莊的?” 六叔說:“下家套的! “下家套的?姓什么?” 六叔有些惱!六叔說:“跑不了。要不,我把錢再給你!” “鴨舌帽”笑,說:“我不是那個(gè)意思! 六叔說:“要不是急著用錢,我還不賣哩!” “鴨舌帽”一臉壞笑地看著那羊,說:“那是,那是! 后來,六叔幫送到集外后,又送了好遠(yuǎn),直到人家說:“前面就到了!绷暹@才把羊繩交給“鴨舌帽”。也就在這同時(shí),六叔幫人家攬住小羊,“鴨舌帽”上來就把它捆扎上了。 六叔從“鴨舌帽”捆扎小羊的狠勁上看,那人是個(gè)“小刀手”。 當(dāng)下,六叔就想到,那兩只羊,只怕是連明天都活不過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六叔的心里酸酸的。直到晚上走進(jìn)家門,他滿腦子里還是“鴨舌帽”咬著牙根,捆扎小羊的兇殺樣兒! 進(jìn)門,女人問他:“賣了?” 六叔沒有吱聲。 “賣了多少錢?” 六叔還是沒有吱聲。但六叔進(jìn)屋后,不聲不響地從懷里把錢掏出來,放在桌上了。 女人接過錢,湊在燈前的亮光里,蘸著口水,先點(diǎn)出四塊七,說是還街口二華家小店的醬油、味精錢;又點(diǎn)出八塊,說后天好去下家溝順?biāo)碳液认簿疲贿剩下三十二塊三,女人一連點(diǎn)了六遍,說:“這個(gè)錢,不能亂動(dòng)了,全留給小順子住校用! 小順子讀初三了,吃住在山左口聯(lián)中,每個(gè)星期都要花十幾塊錢。 女人把留給小順子讀書的錢,用一塊舊布條包好,放進(jìn)床頭的小包袱里,就來打聽那羊的下落。 女人問:“那羊,賣給什么人了?” 六叔不吱聲。 女人又問一遍:“賣給誰了?” 六叔一時(shí)心焦,猛不丁地冒出一句:“誰出錢多,我賣給誰了!”隨后,六叔把臉別在一旁,不搭理女人了。 女人猜到,他一準(zhǔn)是把那羊賣給“小刀手”了。早晨出門時(shí),女人還交待過,讓他千萬別賣給“小刀手”…… 可他,還是賣給“小刀手”了。 女人輕嘆一聲,說:“唉!可憐那小羊,還沒有吃過開春的嫩青草……”一語未了,女人的淚水“巴嗒巴嗒”地打在她那枯樹根一樣的手臂上了。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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