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包括《曼哈頓花絮》與《曼哈頓情緣》兩部分。兩部分均以一年之中每月一篇的形式,記錄以曼哈頓為背景的12個小故事,19世紀末紐約的風(fēng)土人情、生活習(xí)俗等方方面面。情節(jié)生動有趣,資料詳實,涉及紐約的每一個角落,可稱之為記錄時節(jié)的紐約城市月歷。 作者簡介: 詹姆斯·布蘭德·馬修斯(JamesBranderMatthews,1852—1929)是美國作家、教育家、評論家,美國首位戲劇文學(xué)教授。馬修斯出生于新奧爾良,成長于紐約市,畢業(yè)于哥倫比亞法學(xué)院,卻鐘情于戲劇文學(xué)。馬修斯從1899年至1924年退休,一直在哥倫比亞大學(xué)擔(dān)任戲劇文學(xué)教授,并創(chuàng)立了戲劇博物館。馬修斯的著作有三十余部:他創(chuàng)作的小說和戲劇風(fēng)格獨特;他的論著被用作高中和大學(xué)的教科書;他寫自傳,也為莎士比亞和莫里哀作傳。因弘揚法國戲劇文化,他在1907年獲法國政府頒發(fā)的榮譽勛章。 目錄: 【 目錄: 】 與馬林斯派克小姐的會面 告別信 底層社會一瞥 華爾街求愛記 春潮涌動 麥克道爾?蘇特洛的不眠夜 糾結(jié) 單人交響樂團 新劇排演 盤上的蠟燭 男人、女人和馬 新年前夜的守候 譯后記與馬林斯派克小姐的會面 一月初的一天,天氣很冷,到下午四點時,灰蒙蒙的天空籠罩了整座城,好似一幅圓形畫幕的背景。一圈圈蒸汽升騰在藍灰色的天際,像用粉筆在石板上畫畫。河對岸,西方遙遠的天邊,有一點粉紅的光斑——那是二十四個小時未曾露面的太陽存在的唯一跡象。 馬林斯派克小姐轉(zhuǎn)過小街的街口,駐足片刻,俯看那長長的濱河路,還有在冰層下面靜靜流淌的、寬闊的哈得孫河。這個曾經(jīng)不知疲倦的旅人早已年過古稀;她定睛觀看,汲取這壯觀景色的壯麗之美,在她去過的城市當(dāng)中,沒有任何一座能超越它。她很慶幸自己是生于斯、長于斯的紐約人,也很慶幸自己有此殊榮,住在這樣一個景致觸目皆是的地方。然而在她含情脈脈地打量這條莊嚴的河流時,風(fēng)兒又起,吹亂了她灰白的鬈發(fā),吹起了裹在她身上的外套。 從馬林斯派克小姐所站的位置往前走兩戶,一頂條紋遮篷曲折延伸,跨過人行道,登上參差的石階,從門廊頂上擠進門口。一個身材豐腴、淺色頭發(fā)夾雜少量金色發(fā)絲的年輕靚妹走在馬林斯派克小姐前面,穿過這曲曲折折的帆布通道。當(dāng)房門為迎接她倆而開時,這一老一少一起走了進去。 屋里燈火通明,仿佛已經(jīng)入夜;窗簾拉上了,綴著流蘇的奢華至極的絲綢燈罩下,燈全都點亮著?諝庵袕浡鴿庥舻幕ㄏ,花兒高高地堆在壁爐臺和桌子上,濃密的菝葜花飾從在每一盞燈具、每一面鏡子上垂下。棕櫚枝立在角落里,躺在壁爐里;大廳的一端,棕櫚枝堆積成一道屏風(fēng),透過屏風(fēng),匈牙利樂隊的鮮艷制服依稀可見。 前廳里有一張大桌,桌上放著十多捧纏著絲帶的美麗花束。大桌前是由串串菝葜枝搭成的一座花架,架下站著女主人和她的女兒,那天下午,她正引導(dǎo)女兒初入社交界。女主人是一位端莊和藹的婦人,黑色的粗辮子里幾乎看不到灰白的發(fā)絲。像母親一樣,女兒也很和藹,很端莊,而且比她請來的六七個漂亮姑娘還要好看,她們是來幫她接待母親的朋友和熟人的。 先于馬林斯派克小姐進入房子的那位姑娘恰巧再次先一步進入前廳。女主人左手拿著一束蘭花,高興地歡迎這位姑娘,但似乎隱約帶著一點屈尊低就的意思。 “是彼得斯小姐,對吧?”女主人問,有些吃力地壓低嗓音,仿佛低聲說話是很晚才形成的習(xí)慣,“這么糟糕的天氣你還能來,真是太好了。米爾德麗徳,你認識彼得斯小姐嗎?” 女兒走上前,微笑著與彼得斯小姐握手,讓母親騰出身來迎接馬林斯派克小姐。這次,女主人的態(tài)度里絲毫沒有屈尊的意思,反而透著微微的滿足感。 “哦,馬林斯派克小姐,”女主人熱情地說,“真令人高興。這么糟糕的天氣你還能來,真是太好了! “我爬上你家這兒的坡頂時,風(fēng)刮得是不小!瘪R林斯派克小姐回答,“我的身體也不像前些年那么硬朗了。我想很少有人在七十五歲還能像十七歲時那樣活蹦亂跳。” “哪里的話,”女主人說,“你一點也不比咱們初次見面時老! ?“那也就是不久以前的事,”老姑娘答道,“咱倆相識也不過五年、十年吧?現(xiàn)在五年、十年對于我來說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我感覺自己并不比半個世紀前老多少;至于我的相貌——呃,還是少說為妙。我從來都不是什么美人,這你知道! “你怎么能這么說?”女主人回應(yīng),無意中發(fā)現(xiàn)門口已聚集了一群新的訪客,“米爾德麗德,你認識馬林斯派克小姐嗎?” “哦,認識,的確認識!迸崆榈卣f,與活潑的老姑娘握了握手。 帶著一縷金色發(fā)絲的淺發(fā)姑娘依然站在米爾德麗德身邊。女主人注意到這點,又看到那群新來的客人進門后朝她走來,便再次匆忙發(fā)話。 “馬林斯派克小姐,你認識彼得斯小姐嗎?”女主人問,“無論如何,彼得斯小姐都應(yīng)該認識你! 說完她扭頭去接待新來的客人,再次壓低聲音對大家說,這么糟糕的天氣大家還能來真是太好了。 女兒留下來同馬林斯派克小姐和彼得斯小姐交談,但是不到一分鐘,母親就喊她:“米爾德麗德,你認識希契科克夫人嗎?” 由于新來的人群往里擠,藍色明眸的老姑娘和胖乎乎的小姑娘略微向后退了退。 “馬林斯派克小姐,我常聽我爺爺說起你!毙」媚镩_口了。 “你爺爺!”年長的女士回應(yīng)道,“那你爸爸一定是彼得斯主教的兒子啦?” 年輕的彼得斯小姐點點頭。 “那么你爺爺就是我弟弟的一位好友,”馬林斯派克小姐繼續(xù)說,“他們一起上的學(xué)。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主教的時候——想必是六十年前的事了——那天可是他第一次穿褲子!他還驕傲得不得了呢!” 馬林斯派克小姐笑著回憶這樁有趣的往事,彼得斯小姐也跟著笑起來。 然后,老姑娘問:“你父親戰(zhàn)后在南方結(jié)的婚,對吧?你母親不是亞特蘭大人嗎?” “母親去世前,父親一直住在那兒,我也出生在那兒,”女孩說,“算到這個圣誕節(jié),我來北方才兩年! “我估計你爺爺?shù)呐笥褌冞在世的應(yīng)該不多。現(xiàn)如今,人都死得怪早的!崩瞎媚镒h論,“你父親今天下午來了嗎?” “噢,他可沒來!北说盟剐〗慊卮穑八眢w不好,只能住在南加州。我自己一個人在紐約! “可憐哪,孩子!迸死鹦」媚锏氖终f,“我自己一個人生活很久了,我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但是你必須像我這樣做——跟自己交朋友,培養(yǎng)跟自己打交道的愛好! 年輕姑娘輕輕一笑,回答:“我可不像你,有這么一位迷人的伴侶。” 馬林斯派克小姐笑著回應(yīng):“不,你有的,孩子。雖說我現(xiàn)在并不是丑老太婆,可我當(dāng)年是個長相很一般的姑娘;我知道,覺得自己其貌不揚對一個人的性格形成沒有好處。但我打算善用這一點,我也的確做到了。我想我大概會有很多時間跟自己打交道,所以就跟這個不得已的相識交了朋友,F(xiàn)在,我成了自己的好伙伴。我很少感到無聊,因為我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很有意思的伴侶,我們還有許多共同的興趣愛好。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培養(yǎng)與自己的友誼。但是你不一定要像我這樣,因為你是個漂亮姑娘,你瞧瞧,你淺黃頭發(fā)中的那一縷金絲真的很迷人呢。我問你,你一個人在紐約做些什么呢?” “我寫作!北说盟剐〗愦鸬。 “寫作?”馬林斯派克小姐回問。 “我說過,我爸身體不太好,”小姑娘解釋,“我得自己養(yǎng)活自己。所以我就寫作! “可我不記得在雜志上看到過署名為彼得斯的文章?有嗎?”老姑娘問。 “哎喲,那些雜志!”彼得斯小姐回答,“雜志!我還不夠格給雜志寫文章呢。就算他們接受了你的文章,也得等很長時間才會發(fā)表。不過我偶爾給周報寫點東西。等我發(fā)表一篇你可能喜歡的文章,我就第一時間給你寄去,行嗎?” “我將立即欣然拜讀!瘪R林斯派克小姐熱情洋溢地宣布。 “我還沒署過自己的真名,”彼得斯小姐繼續(xù)說,“我用的是筆名。也許你已經(jīng)讀過了我寫的文章,但不知道那是我的作品! “孩子,這很有可能,”馬林斯派克小姐說,“今后我將多多留心。能把你的想法落實于白紙黑字讓大家看,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定是非常快樂的事! 年輕的彼得斯小姐又笑了,嘴角露出一個迷人的小酒窩。 “我想我寫不出什么能讓世界更美好的文字,”她說,“即便寫出來,我覺得編輯也不會采用。我想,現(xiàn)在的編輯追求的不是這些——你說呢?他們只盯著會讓報紙暢銷的東西! “盡是些可悲的東西!崩瞎媚飻嘌裕霸谖倚〉臅r候,報紙的內(nèi)容就夠暴力了,編輯們水火不容,像扒手一樣互相謾罵,有時他們互相論戰(zhàn),有時受到別人的鞭撻。但那時的報紙還不像今天這樣無聊、廉價、淺俗。好像現(xiàn)在的編輯異常輕視讀者,認為他們有的看就算不錯了。噢,我上周收到報社的一封信——還是一封鉛印的——信中說他們‘希望在《社會要聞》上登載全面的、正確的消息,如果馬林斯派克小姐能提供她今冬打算籌辦的消遣活動的相關(guān)信息,編輯將感激她的好意,如有需要,編輯將很樂意安排一次全面的報道!羞@么厚顏無恥的嗎?要我描述我自己的晚宴,再開列一份我的賓客名單!哪有女士愿意做這種事!” “有些女士就會這么做!北说盟剐〗阒毖圆恢M。 “那她們就不是你我所說的女士,孩子!瘪R林斯派克小姐回應(yīng)。 南方姑娘的臉唰地紅了,她不好意思地咬著嘴唇。一會兒,她又鼓起勇氣問:“馬林斯派克小姐,我想你沒有讀過《每日播報》吧?” “我試著讀過兩周,”老姑娘回答,“別人告訴我這份報的消息最全什么的。但我最終還是放棄了!睹咳詹蟆窂臎]刊登過我認識的人的死訊。我朋友的死訊都刊登在《紐約公報》上! “《公報》在家庭間的傳播量更大。”年輕姑娘承認。 “另外,”馬林斯派克小姐繼續(xù)說,“我無法忍受《每日播報》的粗俗。我現(xiàn)在是老女人了,我見過很多世面,但是《每日播報》對我來說還是吃不消。它似乎符合非洲原始部落里那些半裸居民的口味! “啊,”對方提出異議,“你真覺得它有那么差勁嗎?” “我確實這么認為,”老姑娘態(tài)度很堅定,“而且比那更差勁,因為可憐的黑人只是沒開化,而《每日播報》是故意傷風(fēng)敗俗,也許這是它最可憎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北说盟剐〗阏f,臉頰再次泛紅。 “比如說萊特富特離婚事件,”馬林斯派克小姐繼續(xù)講,“《每日播報》的報導(dǎo)方式簡直難以言表。我愿意認同萊特富特夫人不算一個好人;我接受她離婚的次數(shù)可能比結(jié)婚的次數(shù)還多的說法……” “那就夠可以的了!”小姑娘趁老姑娘停頓時插了一句。 “但是那樣說就太過分了,說她像埃及艷后一樣,有小貓般的舉止和母貓般的品行——不過分嗎?” 彼得斯小姐沒有吭聲。她的眼睛盯著腳下的地毯,臉變得更紅了。 “當(dāng)然,你可能沒看過我說的那篇文章!崩瞎媚锢^續(xù)說。 “不,”小姑娘回答,“我看過! “真遺憾,”馬林斯派克小姐說,“也許是我老古板——都這個歲數(shù)了,一定是老古板了——但是我認為像你這樣的好姑娘不應(yīng)該讀這種東西! 彼得斯小姐又沒吭聲。 “我碰巧記得那段話,”馬林斯派克小姐繼續(xù)說,“因為文章的署名是‘波莉·珀金斯’。很可能根本就是一個男人寫的,但也沒準兒是個女的。如果是女的,我讀的時候就為她感到羞恥。一個女人怎么能那樣寫另一個女人?” “很可能作者是迫于生計!北说盟剐〗戕q解。 “這個理由不充分,這個借口太差勁了!崩瞎媚飯远ǖ卣f,“當(dāng)然,如果我特別窮,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什么——誰知道呢?但我認為我就是靠涼水和干面包度日,也不會以那種方式掙黃油面包的——你會嗎?” 彼得斯小姐沒有回答這個直率的問題。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她抬起頭,擲地有聲地說:“這確實是一種卑鄙的謀生方式! 馬林斯派克小姐還沒來得及繼續(xù)交談,就被剛進門的兩位女士招呼過去了。彼得斯小姐往后退了退,獨自在角落里站了幾分鐘,這時,她面前的人越來越多。她直愣愣地盯著前方,卻對周圍的人視而不見。隨后,她清醒過來,走進餐廳,喝了一杯茶,吃了一小片黃油面包,面包是卷起來的,還系著小絲帶。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她意識到自己來到了女主人面前。 她對女主人說,她今天玩得很高興,以前從沒見過這么合得來的人,特別高興的是見到了她爺爺?shù)睦吓笥疡R林斯派克小姐。“多么可愛的老姑娘,完全沒有脫水老處女的味道。她也很有自己的思想。她給我講了一些她對現(xiàn)代新聞采編工作的看法! “她很健談,”女主人說,“你本來可以采訪她的! “噢,她暢談了很久,”彼得斯小姐回應(yīng)道,“但是我可能永遠也寫不好她。還有,我正在考慮放棄報社的工作。” 這時三位女士向女主人走來,女主人伸出手迎上去,說:“這么糟糕的天氣你們還能來,真是太好了!北说盟剐〗愠脵C脫了身。 大概過了半小時,馬林斯派克小姐喝完茶,吃完黃油面包卷,返回前廳,正巧聽見一位害羞的小伙子向女主人告別,祝主人的女兒“青春永駐”。 馬林斯派克小姐上前道別時,碰巧賓客往來有一陣短暫的停滯,她恰好有機會祝賀這家女兒初次亮相的茶會成功舉辦。 “我必須告訴你,馬林斯派克小姐,”女主人說,“你徹底把那個彼得斯小姐迷住了! “她是個可愛的小家伙,”老姑娘說,“舉止優(yōu)雅,估計是血統(tǒng)的緣故吧;她告訴我她是主教的孫女,你知道。她跟這兒的其他女孩不一樣,那些女孩的行為舉止是從書本上學(xué)來的。她們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而她是與生俱來的。而且她有教養(yǎng)的終極標志——長者講話時,她注意聽——現(xiàn)如今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是啊,”女主人回答,“波林·彼得斯舉止宜人,雖然她在一家報社工作! “在報社?”馬林斯派克小姐重復(fù)道,“她告訴我她以寫作為生,但她沒說是在報社啊! “她離開時說了一些想要放棄的話,”女主人說,“但我認為她不會,她現(xiàn)在干得順風(fēng)順水。她的某些文章曾轟動一時。你知道她就是《每日播報》的‘波莉·珀金斯’嗎?” “不知道,”馬林斯派克小姐說,“我還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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