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作者的個人隨筆集,書中具體收錄了:《多多:是詩行,就得再次炸開水壩》、《江河、顧城:花朵和野獸都已沉睡》、《為什么讀,怎樣讀》、《詩壇“后厚黑學”,或開塞露主義》、《向下盤虛浮的“打假者”鳴謝》、《詩·精神自治·公共性——與金泰昌對話》等作品。 作者簡介: 唐曉渡,1954年1月生于江蘇儀征,1982年1月畢業(yè)于南京大學中文系。先后任職于《詩刊》和作家出版社,現(xiàn)為作家出版社編審,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新詩學會理事,北京大學新詩研究所研究員,海南大學兼職教授。大學期間開始詩歌和文學評論寫作,1981年開始發(fā)表作品目錄: 人與事 人與事:我所親歷的80年代《詩刊》 北島:沒有幸福,只有自由和平靜 多多:是詩行,就得再次炸開水壩 楊煉:回不去時回到故鄉(xiāng) 芒克:今天是每一天 江河、顧城:花朵和野獸都已沉睡 流浪漢戴邁河 開心老芒克 臧棣:另一種印象 閃回80年代詩歌——與《新京報》記者一席談 行者昌耀 世紀行過,卞先生走好 九牛一毛話盛成 福生人與事 人與事:我所親歷的80年代《詩刊》 北島:沒有幸福,只有自由和平靜 多多:是詩行,就得再次炸開水壩 楊煉:回不去時回到故鄉(xiāng) 芒克:今天是每一天 江河、顧城:花朵和野獸都已沉睡 流浪漢戴邁河 開心老芒克 臧棣:另一種印象 閃回80年代詩歌——與《新京報》記者一席談 行者昌耀 世紀行過,卞先生走好 九牛一毛話盛成 福生 父親·小板凳 重新做一個讀者 重新做一個讀者 為什么讀,怎樣讀 斷想斷記 像了卻了一樁夙愿 另一個世界的秘密飛行——牛漢和他的《夢游》 一次不確定的語言歷險——麥城的《形而上學的上游》 一個故事,幾點看法 鼻煙壺和女性文學 詩壇“后厚黑學”,或開塞露主義 底線之下,下而又下——致XX 向下盤虛浮的“打假者”鳴謝 沉思的旋轉門 生命和語言的慶典——懿翎的《把綿羊和山羊分開》 沉思的旋轉門:我讀《抒情年代》 替身和替聲——友友的《替身藍調》 命定的痛——虹影的《孔雀的叫喊》 當代“生存地圖”的新勘探——周瑟瑟的《曖昧大街》 咫尺天涯:復樂園或烏托邦——黃寶蓮的《暴慶的夏天》 幽靈,或沖天大火——姝娟的《紅塵芬芳》 另一種征服,或人性的史詩——考琳·麥卡洛的《呼喚》 對話和潛對話 “我一直在寫作中尋找方向”——北島訪談錄 詩·精神自治·公共性——與金泰昌對話 “和沉默一起對刺”——谷川俊太郎訪談錄 答《南方日報》記者問人與事:我所親歷的80年代《詩刊》 1982年2月22日,我攜著一堆行李到詩刊社報到。和那個年代所有懷有文學夢的青年一樣,對那時的我來說,《詩刊》不僅是一個最具權威性的詩歌刊物,而且意味著一塊靈魂的凈土。正因為如此,當接我的面包車穿過灰蒙蒙的北京城,猛地拐進北郊小關一個比肩掛著“詩刊社/北京市朝陽區(qū)綠化大隊”牌子的素樸庭院時,我基于虛榮心的些微失望(相對于期待中的“詩歌殿堂”)只稍稍露了露頭,就被一陣由衷的欣喜所砍伐:綠化一詩歌,詩歌一綠化,多么富于象征意味的契合!我將要投身其間的,不正是一項綠化人們靈魂的事業(yè)嗎? 時至今日我也不打算嘲笑當初的浪漫,相反卻時常驚悚于這種綠色情懷在歲月風塵中點點滴滴的流失,或被蒸發(fā)。當然,即便在當初,綠色也不是我心境的全部。畢竟此前我已在社會上摔打多年,畢竟我有限的文學經驗已經歷過“思想解放運動”的初步鍛煉。我知道《詩刊》在許多人心目中是所謂“皇家刊物”,近乎詩歌藝術的最高裁判所,但我決不會這么看;我還知道,大凡這樣的機關刊物,都會是觀念沖突的“風口浪尖”,而觀念沖突不可避免地涉及權力斗爭。那么我將扮演一個什么角色?我能否扮演好我的角色?在下班后空空蕩蕩的庭院里我轉著圈一遍遍問自己,不由得心中疑慮重重,忐忑不安。 編輯部主任吳家瑾給我送來一封折成燕形的便函,是副主編邵燕祥先生留請她轉交的。這封便函此后許多年一直夾在我的《英漢詞典》里,有意無意地也不知看過多少遍,可惜前年搬家后不知怎么找不著了,為此著實懊喪了好幾天。說來也就寥寥數(shù)語,大意是說當日要去作協(xié)開會,不能在社里面談,但已請吳家瑾同志調閱過檔案,又看了我的畢業(yè)論文,覺得我是具備當一個好編輯、好評論工作者的資質的,F(xiàn)在詩歌評論很薄弱,希望我認真學習,盡快熟悉情況,以速速擔負起工作云云。 一個初來乍到者,一個游子,懵頭懵腦之下,突然讀到來自一位景慕已久的前輩和領導的如此親切的文字,其心情可想而知。剎那間我甚至想到古來所謂“士為知己者死”。當然我不敢謬托知己,事實上在其后共事的數(shù)年內,我們的個人關系一直止于“君子之交”,但在私心里,我是頗以能在他的言傳身教下工作為幸事的。他工作作風的嚴謹縝密,為我近二十年的編輯生涯中所僅見。他批閱稿件的細致程度常常令人汗顏:每個值得推敲的句子,每個錯別字,以至每個標點符號。他在稿箋上很少只署諸如“同意”、“不用”這樣更多示其權能的批語,而總是盡可能詳細地說明用或不用的理由,包括必要的提醒以至警告。有一次我的審稿意見寫得過于龍飛鳳舞,結果招來了他的辛辣諷刺:“送審報告不是書法比賽,以后請寫得工整些!弊屛乙灰娭,臉紅至腰。 他的儒雅謙遜同樣令我心折。記憶中但凡去他的辦公室,他很少不是迅即起身離座,一起站著說話的;當然,將其理解成一種為了使談話盡可能簡短的策略也未嘗不可。有一件他或許早已忘卻的小事,最能說明他作為領導的胸襟和風格。那是1983年初春,在當天的評刊會上,他著重談了部分青年作者中存在的“學生腔”問題,并以我送審的一首詩為例。會議結束時他建議評論組就此寫一篇文章,盡速編發(fā);氐郊孀髋P室和辦公室的房間里我左思右量,心里總也不太平服:倒不是因為受了批評,而是因為我對這首詩有甚不相同的看法。下班前我終于鼓足了勇氣去找燕祥先生,我想那也是我第一次當面向上司直陳自己的藝術見解。我一面為滿頭汗氣蒸騰而大感狼狽,一面緊張地斟酌詞句。我說那首詩或許有一點“學生腔”,但更突出的卻是其飽滿的現(xiàn)代感性,而這正是當前許多作品所缺少的。他隔著辦公桌安詳?shù)芈犞,始終不置一詞,但目光中充滿了鼓勵,最后他說:“很好。讓我考慮一下! 第二天上午我剛在辦公桌前坐定不久,他便敲門而入。時至今日他的語調仍能從遙遠的歲月深處漾過來一陣和風。他說我仔細想過了,以為你昨天的分析很有道理。剛才已去找過××同志,這篇文章仍然要寫,但不會再用那首詩做例子,給你打個招呼。 他完全沒有必要以如此鄭重的方式給我打這樣的“招呼”。他可以坐在辦公室里等我再去找他,也可以在一個順便的場合帶一句;假如是那樣,我當時也會心懷感動,但決不會在記憶中珍藏至今。我不認為這僅僅是在表達個人的某種心情。回頭看去,那一時期的《詩刊》之所以能在詩壇葆有巨大的聲望和感召力,之所以能在復雜的矛盾沖突中做到不亂方寸,除了其特殊的地位及可歸之于“大氣候”的種種因素外,與領導者的工作作風、襟懷氣度和人格魅力有著更為密切的關系:既嚴格又謙和;既精警又誠懇;既有一定之規(guī),又決不保守僵硬,如此等等。這么說時我心中想著的不僅是邵燕祥先生,也包括嚴辰先生和鄒荻帆先生,盡管對我來說,嚴先生更多是一個慈祥的長者,而鄒先生更多是一個善于審時度勢、有效地協(xié)調各種關系的大師。我唯一不敢妄加評說的是柯巖女士。在我心目中,她與其說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副主編,不如說是一位真理在握的詩歌監(jiān)護人,一位高不可問、神秘莫測的“大人物”。面對這樣的“大人物”,我從不缺少自知之明。 80年代之于詩即便不是一個黃金時代,也是一個風云際會的復興時代。這種復興始于70年代末,在最初的兩三年內即已迅速呈現(xiàn)為一種新的格局。以下是一些當時形成了重大影響、具有標志性的詩歌事件: 1978年12月,由北島、芒克主持的民間文學刊物《今天》在北京創(chuàng)刊,所謂“新詩潮”開始嶄露頭角。 1979年1月號《人民文學》刊出艾青的長詩《光的贊歌》,此后一批復出的老詩人紛紛發(fā)表作品,形成所謂“歸來者詩歌”現(xiàn)象;4月初,由《今天》編輯部組織的第一次民間詩歌朗誦會在北京玉淵潭公園舉行;5月號《詩刊》轉載了《今天》上北島的詩《回答》等,4月號轉載了舒婷的《致橡樹》,8月號發(fā)表了葉文福的《將軍,你不能這樣做》,引起爭議;第9期《文藝報》發(fā)表公劉《詩與誠實》一文,提出“詩人和作家首先要忠實于人民,忠實于事實”;10月號《安徽文學》最早以專輯的方式發(fā)表50位青年詩人的作品。 1980年《福建文學》自第2期起,開辟“新詩創(chuàng)作問題討論”專欄,討論主要圍繞舒婷的創(chuàng)作展開;4月,在南寧召開了以“詩歌的現(xiàn)狀和展望”為主題的“全國詩歌座談會”,如何評價青年詩人的創(chuàng)作成為爭論焦點之一;5月7日《光明日報》發(fā)表謝冕文章《在新的崛起面前》,率先探討了“新詩潮”的意義;7月,《詩刊》舉辦第一屆“青春詩會”,隨后,10月號推出特輯;8月號《詩刊》發(fā)表章明《令人氣悶的朦朧》一文,由此展開了所謂“朦朧詩”的大討論;9月,詩刊社在北京召開詩歌理論座談會,會上圍繞對“朦朧詩”的評價形成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意見;《詩探索》創(chuàng)刊號推出“請聽聽我們的聲音——青年詩人筆談”專輯;《上海文學》自1月號起開辟“百家詩會”專欄。 1981年5月號《詩刊》發(fā)表孫紹振《新的美學原則在崛起》一文,從思想解放運動和藝術革新潮流必然對“權威和傳統(tǒng)的神圣性”構成挑戰(zhàn)的前提出發(fā),論述了“新詩潮”的哲學基礎和美學特征;4月號《詩刊》發(fā)表程代熙《評“新的美學原則在崛起”》一文,對孫文進行批駁;5月,詩刊社受中國作家協(xié)會委托主辦的“全國中青年新詩評獎”結果揭曉;7月,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40年代曾在《詩創(chuàng)造》、《中國新詩》等刊物上集中發(fā)表作品的9位詩人的合集《九葉集》;8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40年代曾在胡風主編的《七月》上集中發(fā)表作品的20位詩人的合集《白色花》;孫靜軒發(fā)表《幽靈》一詩引起爭議,并遭公開批判。 類似的“大事記”當然免不了疏漏,但已能大致說明問題;而所有的問題都帶有鮮明的“中國特色”,且與社會文化的歷史進程呼應:一,新格局的主要構成是“文革”后復出的一批老詩人和正在“崛起”的一批青年詩人。二,在度過了最初的“蜜月”階段后,某種內在的分野正變得越來越不可回避。這種分野遠不止是藝術風格的歧異,也無法被歸結為當時人們樂于掛在嘴邊的“代溝”;在更深的層面上,它是新詩在謀求自身現(xiàn)代化(一種與社會文化的現(xiàn)代化既相平行,又相頡頏的現(xiàn)代化)過程中的一個綜合“癥候”。三,《詩刊》作為公開出版的詩歌報刊的“頭羊”,在新格局的形成和演變中發(fā)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理論和批評方面甚至扮演了弄潮兒的角色。然而,隨著復興大潮的潮頭初平,《詩刊》的角色也在發(fā)生相應的變化。這種變化并非出于任何個人意志,而是出于某種集體意志。這種集體意志一方面感受著新詩(思)潮的沖擊所帶來的興奮、眩暈和不適,一方面念念不忘主流意識形態(tài)、體制和所謂“新詩傳統(tǒng)”的規(guī)范,后者作為“看不見的手”事實上早就畫好了一個不可逾越的圈子。有關“朦朧詩”的論爭最初尚能保持學理上起碼的平等、自發(fā)性和張力(這在1949年以后似乎還是第一次,僅此就應對這場論爭予以高度評價,而無論其于詩學建設的意義有多么初級),但越是到后來,要求對詩壇年輕的造翻者進行“積極引導”的壓力就越大。這一特定語境中的“關鍵詞”透露出,對那些白認為和被認為負有指導詩歌進程責任的人們來說,閱讀的焦慮從一開始就與某種身份危機緊緊糾纏在一起,而后者遠比前者更令人不安。 我到《詩刊》后參加的第一次會議,是為紀念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40周年舉行的老詩人座談會,主題為“漫憶40年前的詩歌運動”,時間是1982年3月15日,地點在新僑飯店。這次座談會分兩撥進行,第一撥已于3月6日開過,與會者主要是當時在“解放區(qū)”的老詩人;我參加的是第二撥,與會者其時大多在“國統(tǒng)區(qū)”。采取這種“分而憶之”的方式想來、是考慮到了話題的方便和角度的不同。比較一下會后發(fā)表的兩篇“紀要”,確也可以發(fā)現(xiàn)某種微妙的差異:前者更多的是在表達“飲水思源”的感恩心情,并強調《講話》精神對中國新詩的現(xiàn)實以至永遠的指導意義;后者則更多地關注和詩歌現(xiàn)狀有關的一些具體問題,包括如何評價新詩成就(對這一代詩人來說,“新詩迄無成就論”肯定稱得上是一道陰影)、如何借鑒外國詩歌、如何看待新詩的形式、如何看待當前年輕人的探索等等。 不用說,面對這些詩壇的名家巨宿我內心充滿了敬意,但必須承認,在與會的大部分時間內我都在不可控制地走神——或許是因為發(fā)言者大多過于斟詞酌句,以致有點沉悶;或許是因為臧克家先生的倏忽來去過于戲劇化,以致留下太大的反差。他在會議開始約十分鐘時出現(xiàn)在門口,在全體起立和一片問候聲里泰然坐下,在眾人凝神屏息的期待中開始發(fā)言。他思路清晰,一二三四,語調急促,辭鋒銳利。他以精光四射的眼神震懾全場,以大幅度的手勢和飛濺的唾液強化他的磅礴大氣。他興致勃勃,口若懸河,如魚在水,如隼在天;但突然間又戛然收束,向主持人一揖致歉,稱身體欠佳,遵醫(yī)囑不可久留,云云。話音未落,人已飄然出座,唯留下盈耳“保重”之聲。 這種旋風式的風格令我一時頭暈目眩。我想他可真像是一條神龍啊。直到一年多以后大批“精神污染”,當初的一幕重現(xiàn)于虎坊路《詩刊》會議室時,我才想到這很可能是一道“大人物”特有的風景。那次他也是姍姍來遲,也是坐下就說,說了就走。那次他的激情更加不可遏制。當說到國內外反華反共勢力正沆瀣一氣,在詩歌領域內刮起一股黑風,妄圖否定左聯(lián),否定革命文藝,應及時識別,堅決粉碎時,他的手不再是在空中揮動,而是把茶幾上的玻璃板拍得砰砰作響。也正是那次,他原先在我心目中尚有點模糊的形象忽然變得清晰起來,而這一形象頑強地和契訶夫筆下的普里希別耶夫中士疊映在一起。一個像他那樣懷有鋼鐵般的信念和眼光的人,除了捍衛(wèi)與這種信念和眼光有關的秩序外不會再關心什么。他不會困惑,也無意尋求任何意義上的對話,因為他的耳朵中早已充滿同樣堅硬的真理結石。 相比之下,倒是艾青先生的小小牢騷更富于人性,更親切真實。由于他的“泰斗”身份,人們往往傾向于把他的牢騷認作是一種幽默;但如下的一段話在我聽來只能是牢騷。在那次會議發(fā)言的結尾部分他抱怨道:“我只是說寫文章得讓人能看懂,竟遭到有的人非難,寫匿名信痛斥我,說我是詩歌界的‘霸王’;有人要把我送到火葬場!辈贿^,接下來的一句暗含諷刺的慨嘆確實體現(xiàn)了他的幽默,并且是詩人才會有的幽默。他說,詩“真是臨到了一個高速公路的時代了”。 詩歌當然不會以高速公路還是鄉(xiāng)間小徑作為其價值標志,就像不會以詩人身份的等級,或音量的大小、聲調的高低作為其價值標志一樣;不過,艾青的慨嘆還是可以作為舊秩序解體、新秩序生長的某種隱喻。無論人們愿意與否,無論他們的觀點有多么歧異,也無論還要經歷怎樣的反復,有一點在當時已顯示得足夠清楚,即詩壇已不可能再回到從前那種受控于大一統(tǒng)意識形態(tài)的局面,正進行著巨大吐納的詩歌潮流也必定要漫過所有被預設的河床,而辜負規(guī)劃者的一片苦心。 一個多月后,我又參加了《詩刊》組織的另一次座談會。與會者除編輯部的邵燕祥、吳家瑾和我之外,記憶中有詩人流沙河、劉祖慈、沙白、周良沛,評論家何西來、吳泰昌、嚴迪昌等,地點在安徽黃山腳下的屯溪。由于事先宣布這是一次“不登報、不宣傳、不擴散”的小型內部會議,最初我心中不免懷有某種神秘感,以至直到會議結束,還覺得尚未開始。應該說那是一次真正的“神仙會”,也是我在《詩刊》16年間參加的不多的稱得上“議論風生”的會之一——沒有布置,沒有儀式,沒有主題;杯茶在手,海闊天空,但憑興之所至。最早的半天會尚租用了招待所的一個會議室,當日下午便移至下榻處一個甚為寬敞的露臺上。露臺外順山勢生長著茂密的雜樹林,可聽到棲息其間的大群鷺鳥不時嘎嘎鳴和,鼓翼而起。會議的最后一日,則干脆是在由安徽歙縣至浙江建德、沿新安江而下的一只漁舟里進行的,那可是令李白寫下“人行明鏡里,鳥飛畫屏中”這等詩句的一片風景。或許正因為氣氛如此自由,會上大家都說了些什么反倒記不清了,只留下若干瞬間片斷。比如何西來說到古羅馬奧古斯都、渥大維時代文藝何以繁盛時那炯炯的眼神,比如沙白說到“不要到老虎頭上去拍蒼蠅”時嘴角那意味深長的微笑,比如邵燕祥在談到歷史教訓時那如數(shù)家珍(慘痛的“家珍”!)般的列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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