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將14位曾與張愛玲同時活躍于20世紀40年代上海文壇的年輕女作家和她們創(chuàng)作的中、短篇小說精選近30篇,頗能展現(xiàn)當時海派女性文學的整體風貌與水平。 作者為陳子善的博士生,也是知名學者,這是繼《小姐集》《太太集》之后,她推出的第三部小說選。 作者簡介: 王羽,女,生于1978年2月,天津人,畢業(yè)于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文學士,現(xiàn)為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料學、海派文學,尤為關(guān)注20世紀40年代上海女性文學。已參與策劃、編選70世紀40年代上海女作家作品集《小姐集》、《太 目錄: 湯雪華 拜 轉(zhuǎn)變 死灰 施濟美 冷笑 古屋夢尋 永久的蜜月 鄭家璦 落英 舊夢 逝去的晴天 俞昭明 古城之夜 程育真湯雪華 拜 轉(zhuǎn)變 死灰 施濟美 冷笑 古屋夢尋 永久的蜜月 鄭家璦 落英 舊夢 逝去的晴天 俞昭明 古城之夜 程育真 風波 含草 重逢 朱淇綠 拾黃金 何心 回子 邢禾麗 方少爺?shù)膭?chuàng)作 陳琲楨 新的“立像和胸像” 葉玫珍 遺情 施濟英 百合花 何葭水 佳日 李宗善 愛普羅之戀 令玉 精神的慰藉 王紋黛 小皮匠之戀 王玨 先生 薛所正 銀寶 戴容 入贅 孫薇青 六年 蘇青 飲食男女 后記湯雪華 拜 三月的曖風,夾雜著菜花的香氣,從山那邊吹過來,吹動著田里一片瘦瘠的麥浪,軟軟地向下倒去,像一群病弱的少婦臨風歪斜,楚楚可憐,卻又婀娜動人。 荒涼的山村里沒有鐘,但白場上的雄雞啼過二遍,已是第三遍在那里啼了。 金姑娘在硬板床上翻了個身,從一堆破棉絮中舉起兩個瘦黑的拳頭,疲乏地伸了個懶腰,張開眼睛,只見上面天窗里已漏下來一條雪白的陽光,前面灶間里,已“阿囡阿囡”地響起了鴨子般的吵叫了。 金姑娘一面接應,一面坐起床,拉了腳邊的破夾襖披在身上,正預備跨下床來,咿啞一響,接連灶間的竹門已被推開了。 “恭喜你,金姑娘,今天要做大人了!” 進來的是一個細眼白發(fā)的老太婆,金姑娘認識她,五年以前,金姑娘十歲的時候,初到這個有著鴨子聲音的“母親”地方來時,就認識她。她是村里人人知道的“林三婆”,最歡喜給人家做媒人。去年她替隔壁的小寡婦阿唐嫂找到一個麻皮老公,今年又替獨眼龍阿吉伯伯弄來一個拐腿女人。半個月前,到這屋里來一轉(zhuǎn),看見了金姑娘,三天后,競給金姑娘領未了一個“小倌人”。 一想起“小倌人”,金姑娘的心就砰砰的跳起來。因為那“小倌人”實在不小,而是一個三十多歲,胡髭很濃的江北男人。十天前,林三婆領他來后,金姑娘的母親很歡喜,整天拉長了鴨子聲音喚他挑水,種田,蓋豬棚,……母親還給金姑娘做起一身粉紅綿綢夾衫褲,買了一條大紅洋布新被頭,告訴她: “再過幾天,你就要同小倌人拜了。拜過后,你就是大人了!” 偷望望那江北男人的胡髭,金姑娘突然哭了起來。 “哭什么?有新衣服穿,有新被頭睡,夜里小倌人陪你睡覺,哭什么?”母親笑了,軋軋的聲音像鴨子吵架。 金姑娘沒有再哭,但吃飯的時候,她還是不敢向小倌人看,一連十天不敢向他看。 白場里的雄雞又啼了一遍,此刻金姑娘坐在床沿上望著林三婆,心里砰砰跳個不住。她知道,今天,不敢看也要看了;今天要與小倌人“拜”了!…… 太陽越升越高,金姑娘的心越跳越劇。 太陽升到白場正中,十五歲的金姑娘,油亮的小辮已給梳成了一個髻,插上一朵紅紙花,穿起了粉紅綿綢夾衫褲,由林三婆攙扶著,在一群赤腳赤膊的賀客的笑聲中,和那個胡髭很濃的“小倌人”,向著兩枝小紅蠟燭拜下去,莫名其妙地雙雙拜下去!…… ××××× 金姑娘和小倌人拜過后的第四年。 荒涼的山村還是那般荒涼。雖然暖風一陣陣從山那邊吹過來,但幾根稀疏的麥浪還是那么瘦瘠。山邊的田里,肥大的地蠶啃食著蕃芋的幼芽,菜花剛結(jié)子,一群不知名的惡鳥從山頂飛下來,吞咬了所有的未成熟的嫩菜子。老天也特別虐待這可憐的山村:四十天不下雨。 小三子,金姑娘的丈夫,年輕時從江北流落到江南,推過糞車討過飯。后來到金姑娘的家,有了老婆,有了丈母娘,又有一個小女兒;可是,也就此變成了一頭“!! 天未亮起身:耕田,割草,挑水,樵柴,掘地蠶,趕惡鳥,…… 但這些都還容易,最最難的,就是要從一小堆癟細的麥粒中,弄出一大堆粉來,塞飽自己和丈母娘和老婆的肚子。 小三子,有時也免不了要嘆口氣,看看老婆,想從她身上得些安慰。但矮小的老婆懂得些什么!她整天喂豬,養(yǎng)雞,燒飯,洗衣,后來莫名其妙地肚子大起來了,于是瘦得像根蔥,哭哭啼啼的,看了更是討厭。 二個月前,生那個小女兒的時候,小三子到山那邊另一個村莊去做夜工,一連做了十天,小三子病了。 起病是發(fā)熱嘔吐,接著就渾身浮腫起來。丈母娘不能算不盡力。她問遍了全村最有經(jīng)驗的“老爹”,當然也問過林三婆,大家都說:“一定中了邪!” 中了邪!丈母娘聽了“老爹”和林三婆的話,忍痛賣掉一頭豬,到鄰村去請了一位巫娘。巫娘伏在小三子身上念了三晝夜,但是沒有用,小三子的肚子還是像鼓一樣漲起來,小三子死了! 金姑娘抱著二個月大的小女兒,嗚嗚地哭得很傷心。但傷心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憑良心,她一點不歡喜小三子。他太老,太丑,還有一口難聽的江北話。他一點不像村長張大爹的小兒子,端正的臉孔上閃動著兩顆烏溜溜的眼烏珠,多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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