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中國最佳短篇小說》,短篇小說選本,由著名學者王蒙出任主編,編委及分卷主編林建法皆為文學領(lǐng)域卓有建樹的專家學者。他們將發(fā)表于2012年的原創(chuàng)短篇小說精讀、精選。力求將最優(yōu)秀的短篇小說完整、客觀、公正地呈現(xiàn)給讀者。 《2012中國最佳短篇小說》,偏重呈現(xiàn)貼近現(xiàn)實生活的世情、世態(tài)。選本走的是平民化、大眾化的閱讀路線,以積極參與的姿態(tài)關(guān)注生活,體察民眾的閱讀心理。 目錄: 序文學的魅力依舊在閃爍鐵凝七天王蒙山中有歷日莫言澡堂范小青短信飛吧勞馬小說十篇駱以軍藍天使薛憶溈推心置腹的交談葉彌五彩繽紛葉兆言紫霞湖魏微胡文青傳黃蓓佳我母親的學生朱山坡爸爸,我們?nèi)ツ睦?韓松忙完了劉慈欣贍養(yǎng)上帝王璞捉迷藏葛亮猴子周芬伶若我不能遺忘聞人悅閱舞會、中國城和詹姆士的串聯(lián)董立勃殺瓜王小王邂逅是一件天大的事蔣一談溫暖的南極徐則臣如果大雪封門裘山山大雨傾盆張惠雯路張釗太原的早晨蘇蘭朵左腳須一瓜寡婦的舞步薩娜卡克,卡克 她們在酒店大堂的自助餐廳一碰面,就迫不及待地交流起昨晚的住店感受。 這城市靠近中俄邊境,酒店的自助餐就也帶出點兒俄式特點。她從餐臺上拿了酸黃瓜、紅腸,咬著牙切了一片鐵硬的、不加防腐劑的黑“列巴”,對跟在身后的嫂子說,大嫂你的下眼袋都出來了。 大嫂也咬著牙切了一片鐵硬的“列巴”說,阿元,本來選這家酒店是覺得他們新近推出了客房的“人體感應(yīng)服務(wù)”,可我昨晚一進房間就知道上當了。 姑嫂二人又各自斟滿一大杯鮮榨橙汁,選了一張靠窗的小方桌坐定。她們不約而同地先將橙汁一飲而盡,好比是控訴客房之前的一個鋪墊。 大嫂說她進了房間,不用插取電卡,燈倒是全亮了——房間果然自動感應(yīng)了人體。她放下行李,直奔衛(wèi)生間,急著卸妝,洗澡。由于飛機晚點,她和阿元辦完人住手續(xù)已經(jīng)是半夜兩點了。衛(wèi)生間的燈卻不亮。她出來進去好幾回,并配以肢體動作,比如跺腳、拍手什么的,那燈偏是對她這個活人不予理睬。她只好摸著黑在衛(wèi)生間里湊合著洗漱,然后上床。她上了床,希望趕緊關(guān)燈睡覺,不幸的是床頭燈還頑固地亮著。情急之中她甚至把臉湊到那亞麻材質(zhì)的臺燈罩上,差不多快要把臺燈摟進懷里了,臺燈依然拒絕和她發(fā)生感應(yīng)。她又本能地摸索臺燈開關(guān),沒能摸到——人體感應(yīng)的客房里根本就見不到一只開關(guān)面板。她想起應(yīng)該給客服部打電話,誰知這客房里竟然沒有電話。床頭桌的桌面上只嵌有一張撲克牌大小的磁卡,上邊畫著一張女性服務(wù)員的臉,臉的下方有一行小字:您有需要請對我講。 大嫂便對著那張小臉哀求道:我需要關(guān)燈,關(guān)燈!床頭桌上的小臉發(fā)聲了:對不起,您房間的感應(yīng)系統(tǒng)出了故障,F(xiàn)在已是深夜,維修工已下班,再次對故障帶給您的不便表示歉意!阿元問結(jié)果如何,大嫂說,結(jié)果就是亮著燈睡。下眼袋出來了是小事,再睡一夜說不定能睡成精神病。 阿元就說,她的房間也有麻煩,燈倒是該亮的就亮,該黑的就黑,問題出在自動感應(yīng)的馬桶上。那馬桶尚有幾分情調(diào),水面上還飄著玫瑰花瓣。但當她用完馬桶之后,水卻怎么也沖不出來。阿元說她是大……啊(因為在吃早飯,她省了后邊那個字),所以她必須把馬桶沖干凈。后來她走的程序就和大嫂差不多了,也是對著床頭桌上的小臉懇請她找人來修馬桶,小臉說對不起您房間的感應(yīng)系統(tǒng)出了故障。現(xiàn)在已是深夜,維修工已下班。再次對故障帶給您的不便表示歉意!大嫂急切地問阿元怎樣沖的水,阿元苦笑著說,她本想從衛(wèi)生間找個盆,搪瓷的、塑料的,都行。當然沒有找到,一個宣稱客房實現(xiàn)了人體自動感應(yīng)服務(wù)的酒店,怎么可能給衛(wèi)生問配個臉盆呢,那是從前的縣級招待所的氣質(zhì)。她只找到一只漱口玻璃杯,就以此杯為運水工具,往返于洗面臺龍頭和馬桶之間無數(shù)次,才算沖凈了馬桶。 阿元和大嫂相對著嘆了口氣,不吃不喝的,一時間似都忘記了盤中的“列巴”和紅腸。 一個端著大杯牛奶,大聲打著手機的女人從她們桌前經(jīng)過,才把她們從“人體感應(yīng)客房”引回現(xiàn)實。那女人身材瘦小,聲音卻高亢,旁若無人地通過電話向?qū)Ψ街貜椭骸瓣P(guān)鍵是資金鏈不能斷,資金鏈不能斷,資金鏈明白嗎我跟你們講過多少次了……”阿元和大嫂同時想起,噢,她們此行,多少也和資金鏈有關(guān)呢。 阿元的大嫂這些年做貂皮生意,先是和俄羅斯走低端,后來又發(fā)展到和意大利做中高端時裝市場,灰貂、紫貂什么的。資金有缺口,阿元夫婦幫了她,又表明“幫”的那筆錢是贈與。畢竟,阿元的先生二十年前在北京南郊圈地開水泥構(gòu)件廠時,他的哥嫂尚在北京一間國營理發(fā)店分別做“男活兒”、“女活兒”。阿元斷不了調(diào)侃大嫂,說她干什么都沒離開過動物皮毛——假如人的頭發(fā)也是動物皮毛之一種。 大嫂貂皮生意的資金鏈從此沒有斷過,為表謝意,除了贈送阿元“意式”限量版貂皮短襖,還在暑期拉著阿元到這個邊貿(mào)城市尋涼快來了——以前她和俄羅斯做生意的時候沒少往這些地方跑。 但是這個早晨,為了這個倒霉的酒店,大嫂滿懷歉意。她有點兒看著阿元的臉色說,一會兒咱們就結(jié)賬走人。她的看臉色不是假看,她是真看,窮親戚對闊親戚總歸有那么幾分下意識地看臉色的習慣的。雖然,今天的大嫂已經(jīng)不能算窮人。她鼓動著阿元說,不如直接就往額爾古納河方向走,車程五六個小時。我住過那兒的卡秋莎俱樂部,就在村子里。俱樂部的藍莓果漿你不可不嘗,絕對無污染。 阿元有心無心地哼哈著,想到花五六個小時去嘗一口未必無污染的藍莓果漿,值么?可是反過來看,她專程從北京飛到這兒,只為用一次沖不出水的馬桶,然后就打道回府,也挺不劃算。大嫂提到了額爾古納河,唔,額爾古納河,這是一個讓人心生莫名的柔情和神性的名字,假如阿元心中曾經(jīng)懷有柔情和神性。她想起仿佛在哪兒見過關(guān)于這條河的一本書,當時她沒有買,自從大學畢業(yè)后,她已經(jīng)多年不讀書了。那么,去一趟也無妨吧,額爾古納,斷不會有假惺惺的飄著玫瑰花瓣的馬桶。她沖大嫂點點頭,大嫂就直奔前臺結(jié)賬、訂車、雇導游去了。 這時阿元的手機響了,是家中廚師馮媽。馮媽在電話里一迭聲地喊叫著太太!太太!聲音凄厲、刺耳,好似拉響了報告危險的警笛。阿元對馮媽的喊叫習以為常,阿元離家越遠,馮媽打電話的聲音越大。一次阿元和先生在馬爾代夫,馮媽為二少爺(阿元的小兒子)的有機牛奶換牌子的事來電話請示,近乎聲嘶力竭。阿元讓她小點兒聲,她在電話那頭說你們?nèi)ツ敲催h的地方,我怕聲小了你們聽不見!現(xiàn)在阿元接到馮媽的電話,只感嘆這馮媽倒是忠誠,可未免太過羅嗦,常常為丁點兒的事打她的手機。你看,她專門來電話告訴阿元,布谷這次從老家回來長高了。 布谷是阿元家負責打掃衛(wèi)生的保姆,未滿十八周歲。 阿元不耐煩地說,長高了還不好啊,你不是老嫌她矮么。 那邊馮媽有點焦急地說,高了好是好,可她一天就長了一寸呢!阿元說我可是昨天才離開家。 那邊馮媽說,今天我就發(fā)現(xiàn)她不對勁。我把她摁在我們衛(wèi)生間墻上量的,在她自己量身高的鉛筆印兒旁邊。所以太太你還是回來看看吧。 阿元這才覺得蹊蹺,她說,真的?那邊馮媽驚叫著說,你以為哪!事實如此!“你以為哪!事實如此!”這是馮媽的口頭語,有點兒不容分說,語調(diào)且抑揚頓挫。雖然平日里馮媽稍有虐待布谷的心理傾向,比如她在電話里用“摁”來形容自己強迫布谷量身高,但這個電話確實值得重視。阿元望著窗外大片身姿婀娜的小白樺嘆道,額爾古納河,我們改日再會了。 ……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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