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靈谿詞說正續(xù)編


作者:繆鉞,葉嘉瑩     整理日期:2015-01-12 14:23:24

《靈谿詞說正續(xù)編》首次完整輯錄著名文史學(xué)家繆鉞先生與古典詩詞大家葉嘉瑩先生十年合作撰寫的論詞絕句八十六首及詞論五十八篇。這部深受廣大古典詩詞愛好者稱賞的詞學(xué)經(jīng)典,將論詞絕句、詞話、詞學(xué)論文、詞史等寫作體式貫通融合,縱論晚唐迄晚清如溫庭筠、李煜、蘇軾、李清照、辛棄疾、姜夔、元好問、納蘭性德、王國維等名家詞人及其詞論,是一部頗具詞史意義的開新之作。
  作者簡介:
  繆鉞(1904—1995),字彥威。江蘇溧陽人,出生于直隸(今河北)遷安縣。1924年北京大學(xué)文預(yù)科肄業(yè)。四川大學(xué)歷史系教授。主要從事于中國古代史、中國古典文學(xué)、歷史文獻學(xué)的教學(xué)與研究。學(xué)宗王國維、陳寅恪,以文史兼通享譽學(xué)林。治學(xué)原以先秦諸子及古典文學(xué)為主,20世紀(jì)40年代中期以后,轉(zhuǎn)而研究魏晉南北朝史,80年代以后,再次致力于詞學(xué)研究。其代表作有《詩詞散論》《讀史存稿》《杜牧年譜》《冰繭庵叢稿》等。
  葉嘉瑩,號迦陵。蒙古裔滿族人,出身葉赫那拉氏。1924年出生于北京,畢業(yè)于輔仁大學(xué)國文系。任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xué)終身教授、加拿大皇家學(xué)會院士。自1970年代末返大陸講學(xué),先后任南開大學(xué)、四川大學(xué)、北京師范大學(xué)等?妥淌冢醒胛氖佛^館員。代表作有《迦陵論詞叢稿》《迦陵論詩叢稿》《唐宋詞十七講》等。
  目錄:
  《靈谿詞說》正編
  目錄:
  
  《靈谿詞說》正續(xù)編重版前言/
  靈谿詞說正編前言
  ——談撰寫此書的動機、體例以及論詞絕句、詞話、詞論諸體之得失葉嘉瑩/
  論詞的起源(葉嘉瑩)/
  總論詞體的特質(zhì)(繆鉞)/
  論杜牧與秦觀《八六子》詞(繆鉞)/
  論溫庭筠詞(葉嘉瑩)/
  論韓偓詞(繆鉞)/
  論韋莊詞(葉嘉瑩)/
  《花間》詞平議(繆鉞)/
  論馮延巳詞(葉嘉瑩)/
  論李璟詞(葉嘉瑩)/
  論李煜詞(葉嘉瑩)/
  論晏殊詞(葉嘉瑩)/《靈谿詞說》正編
  目錄:
  《靈谿詞說》正續(xù)編重版前言/
  靈谿詞說正編前言
  ——談撰寫此書的動機、體例以及論詞絕句、詞話、詞論諸體之得失葉嘉瑩/
  論詞的起源(葉嘉瑩)/
  總論詞體的特質(zhì)(繆鉞)/
  論杜牧與秦觀《八六子》詞(繆鉞)/
  論溫庭筠詞(葉嘉瑩)/
  論韓偓詞(繆鉞)/
  論韋莊詞(葉嘉瑩)/
  《花間》詞平議(繆鉞)/
  論馮延巳詞(葉嘉瑩)/
  論李璟詞(葉嘉瑩)/
  論李煜詞(葉嘉瑩)/
  論晏殊詞(葉嘉瑩)/
  論歐陽修詞(葉嘉瑩)/
  論范仲淹詞(繆鉞)/
  論張先詞(繆鉞)/
  論柳永詞(葉嘉瑩)/
  論晏幾道詞(繆鉞)/
  論晏幾道《鷓鴣天》詞(繆鉞)/
  論晏幾道詞在詞史中之地位(葉嘉瑩)/
  論蘇軾詞(葉嘉瑩)/
  論蘇、辛詞與《莊》、《騷》(繆鉞)/
  論秦觀詞(葉嘉瑩)/
  論黃庭堅詞(繆鉞)/
  論賀鑄飼(繆鉞)/
  論周邦彥詞(葉嘉瑩)/
  論李清照詞(繆鉞)/
  論陳與義詞(繆鉞)/
  論岳飛詞(繆鉞)/
  論張元干詞(繆鉞)/
  論張孝祥詞(繆鉞)/
  論陸游詞(葉嘉瑩)/
  論辛棄疾詞(葉嘉瑩)/
  論姜夔詞(繆鉞)/
  論史達祖詞(繆鉞)/
  論吳文英詞(葉嘉瑩)/
  論文天祥詞(繆鉞)/
  論劉辰翁詞(繆鉞)/
  論詠物詞之發(fā)展及王沂孫之詠物詞(葉嘉瑩)/
  論張炎詞(繆鉞)/
  論宋人改詞(繆鉞)/
  后記(繆鉞)/
  《靈谿詞說》正編
  目錄:
  原版序(葉嘉瑩)/
  論詞學(xué)中之困惑與《花間》詞之女性敘寫及其影響(葉嘉瑩)/
  詞品與人品
  ——再論晏幾道(繆鉞)/
  陳師道詞論與詞作述評(繆鉞)/
  宋詞與理學(xué)家
  ——兼論朱熹詩詞(繆鉞)/
  論朱淑真生活年代及其《斷腸詞》(繆鉞)/
  朱淑真生活年代考(繆鉞)/
  論高觀國詞(繆鉞)/
  論汪元量詞(繆鉞)/
  論王惠清《滿江紅》詞及其同時人的和作(繆鉞)/
  論金初詞人吳激(繆鉞)/
  論元好問詞
  唐宋詞中“感士不遇”心情初探(繆鉞)/
  論陳子龍詞
  ——從一個新的理論角度談令詞之潛能與陳子龍詞之成就(葉嘉瑩)/
  論納蘭性德詞
  ——從我對納蘭詞之體認(rèn)的三個不同階段談起(葉嘉瑩)/
  論張惠言《水調(diào)歌頭》五首及其相關(guān)諸問題(繆鉞)/
  從一個新論點看張惠言與王國維二家說詞的兩種方法(葉嘉瑩)/
  常州派詞論家“以無厚入有間”說詮釋(繆鉞)/
  論王國維詞
  ——從我對王氏境界說的一點新理解談王詞的評賞
  (葉嘉瑩)/
  對傳統(tǒng)詞學(xué)與王國維詞論在西方理論之光照中的反思(葉嘉瑩)/最后我愿再把此一論詞之著作所以定名為《靈谿詞說》之由來,略加說明!办`谿”二字,蓋取自郭璞《游仙詩》第一首中所敘寫之“臨源挹清波,陵岡掇丹荑。靈谿可潛盤,安事登云梯”之句。郭璞所作《游仙詩》共十四首,托慕神仙,自抒懷抱,當(dāng)然原有其所寄喻之一份深意。然而此一《詞說》之取名“靈谿”,則不過為斷章取義,唯取此數(shù)句詩中之意象所表現(xiàn)之一種境界而已,與詩中原意可以說并無任何關(guān)系。蓋詞之為體,自有其特質(zhì)所形成之一種境界,昔王國維《人間詞話》即曾有“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之語;繆先生在《詩詞散論》之《論詞》一文中,也曾說過“詩顯而詞隱,詩直而詞婉”,以及“詩尚能敷暢,而詞尤貴醞藉”的話。蓋以一般而言,詞中所表現(xiàn)者,常是比詩更為深婉含蘊之一種情思和境界,更需要讀者之細心吟味,才能有深入之體會。而郭璞的這四句詩,其意象之所描述者,便頗近于詞中之意境。本來“靈谿”之名據(jù)《文選》李善注以為“靈谿,谿名”。又引庾仲雍之《荊州記》云:“大城西九里有靈谿水。”其實“靈谿”之名,原不必拘指其究竟在何地,僅就這一谿名所予人之直接感受言之,便已自有一種深隱潺湲之意,與詞中之意境極為相近。而且“潛盤”二字所表現(xiàn)的潛心盤游之意,也與欣賞詞時所當(dāng)采取的細心吟味玩賞之態(tài)度,大有相近之處。何況“靈谿”“潛盤”之際,還可以“臨源”而“挹”其清波,“陵岡”而“掇”其“丹荑”,則凡屬歷代詞人諸種不同風(fēng)格之特美,莫不可以探其源而陟其岡,以供吾人之挹掇欣賞,則此中固自有足樂者在也。至于“云梯”之為義,則李善注以為“言仙人升天,因云而上,故曰云梯”,但郭詩原句云“安事登云梯”,依李善注,則為何必求登云梯,也就是不求升天的云梯之意,如此則與郭璞十四首《游仙詩》中所寫的向往神仙之意頗相矛盾,故私意嘗以為此“云梯”或可能有“青云梯”之意,以表示隱居求仙,遠勝于入世之求仕。不過,今茲《靈谿詞說》之取義,則與郭璞詩之指神仙之云梯或仕宦之云梯都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只不過以謂對詞之評賞自有可樂之處,而對于如所謂“云梯”之一切虛夸之向往,則皆有不足道者矣。
 。ㄈ~嘉瑩《前言》)
  凡是一種文學(xué)藝術(shù),都有它產(chǎn)生的特殊條件,因此,構(gòu)成了此種文學(xué)藝術(shù)的特質(zhì)與特長,同時,也包含了它的局限性。詞是唐代創(chuàng)始的一種新文學(xué)體裁。中、晚唐詩人采用民間流行的曲子詞體,按拍填詞,提高其藝術(shù)風(fēng)格。溫庭筠是詩人填詞之奠基者。經(jīng)過五代、兩宋三百余年之發(fā)展變化,詞遂由應(yīng)歌之作而變?yōu)檠灾局,然終有其特點與局限,與詩體不盡相同。王靜安先生謂:“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保ā度碎g詞話》)這幾句話很能說出詞的特質(zhì)。晚唐、西蜀詞多作于酒筵歌席之間,所以“娛賓而遣興”,為歌唱而作。當(dāng)時唱詞者多是少年歌女,故詞之內(nèi)容亦多是寫男女之間的閑情幽怨,作者與歌者都會感到親切,而其相應(yīng)的風(fēng)格則是婉約馨逸,有一種女性美,亦即是王靜安所說的“要眇宜修”。南唐馮延巳、李煜之作,擴大堂廡,提高意境。兩宋以還,名家輩出,在內(nèi)容與風(fēng)格方面都有新發(fā)展,蘇軾、辛棄疾貢獻尤大。這時,詞可以詠史,可以吊古,可以發(fā)抒抗敵愛國之壯懷,可以描述農(nóng)村人民之生活,風(fēng)格亦變?yōu)楹婪偶。詞似乎已由附庸之邦蔚為大國矣。盡管如此,但是在內(nèi)涵上與作法上,詞仍有其不同于詩之處。詞是長短句,音節(jié)諧美,音樂性強,又因篇幅短,要求言簡意豐,渾融蘊藉,故詞體最適合于“道賢人君子幽約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張惠言語,見《詞選序》),而可以造成“天光云影,搖蕩綠波,撫玩無,追尋已遠”(周濟語,見《介存齋論詞雜著》)的境界。這是詩體所不易做到的。但是在內(nèi)涵方面,則又有其局限性。因為詞體要受詞調(diào)的限制,篇幅既短,且須遵守嚴(yán)格的韻律,雖然蘇軾、辛棄疾以高才健筆盡量開拓詞的內(nèi)容,作出榜樣,但是仍然有許多東西在詞中是無法容納的。譬如杜甫的“三吏”“三別”,白居易的《秦中吟》《新樂府》諸詩陳述民生疾苦、彈劾暴政的內(nèi)容,是很難用詞體表達的;又如杜甫的《八哀詩》、白居易的《長恨歌》《琵琶行》等長篇敘事詩的內(nèi)容,也是詞體所無能為役的。所以王靜安說,詞“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就是這個道理。
  (繆鉞《總論詞體的特質(zhì)》)
  韋莊詞與溫庭筠詞有絕大之不同。溫詞客觀,韋詞主觀;溫詞秾麗,韋詞清簡;溫詞對情事常不作直接之?dāng),韋詞則多作直接而且分明之?dāng)⑹,如其《荷葉杯》詞:“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又如其《女冠子》詞之“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諸作,所寫莫不勁直真切,“其中有人,呼之欲出”,于是所謂“詞”者,始自歌筵酒席間不具個性之艷歌變而為抒寫一己真情實感之詩篇。此不僅為韋詞之一大特色,亦為詞之內(nèi)容之一大轉(zhuǎn)變。至于韋莊詞之風(fēng)格,則以清簡取勝,故前人常以“淡妝”喻之。其《浣溪沙》詞有句云:“清曉妝成寒食天,柳球斜裊間花鈿,卷簾直出畫堂前!闭梢詾槠滹L(fēng)格之自我寫照也。
  (葉嘉瑩《論韋莊詞》)
  《花間》詞之所以可貴,尤其在于它的情思真摯,風(fēng)格新鮮。正因為當(dāng)時作者把詞看做是應(yīng)歌的曲子,所以寫作時態(tài)度真率,稱心而言,佇興而就,不必裝門面,擺架子,而都是由衷之言,無有客氣假話,正如陸游《跋花間集》(《渭南文集》卷三十)所說:“會有倚聲填詞者,本欲酒間易曉,頗擺落故態(tài),適與六朝跌宕意氣差近,此集所載是也。”這就符合古人所謂修辭立誠之旨。至于風(fēng)格也都是創(chuàng)新的,因為詞是新興的文學(xué)體裁,尚未出現(xiàn)過眾所尊奉的權(quán)威作者,也沒有固定宗派的約束,因此詞人可以互相觀摩,而不必模仿依傍。正如王灼所說的“各自立格,不相沿襲”(見上文所引)。這時的詞如同在大自然中自生自長的繁花眾卉,品種雖然高下不同,但都是活色生香,既不是絹制的假花,也不是盆中的“病梅”,使人讀起來有一種生意盎然的清新之感,而沒有后來宋詞(尤其是南宋詞)中晦澀、雕琢、矯揉造作之弊。
 。ǹ娿X《﹤花間﹥詞平議》
  馮延巳詞纏綿盤郁,意境深厚,尤以其《鵲踏枝》十四首最為膾炙人口。馮煦《陽春集序》稱馮延巳詞:“俯仰身世,所懷萬端,繆悠其辭,若顯若晦,……《蝶戀花》(即《鵲踏枝》)諸作,其旨隱,其辭微,類勞人思婦、羈臣屏子郁伊愴恍之所為。”王鵬運《半塘定稿》有和馮延巳《鵲踏枝》十四首,亦謂馮延巳詞“郁伊惝恍,義兼比興”。其《鵲踏枝》第一首即有“誰道閑情拋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之句,其情感之纏綿執(zhí)著,可以概見。歷代評者往往以為馮延巳詞含有家國身世之慨,如馮煦即曾云:“周師南侵,國勢岌岌,中主既昧本圖,汶暗不自強,強鄰又鷹瞵而鶚睨之!特(fù)其才略,不能有所匡救,?酂﹣y之中郁不自達者,一于詞發(fā)之,其憂生念亂,意內(nèi)而言外,跡之唐、五季之交,韓致堯之于詩,翁之于詞,其意一也。”近人張爾田之《曼陀羅寱詞序》亦云:“正中身仕偏朝,知時不可為,所為《蝶戀花》諸闋,幽咽惝恍,如醉如迷,此皆賢人君子不得志發(fā)憤之所為作也!蔽崛擞诖酥T說,雖不必指時事以實之,然正中詞之含蘊深厚,易于引起讀者深刻之感受及豐富之聯(lián)想,則確為其詞之一種特有之品質(zhì)。
 。ㄈ~嘉瑩《論馮延巳詞》)
  在北宋之時代,還更有一種文人喜歡論政的風(fēng)氣,一般才志之士都隱然有著一種“以天下為己任”的襟抱和理想,而這種志意和情感,也往往同樣是出于一種易于被感發(fā)的心靈,范仲淹、歐陽修諸人,便同是屬于此一類型的人物。這正是何以北宋的一些名臣,于德業(yè)文章以外,往往也都喜歡填寫柔婉旖旎的小詞,而且在小詞的銳感深情之中,也往往無意中流露出了某種心性品格甚至襟抱理想之境界的緣故。以歐陽修而言,我們往往就可以自其風(fēng)月多情的作品中,體會出他在心性中所具有的對于人世間美好之事物的賞愛之深情與對于生命之苦難無常的悲慨,以及他自己在賞愛與悲慨相交雜之心情中的一種對人生的感受和態(tài)度。清代的一位詞人況周頤曾經(jīng)說過這樣的話:“吾聽風(fēng)雨,吾覽江山,常覺風(fēng)雨江山外有萬不得已者在!保ā掇ワL(fēng)詞話》卷一)況氏所說的“萬不得已”之感,就正是人生之自是有情癡。即以歐陽修而言,他便既可以因為風(fēng)月之景色而引起悲慨,卻也可以借著對風(fēng)月之賞玩而排遣他的悲慨,而且也就正是在這種悲慨與賞玩的矛盾之組合中,我們恰好看到了歐陽修之為人的心性與他為詞之風(fēng)格的一種獨具的特色。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曾經(jīng)稱贊歐陽修的一首《玉樓春》詞,說:“永叔‘人間(當(dāng)作“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直須看盡洛城花,始與(當(dāng)作“共”)東(當(dāng)作“春”)風(fēng)容易別’,于豪放中有沉著之致,所以尤高!边@對歐詞而言,實在是極能掌握其特色的一段評語。歐詞之所以能具有既豪放又沉著之風(fēng)格的緣故,就正因為歐詞在其表面看來雖有著極為飛揚的遣玩之意興,但在內(nèi)中卻實在又隱含有對苦難無常之極為沉重的悲慨。賞玩之意興使其詞有豪放之氣,而悲慨之感情則使其詞有沉著之致。這兩種相反而又相成之力量,不僅是形成歐詞之特殊風(fēng)格的一項重要原因,而且也是支持他在人生之途中,雖歷經(jīng)挫折貶斥,而仍能自我排遣慰藉的一種精神力量。這正是歐陽修的一些詠風(fēng)月的小詞,所以能別具深厚感人之力的主要緣故。
 。ㄈ~嘉瑩《論歐陽修詞》)
  小令作法的特點是凝聚醞藉,而慢詞作法的特點則是鋪敘開展。張先上承唐、五代遺風(fēng),熟習(xí)于作小令,而試作新體慢詞時,不免仍帶有小令作法的特點,這是很自然的。鐘繇的書法正是由隸變楷的過渡,他的楷書中常帶有隸書的筆意,所以夏氏用它比張先的慢詞。至于陳廷焯所謂“古意”者,大概亦是指唐、五代、宋初詞人之作多是佇興而就,天機自然,無有后來作慢詞者人巧安排之跡。張先雖作慢詞,猶存小令醞藉之致,故稱其“氣格卻近古”也。
  (繆鉞《論張先詞》)
  詞體之發(fā)展,到北宋已臻全盛。晏殊、歐陽修承繼南唐詞風(fēng)而意境更為深沉渾厚。柳永多作慢詞,開創(chuàng)鋪敘之法,善寫都市歡游以及羈旅行役,其興象高處不減唐人。蘇軾以卓異之天才,運用詩法入詞,逸氣曠懷,健筆壯采,一新天下耳目。晏幾道雖遠紹《花間》,而深懷幽抱出乎其上,遂為北宋令詞之冠冕。秦觀為蘇門四學(xué)士之一,而填詞則不受東坡籠罩,妍姿幽趣,開徑自行,論者謂其獨得“詞心”(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到北宋末年,從事倚聲者,則需要在前人業(yè)績之上更有所開拓,始能卓然自立,于是賀鑄、周邦彥被推為首選。
 。ǹ娿X《論賀鑄詞》)
  王國維既曾說過“北宋人如歐、蘇、秦、黃,高則高矣,至精工博大殊不逮先生”的話,也曾說過“美成深遠之致不及歐、秦”的話,可見周詞在功力技巧及內(nèi)容意境各方面,雖也有精工博大深隱曲折之種種長處,然而卻畢竟缺少了一種高遠的神致。關(guān)于這種差別的形成,我以為一則固由于其表現(xiàn)之手法有天工與人巧之別,再則也由于其作品所具含的感發(fā)生命之質(zhì)素,也原來就有所不同的緣故。以前我們在論晏幾道詞時,曾經(jīng)將晏幾道與他父親晏殊做過比較,也曾將晏幾道與秦觀做過比較;還有我們在論秦觀詞時,也曾將秦觀遷貶以后的作品,與蘇軾及黃庭堅遷貶以后的作品做過比較。我們已經(jīng)先后多次證明過,一位詞人的理想襟抱,以及他透過自己之天性對人生之挫折所做出的反應(yīng),都在在會影響其作品之意境與風(fēng)格。如果就周邦彥而言,則綜觀其一生,其少年之激進與晚年時之恬退,可以說是其一生為人之基本態(tài)度。不過,即使有兩個人自表面看來,同為激進與恬退,而在本質(zhì)上言之,則其所以為激進與恬退者,也仍然可能有所不同。假如我們將周邦彥與蘇軾一作比較,則周之曾上萬言之賦,固大似蘇之曾上萬言之言事書,周之學(xué)道恬退,亦大似蘇之學(xué)道曠達,然而事實上則二人本質(zhì)卻有絕大之差異。蘇所上之萬言書,是真正有一份自己在政治方面的理想和襟抱,而周之萬言賦,雖亦頗有關(guān)于新政之?dāng),卻已是因時稱頌的成分多,而真正出于自己之理想襟抱者少。至于就學(xué)道言之,則蘇之融通洞達,是對于得失榮辱禍福,都已有了無礙于心的一種超然的解悟,而周之恬退,則似乎正是由于他對榮辱禍福仍然有所畏懼的一種顧慮。是則周邦彥詞之雖然博大精工而卻終乏高遠之致的緣故,豈不也正因為其本身在理想襟抱與性格修養(yǎng)方面,與歐、蘇諸公本來就原有不同,因之其作品中所具含之感發(fā)生命的質(zhì)素,也就在深淺厚薄高下方面,終于有了差別。我一向以為詞雖小道,而且在內(nèi)容上也大多同樣寫傷春悲秋相思離別之情,而其意境風(fēng)格之異,卻往往可以反映出一個作者心性中最幽隱的品質(zhì),這實在是非常值得我們玩味的一件事。
 。ㄈ~嘉瑩《論周邦彥詞》)
  近些年來,有人評論古典詩詞,以情緒的高昂與低沉區(qū)分高下,這實在是一種皮相之論。評論事物,應(yīng)當(dāng)對具體問題作具體分析,而不可以僅從表面作一刀切。情調(diào)高昂的作品固然好,但是粗獷叫囂絕不能算是高昂,而情調(diào)低沉的作品也不見得就是消極。岳飛的《滿江紅》與《小重山》詞所要表達的都是他抗金殺敵收復(fù)中原的雄懷壯志,不過因為作詞的時間與心境不同,因此在作法上遂不免有所差異,實際上是異曲同工,又焉可以用情調(diào)的高昂與低沉區(qū)分其高下呢?況且作詞與作散文的方法不同。作詞常要用比興渾融、含蓄蘊藉的方法以表達作者的幽情遠旨,使讀者吟誦體會,余味無窮,不能像散文那樣的明顯直說(其實,藝術(shù)性高的散文也常是含蓄而有弦外之音的)。譬如文天祥崇高堅貞的民族氣節(jié)是大家所公認(rèn)的,他的作品,如《過零丁洋》《正氣歌》諸詩所表達的忠憤壯烈之情,也是舉世所熟誦的。
 。ǹ娿X《論岳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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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谿詞說正續(xù)編的作者是繆鉞,葉嘉瑩,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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