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道—周夢蝶世紀詩選》為臺灣著名詩人、“孤獨國王”周夢蝶的詩選集,收錄詩人自一九五九年到二○○○年間創(chuàng)作的部分詩歌共五十篇,系全球華語世界首部簡體版周夢蝶詩集。周詩融合儒、釋、道哲學,兼攝中外宗教,冶為一爐。其詩禪合一,直追王維;其以詩為生命的存在方式,“苦吟”為詩之態(tài)度,堪比孟郊、賈島。那些“交融著火的凄哀與雪的凄寒”,宛如雨珠雪花飛舞、似夕照晚風輕拂的詩句,是詩人數(shù)十年垂釣歲月的街心倒影,將帶給你獨特的藝術享受。本書附錄部分收入周夢蝶生前好友、臺灣文化界人士緬懷周公的文章數(shù)篇,讓人對這位“孤獨國王”的傳奇人生得以一窺。另附有彩色插頁,含二十幅彩色及黑白照片,有的照片系首次面世,彌足珍貴。布面燙金的裝幀精致典雅,高貴大方,是文學愛好者、藝術收藏者不可錯過的珍品。 作者簡介: 周夢蝶,本名周起述,河南省淅川縣人,一九二○年十二月三十日生,卒于二○一四年五月一日。父早喪,家貧,仰母十指為活。宛西鄉(xiāng)村師范肄業(yè),一九四七年參加青年軍,次年隨軍隊來臺。一九六五年自軍中退伍,做過書店店員、小學教員等工作。一九五九年起在臺北武昌街擺書攤維生,專賣詩集和純度極高的文學作品,吸引當時許多響往文學的青年男女,使武昌街頭成為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臺北重要的文化街景之一,直到一九八○年因胃疾而結束。他曾參加《藍星》詩社,詩作之外,曾為《聯(lián)合報》副刊撰寫專欄“風耳樓尺牘”。早年著有詩集《孤獨國》和《還魂草》。平時惜墨如金,三十七年后始出版詩集《約會》、《十三朵白菊花》以及《周夢蝶詩文集》、《有一種鳥或人》。作品曾獲第二屆《中央日報》文學獎成就特別獎及第一屆“國家文藝獎”文學類獎等臺灣重要文學獎項 目錄: 周夢蝶詩導論曾進豐 卷一《孤獨國》 冬天里的春天 菱角 晚安!剎那 行者日記 孤獨國 第一班車 川端橋夜坐 乘除 卷二《還魂草》 天窗 朝陽下 濠上周夢蝶詩導論曾進豐卷一《孤獨國》冬天里的春天菱角晚安!剎那行者日記孤獨國第一班車川端橋夜坐乘除卷二《還魂草》天窗朝陽下濠上擺渡船上二月六月十三月菩提樹下山行到水窮處還魂草晚安!小瑪麗囚落櫻后,游陽明山孤峰頂上卷三《約會》秋興積雨的日子九宮鳥的早晨牽;ú慌吕涞睦鋬蓚紅胸鳥第九種風所謂伊人疤紅蜻蜓于桂林街購得大衣一領重五公斤藍蝴蝶鳥道老婦人與早梅凝視盛夏半個孤兒風約會即事詠雀五帖用某種眼神看冬天細雪集句六帖斷魂記我選擇蝸牛與武侯椰(附跋)周夢蝶《十句話》周夢蝶著作書目周夢蝶評論索引附錄周公的工作室向明無言的厚重向明漫說夢公的另一面曹介直病里種善緣紫鵑相遇曾進豐前言周夢蝶詩導論 曾進豐 一襲藏青長袍,裹著仙風道骨;一個暗灰提包(是李賀的錦囊。┤麧M所有家當。一把雨傘,充當拄杖,陪伴一程又一程的風霜雨露。時在沉思,似在入定,在他身上時間仿佛定格,甚至倒流。物質的貧乏,幾乎不輸顏回;“長于婦人之手”則肖似王國維所形容的李后主;而其至情至性,簡直是曼殊的翻版、寶玉的轉世;至于詩禪合一、瀟灑自然,則直追王維的隨緣放曠、清幽絕俗;然其以詩為生命的存在方式,所形成的“苦吟”為詩之態(tài)度,又與詩囚孟郊、賈島頗為相近。嘗言:“高僧修道不成,來世投胎就成了詩人!比艄笆澜裆,一端是詩,一端是佛,那支撐點就是植根殘缺現(xiàn)實,頗具悲劇性格的周夢蝶了。寄身紅塵濁流,甘于簡樸、涵泳于藝,淡泊世情、孤峭卓絕,巍然如一座山峰。其人格行誼鮮明地保持 了讀書人久被遺忘的嶙峋風骨、傲岸情操,樹立起“有所不為”的風范。而其對于藝術的尊重,對于詩的熱誠,堅持、執(zhí)著得令人仰望。作為一個詩人,已不單單是一則傳周夢蝶詩導論 曾進豐 一襲藏青長袍,裹著仙風道骨;一個暗灰提包(是李賀的錦囊。┤麧M所有家當。一把雨傘,充當拄杖,陪伴一程又一程的風霜雨露。時在沉思,似在入定,在他身上時間仿佛定格,甚至倒流。物質的貧乏,幾乎不輸顏回;“長于婦人之手”則肖似王國維所形容的李后主;而其至情至性,簡直是曼殊的翻版、寶玉的轉世;至于詩禪合一、瀟灑自然,則直追王維的隨緣放曠、清幽絕俗;然其以詩為生命的存在方式,所形成的“苦吟”為詩之態(tài)度,又與詩囚孟郊、賈島頗為相近。嘗言:“高僧修道不成,來世投胎就成了詩人!比艄笆澜裆,一端是詩,一端是佛,那支撐點就是植根殘缺現(xiàn)實,頗具悲劇性格的周夢蝶了。寄身紅塵濁流,甘于簡樸、涵泳于藝,淡泊世情、孤峭卓絕,巍然如一座山峰。其人格行誼鮮明地保持 了讀書人久被遺忘的嶙峋風骨、傲岸情操,樹立起“有所不為”的風范。而其對于藝術的尊重,對于詩的熱誠,堅持、執(zhí)著得令人仰望。作為一個詩人,已不單單是一則傳奇,更是時代文人的表征,頗具標志作用。 心靈既孤,精神亦獨。孤獨中生郁悶,文學成為苦悶之象征!皩⑹聦嵵夭豢赡苷,點化為想象中之可能”,心魂流亡到詩的國度,尋求調適與休憩的場所,以此療傷止痛。入世的沉哀,情感的歸屬,所有跋涉的酸甜苦辣,一一羽化為深邃幽遠的詩篇。字悲語寒,純凈而獨樹一幟,成為詩壇孤峰別流。只是“我的言語/我的寒暄/字字從肺腑流出來的/他們卻都聽而不見”(《血與寂寞》),苦心孤詣,乏人問津,高山流水,難得知音!詩、人一樣孤寂冷落。葉嘉瑩先生認為周詩“交融著火的凄哀與雪的凄寒”;余光中先生則說:“無論把《孤獨國》或《還魂草》翻到第幾頁,讀到的永遠是寂寞!彼麄兌悸犚娍匆娤矏偦镁暗谋澈,所潛藏的詠嘆、微弱的顫動,并找到了和諧共振。 本書繁體版(原名《周夢蝶世紀詩選》,臺北,爾雅出版社)于二○○○年四月首版時,周夢蝶發(fā)表詩作近三百篇,已結集出版《孤獨國》、《還魂草》。前二卷共選其中二十三篇;卷三《約會》是當時尚未出版的詩集名稱[1],揀選詩二十五篇,再版時又增加兩篇。全書合計收錄五十篇,占當時全部作品的七分之一強。其中八九十年代作品之付梓,當能稍慰眾多讀者等待之苦。既是選本,遺珠難免,然卷別區(qū)隔大體從“史”的觀點出發(fā),頗能掌握詩人創(chuàng)作之軌跡與歷程,同時兼顧其風格之轉變與特色,故而當具窺豹一斑,得其梗概之功。 周夢蝶既懷抱儒家入世之志、基督救贖之苦,亦向往佛家的解脫、莊子之超越;雖汲汲夢求佛陀“澈悟的怡悅,解脫的歡快”(《鑰匙》),卻時時禁不住熾熱情感的牽引,有著永遠“解脫不得的紫色的鐐銬”(《云》)。在詩人與哲人之間游移,在入世與出世之間徘徊,于是生活可以安貧固窮,閑逸自在似野鶴;生命則不免情愛糾葛,纏裹交織,花魂蝶影,血淚不盡。情是上下求索,既癡且真;結穴于詩中,既充滿承擔負荷之疲憊,復彌漫省凈超脫之清涼。詩之主題約有六類:“愛情的滄!、“生命的觀照”、“遙遠的思慕”、“雪火的矛盾”、“剎那與永恒”、“禪意與悟境”。詩中頻頻出現(xiàn)佛陀、基督、蝴蝶、云、花、雪、火等意象,而孤獨、寂寞、冷、遠、高、寒等字詞,俯拾皆是,“枯、瘦、冷、寂”的心跡表露無遺。論其詩風可概括為三期:即(一)《孤獨國》時期的苦悶冥想,表現(xiàn)“寧靜孤絕”之美;(二)《還魂草》時期的喜禪用典,特重意象,而持續(xù)一味“情苦”。此二期,詩的意境多屬清幽、閑曠乃至蕭瑟,于其中體現(xiàn)詩人淡漠、孤獨、幽冷的情緒!哆魂草》之后,暫且稱為《約會》時期。顯見詩人將詩的禪境轉化為生命的悟境的成熟,風格漸趨空靈飄逸,幽深靜謐,蘊含無窮趣味。 《孤獨國》時期,是詩人對于孤獨世界的探索與開拓,是孤絕心靈的完全抒解。徹骨寂寞,凝煉于心,苦心為詩,冷肅深沉。孤絕貫穿了詩的所有時間,彌漫了詩的所有空間,而表現(xiàn)之詩境,確以“寧靜”為特色。詩題已露出端倪,如《寂寞》、《石頭人語》、《北極星》、《司閽者》、《獨語》、《晚安,剎那》、《上了鎖的一夜》等等。待檢閱全部詩作,不論是題目或內容,明顯地提到“孤”與“獨”,或是與“孤獨”同義的,觸處皆是,誠可謂“滿紙孤獨”。寂寞孤獨波濤洶涌,高高低低,無所不在,可想見其生活與心境早被孤獨浸透、淹沒!罢嬲脑娙,都有著一種極深的寂寞感!保ㄈ~嘉瑩語)說的正是夢蝶這樣一個人。 一直枯槁瑟縮于邊陲地帶,一再退縮,讓自己占據(jù)著的時空成為最小,甚至要封藏自己。因此,文字里的世界有許多是封閉、被禁錮,和外界完全隔絕的,如墳墓、監(jiān)獄、妓女戶等,《司閽者》、《挽詩》、《上了鎖的一夜》、《守墓者》、《死亡的邂逅》、《行者日記》諸作,皆觸及“黑暗”、“地獄”、“墳墓”、“死亡”,對生命作嚴肅的沉思,多表現(xiàn)情感之陷溺。如“菱角”一詩,由其形、色及天真,聯(lián)想到蝙蝠的尸體,以連串的類疊句渲染感情,烘托氣氛,心情急轉直下,終于發(fā)出慘痛的呼聲:“上帝啊,你曾否賦予達爾文以眼淚?”對于這個充滿陷阱、貪婪的世界,詩人的心是深深地被刺痛了。又如《乘除》之感世間物美恒與不盡美同在。藉著層次的對比,表現(xiàn)出“禍福相倚”之絕對;即相反相對之事物,也同時是相依相存的。只是,詩人顯然是情多智少的,當他由理智出發(fā),企圖與上帝斤斤計較之際,卻不自覺地陷入情感的桎梏中,輾轉、徘徊。 悄然獨坐于橋上,反省思索,久而久之,與這些橋的相會相約成為自然而然,似乎冥冥之中早已約定,如《川端橋夜坐》。趺坐在斷崖、落照邊,如標本似化石。“冥想”盤踞,別具心情,飛翔于自足、獨樂之“孤獨國”: 這里白晝幽闃窈窕如夜 夜比白晝更綺麗、豐實、光燦 而這里的寒冷如酒,封藏著詩和美 甚至虛空也懂手談,邀來滿天忘言的繁星…… 在寂寞中沉淀心情,在孤獨中馳騁夢想。夢中覺得姣好,石頭也會開花,一切都變成可能,于是建構了“孤獨國”、“金雀園”以及那可臨風洗耳的“風耳樓”等超異之境。版圖中,自由與愛結合,沒有丑陋、紛爭與虛假;朝暮不問、吞吐皆美;虛空能談、星斗忘言。用某種眼神看待孤獨,另種心情審顧世間榮枯,翱翔天地何其廣袤,于是寂靜不再是缺憾,人類世界變成天堂。 此期詩篇內容雖不夠開闊,甚而與現(xiàn)實產生斷層,卻完全由真切的感受出發(fā),深沉的觀照,冷靜精微的觀察,深情入于萬物而悲己悲天,表現(xiàn)為一種抗拒孤獨的努力。藝術手法則較重格律、講形式,顯得“呆板”、“沉重”。唯《第一班車》形式整齊完美,語言更富于“力”之美感,平添許多不可抗拒的“吸引”,似乎預示著風格之轉變。至于《行者日記》一詩,將自己擺在刀刃、冰寒之際,以生命擁抱十字架的犧牲奉獻精神,撼動人心,深具藝術感染力,堪稱壓卷之作,且下啟《還魂草》之新風貌。 周詩蘊含哲思與禪意,或儒或釋,亦莊亦禪,《還魂草》是典型代表。無論就意境或語言創(chuàng)新、表現(xiàn)技巧方面,詩人都已跨越早期的草創(chuàng)階段,向前邁進一大步。哲理的成分加深,悲苦的色澤也與日俱濃,理智與情感二者的對峙拉鋸更為強烈;同時,在禪境與詩境的融通上,詩人常藉助深奧的典故,鋪張繁復綿密的意象,以及吊詭語法的大量使用,造成詩作之幽玄艱澀。 《還魂草》時期,有情、有禪,且更為孤絕。異性的濡沫之情,挫折遠多于歡樂,情感與肉體的雙重襲擊,就是夢蝶悲苦郁結的首要觸媒。那“窸窸窣窣切切低低切切”(《細雪》)的精靈,總是出其不意地來叩訪,使他一再陷入“錯覺與幻覺”的黑色漩渦中,反復輾轉。所求不遂也承擔不起,不得不出之以禁錮忍情,苦苦修煉,卻終究是“苦成一部淚盡而繼之以血的石頭記”(《紅蜻蜓》),似無情、忘情,實是多情。世界冷暖萬端皆肇因于情,人皆因妄想執(zhí)著而陷溺苦境,往往淚盡血流尚不能跳離,永難參透,是以為苦。所以詩人說這是“一切無可奈何中最無可奈何的”(《囚》)。 [1]《約會》后于二○○二年七月出版,臺北,九歌出版社。──編者注 如果沒有詩,周夢蝶只是被大時代撥弄的退伍軍人、騎樓下小販,或是殘酷時代的風中蓬草,他的孤單身影將是歲月的凄涼與人生辛酸?墒,因為有詩,他成為一種態(tài)度,他的一生清冷也成為美學。 周先生,以他寧守孤獨的文學深邃,告訴我們動蕩的世界,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是永恒的。 ——龍應臺(作家) 以我習慣于論評舊詩詞的眼光來看人,我以為周先生詩作最大的好處,乃在于詩中所表現(xiàn)的一種獨特的詩境,這種詩境極難加以解說,如果引用周先生自己在《菩提樹下》一詩中的話“誰能于雪中取火,且鑄火為雪”,則我以為周先生的詩境所表現(xiàn)的,便極近于一種自“雪中取火,且鑄火為雪”的境界。 ——葉嘉瑩(中國古典文學專家、加拿大皇家學院院士) 周詩融合儒、釋、道哲學,兼攝中外宗教,冶為一爐。真情消融于詩情,賡續(xù)了古典詩詞“悠閑情境”之描述,興味盎然。又因長期浸淫佛經天地,得以參悟生命實境,冷如果沒有詩,周夢蝶只是被大時代撥弄的退伍軍人、騎樓下小販,或是殘酷時代的風中蓬草,他的孤單身影將是歲月的凄涼與人生辛酸?墒,因為有詩,他成為一種態(tài)度,他的一生清冷也成為美學。 周先生,以他寧守孤獨的文學深邃,告訴我們動蕩的世界,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是永恒的。 ——龍應臺(作家) 以我習慣于論評舊詩詞的眼光來看人,我以為周先生詩作最大的好處,乃在于詩中所表現(xiàn)的一種獨特的詩境,這種詩境極難加以解說,如果引用周先生自己在《菩提樹下》一詩中的話“誰能于雪中取火,且鑄火為雪”,則我以為周先生的詩境所表現(xiàn)的,便極近于一種自“雪中取火,且鑄火為雪”的境界。 ——葉嘉瑩(中國古典文學專家、加拿大皇家學院院士) 周詩融合儒、釋、道哲學,兼攝中外宗教,冶為一爐。真情消融于詩情,賡續(xù)了古典詩詞“悠閑情境”之描述,興味盎然。又因長期浸淫佛經天地,得以參悟生命實境,冷暖人間,千帆過盡,娑婆世界,圓滿歡喜。發(fā)之于詩,機趣橫生,滋味無限。不但續(xù)寫了中國傳統(tǒng)文學的新頁,更為當前千奇百怪、嘵嘵不休的詩壇亂象,開拓一條新路,對于當代禪詩,兼具啟示之功與廓清之效。其人間形色雖然孤絕、沉默,藝術表現(xiàn)卻蒼翠、浩瀚。 ——曾進豐(臺灣高雄師范大學教授) 周公一直是非常神秘的。第一,他并不是來自學院,沒有在大學教書,更沒有受過任何文學訓練。他就是一個退伍的老兵,靠著擺書攤維持最簡單的生活。第二,他的詩和宗教的結合已達到一種很神秘的境界,他詩里流露非常多佛教的典故,甚至用了佛經上的語言,而他的生活本身也是在修行。第三,他已經是一個臺北非常重要的文化風景,整個臺北文化界如果少了周夢蝶,幾乎是少了非常大的一頁。 ——陳傳興(《他們在島嶼寫作:化城再來人》導演) 孤獨國昨夜,我又夢見我赤裸裸地趺坐在負雪的山峰上。這里的氣候黏在冬天與春天的接口處(這里的雪是溫柔如天鵝絨的)這里沒有嬲騷的市聲只有時間嚼著時間的反芻的微響這里沒有眼鏡蛇、貓頭鷹與人面獸只有曼陀羅花、橄欖樹和玉蝴蝶這里沒有文字、經緯、千手千眼佛觸處是一團渾渾莽莽沉默的吞吐的力這里白晝幽闃窈窕如夜夜比白晝更綺麗、豐實、光燦而這里的寒冷如酒,封藏著詩和美甚至虛空也懂手談,邀來滿天忘言的繁星…… 菩提樹下誰是心里藏著鏡子的人呢?誰肯赤著腳踏過他底一生呢?所有的眼都給眼蒙住了誰能于雪中取火,且鑄火為雪?在菩提樹下。一個只有半個面孔的人抬眼向天,以嘆息回答那欲自高處沉沉俯向他的蔚藍。是的,這兒已經有人坐過!草色凝碧?v使在冬季縱使結趺者底跫音已遠逝你依然有枕著萬籟與風月底背面相對密談的欣喜。坐斷幾個春天?又坐熟多少夏日?當你來時,雪是雪,你是你一宿之后,雪既非雪,你亦非你直到零下十年的今夜當?shù)谝活w流星然重明你乃驚見:雪還是雪,你還是你雖然結趺者底跫音已遠逝唯草色凝碧。作者謹按:佛于菩提樹下,夜觀流星,成無上正覺。 行到水窮處行到水窮處不見窮,不見水──卻有一片幽香冷冷在目,在耳,在衣。你是源泉,我是泉上的漣漪;我們在冷冷之初,冷冷之終相遇。像風與風眼之乍醒。驚喜相窺看你在我,我在你;看你在上,在后在前在左右:回眸一笑便足成千古。你心里有花開,開自第一瓣猶未涌起時;誰是那第一瓣?那初冷,那不凋的漣漪?行到水窮處不見窮,不見水──卻有一片幽香冷冷在目,在耳,在衣。 不怕冷的冷 ——答陳媛兼示李文即使從來不曾在夢里魚過鳥過蝴蝶過住久了在這兒依然會惚兮恍兮不期然而然的莊周起來由于近山,近水近松近月冷,總免不了有些兒而冷是不怕冷的!已三十三年了的異鄉(xiāng)。還有,更長更深重于三十三年異鄉(xiāng)人的孤寂──冷,早已成為我的盾我的韻腳。我的不知肉味的韶。媚嫵紺目與螺碧……據(jù)說:嚴寒地帶的橘柑最甜而南北極冰雪的心跳更猛于悅歡最宜人是新雨后晚風前當你曳杖獨游,或臨流小立猛抬頭!一行白鷺正悠悠自對山,如拭猶濕的萬綠叢中一字兒沖飛──冷冷里,若有鼓翼之聲來耳邊,說:“先生冒寒不易” ──一九八二年三月十四日《聯(lián)合報》副刊 約會謹以此詩持贈每日傍晚與我促膝密談的橋墩總是先我一步到達約會的地點總是我的思念尚未成熟為語言他已及時將我的語言還原為他的思念總是從“泉從幾時冷起”聊起總是從錦葵的徐徐轉向一直聊到落日銜半規(guī)稻香與蟲鳴齊耳對面山腰叢樹間裊裊生起如篆的寒炊約會的地點到達總是遲他一步──以話尾為話頭或此答或彼答或一時答轉到會心不遠處竟浩然忘卻眼前的這一切是租來的:一粒松子粗于十滴楓血!高山流水欲聞此生能得幾回?明日我將重來;明日不及待的明日我將拈著話頭拈著我的未磨圓的詩句重來。且飆愿:至少至少也要先他一步到達約會的地點 ──一九九○年八月于淡水《藍星詩刊》第二十七號 我選擇——仿波蘭女詩人WislawaSzymborska[1]我選擇紫色。我選擇早睡早起早出早歸。我選擇冷粥,破硯,晴窗;忙人之所閑而閑人之所忙。我選擇非必不得已,一切事,無分巨細,總自己動手。我選擇人一能之己十之,人十能之己百之。我選擇以水為師──高處高平,低處低平。我選擇以草為性命,如卷施,根拔而心不死。我選擇高枕:地牛動時,亦欣然與之俱動。我選擇歲月靜好,獼猴亦知吃果子拜樹頭。我選擇讀其書誦其詩,而不必識其人。我選擇不妨有佳篇而無佳句。我選擇好風如水,有不速之客一人來。我選擇軸心,而不漠視旋轉。我選擇春江水暖,竹外桃花三兩枝。我選擇漸行漸遠,漸與夕陽山外山外山為一,而曾未偏離足下一毫末。我選擇電話亭:多少是非恩怨,雖經于耳,不入于心。我選擇雞未生蛋,蛋未生雞,第一最初威音王如來未降跡。我選擇江欲其怒,澗欲其清,路欲其直,人欲其好德如好色。我選擇無事一念不生,有事一心不亂。我選擇迅雷不及掩耳。我選擇最后一人成究竟覺。──二○○四年甲申端節(jié)后十日 善哉十行人遠天涯遠?若欲相見即得相見。善哉善哉你說你心里有綠色出門便是草。乃至你說若欲相見,更不勞流螢提燈引路不須于蕉窗下久立不須于前庭以玉釵敲砌竹……若欲相見,只須于悄無人處呼名,乃至只須于心頭一跳一熱,微微微微微微一熱一跳一熱 ——《中央日報》副刊,二〇〇六年一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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