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瀾編著的《燕窩(共2冊)》燕窩精貴,安國的家并不是富貴人家,哪來的燕窩?母親莫俠在世時每常說起,首先提到的就是安國的太公爹爹,也就是他的外婆的父親,復(fù)姓“皇甫”,單名一個“龍”字,出生在湖南洞庭湖邊—爪漕幫堂主家庭,那個小鎮(zhèn)叫江根。故事也就要從滿清時期說起了。《燕窩(共2冊)》是一本長篇小說! 三湘之地多水,澧水、資水、沅江、湘江這四水匯入洞庭湖,再一直向北,從岳陽人長江,再有上百條大小江河南走黔、桂,融進(jìn)三江水系,人兩廣出海。水路發(fā)達(dá),吃水上這碗飯的人就多,糾集成幫,謂之漕幫。清朝末年,滿清王朝衰象已現(xiàn),各地軍閥乘機(jī)拓展地盤,連年開戰(zhàn),偌大中華一時烏煙瘴氣。官辦漕運(yùn)顯見搞不下去了,原來為官辦漕運(yùn)服務(wù)的各地漕幫走到一線上來,叫做“民辦漕運(yùn)”。時有“天下漕幫三十六堂”之說,這個“堂”就是類似于分號的意思,舊時俗稱“堂口”,堂口又有“堂號”。太公爹爹的父親皇甫云霄,人稱“霄爺”、“霄堂主”,他的這一堂的堂號就叫“云天堂”,是湖湘一帶的堂口,下面又設(shè)舵頭一十六個,管理大小船只三百余條。要說起來我家那時也算是和富貴沾點(diǎn)邊。不意霄爺六十余歲上一口痰沒咳出來,死了。事情來得突然,云天堂一時亂了套。按說漕幫的堂主并不世襲,由各個舵主公推產(chǎn)生,但選來選去竟都選不出來,似乎云天堂就沒有一個狠人。適皇甫龍回家奔喪,那時他二十歲出頭,由湖南武備將弁學(xué)堂畢業(yè),打了不少仗,在湘軍里當(dāng)了個參謀官,正是躊躇滿志之時。他回家的那幾天就聽到舵頭們?yōu)檫x堂主的事吵吵,他沒往心里去。那天他正在靈堂前焚香,忽然走進(jìn)一群舵主,納頭便拜,他以為是來祭靈的,趕緊讓開說:“各位舵爺,靠前靠前”。卻聽二堂主黃樹說:“龍少爺,新堂主已經(jīng)選出來了!”“是哪位爺?。他很慶幸這些舵頭終于選出一個當(dāng)家的!熬褪悄泯埳贍,龍爺!”黃樹說。皇甫龍大吃一驚,他萬沒想到自己被選做堂主,也不愿干,他一心想在軍隊(duì)里出頭,認(rèn)為皇帝快完了,天下要亂,怎么說都是手里有槍好,這道理就是硬得很。至于漕幫,在他看來也就是在水上討生活的一群烏合之眾,忙時出出苦力,閑時幫人打冤家,他看不上。于是連連擺手說:“莫搞錯,莫搞錯,我不是幫里的人,從來也不管幫里的事……不要亂了套……”眾人愕然,黃樹也不知怎么辦了,卻見門外急急地走進(jìn)一位夫人,是皇甫龍的媽,她邊走邊大聲說:“這把椅子你坐也要坐,不坐也要坐!”皇甫龍還要百般推脫,夫人打住說:“你不要說了!你難道看不出,你爹走了,你要是不當(dāng)堂主,這云天堂就得散板兒,這些袍哥、漕夫、漕丁還有他們的堂客、伢子上千號人就沒得飯吃,都得當(dāng)土匪去!你爹也出不了殯!”皇甫龍還待要分辨什么,夫人已經(jīng)聽不得了,手一揮,對黃樹叫道:“還不把他綁起?!”黃樹一聽這話,緩過神來,向幾位舵爺使了個眼色,一起躥上去將皇甫龍撲翻,三兩下就把他綁了個結(jié)實(shí)。黃樹拖過一把椅子,將皇甫龍按在上面,從靈臺上揭過云天堂的青龍旗披在他肩上。然后轉(zhuǎn)過身,面對眾人,大聲唱道:“金龍現(xiàn)身,新主嗣位,天公來助,地母相和,本堂祥瑞,兄弟情重,船行天下,義走江湖!上——香——!”各舵頭起身取了香點(diǎn)上,依次上前將香火插到長案的香爐里,又退了回去。黃樹接著一聲:“跪——!”舵頭們便齊刷刷跪在皇甫龍的膝下。“九——禮——!”黃樹叫道。舵爺們聞之,立馬伏地連叩九首,參差不齊地喊了三聲:“龍爺在上,龍爺萬安!”這就是表示臣服了。老夫人見大禮已成,心里松了下來,揀了把椅子一邊坐下,從袖口里掏出手帕在額頭上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聲音不大卻極具權(quán)威地說:“黃二爺,事情既是這樣,就通知下去,每個袍哥都要曉得,從今天開始,龍兒坐堂當(dāng)家,一切照舊。隔天我請各位舵爺喝酒,你去柜上拿些銀子,給各船各舵的袍哥兄弟們也買些酒肉,都要揀好的買,喝三天!三天以后,我若聽到哪怕是一句不好聽的,莫怪我不客氣!”黃樹向夫人抱了抱拳,恭敬地說:“知道了,老嫂子,我去辦。還有些過場沒做完,做完了,你還有麼話再對我說。”老夫人沒說話,揮了揮手,讓他繼續(xù)做下去。黃樹轉(zhuǎn)過身,重又憋足氣,再又唱道:“金雞報(bào)曉,新主披紅,天道浩蕩,地角方圓,但違幫規(guī),三刀六洞!”唱到這里,他把手一揮,拉長腔喊道:“上——酒——!”早有下人備好酒抬了上來,打開酒壇,把酒潑到一溜大碗里,又送來一只碩壯的大紅公雞,黃樹劈手抓在手里,從腰間抽出一把刀子,“嚓”地一下抹了雞脖子,對著那一溜兒酒碗就將雞血滴了下去,就手把那公雞丟得遠(yuǎn)遠(yuǎn)的,招呼舵爺端酒,又唱:。敬天敬地敬神仙,再敬前堂先主新堂主!”說著將手里的一碗酒順勢潑到地上,算是對眾神和先堂主的祭奠。又端起一碗,大叫一聲:“干了!”帶頭把血酒喝了下去,各舵爺也低頭翹首咕嚕嚕一飲而盡。黃樹再端一碗酒,走上前去,對皇甫龍說了一聲:“得罪了,龍?zhí)弥,龍爺!闭f著就把那碗血酒頂在皇甫龍的嘴上,硬生生灌到他的肚子里去,轉(zhuǎn)過身將空碗高高舉起示給眾舵爺,這才將龍爺身上的繩子解開……這位龍爺兩眼發(fā)直,半天沒吭氣,直瞪著眼睛朝房梁上看,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猛地大叫一聲:“明日出殯!”(卷一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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