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聲說:“人都在后頭,在乘涼————”又告訴家里人:“又來了,黃鼠狼!” 母黃鼠狼穿過堂屋、過道、后屋,來到坪地上,只顧用手背拭淚,努力止住抽咽。 媽媽俯下身,輕聲問:“怎么了?還沒有釀出甜酒?” “我……我……”母黃鼠狼想要答話,卻又再度抽咽起來,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好不可憐。 不只我同情她,哥哥也說:“說呀,又不是不教你。” 母黃鼠狼抽咽夠了,這才仰著臉,瞧著我們一家子,羞愧地說:“我……我真是個笨媳婦,自己做酒曲,釀不好,用你們給的酒曲,還是釀不好! 姐姐帶著氣說:“連酒曲都送你了,總不能把甜酒連缸送給你吧! 母黃鼠狼一下子提高聲音,朝向媽媽問道:“大家的釀法都是一樣的,只有你們丁家的甜酒特別好,是不是你那只酒缸特別好?” 看樣子,母黃鼠狼不止向我們一家取過經(jīng)呢,這么有心機。還說自己笨! 媽媽不說什么,望著爸爸。 爸爸大大方方說:“正好甜酒賣光了,我們就把酒缸借給你,只怕你拿不動! 母黃鼠狼挺直身子,期待地說:“我試試看!” 黃鼠狼才多大呀,酒缸多大呀,黃鼠狼拿酒缸好比人拿一座山,怎么拿得動?一家人都很好奇。 爸爸進屋抱著空酒缸出來,往母黃鼠狼跟前咚的一放,說:“拿去吧!” 母黃鼠狼不說什么,只顧繞著酒缸轉(zhuǎn)圈,是順時針方向。咦,她轉(zhuǎn)一圈,酒缸就小一號!她轉(zhuǎn)得飛快,我瞧著都眼花。呼!呼!呼!她轉(zhuǎn)個不停,酒缸瞧著瞧著就變成茶杯那么大了。她一只手將酒缸摟在胸前,一只手提著螢燈,沖我們鞠了一躬,尾巴一翹一翹地離去了。她走得很快,腳步有些慌,是怕我們反悔吧。 姐姐責(zé)問爸爸:“你把酒缸借給人家。媽媽不釀酒了?” 爸爸毫不在意,回答說:“天氣越熱,愛喝甜酒的人越多。那口酒缸太小了,明天買口大的,釀一缸頂兩缸。” 日歷天天撕,六月看看就過去了,這段日子母黃鼠狼一直沒有現(xiàn)身。那天吃夜飯的時候,媽媽瞧一眼前門,帶著牽掛說:“不知道那個笨媳婦釀出好酒沒有?” 哥哥說:“肯定釀出來了,酒缸都給她借去了! 媽媽說:“釀出來了應(yīng)該來還酒缸。” 姐姐沖爸爸翻一下白眼,鼻子里哼一聲,說:“人家有借無還,明明就是騙了我們!’’ 爸爸淡淡一笑,說:“不還也沒有關(guān)系,反正我們有新酒缸! 七月初七晚上,月亮早早出來了,白白的,極似一瓣尚未轉(zhuǎn)紅的生西瓜。姐姐邀來兩個相好的姐妹,一起乞巧。姑娘們在屋后坪地擺上桌子,桌上供著一個西瓜、一盤桃子、三盞清茶,先拜月,然后比賽穿針,誰能一口氣穿過七根針就算“得巧”。 先是姐姐穿,一口氣穿過四根針。另外兩個,一個穿了三根,一個只穿了兩根。 我嚷嚷著說:“讓我來,我眼睛好!” 姐姐卻說:“這是姑娘家家的節(jié)日,關(guān)你什么事?”見我噘著嘴巴,便又說,“你男孩子,陪爸爸和哥哥守西瓜去吧。” 是呀,為什么不去守西瓜?我們家的西瓜個兒又大,瓤又甜,到了地里放開肚皮盡管吃。 我離開鎮(zhèn)街,在田野上走,四面八方好多螢火蟲在飛,世界幽幽暗暗,如同秘境。咦,前邊土坡上,亮著一盞小小的螢燈。 我一下子想起母黃鼠狼,上次她到我們家就提著這樣一盞螢燈,是用打了氣孔的小塑料瓶做成的。 走近土坡,原來螢燈掛在一個碗口大的洞穴側(cè)上方,發(fā)光的小蟲子在燈壁上爬來爬去,黃綠色的光時明時暗,照亮一張香煙盒大小的桌子,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針插和一個小小的線團,用兩只小小的碟子盛著點心,看樣子也要乞巧。 洞穴里有響動。 我趕緊蹲在一叢野花后邊,花香粉粉的,帶著白天的陽光味,像是野菊。 洞穴里出來一對黃鼠狼。那只母的扎著紅頭巾,系著紅圍裙,戴著項鏈手鐲,正是從我們家騙走酒曲酒缸的笨媳婦。那只公的穿著背心褲衩,拿著旱煙桿,大大咧咧的樣子。 公黃鼠狼坐在燈下一塊石頭上,蹺著二郎腿打火點煙,好不悠閑。 P6-8 小河丁丁找到了最適于表達情感的方式。他不斷調(diào)適自己審視生活的鏡頭焦距,把焦點從眼前開始往后拉,拉至自己的童年,拉至自己流傳著奇奇怪怪故事的故鄉(xiāng)。這就是近年來小河丁丁潛心創(chuàng)作、與人迥異、具有鮮明丁氏特點的“現(xiàn)實傳奇故事”。 小河丁丁這類作品,強調(diào)的是兩個向度:一是“鄉(xiāng)土一傳統(tǒng)一當(dāng)下”,一是“日!獋髌嬉黄降薄G罢咭庠谖幕瘜用,后者意在敘述層面。 創(chuàng)作是十分個體的事。沒有最好,只有合適。認識自己,合適就好。 ————兒童文學(xué)評論家、出版人孫建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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